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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十个不同诗人的诗歌(诗友们推荐的安琪诗作八首)

收集十个不同诗人的诗歌(诗友们推荐的安琪诗作八首)广东新闻广播“好听·周末”之《诗人在线》节目由广东新闻广播、广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和广东省文艺研究所联合制作,资深主持人马莉主持,每周日晚9点至10点准时为您播出!电台收听频率:FM91.4兆赫。

收集十个不同诗人的诗歌(诗友们推荐的安琪诗作八首)(1)



好听周末

2014-2020,诗友们推荐的安琪诗作八首

广东新闻广播“好听·周末”之《诗人在线》节目由广东新闻广播、广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和广东省文艺研究所联合制作,资深主持人马莉主持,每周日晚9点至10点准时为您播出!电台收听频率:FM91.4兆赫。

【2014年2月12日,谭畅推荐安琪《父母国》

父母国

安琪

看一个人回故乡,喜气洋洋,他说他的故乡在鲁国

看一个人回故乡,志得意满,他说他的故乡在秦国

看这群人,携带二月京都的春意,奔走在回故乡的路上

他们说他们的故乡在蜀国、魏国和吴国

无限广阔的山河,朝代演变,多少兴亡多少国,你问我

我的国?我说,我的故乡不在春秋也不在大唐,它只有

一个称谓叫父母国。我的父亲当过兵,做过工,也经过商

我的父亲为我写过作文,出过诗集,为我鼓过劲伤过心

他说,你闯吧,父亲我曾经也梦想过闯荡江湖最终却厮守

一地。我的母亲年轻貌美生不逢时,以最优异的成绩遇到

“伟大”的革文化命的年代,不得不匆匆结婚,匆匆

生下我。她说,一生就是这样,无所谓梦想光荣

无所谓欢乐悲喜,现世安稳就是幸福。我的父母

如今在他们的国度里挂念我,像一切战乱中失散的亲人

我朝着南方的方向,一笔一划写下:父母国。

2007/2/16,北京。

挂念失散的女儿的国

——春节读安琪的诗《父母国》

谭畅

在自驾赴老挝、泰国途中读到女诗人安琪7年前写于北京的这首诗,忍不住在车上分享给朋友们,本来有说有笑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默,或许大家忽然都意识到一个尴尬的现实: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以牺牲陪伴父母过年的时间为代价的。今年的春节,我们估计会在泰国的清迈附近渡过了。过了中国老挝交界的磨憨口岸就进入广阔的东南亚雨林地带,即使开通手机漫游,与国内的通讯联系也不是那么方便,亲友间祝福的方式和密度将会大打折扣。

终于开始掂量自己此举的不近人情之处:家家亲人团聚的春节,远在郑州的父母只能相依为命,眼巴巴地等我稀疏的行程汇报,几乎在品尝空巢的滋味。人与人之间的等待,一旦突破了“年”这个时间单位,便显得无比漫长,希望渺茫……心中隐隐内疚,窗外山间的村落也显得寥落,飘起唤归的炊烟……无论出走多远,自己的根还牢牢抓握在苍凉的黄土地里,家是心中永远放不下的牵恋……

安琪,“中间代”女诗人,曾获新世纪十佳女诗人及第四届柔刚诗歌奖,在当下诗坛属于“硬邦邦的存在”。女诗人们在生活中遭遇的内心困境也许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比较相似的:她们对家国、故园以及亲人的深深留恋和现实中作为“局外人”的角色挣扎,无论嫁不嫁人,女儿们很难真正拥有脚下土地的命名,或传递自己的种姓,她们屡屡回头,却只能一厢情愿地说说自己的挂念、感恩和忠诚,“你问我我的国?”“像一切战乱中失散的亲人”。

作为女儿的安琪,谈起塑造了她的父母和遥望福建老家的矛盾心情,“现世安稳就是幸福”,“无所谓欢乐悲喜”。这一点也许和我在中国、老挝的边界徒劳地表达对远在河南的父母和亲人的内疚是一致的。

谭畅,写诗、作词、评论。河南项城人,暨南大学博士生。广州文学院外聘作家、广东艺研会理事、九三学社中央新闻宣传工作评审专家。曾获中国音乐文学学会歌词创作特等奖、广东省优秀音乐家等。2003年开始诗歌创作,作品发表在《诗刊》、《钟山》、《诗林》、《诗歌月刊》、《作品与争鸣》等,出版诗集《大女人》、《文字上的女人》等。提出“柔软出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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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11日,黄礼孩推荐安琪诗作《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安琪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爱人

