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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谱去哪了(我抄来了沉思的乐谱)

原谱去哪了(我抄来了沉思的乐谱)后来唱片也有了,音乐会上也经常听到了。《沉思》于我,就像从小读的“床前明月光”,已经滚瓜烂熟,可以翻篇了。就这一点信息,从不知到知,毛估估跨时将近十年。不是我笨,实在那时是一个资讯全无的时代。我知道《沉思》,是从一份小提琴乐谱开始。那还是开盘带时代。“文革”后期,一些原来的“四旧”又开始悄悄复活。听古典音乐就是其中之一。但当时身居中缅边境小城,即使开盘带也少得可怜。在没有音乐会、没有电台节目、没有唱片磁带的地方,我的面前只有一份乐谱。这份乐谱是我从我的小提琴老师那里抄来的。我的小提琴老师其实也是业余拉琴,职业是会计师,新加坡华人。他把自己从小在新加坡学到的小提琴爱好带到了这个边疆小城,把《沉思》带给了我。那时乐谱全凭自己手抄,练习曲也一样。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这么艰苦的学音乐环境有过任何抱怨,反而为自己能偶尔从老师那抄到一些乐曲而窃喜。抄《沉思》的时候,工工整整地,包括标题下的小字“From《

原谱去哪了(我抄来了沉思的乐谱)(1)

《沉思》在国内一直是知名度最高的小提琴曲,很少有哪部作品能与之一争高下。《沉思》的出名还连带安妮-索菲·穆特(上图)。也有人说是穆特把《沉思》带给我们。这无所谓。反正,穆特与《沉思》,像双胞胎一样,几乎同时出现在很多人面前,还没法分开。

但穆特拉琴不煽情。从这点说,《沉思》比她拉得优美的大有人在。只是穆特已被奉为乐坛女神。多数乐迷认为女神的演奏没有不完美的,所以《沉思》也当然完美。

但很多人没注意,在乐谱或唱片目录上,曲名之后,往往带一条小尾巴:“From《Thais》”——来自《泰伊斯》。《泰伊斯》是法国作曲家马斯涅的歌剧。马斯涅写过许多歌剧,但流传到今天仅此一部,还极少上演。而这一部歌剧或许也是因为“沉思”才得以传诵至今。

马斯涅的歌剧多半在于人性描摹,他最优美的音乐都是为女声而写的,这是题外话了。虽然那个时候瓦格纳已经在德国雄起,但法国作曲家依然陶醉在“欧洲文化中心”的往日地位。他们的歌剧仍然描绘爱情。无论剧情故事还是音乐,都以抒情见长,温文尔雅,如古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圣-桑的《参孙与达利拉》。优雅华美是他们的一致追求。比才的《卡门》有走私贩毒妒忌凶杀,充满仇恨凶险,却也满场都是华美旋律。

我知道《沉思》,是从一份小提琴乐谱开始。那还是开盘带时代。“文革”后期,一些原来的“四旧”又开始悄悄复活。听古典音乐就是其中之一。但当时身居中缅边境小城,即使开盘带也少得可怜。在没有音乐会、没有电台节目、没有唱片磁带的地方,我的面前只有一份乐谱。这份乐谱是我从我的小提琴老师那里抄来的。我的小提琴老师其实也是业余拉琴,职业是会计师,新加坡华人。他把自己从小在新加坡学到的小提琴爱好带到了这个边疆小城,把《沉思》带给了我。

那时乐谱全凭自己手抄,练习曲也一样。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这么艰苦的学音乐环境有过任何抱怨,反而为自己能偶尔从老师那抄到一些乐曲而窃喜。抄《沉思》的时候,工工整整地,包括标题下的小字“From《Thais》”,虽然不知是什么意思,照抄。像抄谱子上的表情术语,像圣徒抄《圣经》一样,虔敬恭顺,不敢疏漏。

乐曲早就拉得滚瓜烂熟,那行小字还在,但仍不知是什么意思。后来在上海听到电台播音员报“选自歌剧《泰伊斯》”时,才明白原来是法国作曲家的歌剧音乐。

就这一点信息,从不知到知,毛估估跨时将近十年。不是我笨,实在那时是一个资讯全无的时代。

后来唱片也有了,音乐会上也经常听到了。《沉思》于我,就像从小读的“床前明月光”,已经滚瓜烂熟,可以翻篇了。

岂料前不久第一次看歌剧电影《泰伊斯》,却忽然发现,原来从前对“沉思”的种种了解,仅是皮毛啊。

以前从唱片听音乐,觉得《沉思》旋律优美动人,把它当成一首唯美主义乐曲。也知道剧情是一位基督教牧师,在拯救美艳名妓泰伊斯回归上帝的过程中,反被美色所惑而不能自拔的故事。

《沉思》在歌剧中是以“间奏曲”的形式出现。间奏曲在歌剧中是幕与幕之间演奏的音乐,多给人有“间插”的意思,让剧情紧张的叙述来一个间隙,一个呼吸,在音乐上并不一定要与前后有呼应。

而《沉思》恰恰不是。

《沉思》是第二幕第一场与第二场中间的间奏曲,由乐队首席小提琴演奏。在这之前,《沉思》的旋律没有出现过。

如果在这个幕间听《沉思》,或许我们还是会认为这只是一段优美音乐。在乐队首席拉完《沉思》全曲后,剧场内的听众会报以热烈掌声以示对独奏的赞美。但是当接下来舞台上继续沿着剧情进行下去的时候,我注意到,每当牧师与泰伊斯进行一次对话时,每当泰伊斯在天国与尘世之间反复挣扎犹豫时,“沉思”的旋律便响了起来。

当我们看着剧情听音乐时,我们很快便领悟了——那是她在纠结时想到了上帝。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优美旋律。“沉思”旋律在这个时候,忽然升华为飘在天顶之上的遥远的召唤。那就是上帝在呼唤。音乐光辉灿烂,就像金光灿烂的阳光忽然照向舞台,照在泰伊斯身上。这时的配器已经不是小提琴独奏,而常常是整个乐队的全奏。而不管是哪些乐器,当“沉思”的主题出现,上帝的光芒就直射而下。一遍又一遍,“沉思”的主题几乎挤走了其他所有主题,成为下半部分的主旋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至曲终。

我忽然明白:我平时听的都是唱片,是没有舞台表演,没有剧情进行的音乐。我听到的只是歌剧的伴奏部分,只是歌剧的一半内容。而现在我明明在音乐中听到了灿烂光辉。我竟然还以为自己对《沉思》早已了如指掌。

想起从前有一位法语教授前辈,在大半辈子学非所用后,终于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自己行将退休时,读到了小仲马的法语原版小说《茶花女》。老先生为法语原著中的优美文采赞叹不已,因身边无人能懂法语,自己内心的宝贵收获也就无法与人分享,却又按捺不住内心喜悦,以致我几次登门拜访时,每次他都对我提及。

我并不懂法语,只是对他的欣喜表示理解。我们读到的《茶花女》,都是经过翻译的中文版。如果能读到傅雷的翻译,已经觉得很荣幸、至高无上了。而老先生却已经明白,读了法文原著,才真正理解为什么这是世界名著。

现在回想起来,也亏得他多次提及,才让我记忆至今。

有时候,一首曲子,一本书,对文化人的内心震慑,是很难让旁人理解的。按现在的说法,是很私密的。

作者:沈次农

编辑:钱雨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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