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诂方法解读(脂评本义疏)
训诂方法解读(脂评本义疏)出家与“情榜”的关系。“情榜”事在出家以后,因为有一条批语慨叹宝玉虽然悬崖撒手,到底“跳[跌]不出情榜”去。这不但关系着情节次序,也可略见曹雪芹对“情”和“不情”的矛盾处理方法,而还是情战胜过无情的。因为如若不然,既出了家一切放下,全书便可戛然而止,何用还挂记“情榜”呢?[《新证》P756]胡适虽不是“续貂说”的始作俑者,但他是“续貂说”的坐纛旗者。自从胡适依据脂评本把程印本《红楼梦》后四十回考定为高鹗的“狗尾巴”之后,“续貂说”已成铁案。周汝昌在“续貂说”的基础上,依据脂评本对《红楼梦》八十回之后又做了全方位的探佚,他自己曾说:“红学最大的精华部分将是探佚学。”对于胡适信口胡柴、削足适履的悖论,笔者在《石头记考证》一文中已然归谬论证,此处不再赘述。本文先就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一书中谬而论举的推断加以批驳,因为所引材料几乎全部源于《红楼梦新证》一书,如此似乎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反弋一
“脂评本”义疏
——皇甫苼
全文导言:用拆字法来看,“脂砚”二字暗含了“风月之旨,因石而见”之寓意。脂砚斋是戚芸生继室许畹香以“脂”自别,以戚氏传家之宝“先皇遗砚”自显,以“斋”自号。“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是指嘉庆甲戌[1814]年许畹香在戚序本的基础上抄阅“再评”。《红楼梦》最少要读五遍才有发言权!然脂砚斋边抄边阅边评,最多也仅“凡四阅”,故单就文学鉴赏水平而言,脂砚斋的见解并不怎么高明。与戚序本批语相比较而言,脂评本的荒诞点评不仅参考价值廖廖,反而成为后来读者研究《红楼梦》的障碍与陷阱!但只要遵循“戚前脂后”的传承顺序,脂评本中所有与“续貂说”相关的荒诞批语皆可“归谬”以厘清。
关键词语:许畹香、脂砚斋、畸笏叟、戚序本、脂评本。
自1921年11月胡适的《红楼梦考证》一文发表以来,“新红学”已历百年,并还演绎出了所谓的脂学、秦学、石学甚或土学等诸多荒唐的流派。此类学派,均以胡适的“续貂说”为前提,每每在考证的基础上索隐,在索隐的同时又考证;均以脂评本为“经文”,而其“传文”往往是“以讹传讹”甚至“又向荒唐演大荒”。倘若如此研究《红楼梦》,仅凭宝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一句,也可以整出一门“水学”来。由此可见,想要使《红楼梦》研究回归文本辞章进而重筑“今红学”之坚实根基,首先则必须揭示“续貂说”的荒谬;而要揭示“续貂说”的荒谬,首先则必须揭示脂评本的荒诞!所以笔者借鉴古人研究“四书五经”的方法,对脂评本中与“续貂说”相关且又无法回避的荒诞批语再度“正义注疏”。
按语:《红楼梦新证》是红学泰斗周汝昌的力作,该书“增订本”差不多汇集了研究《红楼梦》的全部关键性史料,这为笔者之类“草根”红迷研究《红楼梦》提供了大量极具价值的参考资料。对《红楼梦新证》一书,多年来笔者最少也“凡四阅”,虽获益多多,亦感慨多多。本文所引材料几乎全部源于《红楼梦新证》[2016年1月第1版]一书,因此仅在行文中直接标注页码,不再另行说明见谅!
【一】
胡适虽不是“续貂说”的始作俑者,但他是“续貂说”的坐纛旗者。自从胡适依据脂评本把程印本《红楼梦》后四十回考定为高鹗的“狗尾巴”之后,“续貂说”已成铁案。周汝昌在“续貂说”的基础上,依据脂评本对《红楼梦》八十回之后又做了全方位的探佚,他自己曾说:“红学最大的精华部分将是探佚学。”对于胡适信口胡柴、削足适履的悖论,笔者在《石头记考证》一文中已然归谬论证,此处不再赘述。本文先就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一书中谬而论举的推断加以批驳,因为所引材料几乎全部源于《红楼梦新证》一书,如此似乎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反弋一击”的味道,但既然为学术研究[自擂而已],所以也就无须顾虑太多而故用曲笔了——我尊重先贤,但更要尊重真理!
出家与“情榜”的关系。“情榜”事在出家以后,因为有一条批语慨叹宝玉虽然悬崖撒手,到底“跳[跌]不出情榜”去。这不但关系着情节次序,也可略见曹雪芹对“情”和“不情”的矛盾处理方法,而还是情战胜过无情的。因为如若不然,既出了家一切放下,全书便可戛然而止,何用还挂记“情榜”呢?[《新证》P756]
以上文段引自《红楼梦新证》的“第九章第四节·议高续书”部分,是周汝昌在“续貂说”的前提下,对《红楼梦》八十回之后“探佚”而做的推断。周汝昌认定在《红楼梦》全书结尾的第108回之末还有一个“情榜”——类似“封神榜”一样的人物名单;甚至还像《水浒传》一样,想当然地虚拟出了“情榜”的九册一百单八钗。周汝昌得出“情榜论”的主要依据是庚辰本第18回的一则眉批。原文照录如下,并附上庚辰本影图,以便对比说明。
庚眉:前[樹]處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系漫擬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諱。壬午季春。畸笏。[《新证》P713]
对壬午季春畸笏的这则眉批,笔者重新“点逗”且“正义”如下——括号前的字为笔者之“正义”,括号中的字为庚辰本原文:
庚眉:櫥[樹]處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系漫擬也。至未[末]回警幻請接[情榜]方知正、副、再副乃[及]三四幅[副]芳諱。壬午季春。畸笏。[庚辰本第18回]
庚辰本第18回影图
篡改文献乃学术研究之大忌,但脂评本批语中有大量以讹传讹的错别字,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例如上则眉批中的“櫥”字错成“樹”字,就是典型的“鲁鱼亥豕”之讹——“櫥”指薄命司中的“十数个大櫥”。如果这个这“樹”字不“篡改”纠正,那么这则批语则无法说通,也就不具任何参考价值,周汝昌将“樹”字篡改为“前”字显然不合。但我们也不可选择性地失明,既然“樹”字必须篡改纠正,那么批语中的其他错别字也必须纠正。这则批语以讹传讹的错别字有五处之多。批语的关键仅在“至末回警幻情榜”七字,只要严格地比对影图中的墨笔抄文与朱笔批语,就会明了这七个字实际上应是“至未回警幻请接”:“至未回”是指抄文至“未回”二字处;“警幻”是指妙玉师傅的临寂遗言;“请接”是指王夫人与林之孝媳关于“请接”妙玉的对话。脂评本中其他几处类似“情榜”之说的批语,都与这里的“至末回警幻情榜”七字关联。敬请参阅本文后面相关章节,此处暂不展开分析。
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在抄文“未回”二字的右下方用朱笔斜挑了一个“鄉”字,然而恰恰是这位好事者[肯定不是畸笏叟,今人所见的庚辰本应非畸笏叟的原稿,而是一再转抄的过录本]的添足之举,引起了笔者对“情榜说”的怀疑。周汝昌虚拟“情榜”的九册一百单八钗,并且认定《红楼梦》全书是一百零八回文本,依据的正是“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这句并不精确的批语——周汝昌的点逗也有误。第5回警幻仙子就特别强调“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说明薄命册仅有正、副、再副三册36人,不可能有九册一百单八钗。但周汝昌却从这里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情榜论”,并且成为红学界“续貂说”的有力证据之一。如此依据错字累牍的脂评本对《红楼梦》八十回之后进行探佚,以致“谋虚逐妄”甚至乐此不疲,从而得出一些“又向荒唐演大荒”的推断,也在情理之中矣!
程印本《红楼梦》后四十回文本是否定稿于曹雪芹,这一争论持续了两百多年,至今仍然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结论。红学界有一件令人诧异的事情,红学家俞平伯先生起初曾极力主张“续貂说”,但他后来完全否定了自己的观点,并且自我评价:“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俞平伯先生因为尊重真理敢于自我彻底否定,所以也是红学界最值得尊重的先贤。俞平伯先生早年力主“续貂说”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后四十回中“湘云的丢开”,然而晚年自我否定“续貂说”时,他是如何解释“湘云的丢开”这一问题的,从他的著述中,笔者并没有找到答案。但“湘云的丢开”之疑问以及俞平伯先生的自我否定,给了笔者进一步探究的启示——姑且也算作“站在巨人的肩上”。其实程印本后四十回中,不仅只湘云“丢开”了,且看薄命册人物列表:
仅就三册人物的结局来看就有一种非常奇特的现象:第120回止笔时,每组人物都是一个完劫,一个没有完劫;副册中只列举了“半组”,在第120回止笔时已叙述清楚英莲的结局是“产难完劫”,因此可以肯定,与英莲同组对应的另一个人物[岫烟?],应该也是没有完劫的。所以程印本后四十回中“丢开”的人物并非只湘云一个,如果程印本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不是定稿于同一作者的手笔,不至于如此巧合!程印本第120回也明确地记云“情缘尚未完结,倒是那蠢物已经先回来了”。但通部结局,全书百二十回文本已然预示:宝玉“悬崖撒手”隐逝之后,荣国府中仅剩的贾环侥幸而又不幸地成为了承嗣者;正如第117回标曰“欣聚党恶子独承家”,贾府最终的结局必然是“树倒猢狲散”!
