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的婚姻观:爱了一生保姆恨了一生爹娘
艾青的婚姻观:爱了一生保姆恨了一生爹娘农妇接下这样的活,就是为了能养活她的家人孩子。艾青雕塑算命先生说他是“克双亲”的命,想要破解这种命格,不给家人带来灾祸,就需要远离父母。就这样,刚出生的艾青被托人送给了乡下的一位农妇。这位农妇名叫大叶荷,是童养媳出身。被卖作童养媳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为了方便好记,就给她取了村庄名。
艾青像
1933年的一个冬天,艾青站在监狱的铁窗前,望着外面的风雪,他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刚一出生,他就被冠上“克双亲”的名头。
因为母亲生他时难产,历经48小时的痛苦,他才终于降世。父亲因此认为他是“不详”的。
算命先生说他是“克双亲”的命,想要破解这种命格,不给家人带来灾祸,就需要远离父母。
就这样,刚出生的艾青被托人送给了乡下的一位农妇。
这位农妇名叫大叶荷,是童养媳出身。被卖作童养媳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为了方便好记,就给她取了村庄名。
艾青雕塑
农妇接下这样的活,就是为了能养活她的家人孩子。
在她做童养媳的人家中,丈夫早早地死掉了。剩下她一人,带着三个孩子。
没有办法的大叶荷只好在家中招婿,与另一个男人组成了家庭,又生育了两个孩子。
就这样,在艾青来到之前,大叶荷家已经有了五个孩子。
艾青的到来,使大叶荷肩上的担子更加重了。
但同时,身为地主的艾青亲生父母给的报酬,使大叶荷实现了她的愿望,养活了她自己和家人。
艾青在乳母的真挚关怀下,度过了人生最初的时光。
艾青写作时
那时的艾青,虽然生活环境并不富裕,睡的是土炕,穿的是麻布,吃的是糙米饭,但是,艾青的心灵却是丰盈富足的。
在这里,他体会到的是母亲的爱。虽然养育他的并不是亲生母亲,但她厚重的爱,比起亲生母亲来只多不少。
此时艾青并不知情的是,他的乳母——大叶荷,为了养活他,亲手溺死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
多年之后,艾青回忆起从别人口中知道这段往事时的场景,他不无感慨地说道,那时是震惊与害怕,后来则是悲悯与同情了。
这让艾青觉得自己的命是从另一个幼小生命那里夺来的。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生命,他的内心是充满愧疚的。
艾青交谈图
直到他五岁,艾青的亲生父母才把他接回家中。但那时,艾青只认得乳母,对于亲生父母却像陌生人一般。
到了新家,艾青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穿着丝质的衣服,戴着“贝壳的纽扣”,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饭,可心里却不能忘记乳母。
不能忘记乳母补衣服的手、掐虱子的手、系围裙的手,还有那抚摸“我”,抱过“我”的手。
在新家,艾青感受到的只有冷漠与歧视。
父母不让叫爸爸妈妈,只让艾青称呼他们为“叔叔、婶婶”。
看着同样是亲生孩子的弟弟妹妹能够毫无顾忌地喊出“爸爸、妈妈”,而艾青却从来没有被允许过如此称呼亲生父母。
艾青墓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艾青长大成人。在成年后,艾青曾坦言自己至今都不能伶俐地发出“爸爸妈妈”的读音。
由于亲生父母的迷信,艾青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像普通孩子一样的来自家庭的爱。
从五岁回家,至十八岁离家,艾青与父母的感情都没有近过。
小时候艾青常挨父亲的打,他曾经写过“父贼打我”的字条以示威。
与亲生父亲的隔阂慢慢扩大,他与家庭决裂的决心也越来越坚定。
在十八岁那年,艾青借口“留学能赚大钱”出国学画,同时也借此脱离了家庭的苦海。
他开始于巴黎畅游画界。度过了他自己所说的“精神上富足,物质上贫困”的三年。
艾青画像
在三年后艾青回国,加入了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但不久,就因为从事爱国活动被捕。
被当局以颠覆政府罪投入监狱。艾青的父亲听说后积极营救儿子。
虽说儿子与家庭的叛逆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但血肉之亲,父亲绝不可能装作无事。
