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老屋的心酸记忆:挡不住的乡情说不出的温暖
我对老屋的心酸记忆:挡不住的乡情说不出的温暖“四元,不用埋你的个人了,瞎诈唬甚,吓得人家逑弹了,快走逑吧。”在这个瘦男子嘲弄我们时,我看见另一个圆脸男子半蹲在那里不言语,好像是看一场好戏似的,站在边上笑。等瘦男子叫唤得快松劲了,这个圆脸男子才站起来,推了瘦男子一把说:可谁知这人一听说我们要住村,不知哪来的火气,威风凛凛、唾沫四溅、老子训儿般地叫嚷起来:“谁叫你们来的?我们村早已来了四、五家了,都盛不下了,看你们的“眉水”(样子),我们村的人还饿肚子了,走吧!另找村子吧……看你们穿得些甚,影响我们村的形象了……”这人一会儿两手叉在腰里呲牙咧嘴地吼叫,一会儿贼眉鼠眼地围着我们全家转圈,好像要发现什么秘密似的。——这突如其来的下马威把我们都唬住了,不知所措地傻愣在那儿。关键时候还是母亲出马顶挡了几句,尽管也很胆怯:“我们也是吃喝不开了才出来,有吃有喝谁肯到人生面不熟的地方谋生?都是些受苦人,我们是逃命来的,不是抢你们吃喝来的……”
经过了两架山、两个村,薄暮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青羊湾了。
此时正值鸟归巢、人回家的时候。山村炊烟袅袅升起,远处山色如烟如黛,在一片沸腾中扯开了夜的帷幕。一些农民挑着还泛湿的干草佝偻着身子,陆陆续续地向村边的草窑走去,谈笑声此起彼伏;放羊小伙子头上被尘土吹得灰楚楚的,横握着羊铲,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喊着羊群,趿拉着两只眨着明晃晃的大眼睛的鞋子;放牛的老汉则用树枝敲打着慢腾腾的牛群,胸前的旱烟布袋有节奏地晃动着,黑黑的擦水手巾搭在肩膀上,喊着一些“牛语”悠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一家到达村口时,恰好有两个中年汉子正放下担子在那里歇闲。没等母亲上去问路,一个皱眉蹙眼、脸上干瘪瘪的中年人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便歪斜着身子问我们是不是要住村的。
母亲说:“是的,希望村子能看在我们恓惶的份上接纳我们,我们将感恩不尽。”
可谁知这人一听说我们要住村,不知哪来的火气,威风凛凛、唾沫四溅、老子训儿般地叫嚷起来:“谁叫你们来的?我们村早已来了四、五家了,都盛不下了,看你们的“眉水”(样子),我们村的人还饿肚子了,走吧!另找村子吧……看你们穿得些甚,影响我们村的形象了……”这人一会儿两手叉在腰里呲牙咧嘴地吼叫,一会儿贼眉鼠眼地围着我们全家转圈,好像要发现什么秘密似的。
——这突如其来的下马威把我们都唬住了,不知所措地傻愣在那儿。关键时候还是母亲出马顶挡了几句,尽管也很胆怯:
“我们也是吃喝不开了才出来,有吃有喝谁肯到人生面不熟的地方谋生?都是些受苦人,我们是逃命来的,不是抢你们吃喝来的……”
在这个瘦男子嘲弄我们时,我看见另一个圆脸男子半蹲在那里不言语,好像是看一场好戏似的,站在边上笑。等瘦男子叫唤得快松劲了,这个圆脸男子才站起来,推了瘦男子一把说:
“四元,不用埋你的个人了,瞎诈唬甚,吓得人家逑弹了,快走逑吧。”
“本来就来了几家了,再来了咱的分红就更少了,你还不信?你就爱当老好人!”瘦男子继续嚷道。
“住村不住村又不是你说了算,你惹得这人图甚了!”圆脸男子推搡着瘦男子往担子前走了。这时,我看见瘦男子袖子上的烂布絮絮在身后晃来晃去,裤腿上的破洞也在一张一合,正展示着青羊湾的“良好”形象呢。
村子里前来看热闹的几个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我看见这些孩子,大多又瘦又脏,穿的也是补了多次的衣服,补丁里套补丁,而且针码还老大,根本没有母亲的女红好。
母亲问:“你们村子里有陕西人么?”
一个鼻涕擦水的男孩还没等母亲问完,就抢着说:“有四家了,这不是陕西家,土旦,你过来!”