鲁迅先生曾经说: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毁了给人看!所以隐寄在百二十回文本之后的最终悲剧——“树倒猢狲散”,以及那些“情缘尚未完结”的人物之最终命运,也只能依据全书百二十回文本撕而毁之。正所谓的“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全书百二十回文本虽然止笔,但那些“情缘尚未完结”的人物之最终悲剧命运却成为全书的“弦外之音”与“韵外之致”!亦所谓的“言有尽而意无穷”,依据全书百二十回文本,对《红楼梦》中“情缘尚未完结”的人物最终悲剧命运进行探隐——既非“探佚”更非“索隐”,须如领悟诗歌意境一般,这才是《红楼梦》研究“最大的精华部分”!自《红楼梦》传世以来,在众多的点评者中,梦觉主人似乎是第一个真正读懂《红楼梦》者:
夫木槿大局,转瞬兴亡[“树倒猢狲散”],警世醒而益醒;太虚演曲,预定荣枯,乃是梦中说梦。说梦者谁?或言彼,或云此。既云梦者,宜乎虚无缥缈中出是书也。书之传述未终,馀帙杳不可得。既云梦者,宜乎留其有余不尽,犹人之梦方觉,兀坐追思,置怀抱于永永也!
——甲辰[1784]岁菊月中浣梦觉主人识。
【二】
自考证派“大力士”胡适的《红楼梦考证》一文发表从而开创“新红学”以来,考证派往往以“续貂说”为前提,并且“固不可彻”地坚持“自传说”,从而胶柱鼓瑟地解读《红楼梦》——与索隐派“猜笨谜”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考证派也是“猜夯谜”,仅比索隐派猜得更像一点而已,所以似乎也更有说服力!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的“第八章第二节·脂砚何人”部分,对“脂砚何人”也做了详尽分析,并且得出“脂砚湘云”的论断,遵循的也是“自传说”。史湘云本来仅仅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即便现实生活中有原型,姓甚名什以及生卒均不详,说史湘云就是脂砚斋,就算有那么几分像,但总感觉有点把“子虚先生”当作“乌有方士”的味道。为了弄清脂砚斋这位神秘大咖的身份,笔者依据《红楼梦新证》的“附录编·本子与读者”之相关章节,摘要简辑戚蓼生家族两房人物事略如下:
第一房
㈠戚祖庸:戚蓼生祖父,因其子戚振鹭追封“中宪大夫抚州知府”。戚氏家族先祖始为浙江余姚人,高祖迁居德清县。
㈡戚振鹭:字我雝,号晴川。雍正八年庚戌科进士,初仕安徽青阳知县,迁六安直隶知州,旋擢河南归德知府,丁忧服阙,补饶州知府。因伪疏传抄案承实,谪戍军台效力,期满赦归,乾隆南巡时迎驾复职。有《晴川诗钞》五卷。
㈢戚蓼生:字念功,号晓塘,乾隆三十四年己丑科进士,授刑部主事,荐至郎中。乾隆四十七[1782]年,自刑部郞中出任江西南康知府,甫到官即擢福建盐法道。乾隆五十四[1789]年去盐法道,丁忧返里。乾隆五十六[1791]年服阙,依例起复候补,擢福建按察使。为人倜傥,不修威仪,使酒好狎侮人;强干有吏才,案无留牍。乾隆五十七[1792]年冬,以劳卒官。有《竺湖春墅诗钞》五卷。
第二房
㈠戚麟祥:字圣来,号瓶谷,康熙四十八年己丑科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读学士,初事康熙朝,雍正即位,赠“先皇遗砚”。本故礼部尚书蔡元升门下,因纳蔡元升遗妾坐罪——“卑幼擅娶尊长妾”,发遣宁古塔,乾隆元年赦还。戚麟祥凡五子,次子戚弢言,字魏亭。父遣随侍,历五载至雍正八年回京赴试,举雍正八年庚戌科进士,与堂兄戚振鹭同榜。其后刺血奔走,力救父归,同榜章有大特为其作《书戚孝子事》,《清史稿》亦为其立传。
㈡戚序言:字弁亭,别字约斋,晚号苎园,戚麟祥幼子。因为传承“先皇遗砚”,别号“研斋”。乾隆十五年庚午顺天副榜举人,乾隆二十二年赴河南延津县任,旋调永城,后历任临漳广济。四十八岁致任,侨居海昌,积书七千余卷。卒于乾隆五十七[1792]年六月十八日,年政七十又四。有《苎园诗草》二卷。
㈢戚芸生:字修洁,号馥林,戚序言独子。五十八岁绝而复苏,乃号余斋。其唯好山水泉石,积书数万卷,有诗三千首。其外甥钱仪吉《舅氏余斋先生墓志铭》记云:“生于乾隆十四[1749]年十一月七日卯时,卒于嘉庆二十三[1818]年七月二十三日卯时,年政七十。”戚芸生无嗣,过继堂兄戚更生之子,字嗣曾,号复村。戚芸生为钱仪吉舅氏,故戚嗣曾为钱仪吉表兄,钱仪吉《衎石集》序言乃戚嗣曾所作。
《国朝闺阁诗人征略》载云:许兰,字畹香,戚芸生继室,女诗人,善书欧体,铁画银钩,一笔不懈[《新证》P856]。捧花生之《画舫馀谭》记云:雨香云,畹香有《白秋海棠和红楼梦韵》一诗,颇有逸韵,俟寄稿来,当为刊之。雨香宫姓,名福龄,担水者女。畹香姓许,元和人,通文艺,喜谈说故事[《新证》P1009]。据红学界考证,《画舫馀谭》成书于嘉庆二十三[1818]年。捧花生原名车持谦,字子尊,号秋舫,江宁府上元县人。
戚氏家族人物事略完全依据《红楼梦新证》辑录,暂作信史。依据戚氏两房人物事略且做三维推理:⑴脂砚斋即许畹香;⑵用拆字法来看,“脂砚”二字暗含了“风月之旨,因石而见[《石头记》]”之寓意;⑶“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是指嘉庆甲戌[1814]年许畹香在戚序本的基础上抄阅“再评”。对以上三维推理,且附以下四点考证:
考证①脂砚斋之“砚”即“先皇遗砚”。戚麟祥后人,以康熙遗砚作为镇宅之宝,毋庸考证,戚序言即因传承“先皇遗砚”自号“研斋”。故而康熙遗砚再传戚芸生之辈,其继室许畹香以“脂”自别,以“先皇遗砚”自显,以“斋”自号,亦未尚不可。许畹香之父许培也是清代闽浙文人雅士,故书香门第出身的许畹香,应具备抄评《石头记》的功底。
考证②戚蓼生购得或抄录《石头记》后,不可能仅以一篇小序打发了事,肯定还有多次阅评,《石头记序》当是他反复阅读点评之后,对自己多年阅评《石头记》的心得总结——极有可能是他“丁忧”空闲期间阅评《石头记》后撰写的序文。联系戚蓼生的性格特征及《石头记序》的语言风格来看,戚序本中有少部分回首与回尾的批语,可能出自戚蓼生手笔。
考证③戚蓼生的亲友圈,也不都是贩夫走卒,从他手中借阅抄评《石头记》,也是必然之事。女诗人兼书法家许畹香肯定是阅评者之一,如果许畹香没读过《红楼梦》,何来《白秋海棠和红楼梦韵》之诗稿!并且戚序本也仅有前八十回文本,许畹香之脂评本系列最多者也仅有前八十回,传承抄评之因!所以脂评本的传承顺序是:戚前脂后!
