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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

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在那个日常所需凭票供应的年代,吃肉的记忆,那么少。小孩子们盼年,盼的无非是那点儿吃头儿:热腾腾的白面饺子,香喷喷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子……普通人家,平日里,用肥肉炼出焦黄的油脂儿,炒菜时能放上一星半点,卷在煎饼里,再抡上一截大葱,半块咸菜,就是好口福了。蒸闰月鱼,母亲用粉条、豆腐,加半肥半瘦的肉丁做馅儿,让我们吃得回味无穷,舔一舔,嘴巴油光光的,巴不得年年都过闰年。一头猪包揽了清贫之家的种种开销。称油,买盐,红白喜事,姐姐、哥哥们和我的学费…… 猪似乎懂得母亲的心思。猪围着母亲转,撕撕母亲的裤脚,母亲就给猪一抱刚割来的薯秧儿。猪一天天长大,很给母亲抓面子——“你看恁家的小猪,油奶的,光泰的,多甜欢人!”人们夸赞。乡村最高的褒奖,让母亲一再勇气倍增。究其实,母亲养孩儿是真,养猪是带功夫。五个孩子五张嘴,饭得吃饱,衣得穿暖,书更得要念——母亲拿定主意,决不让她的孩子们像她那样当个睁眼瞎。过年的时候

养猪记

张维菊

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1)

碾棍沉,我两只胳膊紧紧抱住它,拼尽全力朝前迈,才能推动石碾。几圈下来,脸就热得通红。猪食里,瓜干是最不好轧的,玉米碴子、切成条条块块的果子(花生)饼,都相对轻快些。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去,英语老师推着辆自行车,笑眯眯地,站在碾跟前。我慌忙喊了声“闫老师”,脸越发红得厉害。我的英语课本上,用铅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汉字,“古的猫宁”、“软的拔丝”之类,可是,我连“我次贼丝?一次呃拔丝。一次呃软的拔丝”这样最简单的英语对话都背得磕磕巴巴。要是知道闫老师选在那个星期天家访,我头天晚上,就该把猪食轧好。

母亲是家里的整劳力。父亲在济南战役的一次战斗中,右手负伤,从此改用左手写字。建国后,父亲又在“运动”中被打成右派,从天津下放回山东老家劳动改造。母亲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为家计,母亲养蚕卖蚕茧,换些针头线脑,贴补家用。母亲又不怕脏和累,开始学着养猪。养猪可不是个轻快活儿。要轧碾、烀猪食,喂猪、放猪、拦猪,一天三伙,饭食 比人还紧。少喂一顿,或者喂晚了一时半会儿,猪们就会在猪栏里嗷嗷叫,不满,抗议,并且,越叫越起劲儿,还将栏门拱得咯噔咯噔响。母亲对着一窝喂喂儿叫的小猪,责怪说,人不吃,也得先济恁这些嘴!猪们就面面相觑,仰脸看看母亲,低头看看栏外的石槽,仿佛懂得了人世艰辛似的,静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又饿啊饿啊地喂喂儿叫起来。待母亲倒好猪食,打开栏门,猪们便蜂拥而出,直奔石槽,各自抢占有利地形,呱唧呱唧埋头吃个不迭起来。母亲在一边看着,不时用长竹竿,把那两个淘气打架的小猪隔开。猪妈妈单独一个红陶的大食盆。猪食里拌了麸皮、果子饼——母亲称之为“滋锅”,加了滋锅的猪食,猪们吃得最香。直到肠饱肚圆的小猪们,在南园里东拱西掘地耍够了,撒完欢儿,再把它们撵回猪栏,挂上门挂,插上门橛儿。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如此往复。常常是,我们几个抱着碗,快吃完了,母亲才在饭桌跟前坐下来。养是慢功。心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母亲常说。

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2)

我喜欢围着猪栏看小猪。尤其是,还没满月的小猪崽。它们粉嘟嘟,光泰泰,趴在猪妈妈怀里吃奶,有时他拱你,你拱他,打打架,撒个欢儿,真可爱。村里不少人家,早早来号下我们家的奶光子。那时,夸谁家的小猪养得好,有一句经典的夸奖辞——看,恁家的小猪,油奶的,光泰的,多甜欢人!“油奶的,光泰的”这个词儿,在多年之后,忽然又听到时,记忆的星火,豁然点亮满心欢喜和没来由的亲切。母亲顿时乐开了花,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气。我们很为母亲自豪,况且,这里头,也有我和姐姐、哥哥们的功劳。薅草、轧碾,烀猪食,喂猪,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谁没有干过呢?