土旦从孩子群中走出来,两只手背在身后,羞答答地站在母亲的面前。母亲蹲下来用手摸了一下土旦的头说:“咱们都是陕西家,领我们去你家好么?”
土旦点了点头。我们跟着这个叫土旦的男孩一直走向村西。其他孩子或前或后“护送”着我们,直到在女人们此起彼伏叫唤声中才急急的跑去,就像在看电影时断了电一样,一个个失望地走了。
土旦家在村的最西边,坐落在一个圪梁峁的下山窊,坐北向南,孤家独院。推开摇摇欲坠的吱吱呀呀的羊圈门子大门,三孔土窑便闪入眼前。一看便知土旦家住那了,因为另两孔还是窑坯子,还不成形,只有中间这一孔才是挖好了的。门窗的大框架都是土壁子,窗子是用铁丝把横七竖八的枣枝条绑起来的,门框有些倾斜,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道走扇子门。
由于只有一个小窗取光,又是掌灯时分,推门而入,家中黑乎乎的,只是炉火口一闪一闪跳动的火苗映红着土旦妈的脸,清癯而漠然。我们一下子涌入,让土旦妈吃惊不小。母亲上前说:“我们是清涧县楼家峁的,来这里……” 还不等母亲说完,土旦妈斜着身子向前瞅了瞅,急忙走过来,握住母亲的手说:“老乡啊,我们是呼家山村的,快上炕,快上炕。”土旦妈的热情溢于言表,嘘寒问暖,让我们一家心里暖洋洋的。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在土旦家吃了过河以来的第一顿饱饭——红面片片杂饭,感受到了老乡实实在在的温暖。
原来这家陕西人的老家仅离楼家峁十里地,男人叫贺升华,女的叫兰贵珍,有三个孩子,是半年前才逃难过来的。浓浓的乡情,亲切的话语,父母亲和他们东拉西扯聊了不少,聊得热乎乎的。最后才扯上了正题,决定今晚一同去王队长家请求住村事宜。
王队长王万山是一个典型的山村村官。不仅勤劳忠厚,而且做起事来一丝不苟,所以尽管当了十多年的队长,在村里的威望还是不减。贺升华把父母亲带去,给这位六十开外的青羊湾的一把手的确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老队长手不停地在没有多少根头发的脑袋上搔来搔去,把一张本来平整的脸难为成七沟八壑、阡陌纵横。说了多少队里的困难、说了多少看在你们恓惶的份上、说了多少接纳住村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最后,老队长还是显示出了他的厚道与慈悲,在众人的一片赞叹声中答应了我们的住村,真是苦难当中见真情啊!
按照王队长的安排,我们一家就住在了村东的一家姓李的窑洞内。经过两天的拾掇,我们终于在青羊湾落下了脚。几日的漂泊,总算有了一个栖息地,再怎样破烂不堪、再怎样家徒四壁也是一个家。家不仅仅是生存的一个必须,更是生命的一个依赖。要知道,无家可归是怎样的一种无助与凄惶!
家是安下来了,心却难安啊!我们一家老是不能面对异乡的人情世故与风俗习惯,老是要和老家比较,进而回味着,思虑着。特别是父亲,第二天晚上一个人就若有所思地坐在院畔,“咝咝”地吸着旱烟,神情十分凝重……
我家世代务农,祖祖辈辈与黄土地打交道,老实巴交,恪守本分,是典型的黄土高原上的庄户人家。靠天吃饭,以苦为生。可近年来,一方面天旱无雨,老天惩戒;另一方面生产队管理不善,口粮年年短缺。加之一大家人口多,父亲弟兄三人,尽管个个是劳动的好手,起早贪黑,克勤克俭,可到头来连温饱都维持不了,生活的窘迫像紧箍咒一样困扰着我们。外出逃荒是下下策的下下策,可为了填饱肚子和孩子长大成人,不得不走这一步险棋啊!
这一步是走出来了,可下一步也举步维艰。今年的口粮大部分分完了,给不给我家分还是另一说;听贺升华说这里人不如家乡人厚道,有几个人根本不好打交道,时常捉弄人;眼下住的地方也不知能住多久,这外出的主家可能随时回来;做饭的家什还短缺不少,还得去公社购置……父母亲这几天早晨鸡未叫就唠嗑上了,心中有事难睡稳呵。生活的苦逼,把父母推进了一个逼仄的甬道,很难回旋与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