考证④戚序言藏书巨丰,“积书七千余卷”;戚芸生藏书更丰,“积书数万卷”,这些藏书中是否还有其他点评本《石头记》,也未可知!然而己卯本与庚辰本均有“脂砚斋凡四阅评过”的明确记载,说明许畹香“至脂砚斋甲戌[1814]抄阅再评”《石头记》时,除了戚序本之外,肯定还参阅过《石头记》的其他点评本。敬请参阅后文相关章节。
脂评本中还有畸笏叟、松斋、梅溪、立松轩等诸公批语,史料有限,不作考证。周汝昌又且认定脂砚斋即畸笏叟,脂砚斋指书房名,畸笏叟是别号名。如此“假设”,笔者实在不敢苟同——如果史湘云就是脂砚斋,脂砚斋与畸笏叟又是同一人,史湘云不至于以“叟[老男人]”如此粗俗的称呼自号。脂砚斋与畸笏叟肯定不是同一人。甲戌本第1回批曰:
甲眉: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壬午除夕書未成。
芹為淚盡而逝,余嘗哭芹,淚亦待盡。每意覓青埂峰再問石兄,奈[余]不遇癩[獺]頭和尚何?悵悵![“奈…何”为文言固定句式。]
今而後,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可[何]本,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淚筆。[“余二人”指已逝的一芹一脂,相较“再出”的“一芹一脂”而言。“余”义为“其余”,例如“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义疏:⑴“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很显然是针对“一把辛酸泪”与“谁解其中味”两句的点评。依据上面 “点逗”与“正义”,可以看出“壬午除夕”是点评时间,并非曹雪芹的去世时间。因为畸笏叟自许为“能解者”,并且也是“一把辛酸泪”,以致壬午除夕泪不成书,没有点评完就搁笔了。⑵紧接后面的两则批语,并非壬午次年[癸未]的续评,第二则或是“丁亥夏”畸笏叟的点评,第三则应是“甲午八月”畸笏叟的再次“泪笔”。庚辰本第22回有眉批“丁亥夏只剩朽物[畸笏叟]一枚”,据此可知,脂砚斋在丁亥[1827]年夏季之前就已经去世——或许在更早的壬午[1822]年除夕之前。
【三】
《红楼梦》版本总体上分为“清抄本”与“点评本”以及“程印本”三大体系。点评本批语分为大三类型:一类是夹批,这是在传抄过程中,将底本上原来较有价值的批语过录放在行间作为夹批;一类是眉批与侧批,这是在传抄过程中,脂砚斋或其他点评者随手再加的批语;一类是首批与尾批,戚序本的首批与尾批,可能有少部分出自于戚蓼生手笔,但大多数肯定来源于其他点评者。如此分类梳理对弄清脂评本传承顺序至关重要。自《红楼梦》传世以来,曹雪芹的亲友圈在抄阅过程中,肯定会添加随手的点评,这应是戚序本与梦序本行间夹批以及首批与尾批最主要的来源,也是最有价值的批语。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如果遵循“戚前脂后”的传承顺序,戚序本则不属于脂评本系列。脂评本以甲戌本与己卯本以及庚辰本等三种影响最大,其中署有点评者名号脂砚斋、畸笏叟等云。
甲戌本中的“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这15字至为关键,但是在戚序本中没有——己卯本与庚辰本中也没有,所以“凡四阅评过”说明脂砚斋仅评未抄。还有更特殊的现象:戚序本中仅存双行夹批,并且所有的双行夹批,在己卯本与庚辰本中均为双行夹批,几无一则例外;反之,己卯本与庚辰本中所有的眉批与侧批,在戚序本中均无,也无一则例外。这两个无可辨驳的事实即足以证明脂评本的传承顺序是:“戚前脂后”!毫无疑问《红楼梦》在传抄过程中,肯定有大量爱好者如梅溪、松斋之流随手添加的点评,同时也肯定有大量没有署名或者标注年月的点评。据笔者粗略统计,脂评本中署名或者标注年月的批语总共仅有百二十余则。所以想要通过这些署名或标注年月之批语理清纷繁芜杂的脂评本头绪,只能编次“时间简史”并且进行考证推理,从而得出相对可靠的“历史性”结论。
以上百余则署名或标注年月的批语,全部集中于庚辰本眉批,笔者反复搜检,但仍然未必包括了全部!另外还有甲戌本第1回眉批1则标曰“壬午除夕书未尽”、眉批1则标曰“甲午八月泪笔”、侧批1则标曰“丁亥春”;第13回眉批1则署曰“梅溪”、眉批1则署曰“松斋”。庚辰本第16回夹批12则署曰“脂砚”;第25回眉批1则标曰“乙酉冬雪窗畸笏老人”;第48回夹批3则署曰“脂砚斋”。
依椐统计,对上述百二十余则署名或者标注点评年月的批语,可以分梳认定:⑴凡是己卯[1819]年署名或者标注点评年月的批语均出自脂砚斋。己卯本有“己卯冬月定本”的记载,庚辰本有“庚辰秋月定本”的记载。所以脂砚斋于甲戌[1814]年在戚序本的基础上抄阅“再评”之后,在己卯[1819]年与庚辰[1820]年还有“重评”。⑵凡是壬午[1822]年、乙酉[1825]年、丁亥[1827]年以及甲午[1834]年署名或者标注点评年月的批语均出自畸笏叟。
庚辰本第75回影
胡适考证《红楼梦》时把“甲戌年”认定为“乾隆甲戌[1754]年”,并没有拿出什么可靠的证据,就如裕瑞一样,仅据点评者语气认为脂砚斋应是曹雪芹的叔辈,或是熟悉曹雪芹的朋友,所以想当然地把“甲戌”假设为“乾隆甲戌”。己卯本第67回夹条记云“石头记第六十七回终,按乾隆年间抄本,武裕庵补抄”。庚辰本第75回单页记云“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这是脂评本中仅有的两处标注了“乾隆”年号者。但却用“夹条”或“单页”另行记录,显然是过录者的添足之举!“乾隆二十一年”是丙子[1756]年,不用“丙子”而用“乾隆二十一年”,根本不符合脂评本的纪年习惯。即便这个“单页”出自脂砚斋手笔,但“乾隆”二字与“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笔迹相差悬殊,难免山寨之嫌!乾隆二十一年是丙子[1756]年,可巧的是嘉庆二十一年也是丙子[1816]年。如果这个“二十一年”确为“嘉庆二十一年”,则甲戌[1814]年、丙子[1816]年、己卯[1819]年以及庚辰[1820]年四个时间,恰合乎“脂砚斋凡四阅评过”的记载。
如果脂砚斋是乾隆甲戌[1754]年抄阅“再评”,不仅“初评”时间难以确定,而且乾隆甲戌至甲申[1754-1764]十年时间,曹雪芹的人生则存在一个难以说清的空档,又成了无法解开的死结。自乾隆甲戌[1754]年至嘉庆甲戌[1814]年六十年期间,有关脂砚斋的文献毫无踪迹,恰好到成书于嘉庆甲戌至庚辰[1814-1820]年间的《枣窗闲笔》冒出了脂砚斋的信息,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是指嘉庆甲戌[1814]年脂砚斋在戚序本的基础上抄阅“再评”。脂评本批语虽然杂乱无章,但通过甲戌本、己卯本及庚辰本三个点评本“时间简史”的梳理,则可验证脂评本清晰的传承顺序:戚前脂后!
【四】
胡适运用“大胆假没,小心求证”的方法来研究《红楼梦》,不仅没有得出一致公认的结论,甚至还因为此种假设腰斩了《红楼梦》,给《红楼梦》研究带来毁灭性灾难。虽然《红楼梦》研究一直难以达成共识,但治学先治史是最基本的原则,“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往往是解决复杂问题最直观的逻辑。因此笔者同样运用编次“时间简史”的方法,重新就红学界与《红楼梦》研究相关而又无法回避的关键性史料,通过纵向与横向两维对比梳理,从而进一步验证《红楼梦》从皇室宗亲圈子传入民间士人范围的衍化途径!
《红楼梦》传世衍化“时间简史”
——不录程高二人序言
纪年 |
皇室宗亲 |
民间士人 |
考证 |
㈠1764 |
敦诚甲申[1764]年《挽曹雪芹》诗曰:开箧犹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云。 |
张宜泉甲申[1764]年《伤芹溪居士》云:北风图冷魂难返,白雪歌残梦正长。 |
⑴ |
㈡1768 |
永忠戊子[1768]年《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三绝句[姓曹]》,其叔弘旿赞曰:此三章诗极妙。第《红楼梦》非传世小说,余闻之久矣,而终不欲一见,恐其中有碍语也。 |
袁枚己丑[1769]年《小仓山房诗文集》中,有赠蒋士铨《相留行为苕生作》云:金陵城,六十里,容不住一个苕生子。 |
⑵ |
㈢1770 |
明义[明我斋]庚寅至丁酉[1770-1777]年间《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序曰: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之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钞本焉。 |
梦觉主人甲辰[1784]年《红楼梦序》云:说梦者谁?或言彼,或云此。既云梦者,宜乎虚无缥缈中出是书也。书之传述未终,余帙杳不可得。既云梦者,宜乎留其有余不尽,犹人之梦方觉,兀坐追思,置怀抱于永永也。 |
⑶ |
舒元炜己酉[1789]年《红楼梦序》云:惜乎《红楼梦》之观,止于八十回也。全册未窥,怅神龙之无尾;阙疑不少,隐斑豹之全身。 | |||
戚蓼生己酉[1789]年丁忧期间《石头记序》云: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 | |||
袁枚壬子[1792]年《随园诗话》云:其[曹寅]子雪芹撰《红楼梦》一书,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中有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明我斋读而羡之。 | |||
周春甲寅[1794]年《阅红楼梦随笔》云:乾隆庚戌[1790]秋,杨畹耕语余云,雁隅以重价购抄本两部,一为《石头记》八十回;一为《红楼梦》一百廿回,微有异同。爱不释手,监临省试,必携带入闱,闽中传为佳话。时始闻《红楼梦》之名,而未得见也。壬子[1792]冬,知吴门坊间已开雕矣,兹苕估以新刻本来,方阅其全。 | |||
㈣1814 |
裕瑞甲戌至庚辰[1814-1820]年间《枣窗闲笔》记曰:细审后四十回,断非与前一色笔墨者,其为补著无疑。且曰:曾见抄本,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砚斋之批语。引其当年事甚确,易其名曰《红楼梦》。 |
张问陶辛酉[1801]年《赠高兰墅[鹗]同年》云: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 |
⑷ |
陈鏞甲子[1804]年《樗散轩丛谈》云:乾隆五十四[1789]年春,苏大司寇[苏凌阿]家因是书被鼠伤,付琉璃厂书坊抽换装订,坊中人藉以抄出,刊版刷印渔利,今天下俱知有《红楼梦》矣。《红楼梦》一百二十回,第原书仅止八十回,余所目击。后四十回乃刊刻时好事者补续,远逊本来,一无足观。 | |||
潘德舆辛未[1811]年《读红楼梦题后》云:传闻作是书者不习华膴,老而落魄,无衣食,寄食亲友家,每晚挑灯作此书,以日历纸背写书,未卒业而弃之。末十数卷他人从续之耳。 | |||
吴云己卯[1819]年《红楼梦传奇》云:《红楼梦》一书稗史之妖也,不知所自起,当《四库书》告成[1782]时稍稍流布;率皆抄写,无完秩。已而高兰墅偕陈[程]某足成之,间多点窜原文,不免续貂之诮。 | |||
犀脊山樵己卯[1819]年《红楼梦补》云:今世所传一百二十回之文,不知谁何伧父[村夫]续成者也。原书金玉联姻,非出自贾母、王夫人之意,盖奉元妃之命,宝玉无可如何而就之,黛玉因此抑郁而亡,亦未有以钗冒黛之说。不知伧父何故强为此如鬼如蜮之事,此真别有肺肠,令人见之欲呕。 |
考证⑴敦诚[1734-1791]在《四松堂诗钞》一书中有甲申[1764]年“挽曹雪芹”的诗句。这是曹雪芹去世之后,红学界已然发现提到“曹雪芹”人名的最早史料。皇室宗亲敦诚是曹雪芹的故交旧友,可以肯定敦诚与曹雪芹的社会关系产生过叠合“交集”,所以他的诗句是对曹雪芹最为客观的史料记载。“开箧犹存冰雪文”诗句应该即指《红楼梦》一书的遗稿。同期京都民间士人张宜泉也是与曹雪芹的社会关系产生过叠合“交集”的士人,他的挽诗中也透露了与《红楼梦》相关的音讯:白雪歌残梦正长!“白雪歌残”不正“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净去处],以及宝玉拜别贾政“归彼大荒”时之“白雪歌残”吗?“梦正长”不正是贾雨村“再叫不醒”,以及《红楼梦》通部止笔处的“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之嘲讽吗?可叹的却是红学界至今仍在对曹雪芹的生卒争议不休,掰扯不清的原因竟是对“四十”与“五旬”两则“数典”的曲解,从而导致了对敦诚与张宜泉两人挽曹雪芹诗句胶柱鼓瑟地强扭考证!敬请参阅《石头记考证》一文。
考证⑵永忠[1735-1793]在《延芬室诗稿》一书中有《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三绝句[姓曹]》三首小诗。永忠三首小诗作于乾隆戊子[1768]年,这是已然发现提到《红楼梦》书名的最早史料。其中第一首吊曰:“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依据这首小诗可以肯定,永忠与曹雪芹并不相识,可巧的是墨香既是敦诚亦为永忠宗叔,所以永忠应是凭借墨香的门道从敦诚处借阅“冰雪文”从而得观曹雪芹遗著《红楼梦》!对永忠的三首小诗,其族叔弘旿赞曰:“此三章诗极妙。第《红楼梦》非传世小说,余闻之久矣,而终不欲一见,恐其中有碍语[排满?]也。”这则史料是曹雪芹去世后红学研究之肇始,永忠可算是最早的“辞章派”。更为重要的是弘旿对三绝句的赞评,不仅揭示了《红楼梦》当时还未曾广泛传世的实情,也暗示了不能广泛传世的原因——恐其中有碍语也!由此可见《红楼梦》最初传阅主要集中于皇室宗亲范围。然而袁枚《小仓山房诗文集》第二十一卷却有“金陵城,六十里,容不住一个苕生子”之类的诗句,这显然是在模仿“护官符”词句——阿房宫,三千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据此可知袁枚最迟在乾隆己丑[1769]年就已接触到了《红楼梦》相关信息,这是民间士人范围已然发现与《红楼梦》相关的最明确之信息,距曹雪芹去世仅五年时间。永忠戊子[1768]年及袁枚己丑[1769]年的诗句,与京都民间士人高鹗在辛亥[1791]年《红楼梦序》中“予闻《红楼梦》脍炙人口者,几廿余年”之史笔记录,时间极度契合!