明天爱人经过的时候,天空

将出现什么样的云彩,和忸怩

明天,那适合的一个词将由我的嘴

说出。明天我说出那个词

明天的爱人将变得阴暗

但这正好是我指望的

明天我把爱人藏在我的阴暗里

不让多余的人看到

明天我的爱人穿上我的身体

我们一起说出。但你听到的

只是你拉长的耳朵

1996年

提问是获得诗歌的一种方式

黄礼孩

词是诗人最初触摸世界的方式,词是诗人进入精神世界的钥匙,词隐藏着天地间所有的奥秘。很多时候,我们用广泛性、普遍性的语言来描述社会生活和自然生活,但对于一个诗人来说,他/她寻找的远不是陈旧的词、过早泄露秘密的词,寻找的是突然和诗人打一个照面并照亮内心的词,不容错过的词。这个词将在下一个瞬间到来或在明天到来。

安琪是一个在诗歌的写作道路上不安份的人,是一个像养蜂人追赶春天一样不断追逐词语的人。她热切地追寻诗歌理想,疯狂地歌唱诗歌女神,她如愿在1996年写出《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这样的诗歌。这首诗歌有评论家解读过,他们试图去遭遇安琪的词,以便在其中获得一些信息。

在我看来,这首诗歌真正的价值是安琪的提问:“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这是每一个写作者都要面对的问题,但一旦提出,它就激发惊奇式的发问,激发诗人去进行冒险式的、追问式的、神秘式的写作。“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爱人?”同样的提问,是诗人内心的期许,是一种冥冥中似乎能触摸到词语体温的等待。诗歌有时是有趣的游戏,游戏是一种原始的艺术,它可以把诗人带进入一个迷幻的世界,随着诗人用心灵和想象去寻找,诗人获得一种超强的魔力,之后抵达词语的黄金之地。“明天,那适合的一个词将由我的嘴说出。”在黎明到来之前,说出合适的词就是说出事物本真的色相,就是觅得自我的存在,就是迎向令人惊叹不已的瞬间。

在安琪诗歌里,“明天”和“爱人”是两个互换的词,是两个引申的词,是两个变化的词。它们是臆想,是虚实相生,是若有若无,是有所指,也无所指。“明天的爱人将变得阴暗”,明天不见得就灿烂,爱人也不一定是明亮的,诗歌更不是单一唯美的存在。从云彩一样的爱人到“被我藏在阴暗里”爱人,再到不让多余的人看到“我们”,直至“明天我的爱人穿上我的身体”,这是诗人与词发生的关系,这是诗人与“爱人”之间的私语,这是诗人隐密的部分,是你拉长耳朵也听不到的。诗歌有时就像性一样,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于伟大的诗人来说,每一次的写作都是一次不事张扬的秘密的行动。正是这些秘密,正是这种精神的冒险,正是你永不知道下一个词会把你带到哪里去,才让试图说出寓言的诗人倾心不已。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这样的疑问和好奇,激荡着强烈的探索欲望,给写作带来莫名的冲动,写作因之变得奇妙,思想得以投射向未来。

黄礼孩,70后诗人、专栏作家、艺术策展人。著有诗集《我对命运所知甚少》《热情的玛祖卡》,艺术随笔《忧伤的美意》等。1999年创办《诗歌与人》诗刊,设立“诗歌与人·国际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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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8日,朱佳发推荐安琪《在北京,在终点》

在北京,在终点

安琪

如果可能
请允许我把北京当作我的终点
允许我丢弃自己的故乡
如果故乡是我的母亲请允许我丢弃
母亲,父亲,孩子
一切构成家庭的因素
一切的一切

请允许我成为北京的石头
安置在大观园里
或西游记里
我愿意就是这样一块石头
不投胎
不转世
我愿意回到石头的身份
没有来历也没有那么多阅读的手
指责的手

在北京,如果可能
请允许我以此为终点
活着,死去,变为一块石头。


2004/5/2。北京。


一辈子都在打诗歌的天下

朱佳发

“你一辈子都在打诗歌的天下”是安琪长诗《任性》里的诗句。我曾说过“安琪是诗歌最任性的女儿”。任性的安琪,“一辈子都在打诗歌的天下”的安琪,在福建漳州期间,其诗写几近“不疯魔不成活”,《未完成》、《干蚂蚁》、《任性》、《轮回碑》等一首首长诗喷薄而出,意象庞杂、纵横捭阖,在漳州诗群对语词的集体痴迷中,安琪信手拈来式的长诗,“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的诗写探索,闪耀着创造的光芒。

