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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幸患眼疾:我患眼疾40岁还没娶妻

女孩不幸患眼疾:我患眼疾40岁还没娶妻“我看你就挺好。靠手艺活养活自己,你眼睛看不清,可心里是透亮的。我若是个女人,说不定就喜欢你了。”赵盛汐看人心多于看外表,宋强眼睛再不济,心地却是真正的好。宋强有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如修罗场,总得迎接能毁灭自己的目光,有点泛白的眼珠里透露着他对这个人世的失望。但是他又知晓,人各有命,再差的境遇中,都能遇到属于自己的彩虹。“喜欢饮口茶,自己一个人泡茶又没意思。你这茶楼人气旺,街坊邻里也相熟,待着舒服。”宋强来光顾的小半年里,和赵盛汐也算得上是熟人,这位老板没架子,对待街坊很和蔼。“还不打算娶一个?”这年代人人把婚姻大事视为头等大事,宋强没娶妻不是秘密,街坊传来传去自然就进了他耳。“赵老板,我条件那么差,谁看得上呢?”他落寞地答,媒人收钱替他找过人,可女方家听说他眼睛不好,马上打退堂鼓。做媒的钱一个子也收不回来,他只能自己吃闷亏。

女孩不幸患眼疾:我患眼疾40岁还没娶妻(1)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蔷小薇

1

宋强是个手艺人,凭娴熟的打铜技能谋生。今年四十岁,仍未娶妻生子,街坊们也不敢给他搭线,因他的眼睛有问题。每日宋强踏着晨曦出发,到盛汐楼饮过茶,吃上几样自己爱的点心,才到铜壶铺干活。

“阿强,你日日过来,不觉得辛苦?”赵盛汐听闻这个手艺人视力不太好,但行动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喜欢饮口茶,自己一个人泡茶又没意思。你这茶楼人气旺,街坊邻里也相熟,待着舒服。”宋强来光顾的小半年里,和赵盛汐也算得上是熟人,这位老板没架子,对待街坊很和蔼。

“还不打算娶一个?”这年代人人把婚姻大事视为头等大事,宋强没娶妻不是秘密,街坊传来传去自然就进了他耳。

“赵老板,我条件那么差,谁看得上呢?”他落寞地答,媒人收钱替他找过人,可女方家听说他眼睛不好,马上打退堂鼓。做媒的钱一个子也收不回来,他只能自己吃闷亏。

宋强有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如修罗场,总得迎接能毁灭自己的目光,有点泛白的眼珠里透露着他对这个人世的失望。但是他又知晓,人各有命,再差的境遇中,都能遇到属于自己的彩虹。

“我看你就挺好。靠手艺活养活自己,你眼睛看不清,可心里是透亮的。我若是个女人,说不定就喜欢你了。”赵盛汐看人心多于看外表,宋强眼睛再不济,心地却是真正的好。

“我不敢想太多,用手艺养活自己,闲时拉拉二胡就够了。”他不带负面情绪地答。

“你还会拉二胡?”赵盛汐有点惊讶,他有闲情拉二胡。

“老父亲的喜好,我不过是跟着他学过几年。”

宋强说到这里,脸有点红。他没和谁提过自己会拉二胡,像他那样的人,说出来更像个跳梁小丑。

“来盛汐楼拉二胡怎样?工钱我可以给你算。你那铜壶铺有休息吗?”赵盛汐在开业之初,存了心思搭下一个小舞台,供人玩乐。退休的老人或者是有点才艺的人,会上台唱几曲,也有人会带上乐器倒腾倒腾。

“工钱不必算,拉二胡也是我的喜好,但我没在那么多人面前拉过,怕拉不好。”宋强心里忐忑,他习惯关上门拉给自己听,在他看来自己的实力不足以登台。

“你讨生活不容易,我给你免茶钱怎样?”

