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家庭才找得起保姆:富人需要怎样的保姆 张氏四姐妹家里那样的
什么样的家庭才找得起保姆:富人需要怎样的保姆 张氏四姐妹家里那样的郭大姐一脸沉重地回答:“谁不这样说呢。”钟妈面色一变,悄悄问郭大姐:“她守寡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怎么到了这个年龄还守不住了呢?”从秀才娘子到佣人应该是一个人生低谷,但这种打击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郭大姐活泼爱闹的乐观天性。她既会唱歌又会表演,不但喜剧悲剧都能来,而且最擅长弹词——由一两个演员表现戏剧中的所有角色。保姆们通常喜欢在临睡前聚集在郭大姐的房间或走廊上,在她的表演中开心地笑起来。郭大姐充满戏剧感,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把生活编成戏来上演。有她在,笑声就在。有一次充和的保姆钟妈回来了,郭大姐悄悄地把她叫住,然后带她进了保姆汪干干的房间。只见所有保姆都围在床前,表情凝重;汪干干睡在床上,被子下的肚子高高隆起。
合肥四姐妹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和张充和,是二十世纪中国的一段传奇。她们也许是最后一代真正的大家闺秀,而亲手把她们带大的并不是母亲陆英,而是她们身边的保姆。
张家十姊弟,每一个孩子身边都有一名负责照顾起居饮食的保姆,孩子们称为“干干”。张家保姆几乎都是合肥农村的寡妇,基本没受过什么教育,但她们有情有义。即便生活一度陷入困窘,仍然懂得如何苦中作乐。
一 郭大姐
郭大姐从小就跟着母亲住在张家,后来嫁了个读书人,是个秀才。丈夫教她识字,所以她的文化水平在保姆里是最高的。但不幸的是郭大姐后来当了寡妇,回到张家帮佣。
从秀才娘子到佣人应该是一个人生低谷,但这种打击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郭大姐活泼爱闹的乐观天性。她既会唱歌又会表演,不但喜剧悲剧都能来,而且最擅长弹词——由一两个演员表现戏剧中的所有角色。保姆们通常喜欢在临睡前聚集在郭大姐的房间或走廊上,在她的表演中开心地笑起来。
郭大姐充满戏剧感,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把生活编成戏来上演。有她在,笑声就在。
有一次充和的保姆钟妈回来了,郭大姐悄悄地把她叫住,然后带她进了保姆汪干干的房间。只见所有保姆都围在床前,表情凝重;汪干干睡在床上,被子下的肚子高高隆起。
钟妈面色一变,悄悄问郭大姐:“她守寡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怎么到了这个年龄还守不住了呢?”
郭大姐一脸沉重地回答:“谁不这样说呢。”
钟妈拉着汪干干的手,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责备还是安慰。突然间郭大姐伸手入被,从肚子部位拖出一只板鼓。
霎时间整个屋顶都要被保姆们的爆笑给掀翻了。钟妈发现自己表错了情,气急败坏一边追郭大姐、一边大叫:
“郭疯子!郭疯子!”
连守寡的不幸都能拿出来调侃,郭大姐也真是乐观得没谁了。
二 朱干干
兆和的保姆朱干干,是保姆中另一位“文化人”。她原本不识字,后来陆英在佣人中普及识字,才开始每天学十来个字。郭大姐的阅读能力比朱干干强,但朱干干对阅读更有兴趣。当陆英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读古典小说,对文学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后来兆和决定答应沈从文求婚时,朱干干是很不赞成的。朱干干认为沈从文根本配不上兆和。首先从教育背景上来说,兆和是大学生,而沈从文连小学都没毕业。虽然沈是有点名气,但那也是靠写白话文出名的,跟从小饱受古文熏陶的兆和没法比。
另外从家庭背景上来看,沈家好几代都是湘西的职业军人,跟张家这种世代在富庶都市居住的家庭差别太大。抛开家世不谈,沈从文当时的前途并不安定,跟着这样一个没钱没固定资产的人,兆和自己的经济状况一旦恶化怎么办?要是沈从文见异思迁,兆和又怎么办?