考证⑶明义[1743-1803]在《绿烟琐窗集》一书中有“题红楼梦”七绝二十首。据红学界考证,这二十首诗作于乾隆庚寅至乙未[1770-1775]年之间,也巧的是墨香还是明义的姊夫,明义也可能是“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诗序记曰:“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之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钞本焉”。明义的“大观园即随园”之论,显然已开红学“考据派”[包括考证派与索隐派]之先河。据明义诗句内容可以肯定,明义见过全书钞本,因为“题红楼梦”后四首小诗涉及到了《红楼梦》八十回之后的相关情节,这不仅证明了曹雪芹批阅增删之后的《红楼梦》定稿是完璧,也证明了程印本百二十回文本传世之前,《红楼梦》完整版定稿就已在曹雪芹的亲友圈[包括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传阅抄评,而且仍然集中于皇室宗亲的圈子,只是“世鲜知者”而已——还未在民间士人范围广泛传抄!但是可以肯定袁枚与明义有过交往,两人间也多有书信往来。明义《和随园自寿诗韵》亦曰:“新出《红楼梦》一书,或指随园故址。”袁枚在《随园诗话》中的“大观园即随园”之说,显然因袭了明义之论。并且与袁枚同时期的舒元炜、戚蓼生及周春等这些早期就已关注《红楼梦》的民间士人,都集中于闽浙范围,据此可以衍化《红楼梦》的第一条传世途径:皇室宗亲圈子→闽浙士人范围!闽浙这些民间士人,或者见到了前八十回,或者见到了百二十回。仅见到前八十回本者,则“以未窥全豹为恨”,已见到百二十回本者,则“沾沾焉刻楮叶”“以公同好”—— 壬子[1792]冬,知吴门坊间已开雕矣。但乾隆年间绝无“续貂说”之类言论!依据庚戌[1790]年前雁隅[杨嗣曾]“监临省试,必携带入闱,闽中传为佳话”的史笔记录可以肯定:最晚在己酉[1789]年《红楼梦》百二十回本就已在闽浙民间士人范围传阅。因为己酉[1789]年“闽中”必有秋闱!也许戚序本即来源于戚蓼生的同僚雁隅。杨嗣曾自癸卯[1783]年正月迁任福建布政使,至庚戌[1790]年十月卒任福建巡抚,前后七年一直督抚福建;与戚蓼生自壬寅[1782]年擢任福建盐法道,至己酉年[1789]年去任盐法道、丁忧返里之“事略”,几乎完全叠合。
舒元炜也为闽浙民间士人,但舒序本首出京都,是可以确定出自乾隆年间的“清抄本”——不带任何批语,更无“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之说。这种“清抄本”不属于闽浙“脂评本”体系,与首刊京都之程印本应有所关联。由此可以衍化《红楼梦》的第二条传世途径:皇室宗亲圈子→京都士人范围!据梦序本还可以衍化《红楼梦》的第三条传世途径。在第一条传世途径[闽浙系]中,戚序本即是点评本的祖本;在第二条传世途径[京都系]中,舒序本或是清抄本的祖本;在第三条传世途径[齐鲁系]中,梦序本或是点评本的祖本[本文暂不展开分析]。三条传世衍化途径之间肯定有所交汇,但不管哪条途径首先都源于皇室宗亲圈子,这也降低了文字狱的风险,因为皇室宗亲圈子的传阅抄评,让《红楼梦》“排满”的流言难以成说。以下是《红楼梦》传世衍化简表:
纪年 |
祖本 |
衍化 |
系列 |
备注 |
甲辰[1784]年 |
梦序本 |
蒙藏本、俄藏本等 |
齐鲁系 |
点评本 |
己酉[1789]年 |
舒序本 |
郑藏本、卞藏本等 |
京都系 |
清抄本 |
己酉[1789]年 |
戚序本 |
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等 |
闽浙系 |
点评本 |
考证⑷裕瑞[1771-1838]在《枣窗闲笔》一书中考证曰:“后四十回,断非与前一色笔墨者,其为补著无疑”,并且索隐曰:“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砚斋之批语”。这是已然发现提到“脂砚斋”名号的最早史料。裕瑞在《后红楼梦书后》中又记曰:“所谓元迎探惜,隐寓原应叹息四字,皆诸姑辈也。”脂评本中仅甲戌本有“原应叹息”之批,说明裕瑞肯定见过脂砚斋甲戌本,但仍在索隐。裕瑞可能就是“畸笏叟”——学步胡适“大胆假设”而已;有考证兴趣者不妨“小心求证”!据红学界考证,《枣窗闲笔》成书于嘉庆甲戌至庚辰[1814-1820]年之间,与甲戌本[1814年]及庚辰本[1820年]成书时间刚好完全叠合。更巧的是裕瑞还是明义的外甥,从社会关系而言,研究《红楼梦》的关键性史料仍然集中于皇室宗亲圈子。裕瑞与袁枚也有过交往,所以裕瑞对《红楼梦》的考证索隐肯定受到了明义与袁枚的双重影响,并且还有了新的考证索隐对象脂砚斋。传奇性小说《红楼梦》传世衍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部传奇!嘉庆年间关于《红楼梦》及曹雪芹的考据,其可信度本就越来越低,所以往往以讹传讹。张问陶、陈镛、潘德舆与吴云及犀脊山樵等民间士人的“补续”之论,更是人云亦云。如永忠与明义及裕瑞之流皇室宗亲,是与曹雪芹的社会关系产生过直接或间接联系的人士,他们对《红楼梦》的考据尚且不够客观,而况那些与曹雪芹八竿子搭不上关系的民间士人之道听途说从而附会索隐或穿凿考证呢?但吴云己卯[1819]年“当《四库书》告成时稍稍流布”的记录说明:《四库书》子部之所以没有收录《红楼梦》是因为《红楼梦》开始流布时《四库书》已然告成。《四库书》告成[1782]与梦序本传世[1784]相距仅仅两年时间,这种相对客观的史笔记录颇具参考价值!至于道光年间有关《红楼梦》的史料,几乎毫无参考价值。故畸笏叟自道光壬午[1822]年之后开始的点评,更是“又向荒唐演大荒”。从永忠的《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三绝句[姓曹]》开始,所有的史料记载,几乎无一例外地以“红楼梦”作为书名,仅有戚蓼生的《石头记序》以“石头记”作为书名,所以在戚序本基础上抄阅“再评”的脂评本也因袭了“石头记”书名!由此可进一步确证所谓的“甲戌年”是指“嘉庆甲戌[1814]年”而非“乾隆甲戌[1754]年”;脂评本的传承顺序是:戚前脂后!
《红楼梦》多种残本仅存前四十回,例如郑藏本存二[23-24]回,卞藏本存十[1-10]回等。也许《红楼梦》最初从皇室宗亲圈子传入民间士人范围,仅传出前四十回。故戚序本最初可能也仅前四十回,后来又传出中四十回,戚蓼生因此得以补录。戚序本的第41回至第80回仅存一则批语——与梦序本一样,就是一个确凿的证据。程印本第86回记录元春八字为“甲申年正月丙寅”,而康熙农历甲申[1704]年的正月干支正为丙寅,并且正月初一“元日”恰为“立春”,所以荣国府大小姐命名“元春”。以此时间原点推演《红楼梦》全书的时序恰好吻合了康雍乾三帝的“朝代年纪”,或许为了回避文字狱,所以后四十回迟迟没有传入民间士人范围!这也是《红楼梦》各种清抄本与点评本在曹雪芹去世后相当长时间之内,始终只有前八十回本流传于民间士人范围的原因[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敬请参阅《红楼梦辞章》]!因后四十回迟迟没有传入民间士人范围,也给各种“续貂作”留下了补著噱头及补著时间与补著空间!《红楼梦》补著以丙辰[1796]年《后红楼梦》为滥觞,从此效颦者补著如雨后狗尾草一般——嘉庆年间就有七八种,致使嘉庆年间尤其是甲戌[1814]年之后,红学界在阅评《红楼梦》时,也往往如裕瑞在《枣窗闲笔》中所论述的一样,想当然地把定稿于曹雪芹同一手笔的后四十回原著与其他补著视为了同类!