“不用太客气,赵老板。我宋强饮茶的钱还付得起,没必要为我开先例。”宋强知这盛汐楼街坊表演均是自愿,不收费,不勉强,若给自己免茶钱难免惹人眼红。

“罢了,你要是不愿我也不强迫你。说不定你在这里拉一段时间二胡,能找到夫人。不是我自夸,这茶楼成就爱情佳话真不少。”

“但愿能如赵老板所言。”宋强忽然明白了这里人气旺的缘由,老板懂得抓住人心,话语恰到好处。

宋强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回去马上和老板说了这事。老板同意每月给他一日假,并嘱咐他全力以赴。宋强在这铜壶铺从学徒做起,手艺熟了就变成师傅,做出来的铜壶款式越来越多,价值也越来越高,老板心中清楚他的重要性。

约好表演的日子,宋强拿出父亲传给自己的二胡,仔细擦干净。从二胡弦到琴弓,他都擦得发亮,堪比皮鞋匠。

“赵老板,我来了。”宋强比往日稍晚一点到茶楼,看到赵盛汐直接走过去打招呼。

赵盛汐扭头便见到他,放下烟斗说:“我这小舞台,乐器类型不少,唱歌的人更不少,就是只有一个人拉二胡,要是多加你一个,这个舞台会更完整。”

街头巷尾的人不是吆喝生意就是自顾自的日子,有闲情的人再多,也难得见到几个摆弄乐器的。而宋强再忙,心中都有这二胡,赵盛汐看中的便是这点。

“我怕把你的客人给吓走了。”他说这话时,有点腼腆。从未试过在那么多人面前拉二胡的宋强,内心带着恐惧与紧张,怕给赵盛汐添麻烦。

“你按照自己平时练的来,不用太紧张。我这是茶楼,不是戏苑,要求不高。”赵盛汐环顾一周茶楼的客人,有人的目光定在他们身上,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位穿着麻布衣的女人。

她独自坐在那里,袅袅茶烟里能看见一张布着岁月痕迹的脸。黑色的秀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握着一个茶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嘴角上有一条疤痕,在外人看来是她的个人标记。

“阿强,那边有人在看你。是个女人。”赵盛汐出声提醒这个手艺人,那视线就如是黏在宋强那里。

“赵老板,你别说笑了。哪里有女人会正眼看我?”宋强根本不会相信这等好事降临于自己身上,活到四十岁对他主动示好的女人为零。

“我骗你有什么用?”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那个女人就起身朝着他们走来。宋强总算发现跟前多了一股异样气息,伴着清淡的幽香,和开在路边的桂花有点像。

“赵老板,我叫文琦。这位是你的朋友?”文琦循着两人的视线方向过来站定,她有一定要认识背着二胡那男人的强烈念头。

“他叫阿强,盛汐楼新二胡手。”即便对这位朴素大方的女子无印象,赵盛汐仍是礼貌地介绍宋强。

“阿强?铜壶师傅?”文琦买过一个铜壶,恰巧是在宋强工作的那家店买的。那时老板自卖自夸,说整条街的铜壶质量就数他家最好,那是铺里资历最高的师傅阿强做的。当赵盛汐介绍他,她第一时间想到这家铜壶铺。

“你见过我?”这回开口的是宋强,他这半生和女人接触得不多,文琦知道他是谁,这让他的心口沸腾。

文琦眼神毫无躲闪之意,观察起他来。一袭灰色长袍,黑色布鞋,就像是20世纪30年代从民国来走出来的人。眼珠子一边泛白,一边看着不太灵活,平日应该没少被人歧视。

“没有。我在铜壶铺买过一个煮茶的铜壶,听老板提过你的手艺很好。”文琦观察完才回答,语气不冷不热,她看着感觉是个控制自我情绪的高手。

宋强被她的回话弄得尴尬不已,赵盛汐见状马上化解,“阿强,你先上台准备下。”

走向小舞台,和文琦擦身而过的一刹那,他清晰地看到她嘴角上的疤痕,长长的一条。顿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在冒烟,有点钝痛。可能他很少真正的看清楚人的五官,大都是靠气味和声音等来判别,这一刻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文琦从他未泛白的那只眼睛里,看到自己那条疤痕的倒影。一切变得诡异起来,她不相信这世界有鬼神,能确定的是宋强眼神里并无歧视。两人半斤八两,有什么可歧视的呢?