2002年,为了打诗歌的天下,安琪独自进京,进行着她的诗歌新长征。在京十余年,安琪的诗风大变,由漳州期间对语词涅槃式的再造,转入对触手可及的现实的体悟,《在北京,在终点》就是其中代表性的作品。

我是在想起“你一辈子都在打诗歌的天下”这句安琪宣言式的诗句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在北京,在终点》的,因为这首安琪写于2005年,也就是她北上的第三年的诗,最能代表诗人打诗歌天下的野心和决绝。

一首诗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子都是组成诗歌的零部件,不可或缺,诗要整体地读,拆分容易误读或断章取义。而每首诗都会有诗眼,这“诗眼”不是“中心思想”,而是进入诗境和诗思的隐秘通道。

《在北京,在终点》的诗眼是“终点”和“石头”。

“如果可能/请允许我把北京当作我的终点”就“诗歌长征”的地域性来说,将北京作为终点,一方面,诗人或许觉得诗歌跋涉累了,她需要一个可以停下来的站点,这站点应该是不再出发的点——终点;另一方面,首都的博大意味着诗歌的博大,以博大为终点,诗歌之可能就变得无边无际。这正是诗人野心之所在。

当然,要将北京作为终点,诗人是要有所舍弃的,“故乡”、“母亲”、“父亲”、“孩子”,甚至“一切”,“一切的一切”。实现诗歌抱负的野心以决绝来支撑,这决绝就不是无奈和无情,而是朝圣般的敬畏和虔诚。

但诗人毕竟不是活在真空里,她决绝的舍弃,必然会遭遇世人的“阅读”和“指责”,这时诗人干脆“成为北京的石头”,“回到石头的身份”。这更进一步的决绝,不是对俗世的逃避,而是对“终点”的升华——这块“石头”,是放在“大观园”里的“石头”,是经典,是永在!

从“大观园”里的“石头”,我们很容易想到《石头记》(《红楼梦》)。这才是安琪诗里真正的“石头”。

关于“石头”,结合安琪另一首诗《在大观园想起中间代》阅读,其义更明。

作为中间代概念的提出者,安琪一到北京就着手《中间代诗全集》的编辑事宜,可谓呕心沥血。于2004年出版的《中间代诗全集》是一块“石头”,诗人是一块“石头”。诗人又说“我必须制造一个词代替我活着”,那么,“中间代”这个“词”也就是代替诗人活着的“石头”。

朱佳发,1970年代出生,闽西客家人。有诗入选《世界汉诗年鉴》《70后诗集》《中国诗歌选》《福建文艺创作60年选》(诗歌卷)、《献诗·我的祖国——福建百名诗人心灵之歌》等选本,与康城、黄礼孩、老皮合编《70后诗集》,著有诗集《人们都干什么去了》。现居广东顺德,供职《珠江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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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18日,何光顺推荐安琪《风过喜马拉雅》

风过喜马拉雅

安琪

想象一下,风过喜马拉雅,多高的风?