毫无疑问《红楼梦》从皇室宗亲圈子传入民间士人范围的衍化过程中,边抄边评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现象,作为文学鉴赏,辞章派主观性争鸣本无可厚非。然考据派[包括考证派与索隐派]则肇始于曹雪芹去世之后,作为文献研究,要求必须客观记载,然嘉庆年间考据派的主观性从一开始也就决定了它的局限性,也因为考证派与索隐派的主观性导致了红学界永无休止的争议。脂砚斋“甲戌[1814年]抄阅再评”更是考证与索隐两相结合的“二流”文献。单从文学鉴赏的角度而论,脂砚斋根本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评论家,他对《红楼梦》鉴赏性的批语蒜皮多多,蒜瓣寥寥,仅极少几则略具参考价值。然脂评本自相矛盾的点评不仅有意或无意地误导了辞章鉴赏,并成为红学界研究时难以逾越的障碍与陷阱。脂评本不仅鉴赏水平低劣,而且抄写粗糙,所以自道光壬辰[1832]年之后,王希廉等三大家的点评本相继传世,致使脂评本的“滥尾”工程也几近灰飞烟灭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幸的是脂评本批语中有百二十余则署名或者标注年月的批语,成为聊以参考、勉强可信的“归谬”前提!依据乾嘉年间《红楼梦》的传世衍化途径来看,脂砚斋之所以成为《红楼梦》研究无法回避绕开的“死结”,似乎既是历史的偶然,也是历史的必然!如果能像庖丁一样拆解开来脂砚斋这个棘手的“鱼头”,那么《红楼梦》研究的三大“死结”均可迎刃而解。
按语:因为“续貂说”这场笔墨官司,高鹗与程伟元一直是“被告”,所以本文刻意回避了二人自身的证词;道光年间的史料几乎毫无参考价值,所以本文也全部回避。但真正能够证明程印本《红楼梦》全书是否定稿于同一手笔的最重要依据是百二十回辞章本身,决不是脂砚斋与畸笏叟之流因为“取乐”的“偶有所得”!敬请参阅《红楼梦辞章》一文。
【五】
脂砚斋批语中透露了一些与曹雪芹相关的“本事”信息[本质上即是索隐],例如庚辰本第28回眉批“西堂产九台灵芝日也”,暗含曹寅“西堂扫花行者”的别号。这种看似准确的“本事”信息肯定来源于多方途径,戚蓼生当是来源者之一,许畹香之夫戚芸生也是文人雅士,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钱仪吉。钱仪吉[1783-1850]的身份非常特殊,许畹香是他的舅母,并且钱仪吉与张问陶[1764-1814]还是诗友。钱仪吉依据方志文传而编著的《碑传集》是一部清代人物传记汇编,其中就有与曹家相关的信息。有了戚蓼生与戚芸生及钱仪吉三位士人大咖作为新闻来源,许畹香批语中有一些似乎准确的曹家“本事”信息,也就不足为奇了。虽然脂评本多数批语荒诞,参考价值廖廖,但是为了进一步验证“戚前脂后”的传承顺序以及《红楼梦》的传世衍化途径,仍然不得不对“闽浙系”中多处争议不休而又无法回避的批语,编次汇辑并且再度“正义注疏”!
第㈠辑
戚夾:《邯鄲夢》中伏甄士隐[甄寶玉]送玉。[戚序本第18回]
义疏:⑴“甄宝玉送玉”在前八十回中找不到任何依据。但是“甄士隐送玉”则完全合乎情理。开卷甄士隐梦中先与“通灵宝玉”已有一面之缘[第1回];贾宝玉为解救香菱困局“情解石榴裙”初结善缘[第62回];贾宝玉为香菱不幸而寻求“妒妇方”再结善缘[第80回];“贾政细看那和尚,又非前次[第25回“通灵遇双真”]见的”,即甄士隐给贾宝玉“送玉”[第115回];“详说太虚情”[第120回]揭示了甄士隐送玉的全部因由。甄士隐与贾宝玉善缘皆由英莲而结:英莲是通部藕断丝连之文脉,英莲者,因连也!全书以英莲完劫止笔,正是“留得残荷听雨声”意境之化用。“邯郸梦”由吕翁给卢生送枕头;《红楼梦》由甄士隐给贾宝玉送玉,吕翁是道士,甄士隐亦僧亦道,身份完全吻合。⑵甲戌本第8回有一则夹批:“塞玉一段又为误窃一回伏线。”戚序本没有这则批语,但结合程印本第94回“失通灵”,也可以给予合理的解释!然而联系戚序本第23回关于“穿堂”一则夹批问题就复杂了:“妙!这便是凤姐扫雪拾玉处,一丝不乱!”第3回提到:“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第12回再次写道:“你[贾瑞]且去,等着晚上起了更你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等我。”如果这个“穿堂”与“扫雪拾玉”有什么特别的关联,为什么不在前面两处点评“扫雪拾玉”呢?结合前后文本,实际上戚序本在第23回点评“穿堂”——“凤姐扫雪拾瑞[玉]处”,只不过为了照应第12回凤姐儿“拾掇贾瑞”的内容!红学界却据此对“穿堂”大肆“穿凿”探佚,什么凤姐儿最后被休成仆扫雪之类云云,与“甄宝玉送玉”更是掰扯不清。之所以“又向荒唐演大荒”,还是因为迷信点评本罢了,盲从“续貂说”而不认真研读百二十回文本!至于第52回所说的“良儿偷玉”在前四十回就有非常隐晦的伏笔暗示,与“拾玉”或“送玉”及“误窃”根本毫无关系,此处暂不展开分析。
第㈡辑
戚夾:補明寶玉自幼何等嬌貴,以此一句,留與下部後數十回“寒冬噎酸虀”,“雪夜圍破毡”等處對看,可為後生過分之人戒。歎![戚序本第19回]
义疏:⑴第49回说:“宝玉却等不得[鹿肉],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爪子忙忙的咽完了。”正是“寒冬噎酸虀”之写照;第51回凤姐儿道:“昨儿那么大雪,人人穿着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岫烟]穿著那件旧毡斗蓬,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则是“雪夜围破毡”之写照。⑵第19回先写元宵节后袭人“归省”的情形,第51回又道:“袭人的哥哥花自芳进来说,他母亲病了,想他女儿。他求恩典,接袭人家去走走。”把第19回与第51回袭人两次归省的文字“对看”,不仅体现了宝玉的娇贵,更体现了袭人作为下人也是“何等娇贵”——“且凡老少房中所有亲侍的女孩子们,更比待家下众人不同,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也不能那样尊重的。”⑶红学界往往把“寒冬噎酸虀”与“雪夜围破毡”,探佚为贾府“树倒猢狲散”后宝玉乞讨的凄凉景况;这还是因为没读懂文本且为附会“续貂说”而对点评本批语的曲解。在前八十回就能解决问题,不通读文本以致囫圇不解,因为迷信以讹传讹的脂评本并且主观臆断,从而得出“狗尾续貂”之类“痴评”,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㈢辑
戚夾:今他人徒加評論,總未摸著他二人是何等脫胎、何等心臆、何等骨肉。餘閱此書亦愛其文字耳,實亦不能評出此二人終是何等人物。復[後]觀“情榜”,評曰寶玉“情不情”,“黛玉情情”。
此二評自在評癡之上,亦屬囫圇不解。妙甚![戚序本第19回]
甲眉:按警幻情謗[講],寶玉系“情不情”。凡世間之無知無識,彼俱有一癡情去體貼。今加“大醉”二字於石兄,是因問包子、問茶、順手擲杯、問茜雪、攆李嬤乃一部中未有第二次事也。襲人數語,無言而止,石兄真大醉也。
余亦雲寶玉大醉也,雖[難]辭“醉[碎]鬧”,非薛蟠紈褲輩可比。[甲戌本第8回]
庚眉:櫥[樹]處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系漫擬也。至未[末]回警幻請接[情榜]方知正、副、再副乃[及]三四幅[副]芳諱。壬午季春。畸笏。[庚辰本第18回]
庚眉:前以《莊子》為引,故偶續之。又借顰兒詩一鄙駁,兼不寫着落,以為瞞過看官矣。此回用若許曲折,仍用老莊引出一偈來,再續一《寄生草》,可為大覺大悟矣。以之上承果位,以後無書可作矣。卻又作黛玉一問機鋒,又續偈言二句,並用寶釵講五祖六祖問答二實偈子,使寶玉無言可答,仍將一大善知識,始終跳[跌]不出警幻幻榜中。作下回若干回書,真有機心游龍不测[則]之勢,安得不叫絕?且歷來小說中萬寫不到者。己卯冬夜。[庚辰本第22回]
戚序第19回本影图
义疏:⑴戚序本的夹批中,确有清晰无误的“情榜”二字。但此处的“情榜”并不是说全书结尾还有个“封神榜”式的人物名单。榜者,题署之意也!例如苏轼的《虔州崇庆禅院新经藏记》记云:而州之僧舍无所谓藏经者,独榜其所居室曰“思无邪斋”。所以戚序本中的“情榜”指开卷第1回的“情僧题署”:“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空空道人更名“情僧”也是缘于此处“情情题署”。戚序本这则夹批的点评者,因看到“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心臆”,所以在“復觀”第1回的“情僧题署”之后也给宝玉加评“情不情”,给黛玉加评“情情”。但终究“亦属囫囵不解”[可能是戚蓼生的续评],因为据作者本意来看“宝玉情情”、“黛玉情不情”更为贴切!⑵然由戚序本至甲戌本,“情榜”则成“警幻情講”。这应非“鲁鱼亥豕”之讹,因为“榜”字无论如何很难以错成“講”字。但“宝玉情不情”之批语又照抄,可见戚序本中的“情榜”与甲戌本中的“警幻情講”即属因袭传承——戚前脂后。联系第5回警幻仙子的“意淫”之论:“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及“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则可明了甲戌本中所谓的“警幻情講”应为“警幻情謗”或“警幻情論”之讹。⑶庚辰本的第18回眉批还有“至未[末]回警幻請接[情榜]”之批、第22回眉批亦有“始終跳[跌]不出警幻幻榜”之评。两则批语更是错得离谱地以讹传讹,然周汝昌的“情榜论”却是以此作为立论依据。敬请参阅前文,不再赘述。依据这四则批语可以肯定,所谓的“情榜论”只不过是点评本在传承过程中,以讹传讹的“鲁鱼亥豕”之谬,从而导致红学界“又向荒唐演大荒”的文人“口孽”而已。更荒谬的则是所谓的“情榜论”,却成了“续貂说”的有力证据之一!
