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十个故事（打打杀杀见真情）

聊斋志异十个故事（打打杀杀见真情）比邻有悍妇，日虐其姑（婆婆）。姑饿濒死，子窃啖（读“妾旦”，偷偷喂养）之；妇知，诟厉（读“构力”，痛骂）万端，声闻四院。惟事母（对母亲）孝，母至则解。母谴责备至，崔唯唯听命，出门辄忘。至十六七，强武绝伦。又能持长竿跃登夏屋（大屋）。喜雪不平，以是乡人共服之，求诉禀白（诉苦求救）者盈阶满室。崔抑强扶弱，不避怨嫌；稍逆（触犯）之，石杖交加，支（肢）体为残。每盛怒，无敢劝者。

崔猛

（侠肝义胆）

崔猛，字勿猛，建昌（江西地名）世家（官宦人家）子。性刚毅。

幼在塾（学堂）中，诸童稍有所犯，辄奋拳殴击，师屡戒不悛（读quān，悔改）。名、字皆先生所赐也。

至十六七，强武绝伦。又能持长竿跃登夏屋（大屋）。

喜雪不平，以是乡人共服之，求诉禀白（诉苦求救）者盈阶满室。

崔抑强扶弱，不避怨嫌；稍逆（触犯）之，石杖交加，支（肢）体为残。每盛怒，无敢劝者。

惟事母（对母亲）孝，母至则解。母谴责备至，崔唯唯听命，出门辄忘。

比邻有悍妇，日虐其姑（婆婆）。姑饿濒死，子窃啖（读“妾旦”，偷偷喂养）之；妇知，诟厉（读“构力”，痛骂）万端，声闻四院。

崔怒，逾垣（读“于元”，翻墙）而过，鼻耳唇舌尽割之，立毙。

母闻，大骇，呼邻子极意温恤，配（许配）以少婢，事乃寝（平息）。

母愤泣不食。崔惧，跪请受杖，且告以悔，母泣不顾。崔妻周，亦与并跪。母乃杖（用棍子打）子，而又针刺其臂，作十字纹，朱（红颜料）涂之，俾（读“比”，使）勿灭。崔并受之，母乃食。

母喜饭（施舍）僧道，往往餍饱（读“厌保”，喂饱）之。

适（恰好）一道士在门，崔过之。道士目（注视）之曰：“郎君多凶横之气，恐难保其令终（善终）。积善之家，不宜有此。”

崔新受母戒，闻之，起敬曰：“某亦自知；但一见不平，苦不自禁。力改之，或可免否？”

道士笑曰：“姑勿问可免不可免，请先自问能改不能改。但当痛自抑（严格自律）；如有万分之一（万一闯祸），我告君以解死之术。”

崔生平不信厌禳（读yǎn-ráng，消灾术），笑而不言。

道士曰：“我固知君不信。但我所言，不类巫觋（读“屋席”，巫师），行之亦盛德；即或不效，亦无妨碍。”

崔请教。

[道士]乃曰：“适门外一后生，宜厚结（好好地结交）之，即犯死罪，彼亦能活之也。”

[道士]呼崔出，指示其人。盖（原来是）赵氏儿，名僧哥。赵，南昌（江西地名）人，以岁祲（读“进”，灾荒）饥，侨寓建昌。

崔由是深相结，请赵馆（住宿）于其家，供给优厚。僧哥年十二，登堂拜母，约为弟昆（弟兄）。逾岁东作（春耕），赵携家去，音问遂绝。

崔母自邻妇死，戒子益切，有赴诉者，辄摈斥（斥退）之。

一日，崔母弟（舅舅）卒，[崔猛]从母往吊（吊唁）。途遇数人，絷（读“执”，捆绑）一男子，呵骂促步（催促），加以捶扑（读“chuí-pū，棒打）。观者塞途，舆（车）不得进。崔问之，识崔者竞相拥告。

先是，有巨绅子某甲者，豪横一乡。窥李申妻有色（漂亮），欲夺之，道无由。因命家人诱与博赌，贷以资而重其息，要使署妻于券（以妻子做抵押），资尽复给。终夜，负债数千。积半年，计子母（本息）三十余千。申不能偿。强以多人篡取其妻。申哭诸其门，某怒，拉系树上，榜笞（鞭打）刺剟（读“刺多”，针扎），逼立“无悔状”。

崔闻之，气涌如山，鞭马前向，意将用武。

母搴帘（读“千连”，掀帘）而呼曰：“唶（读“泽”，嗨）！又欲尔耶！”崔乃止。

既吊而归，[崔猛]不语亦不食，兀坐（独坐）直视，若有所嗔（读“琛”，怒）。妻诘（读“杰”，问）之，不答。至夜，和衣卧榻上，辗转达旦。

次夜，复然。忽启户出，辄又还卧。如此三四，妻不敢诘，惟慴息（读“社西”，不敢出声）以听之。既而迟久乃返，掩扉（关门）熟寝矣。

是夜，有人杀某甲于床上，刳腹（读“哭富”，开膛）流肠；申妻亦裸尸床下。

官疑申，捕治之。横被残梏（酷刑），踝骨皆见，卒无词。

积年余，[申氏]不堪刑，诬服（被迫认罪），论辟（判死刑）。

会（正值）崔母死，既殡，[崔猛]告妻曰：“杀甲者，实我也，徒以有老母故不敢泄。今大事已了，奈何以一身之罪殃他人？我将赴有司死耳！”