二胡声缓缓响起,清脆、空灵,把发怔的文琦拉回现实。她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宋强身上,只见他低着头,整颗心都沉浸在这把二胡里。琴弓贴紧琴弦,那打铜的手指变得修长灵活。眼前的宋强不是铜壶师傅,而是艺术家宋强。文琦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和二十岁见到自己的初恋那般,如火一样炙热。

“你对阿强感兴趣?”赵盛汐见文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宋强看,站在她旁边问道。

“我未嫁他未娶,有问题?”文琦的小眼睛内有乾坤,时而沧桑,时而凛冽,遇到什么样的人,眼神便是什么样。

“阿强眼睛不好,你不嫌?”

“我要找的是对象,不是眼睛。他眼睛不好,我做他的眼睛便是了。”

“难得一见,哪个女人不是想找个身体健全的男人,你却不一样。”

赵盛汐见过很多女人,像冯琦瑶那般傲气的,像舒心蕾那般隐忍的,像王宛之那般坚韧的,却没有一个像文琦。她是一个矛盾综合体,若然要给宋强找对象,她并不合适。

“完美谁想要,但这个世界并没有。认为缺陷不美的人,或许是未曾承认过自己有缺陷。”文琦把生活拎清楚,是这两三年的事。以前她无法接受自己嘴角上那条疤,如今却把它视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说着说着她的视线又回到宋强那边,演出完一曲,宋强抬起头来,眼睛和文琦对上。他眼前又变得清晰起来,空气开始灼热,流动的气息是文琦的幽香,进入宋强的鼻子,一路直通心脏。

2

那天文琦和宋强在盛汐楼聊到太阳下山才依依不舍告别。他们之间说一见钟情显得矫情,都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敢表露太多。

宋强本身不是特别会说话,文琦话匣子打开他才有勇气多说几句。他对文琦对好奇不亚于她对自己的,到他们这年纪,对待感情十分谨慎。

“今日我们就说到这里。以后我们一起来饮茶?”文琦主动开口问,她曾和西洋人打过很长时间交道,不会过于含蓄。

“好。”宋强怔怔的回,他被文琦弄得有点慌乱。内心散发着不安,怕她是闹着玩。未被女人善待过的宋强,总有种女人和烟花的错觉,一旦她们的热情绽放,就会化为一缕烟,一堆沙,给自己留下那不值钱的记忆。

盛汐楼的茶客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天天结伴到茶楼饮茶,不是一家子就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宋强和文琦认识才多久?这明眼的出双入对,使得风言风语找上他们。

“宋强和那个文琦怎么回事?他们是想凑成一对?”

“一个眼瞎的男人,一个毁容的女人,是挺配的。”

“他们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就算结婚也生不出孩子来。”

闲赋在家的妇人,有些说话尖酸刻薄,宋强和文琦听过几次,只是懒得计较。他们照旧饮茶聊天,要是和她们较真,伤神又费时间。他们总不能把别人的嘴巴都缝起来吧?

“你会伤心吗?”宋强犹豫再三,还是选择问出口。他怕文琦因自己被人说得不痛快,那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伤人的语言,自己筑起了铜墙铁壁。

“阿强,我文琦要是注重这些,早死过多少回了?茶余饭后这些人要找话题讲,就随他们讲去。谣言不攻自破,况且我们就算是在一起,也不违背道德常理。”文琦异常冷静,她自己就是充满争议的一个人,没少听那些难听的话。

“你说什么?”宋强放心之余,也非常激动。他刚听到文琦说他们在一起?