第㈣辑
庚眉: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寥寥[聊聊]矣,不怨夫?
庚眉:前批書者寥寥[聊聊],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悲乎!
庚尾:此回未成,而芹逝矣,歎歎!丁亥夏。畸笏叟。
义疏:以上批语均出自庚辰本第22回。⑴ “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 前后语脉,一目了然,脂砚斋只是批书者。然将批语点逗为“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脂砚斋就成作品人物。脂砚斋为史湘云,脂砚斋即曹雪芹叔辈云云,诸如此类推断无非索隐而已。把“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寥寥矣”与“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砚斋之批语”两相对照,则可以看出裕瑞也是因为脂评本的“脂油蒙了心”!⑵联系甲戌本第1回的眉批,很显然“此回未成,而芹逝矣”与“芹为泪尽而逝”都是出自“丁亥夏畸笏叟”。因为此时“前批书者[包括脂砚斋]寥寥”且“只剩朽物[畸笏叟]一枚”及“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寥寥矣”,所以畸笏叟有“每意覓青埂峰再問石兄,奈不遇癩頭和尚何?”的无可奈何之惆怅,或“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的无济于事之期盼。
第㈤辑
甲尾:通靈玉除邪,全部只此一見,卻又不靈。遇癩和尚跛道人一點方靈應矣。寫利欲之害如此。[甲戌本第25回]
庚眉:通靈玉聽癩和尚二偈即刻靈應,抵卻前回若干《莊子》及語錄機鋒偈子。正所謂物各有所主也。
歎不得見玉兄“懸崖撒手”文字為恨。[甲戌第25回]
义疏:⑴“通灵玉除邪,全部只此一见”之点评极其荒诞!第16回说秦钟夭逝时“[鬼判]见不得宝玉二字”就是一例。通灵宝玉可以“除邪祟”“疗冤疾”且“知祸福”,在《红楼梦》百二十回中均有体现。第16回体现了“除邪祟”,第25回体现了“疗冤疾”[第26回说“脸上疮痕平服”],第96回体现了“知祸福”[第120回甄士隐补叙“那年荣宁查抄之前,钗黛分离之日,此玉早已离世。一为避祸,二为撮合”]。如果这也是脂砚斋的评语,可以肯定他根本没有读懂《红楼梦》!⑵贾府的兴衰历经了“当年笏满床”与“末世运偏消”及“树倒猢狲散”三大历程,通部仅集中描绘了“末世运偏消”这一历程。曹雪芹运用诗歌意境创设的手法,将“当年笏满床”隐寓在百二十回文本之外,正所谓“境生于象外”;将“树倒猢狲散”隐寄在百二十回文本之后,正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但通过全书百二十回辞章,既可感知“当年笏满床”的百年盛况,也可预知“树倒猢狲散”的悲惨结局。⑶脂砚斋或畸笏叟读过“全部”却因不得见玉兄“悬崖撒手”文字为恨,本就自相矛盾。可见他们只是两个极其鄙陋的“红迷”而已,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评论家,二人不仅没有真正读懂《红楼梦》,又还给后来读者设置了太多误入歧途的障碍与陷阱!脂砚斋也好,畸笏叟也罢,他们边抄边阅边评,并且随手添加的批语,难以自圆其说,实在不足信!这一点他们自己也坦率承认,然红学界则每每将其点评捧为圭臬!
甲眉:余批重出。余阅此书,偶有所得,即笔录之。非从首至尾阅过后从首加批者,故偶有复处。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后每一阅,亦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故又有于前后照应之说等批。[甲戌本第2回]
第㈥辑
甲眉:紅玉一腔委屈怨憤,係身在怡紅不能遂志,看官勿錯認為芸兒害相思也。“獄神庙”茜雪、紅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甲戌本第26回]
甲尾:鳳姐用小紅,可知晴雯等埋[理]沒其人久矣,無怪有私心私情。且紅玉後有寶钗[寶玉]大得力處,此於千裏外伏線也。[甲戌本第27回]
庚眉:茜雪至“獄神庙”方呈正文。襲人正文標目曰“花襲人有始有終”,余只見有一次。眷清時與“獄神庙”、“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者迷失,歎歎!丁亥夏。畸笏叟。[庚辰本第20回]
义疏:⑴《红楼梦》后四十回可能确有四回文稿“迷失”,也即第86回与第87回之间[敬请参阅《红楼梦辞章》一文]。第85回薛蟠再次闯祸惹了人命案,与第4回不同的是这次薛氏几乎倾家荡产,并且也借助了贾家的权势,仍没法摆平官司。不巧的是第86回与第87回之间迷失了四回文稿,所以薛蟠此次的人命官司真成了“葫芦案”。但涉案者“犯亲薛王氏[薛姨妈]”与“尸亲张王氏”两组人物[谐音“孽障”]的刻意对比,引人不可不慎思而明辨!⑵第26回与第27回内容本来与茜雪八竿子搭不上,可是脂评本在这里偏偏再次重提,细读第8回就会明了,茜雪实际上是因“金玉缘”孽情而遭殃的第一个风流冤家[本文暂不展开];红玉也是不入宝钗法眼的“奸淫狗盗”之辈。大概正是这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第86回与第87回之间已经“迷失無稿”了的四回文稿中,起到“大得力处”的作用!“獄神庙”与深陷囹圄的薛蟠隐隐有某种关联,可以试着探佚:因枫露茶事件被撵出贾府的茜雪,可能与吴良[与薛蟠一起喝酒者]有某种关联;被宝钗视为“奸淫狗盗”之辈的林红玉,与薛蟠的人命官司[獄神庙]也有某种关联,或许林红玉之父林之孝曾到衙门帮助理料官司。需特别注意的是,戚序本中没有“狱神庙”与“慰宝玉”文字“迷失无稿”之类点评。⑶并且还有更明确的信息,薛蟠的人命官司恰是蒋玉菡引起的,蒋玉菡应该也会因薛蟠的人命官司受到某种牵连,故这中间可能就有了因蒋玉菡的缘故而袭人“慰宝玉”之类“情事”。“眷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说明庚辰本抄评时原稿是完整的,只是“被借阅者迷失”了;所谓的“五六稿”是指“五六回文稿”的内容,并非说曹雪芹还有第六次改稿!甲戌本断章残缺部分均以四回文本为单位,说明脂评本是每四回一册。如果一定要探佚,仅有迷失的这四回文稿有可探佚空间。依据程印本来看,第86回与第87回之间应该仅有两回文稿删佚!这删佚的文稿中可能还有与“射圃”相关之文字。
第㈦辑
戚尾: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於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裏之外。[戚序本第31回]
庚眉:紫英豪俠小三段,是為金閨間色之文。壬午雨窗。
寫倪二、紫英、湘蓮、玉菡俠文,皆各得傳真寫照之筆。丁亥夏。畸笏叟。
惜“衛若蘭射圃”文字無稿。歎歎!丁亥夏。畸笏叟。[庚辰本第26回]
义疏:⑴“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伏笔第120回之后,即“树倒猢狲散”、贾府彻底败亡之后,湘云宝钗二人“因麒麟之子”得以“白首”寿终,暂不展开,这涉及到第120回所说的“兰桂齐芳”,敬请参阅《红楼梦辞章》一文。戚序本中添加这则尾批的点评者,肯定见过《红楼梦》“全部”,也见过“若兰射圃”的文字。但到了庚辰本的“丁亥夏”则是“惜卫若兰射圃文字无稿”,“若兰[如同贾兰]”也讹传成“卫若兰”——这也验证了“戚前脂后”的脂评本传承顺序。但因庚辰本批语的讹传,湘云之夫就成了卫若兰。依据通部文本来看,湘云之夫是石光珠,决不是卫若兰!⑵全书“射圃”文字存有两处:第26回贾兰逐鹿“演习骑射”;第75回贾珍国丧期间以习射为由,临潼斗宝,渐次开局夜赌,并且贾赦与贾政要求“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另外第86回与第87回之间删佚的两回文稿中,可能还有“射圃”文字——又因太上皇驾崩[敬请参阅《红楼梦辞章》一文]。仅据此“探佚”而言,“若兰射圃”在全书百二十回文本中也能够合理解释!⑶所以只要遵循“戚前甲后,甲前庚后”的传承顺序,并且理清庚辰本第26回三则点评“豪侠”的眉批语脉,就能明了庚辰本“卫若兰射圃”批语不过是对戚序本“若兰射圃”批语的曲解从而“又向荒唐演大荒”而已——“如同贾兰射圃”讹传成了“卫若兰射圃”!有幸的是庚辰本“卫若兰射圃”这则批语恰好在第26回,与贾兰逐鹿“射圃”的文字关系十分密切,不然又成了解不开的死结,甚至也成为“续貂说”的铁证!
