宰相严嵩古墓:严晓星 在昆明追寻查阜西先生的遗迹
宰相严嵩古墓:严晓星 在昆明追寻查阜西先生的遗迹1943年中央航空公司组建,是在接收欧亚航空公司全部资产基础之上的。1943年八月二十四日下午,郑天挺“偕莘田携诸儿至才盛巷谒孟邻师、云南实业银行晤绍穀、滇惠医院晤静娴、中央航空公司晤阜西,即约阜西、静娴至冠生园便饭。遇今甫亦在,并案而食。食后至正义路中央航空公司办事处小坐。有磅秤,称之,凡一百三十一磅,较十日前增三磅”。可见这时查阜西是在正义路办公。正义路在崇仁街北约两华里,在尚义街西北约五华里,是老昆明的市中心。但来不及去寻访了。了了引我去她的道家师父廖道长那坐坐,就在尚义街、白塔路交界的白塔之旁,叫盐隆祠。廖道长刚吃完午饭,看了了来了,一边过来说话,一边顺手拿起花坛里的小铲子松松土。他长我几岁,面貌松弛自然,完全看不出曾经当过兵,而且,他是莳花妙手。大缸里好几棵怒放的荷花,饱满而傲娇,就是他的杰作。他招呼我们进去喝了几杯茶,弟子们过来让他试试箫,他连试了几支,吹得颇不俗。了了说,他没
闻一多故居今貌
失望也罢,激动也罢,一天的紧凑寻访结束了。云贵高原的夏夜七点,天光未暗,我们在附近一家饭店坐下吃晚饭。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岂止是精神一振而已,简直可以用亢奋来形容。这一天的见闻,几乎让每个同行者都感受强烈,疲惫劳累,一扫而空。
十九、尚义街、正义路
与寻找查阜西住过的地方相比,寻找他的办公地点,是完全失败的。
7月16日上午,与马君毅从大观公园回到崇仁街之后,去了尚义街。尚义街3号,是欧亚航空公司刚到昆明的办公地点。也许会有遗迹保存下来?哪怕找到一个纪念牌也好。
尚义街不长,在北京路到白塔路之间,大约一华里,步行七八分钟也就走完了。八十多年前这里是怎么编号的,仓促间无法知晓,但既然是三号,终归靠近路口。如今街南一侧都是新房子,街北一侧靠近北京路的,是昆明著名的石房子,靠近白塔路的,是云南中医药大学门诊部。石房子是民国时代的建筑,有着辉煌的过去,中医药大学门市部的房子虽然比较老,但也不敢断定年代。
到这里已近午间,因为下午还要赶去西山拜谒彭祉卿墓,我和小马只得匆匆离去。但我仍然不甘心,18日上午又拉着了了来这里重新走了一遍,没有收获,一如既然。不过,发现尚义街其实是穿过白塔路的,马路对面还有二百米左右,又过去跑了一圈儿,当然还是废然而返。
了了引我去她的道家师父廖道长那坐坐,就在尚义街、白塔路交界的白塔之旁,叫盐隆祠。廖道长刚吃完午饭,看了了来了,一边过来说话,一边顺手拿起花坛里的小铲子松松土。他长我几岁,面貌松弛自然,完全看不出曾经当过兵,而且,他是莳花妙手。大缸里好几棵怒放的荷花,饱满而傲娇,就是他的杰作。他招呼我们进去喝了几杯茶,弟子们过来让他试试箫,他连试了几支,吹得颇不俗。了了说,他没跟谁学过,自己摸着吹的,那就更难得了。才坐下几分钟,便似乎远离了尘嚣,但出得门去,又是满目的都市繁华。