“我说了什么?”文琦不懂他在激动什么,她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话。

“就算我们在一起。”他只重复一截,没有全部说完整。和文琦相处的日子,他整个人充满干劲,每日能早早做完活,回家去练二胡。文琦对拉二胡的自己,有异样的情愫,他能感知得到。

“你怎么想?”文琦反问他。她喜欢宋强,就差捅破那层薄薄的纸,这个男人比她以前的对象靠谱得多,务实、死心眼,做什么事都凭着一股韧劲。她不太在乎他眼睛不好,他的心清透到不得了,值得托付终身。

“你是说我们在一起?”宋强不是榆木,文琦的话中藏着暗示。

“嗯。”

“你不嫌弃我的眼睛?以后我可能真的会变成瞎子。没有办法照顾你。”

“我做你的眼睛不行吗?我照顾你不行吗?要是成为夫妻,就没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了。”

“文琦,你想清楚了。我不想拖累你。”

宋强能看得见的那只眼睛,视力亦在最近变得越来越差。他担心自己有一天真的变成瞎子,这要如何去照顾文琦?他比任何人都想有个妻子,听他拉二胡,为他做碗云吞面。而他又很清醒,自己的条件不能奢求过多。

“我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你不也是没嫌弃我有条长长的疤,和丑八怪没分别。”

“你一点都不丑!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宋强急急忙忙地说,不愿再听文琦丑化她自己。

“那你娶不娶?”既然都说到这步了,文琦不再顾矜持,今日她只想听到一个答案。

“娶!”宋强兴奋地抓过她的手大声说,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和看傻子没分别。婚都还没结,至于那么大动静吗?

文琦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放任他抓住自己的手。浅笑着看他,竟然有种越看越满意之感。

赵盛汐闻言前来向他们道喜,“恭喜你们。阿强总算是有个人问冷暖了。坦白说,文琦你看起来不像是阿强的最佳对象,但胜在你真心对他。”

文琦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没把赵盛汐的话放在心上。“依我看,阿强难找得到比我更配得上他的人了。”说出这句话,她充满信心,宋强和她的境遇有相似的地方,他懂她的高傲,她能把他从自卑中解救出来。感情之事,灵魂相配比明面上的配对,要实际得多。

宋强听了文琦对赵盛汐说的话,心情更加愉快。他雀跃的内心,在空中飘呀飘,像是随着飞机极速前进。这个女人哪能不爱?她和神算子一样,知道自己缺什么,所以做的事情全都能让他快乐不已。

“阿强,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了。”赵盛汐乐于见他们成为夫妻,两个人下半生能做伴是好事。

“多谢赵老板,我和文琦择日在家做些特色菜,邀你上门饮两口小酒,就当是庆祝我们成婚。”宋强和文琦没有大肆操办婚事的打算,他们的至亲均不在人世,其他亲戚散落在全国各地,因此打算请相熟的人吃个饭便好。

“好,我一定到场!”赵盛汐咧开嘴角,笑着回答。

3

宋强和文琦领证后,变成西关的模范夫妻。时光和那飞速的弓箭一样,眨眼来到千禧年。

宋强以往能看见的眼睛,今年连影子也看不大清楚。雪上加霜的是,铜壶铺的老板发现生意不好做,选择关铺回老家。宋强一夜之间失去主要的经济来源,文琦却不介意,宽慰他道:“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这不是还有我?我可以纳鞋子和绣花,多做点也能支撑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你照顾?再说,你嫁给我已经是受苦了。”宋强并不是觉得伤自尊,这场婚姻里面,他除了一颗心,好像并没有给过文琦什么。

“盛汐楼你还去吗?”知道他说起这个话题来会没完没了,弄得气氛僵硬,文琦主动转移话题,避免两人陷入僵局。

她不清楚宋强是否还有心情去拉二胡,失业的打击于他真是致命的。他想要找一份新活,恐怕举步维艰。盲人按摩馆他都可能没机会进去,他没有这方面的手艺。

“去,赵老板人好。去到那边这件事别和他提,否则他又要和我讲钱了。”宋强不工作一段时间,也不至于饿死。他不希望自己成为盛汐楼特殊的存在,即便在生理上是,可其他地方不愿如此。