第㈧辑
庚首:釵玉名雖兩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餘;故寫是回,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便知餘言不謬矣。[庚辰本第42回]
义疏:⑴此则批语,姑且不说是否点评到“骨相”,先就“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两句点逗而论。如果点逗为“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是指文本章节“已过三分之一有余”,则全书到底是百十回还是百十四回,又成考证死结,永远找不到合理的依据。如果点逗为“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则指“情事”时序“已过三分之一有余”,因为行文至第38回止,已转换了叙述重点,从第39回至42回详写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所以这则批语放在了第42回卷首。在第6回中有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后四十回中,还有刘姥姥三进荣国府。⑵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打秋风满载而归后,也才有这里的“二人合而为一”。可是庚辰本“钗玉名虽两个,人却一身”的见解实在是不怎么高明。点评者还是因为曲解了第5回“早有一位女子[秦可卿]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这几句针对秦可卿的考语,所以才有这样的批语。戚序本对“乳名兼美字可卿者”一句的夹批原就荒诞:“妙!盖指薛林而言也。”联系戚序本这则批语可以看出,庚辰本“二人合而为一”之批,还是在因袭戚序本的见解。但只因戚序本这则夹批,致使现在的通行版《红楼梦》也在此点逗了破句!
通行版第5回先说“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回末再说“我的小名这里没人知道,他如何从梦里叫出来[可卿救我]”,第8回又解释说“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小名”即乳名,“美字”也即常说的表字,综合三处文字来看,秦可卿小名“可儿”,并在“可”字之后缀一“卿”字作为昵称,也可算是美字;她并没有“兼美”这一乳名,然而却因为戚序本在此处有“妙!盖指薛林而言也”这样一则夹批,以致现在的通行版《红楼梦》都在这里点逗了破句。因为秦可卿之淫,红学界甚至有人试图探佚薛林之淫——例如宝钗最后改嫁贾雨村,黛玉嫁给了北静王云云,倘若如此探佚,《红楼梦》就真成一部淫书了。这里的句读应该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举例于此只是要强调,脂评本或可聊资一阅,但是决不可迷信。《红楼梦》字字千金,字字皆血,读《红楼梦》不慎思而明辨,一处句读之误都有可能影响到整体文本的解读,都有可能因为曲解从而又留下是非争议的“口孽”!
第㈨辑
戚夾:《五美吟》與後《十獨吟》對照。[戚序本第64回]
义疏:⑴“《五美吟》与后《十独吟》对照”,并非说《红楼梦》第64回之后林黛玉还有十首其他诗作。《十独吟》即指第51回的十首怀古诗,可巧的是,薛宝琴的十首怀古诗之中,“后五首”[後《十獨吟》]恰是对五位女子的新编,也算是“五美吟”。“与后《十独吟》对照”,意思是要将《五美吟》与《十独吟》后五首对照起来看。⑵薛宝琴怀古诗前五首的谜底正为曹雪芹家族简史[本文暂不解析]!如此重要的内容,脂评本却没有给出谜底答案,可以肯定,脂砚斋或者畸笏叟并非什么熟悉曹雪芹的朋友,更不可能是曹雪芹所谓的“叔辈”。可叹的是这则极具价值的批语也成为了红学界力主“续貂说”的证据!
只要遵循戚序本前八十回批语与程印本后四十回原文相结合的原则,戚序本中所有的批语均可以给出合理解证!然自脂砚斋于嘉庆甲戌年在戚序本基础上“抄阅再评”之后,脂评本中很多批语就与戚序本批语相互矛盾、难以自圆其说。以上对脂评本批语的汇辑并且“正义注疏”包括“闽浙系”中所有卡喉而又无法回避绕开的“鱼刺”。尽力拔除这些“鱼刺”是为证明“戚前脂后”这一脂评本传承顺序;也为证明程印本《红楼梦》是“完璧”;更为证明百二十回程印本《红楼梦》定稿于曹雪芹同一手笔!
【六】
真正读懂了《南华经》者也许只有庄子一人,真正读懂了《红楼梦》者也许只有曹雪芹本人,所以即便对《红楼梦》不止“凡四阅”,谁也不敢自许真正读懂了《红楼梦》。然而鉴赏水准肯定有高下之分。最高指示曾云:《红楼梦》最少要读五遍才有发言权!那是伟人读书,凡夫俗子读五十遍也不一定有发言权呢。有趣的是脂砚斋最多也仅“凡四阅”,如此边抄边读,并且随手点评,其批语的深刻性也可想而知了。单从文学鉴赏的角度而言,脂评本参考价值并不高!脂评本批语不仅错字累牍,杂乱无章,自相矛盾,而且绝大多数批语仅仅点到了“皮相”,并没批到“骨相”,可谓蒜皮多多,而蒜瓣寥寥。为了让《红楼梦》研究回归文本辞章,此处再汇辑两例且“正义注疏”。甲戌本第13回有这样两则批语:
甲首:…在封龍禁尉,實乃褒中之貶,隱去天香樓一節,是不忍下筆也。[原批残缺]
甲尾: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岂[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新证》P719]
笔者对甲戌本回首与回尾的这两则批语重新“正义”且“点逗”如下:
甲首:…死[在]封龍禁尉,實乃褒中之貶,隱去天香樓一節,是不忍下筆也。
甲尾: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謫[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故[姑]敕[赦]之因命,芹溪刪去。[甲戌本第13回]
甲戌本第13回影图
所谓“史笔”也即“春秋笔法”,“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中的一个“淫”字,正是一字置褒贬。《石头记》原稿第13回标目可能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曹雪芹将《石头记》增删为《红楼梦》时,因为“不忍下笔”,所以故意“隱去天香樓一節”,将标目改成“秦可卿死封龙禁尉”。这应是甲戌本回首残批所指的内容。老朽[畸笏叟]抄阅再评时“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謫[斥责]是安富尊荣”,也是“悲切感服”。所以庚辰本回尾畸笏叟壬午春批云:“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畸笏叟也在猜测:曹雪芹之所以“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故意]隐去”是因为“大发慈悲心也”!
另设一坛于天香楼[第13回甲侧:刪卻——是未刪之筆]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第13回甲侧:补天香楼——未删之文]。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称赞。
甲眉:此回只十頁,因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甲戌本第13回]
联系回尾批语,点评语脉十分清晰。所谓“敕[赦]之因命”,正是针对标目中之“死封”两字而言的,并且强调是“雪溪删去”了与“天香楼”相关的内容。但文中仍残留有“秦可卿淫喪天香楼”之信息并未删尽,所以畸笏叟在第13回中还有三则与“删去”相关联的批语,并建议全部“刪去”书中与“天香楼”相关的文字。然而“此回只十页,因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点评极荒诞:甲戌本第13回共二十一页,并非“只十页”;紧接其后的第14回是二十三页,第15回是二十一页,根本没有“少去四五页也”。如此脑残的点评,很难让人信服甲戌本第13回批语的可靠性。说不定又是好事者的添足之举!
对于甲戌本第13回的这则尾批,红学界的探讨更是千奇百怪。胡适却因为“句读之不知”导致了“惑之不解”!他正是依据这则批语把“老朽”索隐为曹雪芹叔辈,因为不这样解释,“因命芹溪删去”就讲不通。胡适把“老朽”与脂砚斋视作同一人,犯了类似周汝昌一样的错误;把“甲戌”假设为“乾隆甲戌”,也犯了与裕瑞一样想当然的错误。有部几难卒读的“靖藏本”,在“因命芹溪删去”后面还有“遗簪”与“更衣”之类再续批语,令人怀疑这位好事者是否也有“意淫”之癖。“靖藏本”只有批语没有抄文,是山寨水平极低的赝品,只要是“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的人,如果手里有一部脂评本,完全就能编造出来,根本不值一驳,但红学界还是有不少人津津其“余唾”!曹雪芹的“遗诗”周汝昌都敢假冒,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敢山寨的呢!
以胡适为首的考证派历来都把《红楼梦》当作曹雪芹的自传史,包括脂评本也认为作者是“借省亲事写南巡”。《红楼梦》的底稿《石头记》写元春归省,可能确实有“借省亲事写南巡”的成分,但曹雪芹把《石头记》增删定稿为《红楼梦》之后,元春就成警幻仙子的化身,她已变为一个传奇艺术人物,而不是一个历史传记人物了。所以《石头记》或许具有“传记性”,但《红楼梦》已不再具“传记性”,更多的则是“传奇性”——贾宝玉的身上也许寄托了曹雪芹的情感,但决不能说曹雪芹就是贾宝玉的原型。脂砚斋与畸笏叟者流点评这也妙不可言,那也拍案惊奇,有深刻见解的批语廖廖无几!相反他们对《红楼梦》一书存有无数“歪批”,其中对元春赐婚的点评更是罪孽深重的误导,正是由于对元春的身份以及艺术作用没有准确把握,而把一位慈母般的姐姐定案为制造“枉凝眉”悲剧的罪魁祸首。
袭人又道:“昨儿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说着命小丫头子来,将昨日所赐之物取了出来。只见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宝玉见了,喜不自胜问:“别人的也都是这个?”袭人道:“老太太的多着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太太老爷姨太太的只多着一个如意。你的同宝姑娘的一样。【甲侧:金姑玉郎是这样写法。】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别人都没了。大奶奶二奶奶他两个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宝玉听了笑道:“这是怎么个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罢?”袭人道:“昨儿拿出来,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怎么就错了!你的是在老太太屋里的,我去拿了来了。”[《红楼梦》第28回,戚序本与梦序本均无这则批语]
元春端午节的赏礼是赐婚旨令,这一点无容置疑。因为在这同时又叫在清虚观打三天平安醮。古俗“再醮”就是再嫁,“打醮”指道士设坛念经做法事,为婚事祈福。所以元春赐婚的同时,又传旨在清虚观打平安醮,目的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婚姻祈福,而是为宝玉的婚姻祈求平安,因为贾府当下除凤姐儿之外,前辈历任原配正妻都难以善终。关键是元春给宝玉的赐婚对象到底是谁?这需要对元春赏赐之物所传达的赐婚信息进行通俗化的诠释:
“宫扇两柄”象征比翼双飞;
“红麝香珠二串”比喻神瑛与绛珠双玉联姻;
“凤尾罗”是指绣有凤尾竹花纹的细绫,则是对“有凤来仪”[“婚配”]的化用;
“芙蓉簟”是指编有芙蓉花图案的竹席,当是对林黛玉及其居所潇湘馆的暗示。
有趣的是那个传旨太监夏守忠,也谐音“下达旨意,忠于职守”之意,也就是说他在传达旨令时不会矫诏。宝玉一见就问“这是怎么个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罢?”是不是真的传错了呢?袭人也说“昨儿拿出来,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怎么就错了!你的是在老太太屋里的,我去拿了来了”。可是为什么黛玉的赏物跑到宝钗的手中去了呢?其实问题很简单,就是那个“签子”,只要把写有“黛玉”和“宝钗”两人名字的签子对换一下,所赐之物就都“调包”了!所赐之物到底被谁调了包,姑且不论。此处仅仅探究元春为什么是赐婚“黛玉”,而非“宝钗”。然而脂砚斋批书时,根本没看懂曹雪芹在此精妙的艺术手法,只因他在此处的一则歪批——“金姑玉郎是这样写法”,致使两百来读《红楼梦》者也多被“脂油蒙了心”,把制造“枉凝眉”爱情悲剧的罪名硬生生地扣在了元春的头上以致成为铁案。犀脊山樵己卯[1819]年《红楼梦补》序云:“原书金玉联姻,非出自贾母、王夫人之意,盖奉元妃之命。”此等见解,比脂砚斋实在高明不了多少,与脂砚斋一样,犀脊山樵没读懂,却还自以为是地嘲讽后四十回“令人见之欲呕”——实则他自己用屁股看书得出来的见解更是“令人见之欲呕”!