多强的风?想象一下翻不过喜马拉雅的风

它的沮丧,或自得

它不奢求它所不能

它就在喜马拉雅中部,或山脚下,游荡

一朵一朵嗅着未被冰雪覆盖的小花

居然有这种风不思上进,说它累了

说它有众多的兄弟都翻不过喜马拉雅

至于那些翻过的风

它们最后,还是要掉到山脚下

它们将被最高处的冰雪冻死一部分

磕伤一部分

当它们掉到山脚下,它们疲惫,憔悴

一点也不像山脚下的风光鲜

亮堂。

我遇到那么多的风,它们说,瞧瞧这个笨人

做梦都想翻过喜马拉雅。

2007/2/3。北京。

和时间赛跑的女人

何光顺

安琪诗歌始终有一种速度感和节奏感的共振,她的写作,你能感觉到,她将自己逼入一种生存与体验的极地之境,她的诗歌是她的理念的高速运行和展开,在《极地之境》的《自序》中,安琪明确以《女性主义者笔记》来命名自己的写作:“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性主义写作者。这个发现令我既吃惊又宽慰……”,“一个女人之躯却拥有男人的心胸和抱负你就该承受身为男人和女人的双重折磨,这是女性主义者的命:一个女性主义者是男人都不喜欢的,更不用说女人。”无疑,安琪诗歌的强节奏与高速度,是与她的自动担负起的使命意识与人格自觉密切相关的,她的女性主义者的主体人格姿态,既为自己的行为奠基又始终贯穿于自己的行动中,安琪,就是在以她的诗歌写作体证着她的自我人格的自觉。

这首《风过喜马拉雅》就是安琪的带着女性主义者人格自我确认的代表性诗篇,是一个背负着男人和女人的双重折磨的女诗人对于自我的挑战,是体现着现代人的生存的困顿以及女诗人对这种生存困境进行超越的尝试。这个“喜马拉雅的风”的意象同时也是安琪的女性主体人格自觉的独特象征,是不同于庄子笔下的“作则万窍怒呺……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的自然之风,而是作者对无数飘荡在世界的个体生命的象征以及要确立某种能够自我超越或攀越的主体人格的镜像。

这首诗起笔不凡,诗人一开始就没有按照题目所预示的去写那种自然世界的喜马拉雅山雪岭的风,没有去写那与世隔绝的风雪的无拘无束,没有根据某个探险家或气象预报来写喜马拉雅山的风。诗人开篇就是向读者提示和呼唤:

想象一下,风过喜玛拉雅,多高的风?/多强的风?

诗歌开篇就显示出一个强节奏和快速度的呼唤,突兀而来,直接向读者唤出,诗人并不直接向我们展示喜马拉雅的风雪的劲健或凌厉,她却是要呼唤我们“想象一下”,这想象就是要将读者唤向喜马拉雅的极地之境,那是我们能想象得到的极高寒的珠穆朗玛的雪顶,以及众多的高峰,无疑,诗人自己也是没有到过那么高寒极冷处的,然而,她却向往着那高处,“多高的风”,向往着那翻越世界屋脊的风的强劲,“多强的风”,这似乎展现了现代人的一种生存追求,更高更强,而这也是诗人自我的追求!

当然,我们这里似乎只看到了诗人写了“高”和“强”,没有写“快”,但实际上这种“快”已蕴含在整篇诗歌的节奏和旋律的运转中,蕴含在情感的焦虑和急促中,诗人写到各种风都渴望翻过雪岭,诗歌的节奏就像那极顶和雪山的风,快速运转,爬山坡、过雪岭、经回峰,料峭清冷,时而劲急,时而呜咽,时而迟缓……那已不仅仅是地球的风、宇宙的风,而是历史的风,是人世的风,是百转千回又千姿百态的风,是从人间吹向苍穹的风,是从远古吹向现代的风,是天籁中藏着人籁的风。雪花在片片落下,风声在呼啸而过,多少情绪在其中起落和徘徊。显然,诗人就是要以这极顶的劲健高冷的风来写出那些看似快速旋转的无所不能的现代人的悲怆和无奈:

想象一下翻不过喜玛拉雅的风/它的沮丧,或自得/它不奢求它所不能/它就在喜玛拉雅中部,或山脚下,游荡/一朵一朵嗅着未被冰雪覆盖的小花

诗人的重心并不是真要写那些极顶的风多高多强,她却是要各种风的自我选择,她先写那些“翻不过喜马拉雅山的风”,它们的“沮丧”,或“自得”,它“不奢求它所不能”,“在喜马拉雅中部,或山脚下,游荡”,在那里“嗅着未被冰雪覆盖的小花”。诗人渴望做自己人生极境的攀越者,然而,却同时却对于世间芸芸众生寄予悲悯和同情,世间的大多数人都可以顺乎其天性,他们并不太多努力,并且为自己的不努力和所不能找到理由。

然而,诗人并没有太多苛求这些不思进取的风,在这个熙来攘往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功利主义世界,诗人就是精灵和天使,她的目光不只是盯着那些被推上领奖台或舞台的明星们或胜利者,她也关注这些被世人视作失败者的平凡的众生:

居然有这种风不思上进,说它累了/说它有众多的兄弟都翻不过喜玛拉雅/至于那些翻过的风/它们最后,还是要掉到山脚下

这些平凡的翻不过喜马拉雅山的风,它们安于现状,它们累了,就停留在某个山坳处休息,它们还说,“有众多的兄弟都翻不过喜马拉雅”,它们很坦然,甚至说,“那些翻过的风”,“最后,还是要掉到山脚下”,这些不思进取的风,就似乎成了参悟人生的智者。当部分人只是以加法的方式将人生变得愈益劳累而痛苦时,这些不思进取的风却减去了人生的太多外加的欲望和重负,让自己变得轻松起来,我们岂不应当也欣赏这些“落后”的“风”,它们活出了一种真实和自然,活出了一种自由和潇洒……

它们将被最高处的冰雪冻死一部分/磕伤一部分/当它们掉到山脚下,它们疲惫,憔悴/一点也不像山脚下的风光鲜/亮堂。

但诗人的灵慧就在于,它既不完全肯定成功的翻过喜马拉雅山的风,也不完全赞赏那些停留于山脚处甘于平凡不求进取的风,她同时批评了两种不妥协只沉陷于自我世界的单维化人生取向,当甘于现状停留于山脚的风嘲笑那些翻过了高处的风的时候,认为那些翻过最高处的风会被“冻死”一部分,“磕伤”一部分,最后掉落山脚时,便就再也没有了那些停留在山脚不愿翻过最高处的风那样“光鲜亮堂”了,那么,这样的甘于平凡的风,就可能成为平庸,这样的人就成为庸人了……

诗人的卓越处就在于她既看到翻过了喜马拉雅的风的某种无奈,但又肯定那些翻越喜马拉雅的风所达到的高度和看到的更多的风景,她既同情体谅不能翻过喜马拉雅的风的自适其适,但当它们嘲笑翻过了喜马拉雅的风的辛苦劳作时,就又变得夜郎自大而缺少了更多的人生的可能。于是,当那些渴望翻越喜马拉雅而暂时未能翻越的攀登者,便成了可能被嘲笑的人。或许,每个人,每个诗人都是希望翻过自己的喜马拉雅,安琪,一个渴求翻越,也是一个正在翻越自己的人生和诗歌的顶峰的女诗人,她代替世人来嘲讽自己,最后又将这嘲讽化于无形,她就是要去翻越,哪怕被世人说成“这个笨人”,她也要去翻越:

我遇到那么多的风,它们说,瞧瞧这个笨人/做梦都想翻过喜玛拉雅。

于是,我们看到,安琪的诗歌或她的风格,就总有一种倔强、脱俗和超然,有一种牵系人间和个体的温暖,在向上的攀升和落地的返回中获得一种巧妙的平衡,这当然也是诗人本人追求诗性卓越又正视个体之有限性与自我之平凡性的真实写照,她总是擅长写出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象征性意象,她的诗始终有一种速度和节奏,那是跟随着她的生命起舞的,是她强烈的赤子情怀甚而有点峻急的性格的折光,她是特具现代女性之奋斗和独立精神的,这首诗如果和她的《像杜拉斯一样生活》合而观之,就可以更鲜明地看出安琪诗歌意象突兀鲜明令人印象尤深的特点,看出一个具有速度感的鲜明的现代女诗人的形象,安琪诗歌的节奏就是“快”,在快中又有柔软,她的诗歌是有气象而常常让人振奋的。她就是一个具有速度感和强节奏的女诗人,她就是以具有速度感的写作,构成了现代女性世界和现代诗歌世界的一道独特风景!