“放宽心,会好的。午饭我还没准备,去盛汐楼?”在广州茶楼亦是一天的饭馆,一壶茶几样点心就能是一顿饭。

“嗯,文琦,你帮我把二胡拿来。”五十岁的宋强出门依靠盲杖,不然就是文琦。他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重影,路是必定看不见了。

“等一下。”文琦穿过那条狭窄的廊子,走进两人的房间,在青砖石的墙壁上取下二胡。他近日拉得多,练一首不太熟练的曲子。《二泉映月》是宋强的最爱,可他学得晚,又没有机会演出,所以一路学来磕磕碰碰。

拿上二胡,文琦搀扶着他出门。整个西关都知晓现在宋强快要全瞎,对他出行的方式见惯不怪。嘲笑他的人多,可怜他的人也多,宋强在想自己不是猴子,怎么就供他人娱乐和关注了呢?

“阿强,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是在铜壶铺?”他们夫妻习惯一早到来,今日居然在接近正午时分来,让赵盛汐万分惊奇。

“赵老板,我手痒想拉拉二胡,最近练了一首新的曲子。”宋强装作和没事人一样,哪怕他心中乱成一锅粥,也没有在赵盛汐面前表现出来。

“你来得正好,今日老闽不来,我正愁缺个二胡手。”赵盛汐没多想,宋强表现得和平常无异,连讲话的语调和笑容都没变化。

“没问题,阿蕾来唱歌吗?”宋强的二胡和舒心蕾的歌声,莫名契合。可惜他们同台的机会不多。

“赵老板,阿强的新曲子练了好久,今日让他独奏如何?”文琦了解宋强,他不会主动要求,不想浪费掉他的努力只能自己向赵盛汐提。

“《二泉映月》?”宋强多次念叨这首曲子,说什么盲人最高境界就是这首,阿炳苦难都在里面,他的苦难亦然。

“嗯!”文琦用力点头应道。

“文琦,你别为难赵老板。”宋强拉住自己的妻子,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这不是戏苑,你想拉我没有理由阻止。”赵盛汐笑眯眯回他们,这曲子能拉好的人不多,说实话他还真期待宋强的表现。

“多谢赵老板!”文琦抢先一步回话,要是宋强开口,肯定又是不可以麻烦,不能影响客人心情云云。她比宋强干脆,想要的东西就得开口争取,不能做哑巴。

在文琦的“怂恿”之下,宋强按部就班拉完那些熟悉的曲子,等到其他人都离开这方小舞台,才深深呼吸,准备自己的独奏。按他的性子,是不会和客人提前打招呼的,恰好文琦和赵盛汐也没有打算管,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悠长的二胡声在表演停止不到十分钟,再次响起。在这深邃忧伤的《二泉映月》中,宋强有种浑然天成的风范,时而拉得沉静,时而又有种暴风雨来临的躁动。茶客们听到如此经典的二胡曲,纷纷把目光转向舞台,有人听懂其中的内容,有人则是看两眼就不再关注。

文琦在底下,听得泪流满面。宋强把自己当成了历尽艰辛的阿炳,把经历娓娓道来,伤感怆然,又昂扬愤慨。

“那个不是瞎子强?学人家阿炳,又学得不像!”不和谐的声音坏掉了文琦的心情,她抹干自己的眼泪,对着这话的人递了个冷冷的眼神。

“有本事你上去试试?在笑别人之前,麻烦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两。”文琦的话结着寒冰,但是威慑力不够,另外两个同桌的人也在帮腔。

“他现在不就是个下岗工人?街口那家铜壶铺倒闭了,以后你们夫妻吃饭都成问题了吧?”