1943年中央航空公司组建,是在接收欧亚航空公司全部资产基础之上的。1943年八月二十四日下午,郑天挺“偕莘田携诸儿至才盛巷谒孟邻师、云南实业银行晤绍穀、滇惠医院晤静娴、中央航空公司晤阜西,即约阜西、静娴至冠生园便饭。遇今甫亦在,并案而食。食后至正义路中央航空公司办事处小坐。有磅秤,称之,凡一百三十一磅,较十日前增三磅”。可见这时查阜西是在正义路办公。正义路在崇仁街北约两华里,在尚义街西北约五华里,是老昆明的市中心。但来不及去寻访了。
查阜西的大部分时间,在公司里办公,而不是在家。这次偏偏对他办公地点的资料几乎全无准备,可说是此行最大的遗憾。
二十、谒墓记(上)
在西山北入口,吃罢查克承喜爱的豌豆粉、朋友极力推荐的烧饵块,与了了、小马登上大巴,一站到华亭寺下。这也是我期盼多年的行程,拜谒彭祉卿墓。六十七年前,查阜西等人将彭祉卿葬于这里。
查阜西虽然少年习琴,但几位老师水平都不高,他的琴艺,主要是在琴友间互相交流的基础上,经过自己的积淀、消化、提炼而形成的。在他的青年时代,华阳顾氏与庐陵彭氏两个琴学世家对他的影响最大,彭氏即彭祉卿。他的青年时代终日为国恨家仇而奔走,虽然与琴苑联系紧密,终未参与太多。直到1930年左右事业稳定下来,才开始频繁参与到琴苑事务中去。
1934年秋,张子谦登门拜访查阜西,又因之而结识彭祉卿。三人一见如故,后来彭、查干脆都在张子谦的居所借住,终日钻研琴学。三人之中,论年龄,彭最长,查小他四岁,张又小查四岁;论琴艺,查、张都推重彭;论资历,彭出身官宦之家,有家学,江南华北均曾游历,出道甚早,而张则系出广陵派正传;论性情,彭率性,查干练,张豁达。此后一两年间,沪宁一带琴友们渐以这三人各自擅长的曲目,称他们为“彭渔歌”“查潇湘”“张龙翔”,并称“浦东三杰”。今虞琴社成立时,即是以彭、查主其事,张为辅助。航空公司内迁后,彭随查辗转西南,张则与沈草农、吴景略等琴友留在上海。
彭、查是彼此的良师益友,也是知己。彭祉卿脾气大,常常一言不合,就给人脸色看,唯有查阜西知道他内心苦闷,一再包容。他又是至情至性之人,人已中年,仍为情所苦。查阜西住在棕皮营期间,后面的宝台山上也一度住着一位为情所苦的中年人卞之琳,苦恋对象正是查阜西的好友张充和。夏济安曾记卞之琳酒后牢骚云:“少年掉牙自己会长,中年脱牙没法长全,少年失恋,容易补缺,中年失恋才真正悲伤。”大约也可以转而形容彭祉卿。不同的是,卞之琳隐忍,寄情于小说《山山水水》,彭祉卿“自为戕贼”,喝酒喝死了。从此,世间再无“浦东三杰”。
张充和书昆曲谱《长生殿弹词》
了了数年前与诸多师友拜谒过彭墓,跟着人走毫无负担。这次成为引路人,又知道我膝关节不好,不宜走山路,多少有些压力。果然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带上了一条歧路——从虚云纪念堂下去,经正觉寺进入深山,过玉兰园,等发现确实走错了,就得千方百计回到正轨上去,真是难为了她!我呢,不慌不忙,虽说已拿着枯枝当拐杖用了,还劝慰她:地方就这么大,不要急,总会找到的。毫不费力地找到,就不好玩了。迷了路更好,说不定会意外遇到好玩的东西呢……
这句话说完十分钟左右,在深山里的一块平地上,果有奇遇!