妻惊挽之。

[崔猛]绝裾（读“决居”，扯断襟袖）而去，自首于庭。

官愕然，械（戴枷）送狱，释申。申不可，坚以自承。官不能决，两收（拘押）之。

戚属皆诮让（读“俏让”，责备）申。申曰：“公子所为，是我欲为而不能者也。彼代我为之，而忍坐视其死乎？今日即谓（就当作）公子未出（未自首）也可。”执不异词，固与崔争。

久之，衙门皆知其故，强出之，以崔抵罪，濒（读“宾”，即将）就决（处决）矣。

会（恰巧）恤刑官（法官）赵部郎（刑部官员）案临阅囚（审察囚犯），至崔名，屏人（斥退他人）而唤之。

崔入，仰视堂上，僧哥也。悲喜实诉。

赵徘徊良久，仍令下狱，嘱狱卒善视之。

[崔猛]寻（不久）以自首减等（减刑），充云南军。申为服役而去。未期年（读“基年”，一整年），援赦（根据大赦令）而归。皆赵力也。

既归，申终从不去，代为纪理（经营）生业。予之资，不受。缘橦（读“元床”，爬杆）技击（打斗）之术，颇以关怀（很感兴趣。崔厚遇之，买妇授田焉。

崔由此力改前行，每抚臂上刺痕，泫然流涕。

以故乡邻有事，申辄矫命（篡改命令）排解，不相禀白。

有王监生（国子监学生）者，家豪富，四方无赖不仁之辈出入其门。邑中殷实者，多被劫掠；或迕（读“五”，触犯）之，辄遣盗杀诸途。

子亦淫暴。王有寡婶，父子俱烝（读“争”，通奸）之。

妻仇氏，屡沮（读“举”，阻止）王，王缢杀（读“义杀”，用绳子勒死）之。仇兄弟质（申诉）诸官，王赇嘱（行贿托付），以告者坐诬（判诬陷罪）。

兄弟冤愤莫伸，诣（读“义”，拜访）崔求诉。申绝（拒绝）之，使去。

过数日，客至，适无仆，[崔猛]使申瀹茗（读“月明”，煮茶）。

申默然出，告人曰：“我与崔猛，朋友耳，从徙（跟随）万里，不可谓不至矣；曾无廪给（读“凛挤”，工钱），而役（使唤）同厮养（仆人），所不甘也！”遂忿而去。

或（有人）以告崔。崔讶其改节，而亦未之奇也。

申忽讼于官，谓崔三年不给佣值（工钱）。

崔大异之，亲与对状。申忿相争，官不直（支持）之，责逐而去。

又数日，申忽夜入王家，将其父子婶妇并杀之，粘纸于壁，自书姓名。及追捕之，则亡命（逃跑）无迹。

王家疑崔主使，官不信。崔始悟前此之讼，盖（原来是）恐杀人之累己也。

关（公文）行附近州邑，追捕甚急。会（恰好）闯贼（“闯王”李自成）犯顺，其事遂寝（平息）。及明鼎革（改朝换代），申携家归，仍与崔善如初。

时土寇啸聚。王有从子（侄儿）得仁，集叔所招无赖，据山为盗，焚掠村疃（读cūn-tuǎn，村落）。

一夜，倾巢而至，以报仇为名。

崔适他出（外出），申破扉始觉，越墙伏暗中。

贼搜崔、李不得，据（抓）崔妻，括（搜刮）财物而去。

申归，止（只）有一仆。

[李申]忿极，乃断绳数十段，以短者付仆，长者自怀之。嘱仆越贼巢，登半山，以火爇（读“弱”，点燃）绳，散挂荆棘，即反（返回）勿顾。仆应而去。

申窥贼皆腰束红带，帽系红绢，遂效（仿效）其装。有老牝马初生驹，贼弃诸门外。申乃缚驹跨马，衔枚（不声不响）而出，直至贼穴。

贼据一大村。申絷马村外，逾垣入。见贼众纷纭，操戈未释。申窃问诸贼，知崔妻在王某所。

俄闻传令，俾（读“比”，使）各休息，轰然噭应（读“叫硬”，大声答应）。

忽一人报东山有火，众贼共望之；初犹一二点，既而多类星宿（繁星）。

申坌息（读“笨西”，呼吸急促）急呼东山有警。王大惊，束装率众而出。申乘间（趁机）漏出其右，返身入内。见两贼守帐，绐（读“代”，骗）之曰：“王将军遗佩刀。”两贼竞觅。申自后斫（读“酌”，砍）之，一贼踣（读“勃”，仆倒）；其一回顾，申又斩之。