“也不是,人家可以去做盲人按摩。”每句话都充满讽刺,西关街坊邻里相处起来是很愉快的,可也难免会有不和谐的声音。

宋强仍沉浸在自己的曲子里,赵盛汐也选了最近的位置聆听,没有留意文琦和这些人的矛盾。文琦被他们的冷嘲热讽弄得浑身难受,把茶杯往桌子用力一放,用比先前更冷的语调说:“你们就不怕下地狱?专门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我向来不喜欢狗咬狗,但宋强是我男人,还请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文琦,你和他们吵什么?”文琦和这几个人理论,连掌声都忽略掉了,宋强拿着二胡走过来她才知道表演已经结束。

宋强眼里的文琦强势,但有分寸,不会轻易和人发生争端,除非是触及到她的底线。

“瞎子强,你过来评评理。看看你老婆是不是疯狗咬人!”居然有人会恶人先告状,文琦觉得自己要是有胡子,肯定被气得翘起来了。

“各位街坊,文琦向来识大体,如果不是你们说了难听的话,她一定不会和你们吵。”宋强的表情严肃,他一再忍让却换来更多嘲笑,这个节骨眼,绝不能让文琦跟着自己承受这些不必要的侮辱。

三个人都被宋强的表情给震住,他们之所以敢大胆妄为,就是看中他懦弱不反抗。文琦一个女人,再强硬也抵不过人多势众。

宋强看不见他们的脸色,没听到声音,便乘胜追击:“平时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作声,是不想和你们计较。今日你们不给面子,我也不想忍。如要闹大,就看谁丢脸,我宋强一定奉陪。”

“不和你们两个疯子说。”三个人没占到便宜,脸上一片青一片红地走了。

文琦笑意盈盈看着他,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是盖世英雄。十年来首次遇到宋强这么强势的一面,让她所有细胞都活起来了,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看着我做什么?”宋强和文琦夫妻十年,就算视力受阻,也能感受到文琦在看他。

“看我的英雄啊。”

“乱说!回家吧。”

宋强牵过她,一步一步走下楼,甚至忘记了和赵盛汐说一声。那些离他们近的茶客,频频点头,看着他们的眼神多了一抹赞赏。或许是刚刚宋强的回击强硬获得大家的赞赏,也或许是他的《二泉映月》感动了他们,反正自那以后没有人再说过他们夫妻的坏话。

4

2002年宋强和文琦在西关的街边摆出一个小摊子,文琦做的绣花品,宋强做的铜制品都放到一起售卖。有认得宋强的老顾客,会习惯性地光顾他们。眼睛尖的顾客,有留意到文琦隆起的肚子。

“文琦,这是怀上了?”李青低声问,不敢太张扬。她挺喜欢这对夫妇的,勤勤恳恳靠双手赚钱。

西关人十二年来不是传宋强没生育能力,就是说文琦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文琦听在心里,默默看中医调理身体,也带上了宋强去看。在他们快要放弃时,这个孩子意外到来。文琦年纪大了,怕胎儿不稳,三个月过去才告诉赵盛汐。

赵盛汐说他们夫妻是苦尽甘来,特别是宋强,如今他也没法看到孩子的容貌,可他仍是为新生命欣喜。

“是啊,多谢光顾了。”文琦把绣花鞋递给李青,情不自禁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要养大这个孩子不容易啊。”李青不过是有感而发,文琦和宋强52岁,孩子养大成人他们便70岁了。

“我和阿强都想过了,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只要我们夫妻还有一口气,就要把这个孩子养大。”文琦手里一边找零一边说,宋强先前下岗没影响他们的生活,积蓄没动用过。

得知怀上孩子那日,宋强当晚就算了一笔账,“文琦,我算过了,只要我们夫妻健康,就能把孩子养大。这两年来我们也没花过积蓄。晚点我们开个档口,卖自己做的东西,有一门手艺不怕赚不来钱。”

文琦能感受到他这两年的变化,那个不自信的宋强仿佛消失不见了。她是有诸多顾虑,但做母亲的天性战胜了顾虑。理性的文琦,愿意在新生命上赌一次。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高龄产妇的危险指数有多高,人人都知道。李青叹了一口气,拿回零钱就走了。

宋强这时正好搬来一张竹凳子说:“文琦,休息会。腿酸吗?”