朱干干并不势利,她为兆和操心的都是过来人才明白的、非常实际的生活问题。而兆和婚后,也确实如朱干干担心的那样,遇上了这些问题。
朱干干并不是特别聪慧的人,但求学的意志非常坚定,后来她甚至能从一个大字不识到自己写信寄回家。兆和生孩子、她去北京帮忙时,她读了兆和书架上巴金和老舍的作品,然后对兆和表示:虽然两人都很有名,但作品实在“稀松平常”,“比旧小说、唱本差远了。”
沈从文自己的作品呢?兆和在朱干干来之前就把它们从书架上移走了,她知道朱干干不会有什么好评。
她也知道:最不愿意看到她婚姻受挫的人,就是朱干干。朱干干希望兆和能像古典小说和戏曲里的女主角一样,觅得有情郎之后终身如意,有一个最俗但却最幸福的大团圆结局。
三 汪干干
跟郭大姐和朱干干不同,汪干干是保姆里最粗鲁的一个,她是四姐妹的弟弟宇和的保姆。
汪干干来自合肥北部的农村,生下孩子不久丈夫就死了,当时她还很年轻。她没有文化,一字不识,是保姆里说话虽然平和、用词却极端粗野的一个。
保姆们彼此之间会讲一些荤段子,张家的女孩子虽然知道,但却听不到。在女孩子面前保姆们很自律,免得教坏她们。但汪干干跟她们不一样,她的词汇虽然不能归于下流猥亵,但粗鲁不雅是一定的,比如她把睡觉叫挺尸,把哭叫淌猫尿,把讲闲话叫嚼蛆,把闲逛叫骚浪。
汪干干看起来很强壮,却经常这痛那痛——她生完孩子三天后就下地干活了。她迷信民间偏方:猪脑可以治偏头痛。但不是弄好吃下去就行,要使偏方生效还必须挑选一个良辰吉日,等别人都睡觉之后端着猪脑绕着水井左三圈右三圈,整个过程要保持安静。
某天夜里她正在履行这一套庄严的仪式,四姐妹的父亲张武龄听到井边有脚步声,还以为哪个佣人想不开要跳井。他起身来到井边,看到汪干干正严肃地端着碗在井边绕圈子,就问老汪你在干嘛?
汪干干充耳不闻,一开口就会前功尽弃。她只能用意念回答:“憋说话,老娘忙着呢!”
可是张武龄偏偏一问再问,老汪没办法,只好恶狠狠地开口:“我在干嘛?吃猪脑治头痛!”
也许张武龄没听出她的不耐烦,还在开玩笑:“人头痛吃猪脑,猪头痛吃什么?”
汪干干更加毛了:“我哪知道猪吃什么?猪还会头痛?”
汪干干平时风风火火、像一粒打不垮压不碎的铜豌豆,但她带大的宇和要去日本留学那天,她却伤心欲绝、情绪崩溃。宇和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汪干干对他有那么深的感情。
多年之后,张宇和写道:
“高干干等在一旁劝说:‘四毛哥留学是好事,喜事,不兴哭。’老妈(我一直这样叫她)呜咽着直点头,用围裙一遍遍抹眼睛,泪水还是直涌。我当时正是无情又年轻,觉得未免小题大作,根本没有理会到她可能已经明白再也见不到她的哥儿了。”
果然,这是汪干干跟张宇和的最后一面,不久后她在合肥乡下病故了。
四 窦干干
张家的每一个保姆都爱自己照料的孩子,但感情最外露、表现最明显的,是允和的保姆窦干干。
允和小时候每逢夏夜,窦干干给她扇风入睡的时候,扇子总是比允和的头高出一段距离,免得风直接对着吹。允和是她的心肝宝贝,每当允和犯错被关入房间反省时,她会哭着埋怨太太偏心、埋怨整个世界都亏待了她的允和。
后来允和长大上学去了,当窦干干想念“二姐”的时候,就会从箱子里拿出允和的衣服闻一闻。她说,衣服上有我二姐的味道。
窦干干去世后,允和去给她上坟,乡人们对窦干干评价都很高。后来允和得知,窦干干常常在乡人面前炫耀“二姐”的事,她终生以允和为她最大的骄傲。
传统的中国人相信:人和人之间的互惠互利是有益而美好的,而对他人的强迫和施压则将破坏这一美德。在看上去天生不平等的主仆关系中,情况往往更加复杂,但张家和张家的保姆们,却力求使它保持单纯。主人把孩子托付给她们,她们就视如己出,不求回报地疼爱。主人和保姆之间,并非简单的劳动和金钱的互换,而是彼此馈赠以感情。
很多年以后,保姆高干干的孙子发表了一篇散文,谈到他的祖母和曾祖母一直把张家看做她们的恩人和保护人。而张家则说并非如此,要是没有保姆,张家的孩子很难度过生命中的某些低潮期。
如今既然连张家那样的富人都没有了,又哪会有张家这样的保姆。
参考:金安平《合肥四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