竟（终于）负崔妻越垣而出。解马授辔，曰：“娘子不知途，纵马可也。”马恋驹，奔驶，申从之。出一隘口，申灼火于绳，遍悬之，乃归。

次日，崔还，以为大辱，形神跳躁，欲单骑往平贼。申谏止之。

[崔猛]集村人共谋，众恇怯（读“筐却”，害怕），莫敢应。解谕（动员）再四，得敢往二十余人，又苦无兵（没有武器）。

适于得仁族姓家获奸细二，崔欲杀之，申不可；命二十人各持白梃（读“挺”，棍棒），具列于前，乃割其耳而纵（释放）之。

众怨曰：“此等兵旅，方惧贼知，而反示之。脱（倘若）其倾队而来，阖村不保矣！”

申曰：“吾正欲其来也。”

[李申]执匿盗（窝藏盗贼）者诛之。遣人四出，各假（借）弓矢火铳，又诣邑（到县里）借巨炮二。

日暮，[李申]率壮士至隘口，置炮当其冲（对准交通要道）；使二人匿火而伏，嘱见贼乃发。又至谷东口，伐树置崖上。已而与崔各率十余人，分岸伏之。

一更（晚上七到九点）向尽，遥闻马嘶，贼果大至，繦属（读“抢主”，如铜钱串在绳上）不绝。俟（读“四”，待）尽入谷，乃推堕树木，断其归路。俄而炮发，喧腾号叫之声震动山谷。

贼骤退，自相践踏；至东口，不得出，集无隙地。两岸铳矢夹攻，势如风雨，断头折足者枕藉（横七竖八）沟中。遗二十余人，长跪乞命。乃遣人絷送以归。

乘胜直抵其巢。守巢者闻风奔窜。搜其辎重（军用器械等）而还。

崔大喜，问其设火之谋。

[李申]曰：“设火于东，恐其西追也；短，欲其速尽，恐侦知其无人也；既而设于谷口，口甚隘，一夫可以断之，彼即追来，见火必惧：皆一时犯险（冒险）之下策也。”

取贼鞫（读“居”，审讯）之，果追入谷，见火惊退。

二十余贼，尽劓刖（读“义月”，割鼻、断足）而放之。

由此威声大震，远近避乱者从之如市，得土团（乡勇）三百余人。各处强寇无敢犯，一方赖之以安。

异史氏曰：“快牛（跑得快的牛）必能破车（损坏车子），崔之谓哉！志意慷慨，盖鲜俪（无与伦比）矣。然欲天下无不平之事，宁非（难道不）意过其通（理想超过现实）者与？

“李申，一介细民（小民），遂能济美。缘橦飞入，剪禽兽于深闺；断路夹攻，荡幺魔（小鬼）于隘谷。使得假（授予）五丈之旗（军旗），为国效命，乌在不（哪能不）南面而王（读“望”，称王）哉！”

（原为“卷八”第三十三篇）

老王感言：崔猛、李申，一对难兄难弟。他们路见不平则拔剑起，强盗来犯则一扫光，侠肝义胆，敢作敢为，真乃乱世中的英雄，替天行道的勇士！

为了让读者看得明白，老王为故事中三位主要人物各画一张像。

崔猛，建昌人，官二代，禀性正直，武艺高强，从小爱打抱不平，做了很多为民除害的事。他与李申素不相识，但李申中了“巨绅子某甲”的奸计，欠下巨款，其妻子被抢走，其本人被凌辱，他实在看不下去，便暗中行动，杀了“巨绅子某甲”。后来，为了从监狱中救出李申，他向官府自首，险些被处死。幸亏朋友搭救，才改判流放，不久又获得大赦。

赵僧哥，南昌人，逃荒者，十二岁时得到崔猛的救济，与崔猛成为拜把子兄弟。后来做了刑部高官，恰巧发现了崔猛的冤案，便救了他一命。

李申，出身不详，但妻子很漂亮，并因此引来“巨绅子某甲”的算计，险些丧命。被崔猛救出后，李申自愿做了崔猛的不拿工钱的管家，同时练就了一身武艺。他像崔猛一样，有一颗侠义之心，但做事更加缜密。在处理王监生奸婶杀妻一案时，为了不连累崔猛，他先是公开与崔猛脱离关系，后来才暗中下手，“夜入王家，将其父子婶妇并杀之”，然后远走高飞。明朝灭亡后，李申回到崔猛身边。此时，王监生的侄子占山为王，为报仇，抢走了崔猛的妻子。李申潜入匪巢，救出了崔猛的妻子。又摆下“火阵”，以少胜多，全歼顽敌。

整个故事的写法，与武侠小说类似，情节曲折，张弛有序。但与某些武侠小说没来由的打打杀杀不同，这里面有情有义、有勇有谋、有理有节，小篇幅尽显大手笔，读来痛快淋漓！清朝评论家但明伦写道：“事妙文妙。吾于崔也敬其孝，于李也爱其谋。反复读之，有推倒智勇之慨。”老王读之，亦有同感。

想领略“原味聊斋”，又怕看不懂的朋友，请读“老王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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