“不酸,你也坐会。” 他们夫妇和别人不同,不敢太过拼命,没什么客人都不吆喝叫卖,就是想争得时间休息。

“明日我们去盛汐楼饮茶,你不适合太操劳。”他时刻担心文琦会受不住,在家里要做绣花品,出来还得应付客人。她不是孕妇最多是劳累,挺个肚子大的小的都得照顾好,就怕有个不测。

听他这么说,文琦才惊觉又到他们的休息日。为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休息,宋强决定做七休一,他一起陪着休息。自小档口开起来,他们没什么时间和赵盛汐聊天,光顾茶楼的次数也减少了。

“嗯。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受封建思想影响,不少人始终认为养儿防老是不变的真理。按照他们夫妻的境遇,文琦是想为宋强生个男孩的,但她无法掌控孩子的性别。

“男孩女孩都好,有个孩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把这双为自己操持家务的手放在膝盖上,随后轻轻地捏着,像是按摩也像是抚摸。遇到这样的妻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盛汐楼不管你什么时候去,总有种万变不离其宗的感觉。赵盛汐在,那个舞台在,熟悉的街坊也在。宋强扶着文琦到茶楼时,剩下一张桌子。他们坐在角落里,叫了一壶茶以及一壶开水。

“阿强,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赵盛汐近两个月来很少看到这对夫妻,得知他们开了档口,即使是小本生意,他亦清楚不会轻松,忙碌是日常。

“今日休息,带文琦过来饮杯茶,顺道和你聊聊天。这二胡我恐怕不能经常拉了。”宋强有些愧对这个真心帮助自己的老板,为了生计和未出生的孩子,他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制作手工品和售卖上,鲜少有时间练二胡,演出的次数两个月来更是屈指可数。

“阿强,你和我客气什么?你在这里拉二胡,不赚一点钱,我才是要多谢你。孩子生下来,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能帮的尽量帮。”赵盛汐没把这事看在眼里,有表演茶楼要开,没表演茶楼照样是开。

茶客们有些是文琦和宋强的顾客,见到他们也过来问候几句:“文琦,阿强,今日你们的档口不开?”

宋强笑眯眯回答:“休息一日,过来饮茶。”他的眼睛和盲人差不多,笑起来只见眼眶眯成一条线,泛白的眼珠子被隐藏在眼皮底下。为人父的喜悦冲淡了忧愁,他不再理会世人的目光。

众人看着文琦鼓着的大肚子,露出不同的笑容,有同情的、有考究的、有嘲笑的。有时文琦会在心底暗暗庆幸宋强彻底看不见,不用再看那些讨人厌的嘴脸。他们习惯以自我的评判标准来看人,殊不知世间形态各异,人与人的生活同样如此。

“文琦快生了吧?”

“再过几个月生。”

“记得要休息好,特别是月子要好好坐。”

茶楼不乏客套话,街坊之间相熟,表面功夫都会做几下。他们夫妇一一应下,饮完茶散步回家。相对无言地走着,气息全交织在一起。

“阿强,别操心了,孩子有自己的命,我们尽全力养就是了。”他经常在文琦耳边唠叨,说积蓄不够养大孩子,得供孩子上大学,别吃没文化的亏。

“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就算我瞎了,靠着手艺还是能养活你们。”

“得了。回家去,讲那么多也没用,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正午的阳光把他们的背影拉得高高,从影子里能看得到恩爱的证据。文琦始终牢牢搀扶着他,他小心翼翼跟着脚步声走,怕惊扰未出世的孩子。