艾青的父亲蒋忠樽虽是地主阶级,但是思想开明,积极接受进步思想,是村里第一个订了《申报》的大户,也是村里第一个剪了辫子的人。
他对于时局很关注。传言村民只要看了他的脸色,就知道前线战事好不好。
如果满脸欢喜,那必定是中国前线打了胜仗,可以上前打听仔细;如果脸上如阴雨密布般,那必定是战事失利,这时候连靠近都不要靠近了。
艾青故居
父亲虽说积极联系,但奈何儿子生性倔强,在监狱毫不服软。
一般同样罪名被关押六个月就能出狱,但是艾青不,在监狱中,他同样表现得激进。三年后才得以出狱。
艾青在监狱中写下《大堰河——我的保姆》时,才首次使用了笔名艾青。在此之前,他用过许多其他笔名,但都没有这个广为人知。
在谈起为什么用这个笔名时,艾青回忆他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刚写下蒋的草字头,就想到了当时的国民政府领导人。
于是毅然将草字头下面画了一个叉,就这样成了“艾”字。他的原名蒋海澄,“澄”字在他的乡音中念“青”,于是就有了“艾青”之名。
青年艾青
自《大堰河——我的保姆》发表后,艾青立马在诗坛受到了众人的关注。一颗新星已经冉冉升起。
艾青的这首诗是完完全全的真情流露。此时的他完全是靠着对诗的兴趣与情感来写诗,并没有受过专业教育。
在狱中,他的画笔不能用来绘画,只能用来写诗,但这却造就了一位传世的诗人。
在他的成名作《大堰河——我的保姆》中,对于乳母大叶荷的感激与怀念之情溢于言表。
在诗中,艾青细致的描绘了大叶荷繁重的劳动和穷苦的生活。
但即便她是那样的窘困与劳累,她仍然用宽大厚重的手掌抱着“我”,抚摸“我”。
用她淳朴无私的爱滋养“我”,给“我”这世上与别人无差的爱。
艾青雕像
但她流尽了她的乳汁,却失去了她的乳儿。
在艾青五岁那年,在他被人抱走的那天,可以想象,艾青是多么的不舍,而乳母,又是多么的无力。
五年的感情,五年的哺育之恩,在这一天都要被割裂了。
哪怕不是亲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人生最初的五年,日夜陪伴在身边,给他无私的关怀与爱,这种感情,胜似母子!
但这种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艾青被接回了亲生父母家。
可艾青幼小的心灵中,只认乳母。给他真挚的关怀与爱的只有乳母。
在新家中,他感受到的只有扭捏不安。像在父母家中做客。
他与家中的人亲热不起来。即使是年纪略小的妹妹,他也不能与她玩得很好。
艾青诗
因为看到妹妹,总能让人想起,妹妹是吃了母亲的乳汁长大的,而“我”,是吃了乳母的乳汁长大的。
艾青的母亲楼仙筹,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女人。她不识字,但是她却能颂唐诗。
将刚出世的孩子送给其他人,毫无疑问这个刚做母亲的女人内心是极为不舍的。
但无奈于封建思想,他们迷信地听从了算命先生的话。却可能正是因此,他们与孩子的一生都不合。
本该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因此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童年经历造成的心灵裂痕,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弥补好。
母亲爱孩子,可是五年的缺席,早已唤不醒儿子对她那沉睡的爱。
艾青雕像
楼仙筹在儿子决定出国留学时,偷偷地将她点点滴滴储蓄多年的私房钱,平时舍不得用的400块大洋,全部塞到儿子的行李中。
那时,艾青的父亲从床底下拉出兑成大洋的家产,一个个地数着,一边数一边对艾青叮嘱:“可一定要回来啊”。
而母亲这边,早已偷偷将自己的财产全部交给了儿子。
在后来,艾青的经济来源被父亲切断后,楼仙筹也曾托赴法的弟弟给儿子带钱。不过不曾料想被亲弟弟花掉了,一分没有到儿子手里。
父亲对儿子也是爱的,可是,他的爱与艾青的憧憬相比,注定是要牺牲的。
青年时的艾青
他渴望儿子回来继承家业,希望儿子当个老老实实守本分的人,不希望他出风头。
他想让儿子学经济,想让他经商,赚钱。但儿子志不在此。
艾青从小对绘画感兴趣,小学毕业后中学就考入了杭州西湖艺术院。
仅学习了一年,林风眠院长就对他说,“到巴黎去学习吧,这里已经不能教给你什么新东西了。”
于是1928年,18岁的他就只身去了法国。
可是在巴黎学习三年后,法国一个流浪汉的酒醉之言一下子惊醒了他。
“中国人!你的国家都快亡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画画!”