元春对宝玉的“眷念切爱之心”,“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这种关爱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不仅包括立业,也应包括成家。元春无子,她把最伟大的母爱全部倾注在了宝玉这位弟弟的身上。元春深居宫闱,虽富贵已极,但她感情上并不幸福。元春晋封是老皇帝退位前的晋封,所以元春归省时已是“太妃”的身份,一个二十多岁的青春少女整天面对的是一具行将就木的枯骨!正是这种看似风光的荣耀,却把元春大好的青春也锁进了深宫内苑。所以她埋怨父母把他送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的同时,也让她懂得了爱情对人生至关重要。如果宝玉的婚姻也由她来决定,为宝玉的幸福,她肯定会把爱情放在首位——也许是唯一的考量。当元春听了宝玉能题,含笑说“果进益了”时,元春知道自己深爱的弟弟长大了,到了预先替他考虑婚事的时候了。也正因为“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所以元春把宝玉的成婚对象锁定在了宝钗和黛玉之间。
元春在试宝玉之才的同时,也试了宝钗与黛玉之才。钗黛二人的诗艺姑且不论,但在这做诗的过程中,二人之才已分出高下。通常而言,绝句比律诗更难,五律比七律更难,故而元春限定宝玉必须“赋五言律”。有趣的是除宝玉外,仅黛玉之诗为五律,元春对钗黛二诗评语本已分伯仲,但聪明的黛玉不仅诗作占了上风,对元春的内心也把握得非常之妙,真可谓心有灵犀。当然如果元春也是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蠢妇,那黛玉则“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但元春不是,元春是一位才女,她深通音律,并且在未进宫之前就能传授宝玉诗书。如果元春也是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在此如此宝贵短暂的时间里,也没有这么多的雅兴吟诗作对。拉拉家常,说说吃喝,或者干脆比绣花炒菜,比女红刀功算了。
元春为警幻仙子之化身,在太虚境中他是主宰,大观园也因他而建,他才是宝黛爱情的守护神!自端午节元春赐婚的赏物被调包后,宝黛的“木石萌”爱情也就成了死局。连刚刚进入“金钗之年”[女子12岁]的湘云都定了婆家,但已满十八岁的宝钗却一直干耗着[黛玉已满12岁,进入“豆蔻年华”。敬请参阅《红楼梦辞章》一文]。因为矫诏调包,元春不死,宝玉与宝钗是不能成亲的。不管命理学是否科学,但在传奇性小说《红楼梦》中则为谶示,所以在第86回中,宝钗对元春的生死最为清楚,因为她只能耐心地等待“虎兕相逢大梦归”。第97回元春一死,薛王两家再次“调包”,连哄带骗地促成了宝钗的“出闺成大礼”,但结局也使宝钗的“金玉缘”婚姻,成为可笑而又可悲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七】
如果以“嘉庆甲戌[1814]年”为时间原点,结合关键性史料并纵向延展,以许畹香[脂砚斋]为空间焦点,严格地审字点逗并横向联系,那么脂评本中所有与“续貂说”相关的荒诞批语皆可“归谬”以厘清。然自胡适本末倒置地把“甲戌年”假设为“乾隆甲戌[1754]年”之后,红学界就一直遵循“续貂说”把《石头记》当作“化石”一样研究。胡适信口胡柴、削足适履的考证索性隐让《红楼梦》研究钻进了一条死胡同,正因一直顺着这条死胡同穿凿考证或附会索隐,所以至今未看到出口的一孔光明。更荒唐的是百年来的“红学”一直在给《红楼梦》“抹黑”,所谓的“红学”研究几乎成了一门逢高必反的“黑学”,所谓的“新红学”也成了一门荒谬的“黑高学”、荒诞的“黑后学”!
胡适把“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之“甲戌”假设为“乾隆甲戌”,并没拿出什么确凿的证据,仅据脂评本如“因命芹溪刪去”之类批语,与《枣窗闲笔》的作者裕瑞一样,想当然地认为脂砚斋只能是曹雪芹的叔辈,才能“因命芹溪刪去”;甲戌本第1回眉批,如果点逗为“壬午除夕 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似乎也说明了脂砚斋是对曹雪芹十分熟悉的人——脂砚斋是同曹雪芹很亲的,同雪芹弟兄都很相熟,我并且疑心他是曹雪芹同族的亲戚[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P146]。于是乎,海归派学者胡适大胆地把甲戌本假设为“乾隆甲戌本”,之后所谓的己卯本与庚辰本等等,也都顺延为“乾隆己卯本”及“乾隆庚辰本”云云。真应了乡下人的一句俗话:前面的乌龟爬错了路,后面的乌龟跟着爬!
可以肯定在辛亥[1791]年程印本传世之前,根本没有“续貂说”。仅甲辰[1784]年梦觉主人的“书之传述未终,馀帙杳不可得”,及己酉[1789]年戚蓼生的“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或己酉[1789]年舒元炜的“全册未窥,怅神龙之无尾,阙疑不少,隐斑豹之全身”凡三种提法,确有“续貂说”之嫌。但自乾隆辛亥[1791]年程印本传世之后,至嘉庆甲戌[1814]年脂评本传世之前,有“续貂说”的史料,便纷至沓来;各种版本的《红楼梦》续貂作——以嘉庆丙辰[1796]年的《后红楼梦》为滥觞,如雨后狗尾草一般,也层出不穷。所以“续貂说”这一流言的种子,起源于梦序本、戚序本与舒序本三个祖本及三种衍化途径。脂砚斋与畸笏叟在戚序本的基础上“再评”《红楼梦》时,又以讹传讹地把“传述未终”与“未窥全豹”的流言转手散播。至嘉庆甲戌[1814]年后,过录点评本之“开卷而寤者”与纷繁芜杂的《红楼梦》续貂作,再把“传述未终”与“未窥全豹”的流言,“又向荒唐演大荒”地更广泛流布以至于今。可见以讹传讹的“续貂说”一直都是红学界批判市场中人云亦云的“主流”,还真有点类似于为今人所深恶痛绝的“传销”!
岂止两三人有如此感觉,因为长期受“续貂说”流毒的影响,总有一种先验心理:每次读程印本《红楼梦》到第81回文本时,心里总会咯噔一下嘀咕道,后四十回是高鹗的狗尾续貂,附骨之疽,毫无价值,所以再也没有耐心读下去了。这都是因为点评本落下了流言的种子,从而导致了胡适的“口孽”。胡适凭《红楼梦考证》一文,开创了“新红学”,他确实省去了个人名利的“腿脚奔忙之苦”,却遗下了红学界的“口舌是非之害”!红学界至今还在把脂评本当作甲骨文一样解析,甚至津津于一则则批语的胡牵乱扯,或追踪蹑迹,或稍加穿凿,从而喋喋不休地敷演出一部部“满纸荒唐言”的红学专著!
相传“和氏璧”价值连城,秦王请以十五城易之,后李斯将和氏璧琢镌为大秦帝国的“传国玺”。《风月鉴》即如中国文化宝库中的“和氏璧”;《红楼梦》则为中国文学宝库中的“传国玺”——《红楼梦》后四十回至少也当值五城!我们完全可以自信地说:世界最美的文学在中国,中国最美的文学在古代。《红楼梦》既是中国文学史上鲜有比肩之丰碑,也是世界文学史上难再企及之巅峰!然令人遗憾的是程印本亦非“完璧”,《红楼梦》第86回与第87回之间,刊印时可能“删佚”了两回文稿,程高二人经过“契长补短”,最终整理成了全书百二十回文本,这大概就如“传国玺”崩损一角吧!即便如此,肯定还会有人“以未窥全豹为恨”云云。那么不妨参悟一下戚蓼生的醒世之言:“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万千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因附《醒世吟》而跋戚序结云:
脂砚先生脂油心,畸笏老朽畸零人。秦淮旧梦有舟桨,闽浙新贵无亲邻。
空空道长悟空语,情情仙子幻情身。勘破红尘尽荒唐,谩道风月鉴古今。
——壬寅上巳节壶中阁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