那是一棵高高的树下,竖着一个四尺半高、一尺半宽的青石碑,碑上镌刻两个楷书大字“诗冢”,下有小字十一行。我们兴奋地围过去,打开手机电筒,将光线侧打在字迹上,这样才能看得清楚一些,一边将小字全部拍下来。归来细细辨认,内容是:
《嗣音集》稿本,皆琮所书,既登梨枣,犹以前哲遗墨,不忍烬之。爰葬诸太华之山,而为铭曰:郁郁佳城,群峦作辅。穷达一邱,翰墨千古。士为国光,桑梓所望。兼三不朽,何假词章。遇蹇才丰,实多往哲。短咏长谣,一腔心血。寿诸剞劂,遗草班班。卜云具吉,藏之名山。光辉莫遏,腾跃郊野。碧形似鸡,金形似马。其气上升,结为彩云。傍植文梓,下生香芸。于以封之,如山岌㠖。我为斯铭,配文泉子。
咸丰六年丙辰三月穀旦 昆明黄琮撰并书丹,僧人岩栖勒石
山中偶遇“诗冢”碑
后来小马检得《嗣音集》即黄琮(文洁)所辑《滇诗嗣音集》,这是一百六十五年前黄琮将书稿埋葬于此而立的碑。所谓“碧形似鸡,金形似马”,是指西山形如碧鸡,故又名碧鸡山,与昆明之东的金马山遥遥相对,市内东西走向的金碧路也是因此而得名。
归来后,又发现此碑已载入由云龙《滇故琐录》。两年前,我曾在上海图书馆一气读完由氏著作八种,《滇故琐录》也在其中,但对此已毫无印象。然而他的诗集中,有听查阜西、彭祉卿弹琴之作,有挽彭祉卿之作,分明是记得的。最奇妙者,挽诗中还有这样的句子“西山一坯〔坏〕土,千古□(引按:原脱一字)黄彭(葬西山,与黄文洁诗冢为邻)”,将诗冢与彭墓并举。当初读到这里,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访彭墓的迷途中偶遇此冢?“士为国光”“遇蹇才丰”,又何尝不是彭祉卿的写照?念及此节,不免作古今同慨了。
二十一、谒墓记(下)
我们大感振作,很快便走出迷途,到了公路边,对面正是昆明有名的法国人柏西文先生之墓。但我们在对面的山上还是走了一段冤枉路,再原路折回,我在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前小坐休息,了了和小马去找人打听。彭祉卿当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打听的是张天虚墓,好几位热心的司机都指着我们来的这条公路的北方说,就往前走,很近!
沿着我们坐大巴来时的公路,往返程方向(山下)走了一华里多点,便是一个九十度的左拐路口。路边有一处通向山上的石阶,以铁门隔断,挂一铜牌,有字曰“禁止通行,严禁烟火”。旁为不可移动文物安全直接责任人公示牌,注明这里是张天虚、杨杰、彭寂宽、廖新学、毛友桂、赵炳润、陆鼎恒、郑一斋八个人的墓。张天虚墓在这里,那就没问题了。然而怎么进去?毕竟是了了细心,她看了看,铁门竟然没锁,伸手进去打开门栓,轻轻易易就打开了。我们齐声欢呼,一拥而上。
上去后正面便是张天虚墓,占地较大,了了说:“就是这里!”一边,飞快地带我们向右侧走去。右侧有七八个墓,两三个墓上还有大而鲜艳的假花,了了说那应该是住在附近的老百姓的墓,墓上放花是当地的习俗。彭祉卿的墓在群墓之中,几棵大树之下,直径两米多,环以青石三叠,高约一米半,其上杂草丛生。墓碑面向东北方向(这是彭祉卿的故乡江西的方向),阴刻: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五月
琴人彭祉卿先生之墓
杨立德 李廷松
龚自知 徐嘉瑞 公立
马崇六 查阜西