那时候,好像有的是时间。作业不多,也不用家长陪着。不像现在,为个家庭作业,弄得鸡飞狗跳。且又比城里的孩子,多出两个假期来——麦假跟秋假。拾麦穗,看麦场,掰玉米,摆瓜干,拾瓜干,拦花生,拦地瓜,样样都能干。下午放学以后,还能喊着几个小伙伴,去地里薅草,背回满满一粪箕儿青草来,分给猪、羊、兔。有时候,把西瓜皮给小猪们,看它们拱着,啃着,偶尔停住嘴,从鼻孔里打出几个惬意的喷嚏来。小猪们在南园里土浴,我们在南园里游戏——跳房子,跳绳,踢鸡毛毽子,抽陀螺,打瓦,抓石子儿或者杏核,藏槐……

最难的是出粪。母亲穿上长靴,跳进粪坑,将猪粪一锨一锨地,抛出栏外,母亲的身影嵌在秋日的阳光里。晶亮的汗水。臭烘烘的猪粪气息。大红公鸡嘹亮的高唱。胡同口传来的豆腐梆子声。那些场景,跟母亲用黄泥封好的粪堆一样,经过时间的发酵,早已成为储存在艰难日子里的一罐蜜。只待来年开春,一堆猪粪发酵得恰到分数,再一推车一推车地,运到田里去——那可是最好的肥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苦酝酿成甜。臭脱胎为香。这转换颠覆你的想象。而母亲,拥有这种神秘的力量。

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3)

一头猪包揽了清贫之家的种种开销。称油,买盐,红白喜事,姐姐、哥哥们和我的学费…… 猪似乎懂得母亲的心思。猪围着母亲转,撕撕母亲的裤脚,母亲就给猪一抱刚割来的薯秧儿。猪一天天长大,很给母亲抓面子——“你看恁家的小猪,油奶的,光泰的,多甜欢人!”人们夸赞。乡村最高的褒奖,让母亲一再勇气倍增。究其实,母亲养孩儿是真,养猪是带功夫。五个孩子五张嘴,饭得吃饱,衣得穿暖,书更得要念——母亲拿定主意,决不让她的孩子们像她那样当个睁眼瞎。过年的时候贴对联,除了在院里的仓囤上贴上“五谷丰登”,母亲总不忘嘱咐大哥二哥,把小舅给写好的“六畜兴旺”,板正地,贴在猪栏门上。小舅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写得一手好字。六畜猪为首。对这种小生灵,母亲一直是心怀恭敬的,尽管,她无力改写猪被牺牲、被宰割的命运。人养猪,猪养人啊。母亲叹。想想也是,人能决定一头猪的生死,猪却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多么不公。

在那个日常所需凭票供应的年代,吃肉的记忆,那么少。小孩子们盼年,盼的无非是那点儿吃头儿:热腾腾的白面饺子,香喷喷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子……普通人家,平日里,用肥肉炼出焦黄的油脂儿,炒菜时能放上一星半点,卷在煎饼里,再抡上一截大葱,半块咸菜,就是好口福了。蒸闰月鱼,母亲用粉条、豆腐,加半肥半瘦的肉丁做馅儿,让我们吃得回味无穷,舔一舔,嘴巴油光光的,巴不得年年都过闰年。

最让我们高兴的事情,是被打成右派的父亲,终于平了反,全家人转成了国库粮。这让母亲感到欣慰。只是,没有了土地,母亲很不习惯,心里难免空落落的。父亲的离休工资,供养着七口之家,虽说日子紧巴,但是父亲和母亲总是竭尽所能,周济村邻与亲朋。母亲不再养猪。如今,九十多岁的老父亲,读书看报,侍弄他的一院子花草。母亲闲不住,喂着她的一群鸡,种着她在门前开辟的几畦小菜园。我们姊妹几个,常约着一起,回老家看看。村村通,户户通,车子直接开到家门口,便捷得很。村里的空气,过滤了似的,清新,透明。悦悦嚷嚷着:“小姨,真的小猪长什么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呢!”悦悦属猪,喜欢看小猪佩奇。

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4)

老家里已经没有了养猪户。人们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撵着似的,忙更忙的事情,心,不在地里,更不在猪身上了。打工是大家公认的出路,虽远必逐。村里的年轻人,已经习惯了候鸟一般迁徙的打工生活。倒是嫁到邻村的堂妹玉芳,毅然建起养猪场,与丈夫一道,起早贪黑,奔忙在小康路上。初见效益的当儿,养猪事业被紧急叫停,因环保问题。夫妻俩忍痛割爱,在有限的土地上,寻求别的挣钱门路。又几经波折,回归到养猪的老本行来。堂妹看得开,只要勤快,现在哪还有挨饿的人呢?步子总得朝前迈,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谁都没想到,猪也能上天。看朋友圈: 拽什么拽?不就是肉又贵了吗?——图片上,一头猪撅着大肥腚,猪尾巴得意地拧来拧 去,谝样儿得很。

猪肉涨了牛羊就涨,鸡肉也涨,鱼虾也涨。你是领头雁啊你。有本事,你把工资也捎上啊你。一时间,蹿居高位的猪肉价格,成为大众焦点和调侃对象——关乎民生。其实说到底,也不外那一个最简单,也最朴素的理儿,物以稀为贵嘛。

那年冬天,母亲撵着一群猪,走在去往集市的路上,她不知道,那群喂喂儿叫的小猪, 能不能卖得顺当。她同样不知道,在多年以后的回望里,她曾经多么富有。年快要到了,村人来还头年赊下的猪钱。马灯下,母亲一张一张地捻。五块的,两块的,五毛的。二十三块五。五毛的零头,母亲没收。

养猪,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5)

山居杂记散文原文,篱畔养猪记散文(6)

张维菊

【作者简介】

张维菊,女,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平邑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杂志评刊员。 文字散见于《作品》《在场》《小说林》《北方文学》《微型小说选刊》《科尔沁文学》等杂志。获2020年《作品》杂志十佳评刊员银奖,在场最佳编辑奖。著有散文集《篱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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