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给高翠兰看脚(小小的确定的幸福)
猪八戒给高翠兰看脚(小小的确定的幸福)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第八回里,八戒对观音交代,自己“带酒戏弄嫦娥”,第十九回,对孙悟空作了具体描述: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
猪八戒生活作风有问题,天庭那里有旧账,西游路上又添新账,赖都赖不掉。
劣迹班班,其实也伤痕累累。当他历数往事,无非是被拒绝、被戏弄,被嫌弃,这辈子的温暖时光、短暂幸福,可能只有过一次。
不是嫦娥。
嫦娥只是他刻骨铭心的单相思,也给他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痛。
第八回里,八戒对观音交代,自己“带酒戏弄嫦娥”,第十九回,对孙悟空作了具体描述:
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
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
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
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
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
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
色胆如天叫似雷,险些震倒天关阙。
嫦娥是“风流仙子”,美得“挟人魂”,使天蓬“旧日凡心难得灭”——说明什么?说明并不是酒后见色起意,而是惦记好久了,实在灭不了这个心思。今天就借酒发个疯吧。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但是这里令人难解的是,他怎么就那么没有风度呢?人家女同志不愿意,他就咆哮起来,一点也不怕丑?
因为伤自尊了。天蓬绝对没有想到会被这么简单粗暴地拒绝。他所爱慕的嫦娥,并不是我们平常说的那个——后羿之妻,服药奔月的,广寒宫的主人。
西游记里的月宫之主叫太阴星君,她身边的那些个侍女,统统都叫嫦娥。天蓬以为,虽然自己丑,但以天神之尊,向一普通侍女示爱,总不至于给弄得多难堪吧?
能怪人家女同志吗?当然不能,因为实在克服不了啊。谁能接受一头猪啊。猪八戒原本就是野猪成精,不是后来错投猪胎变了相貌,这个我在前面论证过了。
当时嫦娥面对的,就是拱嘴獠牙,你要她怎么办?吐啊吐啊就习惯了?哪那么容易。这个世界,终归是看脸的。
“全无上下失尊卑”,不是说嫦娥尊贵,自己卑微,因为不符合逻辑。事实上,当猪八戒失去一切时,遇到嫦娥照样敢堂堂正正地耍流氓,虽曰壮哉,我们不提倡哈。这句话是说,自己一点不在乎当领导的体面,上下尊卑都不管了,亲自耍流氓,我都豁出去了,你怎么还对我这样?小姑娘的拒绝,严重挫伤八戒的自尊心。所以后来他很忌讳自己的出身,强调自己不是猪,根子就在这里。
到第九十五回,太阴星君下界收服玉兔精,
又闻得孙大圣厉声高叫道:“……这宝幢下乃月宫太阴星君,两边的仙妹是月里嫦娥。这个玉兔儿却是你家的假公主,今现真相也。”……正此观看处,猪八戒动了欲心,忍不住跳在空中,把霓裳仙子抱住道:“姐姐,我与你是旧相识,我和你耍子儿去也。”行者上前揪着八戒,打了两掌骂道:“你这个村泼呆子!此是甚么去处,敢动淫心!”八戒道:“拉闲散闷耍子而已!”
这就很下作了。一时毛手毛脚,出于内分泌,还可以理解;出于坏心眼,“拉闲散闷耍子”,那不可以原谅。不过也体现八戒对嫦娥已经不存在爱,只剩下恶意了。到底还是猪。
更不是高翠兰。
完全不登对啊。高翠兰给折磨成什么样了?“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奄奄一息了!也难怪,高姑娘是凡人,怎么招架得住一只猪妖!
当然,也不是变化来考验取经队伍的那四个菩萨——给他留下的只是教训和羞辱;不是对御弟哥哥情意绵绵的女儿国国王——那位更是外貌协会;不是水塘里一群蜘蛛精等等——什么一块洗一块洗,完全是流氓习气,一丁点感情因素都没有。
留在八戒心里的幸福回忆是谁?——如果有的话,只可能是卵二姐。
卵二姐是谁?很多人会一头雾水,因为她并没有直接出场。她是猪八戒被贬下界后的第一任。
第八回里,
菩萨道:“此山叫做什么山?”怪物道:“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洞,叫做云栈洞。洞里原有个卵二姐,他见我有些武艺,招我做了家长,又唤做倒猃门。不上一年,他死了,将一洞的家当,尽归我受用。”
卵二姐无疑是喜欢猪八戒的,因为是她主动招赘,收留猪八戒在云栈洞。那个时候,猪八戒正处于人生的低谷,被贬下凡尘,一无所有。卵二姐给了他一个家,她图八戒什么呢?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年,这里面必然有很多平凡琐碎的甜蜜与幸福。这是八戒一生中唯一没有被打上失败印戳的感情故事。当时也可能就是凑合,两只妖怪么,说起来好像是挺寒碜。但凑合就一定不幸福吗,人世间有多少事,从凑合开始,以相守终结。还有更多的,反过来。
可是,后来漫漫西游路程里,八戒为何绝口不提卵二姐,反倒是不时念叨高小姐?高小姐给他带来了幸福吗?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会明白,八戒思念的,其实是高老庄之前的另外一段生活。只不过,因为自己的生活是在高老庄那儿被打断的,多念叨高小姐,可以向组织强调自己的牺牲;另一方面,卵二姐也是妖怪,所以出于八戒脆弱的自尊心,不愿意提起。有时候是这样的,我们口里念着A,心里想的却是B。那不曾提起的,深深珍藏在心底。人生如此,夫复何言。八戒同志,爱恨情殇,古今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