与查阜西公立彭墓的五个人中,杨立德是陆军中将、昆明行营及绥靖总署任副官长,两年后,他因被蒋系人马诬为李公朴、闻一多遇刺案的策划人而刑讯逼供;李廷松是琵琶名家;龚自知是云南省教育厅长;徐嘉瑞是云南大学文史系主任;马崇六是陆军中将、全国工兵总指挥,差不多在安葬彭祉卿的同时,滇西大反攻开始,他参与指挥强渡怒江。他们想必都是彭祉卿的故旧。
彭祉卿墓
墓碑之前的地上,铺以片石,上陈花一枝,已枯萎。我们将带来的一束菊花放在这里,退后一米,三人一排,鞠躬致意。这位在战争时期早早辞世的传奇琴人,不但没有湮没的历史的长河里,反而以他的杰出成就和浓烈个性,不断吸引着一代代的琴人。弹《忆故人》这首名曲的人,不会忘了这是他公布的家传秘谱;研究历代古琴指法,他的《桐心阁指法析微》是引用率最高的著作之一。他是现代琴史上绕不过去的名字,也是查阜西一生最重要的友人。心系多年,终于来拜谒他了。
我们又环墓数周,动手清除上面的杂草,发现周边插满了褐色的线香,若以三支为一炷,至少有六十四炷。是一批人还是多人次所为,看不出,但求前辈保佑的恳切之心,却是可想而知的。再看墓侧树下,有泡沫箱在焉,内有空酒瓶子四五个,想必是来拜谒的琴友们孝敬前辈后所遗。这六十四炷香、四五个空酒瓶,真是墓园奇景。
彭墓之旁,是抗日牺牲的空军烈士毛友桂之墓,再外便是张天虚墓,以张墓面积最大,也最气派。和他们相比,彭祉卿显然没有被视为名人,门口的牌子上列举的八个名字里没有他,足以说明问题。因为未曾享受太多名人墓的待遇,他的墓基本保持了原貌,与周边普通人的墓没有太大区别。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完全符合他落拓不羁、斯人独憔悴的风度。若是给他圈块地,堂堂皇皇起来,岂非不伦不类。
最近这些年来,琴人们热心呼吁,彭墓终于在三年前被列入西山区文保单位,两年前区政府在墓旁立了大理石的文保碑,这样也就够了。如果说还能做点什么,当然也有。据张充和所言,彭墓前曾有一副石联“泠泠七弦上,栖栖一代中”,是查阜西集句,她书写的。这若能恢复,不失为好事。推测高度不会超过墓碑,位置当在墓碑两侧,也不占地方。只是如今既然成了文保单位,已不是个人说恢复便能恢复的了。
下山后去琴友刘彦忠家做客。多年来刘君为保护彭墓奔走呼吁,听说终于列入区文保了,十分高兴。他烧菜绝妙,在这个菌子上市的时节发挥得淋漓尽致,让我大饱口福。饭后鉴赏、按弹了他的明琴,又取出李瑞先生传给他的《双琴书屋琴谱》《养心堂琴谱》来给我欣赏。他说,书名不像李老师所题,不知道是谁写的。我一看,查阜西的手迹!
二十二、今昔应和,不绝如缕
7月17日上午,小马接我去游黑龙潭,见识了唐梅松柏明茶。午间再回棕皮营,接了赵林去参加下午在春晓书店举办的分享会。了了安排得精心,陈立言、赵林、范丹、刘彦忠这四位嘉宾又各有角度,发言精彩,活动办得出乎意料的成功。连同18日下午在麦田书店举办的第二场分享会,昆明之行,近乎完美。
19日归来后,有两件事颇可一记。
在昆明春晓书店举办的《往事分明在,琴笛高楼——查阜西与张充和》分享会现场
据宋辞、王晋凡二位见告,2009年挖出的见龙泉青石井栏,今置于三台山上的冰心旧居默庐之侧,有“丁丑仲夏月”的双钩“见龙泉”三字残石、“邑人张铭题”的“□〔有〕龙则灵”三字残石,还有一块保存完好,大字题为“漱玉”,后有跋云:
泉距城里许,味甘而清冽,年久失修,民国丁丑春,屏山李公右侯来宰吾邑,慨捐鹤俸,倡修是泉。落成之日,遍征题咏,谋垂久远。余不文,谨书成句,聊志鸿爪之意云尔。
邑人李又贤题
古□张一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