尾声

2003年正月,文琦和宋强在医院里过的年。文琦比预产期早半个月住进医院,医生告知过高龄生产的风险,但也没有必要太大的压力。

正月初七凌晨,文琦开始阵痛,奇怪的是羊水久久不破。陪产的宋强听着她痛苦的叫声,冷汗直冒,顿觉不应该让她遭这份罪。

“文琦,你还受得住吗?”宋强伏在她耳边问,还轻轻亲吻她的头发、脖子,握着她的大手不敢颤抖,怕传递紧张给自己妻子。

“嗯……”虚弱的回应,牙齿咯咯响的声音在病房回荡着,那是怎样的痛才会如此?文琦躺在生产床才深刻了解到做母亲的伟大,实在是太痛了,可能比在身上刮肉还痛。

阵痛持续到初八凌晨,羊水终于破了。医生和护士松一口气,给文琦鼓劲,让她使劲,再使劲,孩子很快就能来到这个世界。

此时宋强被赶到门口,他靠在门口旁边的墙,紧张地喘着气。视觉缺失把所有的声音都放大化,文琦的叫喊声,就是一把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往他心脏的方向刺。他恨自己看不到,恨自己小时候太调皮毁掉一生,要不他能看看文琦的表情,了解她有多痛。

在他踱来踱去缓解紧张时,里面传来洪亮的哭声。文琦为他生了个儿子!以后他离开,至少还有儿子可以帮他照顾文琦。

护士拉开门,不是期待中那样抱着孩子给他,而是急匆匆地说:“产妇大出血,现在要马上大量输血,孩子等会给你抱出来。”

“大出血?”他觉得自己要麻掉了,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是真的。顺产的风险不是低点吗?老中医也讲过文琦底子好,可逢凶化吉。

护士没有时间安抚宋强,她要通知血库准备足够的血。折回发现宋强和牛皮糖那样贴在门上,才说了句:“我们会尽力抢救的!”

他若是能料到有这天,一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文琦陪他终老好?还是儿子看他变老好?他毫不犹豫选前者,他们已在一起第十三个年头,这个孩子再珍贵,都未及文琦矜贵。

双手合十,他嘴里念念有词:“上天保佑,上天保佑……”这是宋强唯一能做的事,他不能代替文琦生孩子,不能代替文琦承受眼前的苦难,祈祷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方式。

“宋先生,宋先生!”医生拉开手术室门,喊了几声宋强,他才反应过来。

意识恢复清醒,他赶紧拉着医生的手问情况:“我太太情况怎样?”

“很遗憾,我们尽力还是没有把她救回来。请节哀。”医生的话像零下三十度结成的冰,把他的心脏冻住,浑身除了冰冷宋强没有其他感觉。

护士抱着他的儿子同情地说:“孩子刚刚送去检查过,身体很健康,你可以带他回家了。”

宋强心系文琦,护士刚才唤他都没反应,便决定先把孩子带去检查,再给他抱过来。

回家?没有文琦的家,还是家吗?2003年正月初八,儿子生,文琦卒。他为儿子取名宋齐,但愿下辈子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

宋强把文琦葬在一个种了竹子的山坡,让她睡在永远都像春天的地方。

文琦去世五个月,他没去过盛汐楼,也没碰过二胡。宋齐在他磕磕碰碰的喂养中,长得不胖不瘦。直到他梦到自己第一次拉完二胡,文琦向他走来的场景。

梦醒来后,他决定要去盛汐楼,再拉一次《二泉映月》。上台熟练地调好音,他脑海中想着那天文琦让自己拉这首曲子的语气。和上一次相比,这次的哀怨、忧伤仿佛浓了些。到结尾之处,仔细看会发现宋强的眼眶边上,有两行热泪。

那是他和文琦一起十三年,第一次哭。遗憾的是,那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文琦,再也不会陪着他来盛汐楼了。(作品名:《鲽离鹣背》 作者:蔷小薇。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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