这将艾青一下就从个人幻想中惊醒。他匆匆给父亲写信,希望能够给他回去的路费。
青年时的艾青
这时艾青的父亲已经将他的生活费断了许久,因为怕儿子学成不归来。艾青只能过着半工半读的日子。
很快,艾青回了国,参加了左翼运动。
正是在与志同道合的同伴们一起前行的路上,艾青看到了更远大的愿望。
他看到了这世上有更好的理想,他要效忠的不是一个家,而是那千万人的信仰。
在这样的信念支持下,在父亲临终之际,他也没有回去看他最后一眼。他怕这个没落的家庭交给他的那沉重的负担,将压垮这个年轻的生命。
在艾青的父亲病重之时,已经多次给艾青写过信了。这在他之后的长诗《我的父亲》中有披露。
老年时的艾青
父亲用哀怨恳求的语气与他通信,希望他能回家,料理后事,继承家业。
但是几次,艾青都拂逆了他的愿望,他直到父亲去世都没有回去。
一位临终老人的恳求,是不难想象的。尤其是对于亲生儿子的恳求。
可这早已不能换来艾青的回心转意。多年间与父母的嫌隙,只会是越来越大,不可能因为这几封信回转。
在后来艾青的母亲楼仙筹寄给儿子的信中,说到蒋忠樽的死因,是鼓胀病。是肝上的病,也就是气病,说白了,就是被气的。
楼仙筹也恳求儿子能回来料理丧事,给他的父亲送终。
老年时的艾青
在他们的观念里,儿子给父亲送终,送亲人这最后一程,已经是回忆父子亲情最后的机会了。
但是艾青,连这最后一程都没有送。
一直到母亲离世,艾青都没有再回去过一次。
在父母双亲都亡故后,艾青曾四次回乡。但每次都只去乳母大叶荷的墓前祭奠,对于父母的墓,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艾青晚年曾说过,“我等于是没有父母”。终其一生,艾青都在寻找那迷失的亲情。
老年时的艾青
一个婴孩刚刚降生,来到人世间最初的五年,完完全全缺失了父母的陪伴。从艾青的经历来看,这在他的一生中,影响是巨大的。
乳母大叶荷给了他母亲般的爱,让他体味到人间的真情。
后来的大叶荷为了生活,也为了见见自己的乳儿,又回到蒋家当保姆。
于是艾青在他的诗中也写到,她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在繁忙的劳作中,她总是含着笑的。这既是大叶荷的性格,也是对于深重苦难的接受与坚韧。
老年时的艾青
艾青为乳母写诗,不仅是为她,更是为了千千万万个与大叶荷一样的农村妇女。
在那个雪花纷飞的冬天,艾青想到了他的乳母,同时也想到了他的童年。
他也许后悔之前对大叶荷爱得不够,如今在乳母离去,他才开始感受到她厚重的爱。
将自己的一片真情付诸笔墨,用它来表达自己对于乳母的怀念与爱。
但对于亲生母亲,艾青一辈子也没有为她留下只言片语。
他记得母亲的幽默,在与人谈话时也曾留下只言片语。但却始终不曾为母亲动笔,这也许是因为艾青心目中的母亲,已经被五岁之前的乳母所替代。
艾青与张月琴
他心目中的母亲,就是乳母的样子。五岁之后的母亲,都是“婶婶”。
他对于乳母的爱远胜过亲生母亲。
要说起这一切都原因,都是起源于艾青父母对于“克双亲”的笃信。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能坚定地不信此的人能有多少呢?
父母把艾青送给别人照料,可没想到送掉的不仅是这个“克父母”的儿子,也送掉了儿子对他们的爱。
虽说到了上学的年纪,艾青被接回蒋家,但缺失的爱,却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浙江金华艾青故居
在亲生父母的家中,艾青感受到的只有疏离与冷漠。父母对于“命运”的迷信,让他们在以后即使是家人团圆的日子里,也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艾青在五到十八岁,生活在亲生父母家中的十三年间,即使与父母、弟弟、妹妹吃住生活在一起,但谁也没有像大叶荷般给予他家庭的温暖。
亲生父亲反对他学习绘画,而大叶荷——他的乳母,却一直珍藏着他画的“关云长像”。
当乳儿画了一张像,哪怕是根本不像关云长,她却能满口夸赞,对着邻居们炫耀她的乳儿。
艾青(右)与巴金在交谈 资料图片
乳母毫不怜惜的夸奖也许是艾青走上画家之路的一个重要推动力。
艾青在《大堰河——我的保姆》中写到,乳母曾做过一个不能对别人言说的梦。
梦是现实中所想的反映,乳母的梦是看到“我”结婚,在张灯结彩的婚堂上,喝着“我”的喜酒,娇美的儿媳妇叫着她“婆婆”。
而这梦,又是艾青之笔写出来的。借着梦的名义,也借着诗的含蓄,艾青已经将乳母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1986年1月30日,诗人艾青在《诗刊》会议上。张祖道摄
他同样也希望大叶荷能被当着众人的面,被自己的媳妇叫“婆婆”,他心中,已将大叶荷当成真正的母亲。
可是二人都知道,这声“婆婆”,只能是梦。
大叶荷最后凄惨地去了,带着四块钱的棺材板和几数稻草。
走时,艾青——她这亲爱的乳儿,同样没能陪在身边。她弥留之际口口声声唤的还是她的乳儿,她最亲爱的乳儿。
这也给艾青留下了永远的伤痛。从来没有享受过完整的家庭之爱的艾青,在大叶荷含泪地去后,再也没能享受到母亲般的关怀。
他心中“母亲”的形象,同样随着大叶荷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