最后,我要说的是,安琪的诗歌就是她峻急性格的折光,她是和时间赛跑的女人,她在用她的诗歌去捕捉时光的不可见的影子。这世界原来是男人的舞台,追赶时间的英雄是夸父这样的男性角色,立德、立功、立言,也是属于男人的事业,然而,安琪,一个现代的女性,痛感于女人们数千年的时光丢失,没有女性参与的事业是不成其为完整的,她要成就作为一个女人的名声和荣耀,她在她的诗篇中写道:“在路上的你,追赶时间的你,欠死亡抽你揍你的/你,女性主义的你,你还想要什么?”(《莱呢营桥西》2009)她的峻急就是和她的这种强烈的使命感关联着的:“我性格中的激烈部分,带着破坏/和暴力,冲毁习见的堤坝/使诗歌一泻千里,/滔滔不绝。”(《我性格中的激烈部分》)安琪就是这样一个为女性而写作,为生命本身而写作的诗人,她要用她的写作去总决传统的习见,然而,习见太多,她要去用诗开辟的道路还太过艰难,她将整个人类和女性的命运都想挑在肩上,这使她不得不压着自己去追赶,去加速度地飞奔,而这就形成了她诗歌的节奏和效率!

何光顺(1974-),笔名蜀山牧人,男,文学博士,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理事,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学院教授,外国文学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哲学研究、儒道思想比较研究、中西诗学比较研究、中国诗歌批评。在《哲学研究》等刊物发表论文30余篇,代表著作为《玄响寻踪——魏晋玄言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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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1日,李之平推荐安琪《林中路》

林中路

安琪

所幸还能在迷路前找到通往你的

或者竟是你预先凿出等着我的路!

陌生的城市

我抛弃前生

脱胎换骨而来

我已不记得走过的山

路过的水

我已被错乱的经历包裹成茧

就差一点窒息

我已失语

一言难道千万事

我爱过的人都成兄弟

继续活在陈旧的往事里而我已然抖落

我说相逢时不妨一笑但别问我今夕何夕

别惊讶

我麻木茫然的面孔犹存青春的痕迹

因为我曾死去多次

又新生多次

所幸还能在最终的绝路将至时猛然踏上

你的路

林中路。

2012-11-10.北京。

在路的投影中

李之平

林中路是现代性以来的一个强有力隐喻。无论哲学家海德格尔还是诗人佛罗斯特,他们的林中路都提供了一个重要隐喻。现代文化与诗学上绵延下来的瞻望和探寻。海德格尔的哲学话语中,路显然代表了生命和世界的多元性征,具有时间干预的空间符号,是命运指向的终极原点也是起点。海德格尔的林中路背后蕴藏了更为重要的价值体系,那便是回归本真和原生的生态,即“返回到遮蔽和遗忘已久的存在本身”。无独有偶,安琪此诗《林中路》主题自然应合上述内容,林中路的意旨影射个人命运和人生流转,颠簸反复而回归最重要的,最清醒的人生,那必定是林中路里的那次选择。

宛如佛罗斯特的《林中路》一般,安琪的林中路提出问题,在无法解答的迷惑中前行,年轻时便萦回的生命抉择与命运通道等宏大问题,在路的投影中,快速扫描过大脑并产生电流,深深触动内心。“我已被错乱的经历包裹成茧/就差一点窒息”“ 别惊讶/我麻木茫然的面孔犹存青春的痕迹/因为我曾死去多次/又新生多次……”诗中描述了当时的真实,变现出对生命意志的尊重,还原心灵走神的一霎,也是显示诗歌能力的极佳考验。正如我们理解的诗歌写作最基本的认识那样:诗歌原始形态就是比拟。把实化虚,虚表实象。如果完全脱离实物自言自语没有那种形象的对应快感必定会少了一层穿透抵达的快乐。

李之平,1969年生于山西。9岁随家人迁居新疆伊犁。诗人,作家,文化批评家和翻译者。有诗歌、评论、散文随笔以及翻译作品数百篇(首)见诸各类报刊。曾两次获得短信文学大赛诗歌奖。诗歌入选多种选本。评论文章发表于《文艺报》《文学报》《诗探索》《山花》《大公报》《星星诗刊·理论版》等。并在《信息时报》《芒果画报》《华西都市报》《南国都市报》《生活周刊》等多家媒体开设专栏。应邀参加第二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著有文化论著《色空书》(与蔡俊合著),诗集《敲着楼下的铁皮屋子》。现居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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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31日,王智勇推荐安琪《像杜拉斯一样生活》

像杜拉斯一样生活

安琪

可以满脸再皱纹些

牙齿再掉落些

步履再蹒跚些没关系我的杜拉斯

我的亲爱的

亲爱的杜拉斯!

我要像你一样生活

像你一样满脸再皱纹些

牙齿再掉落些

步履再蹒跚些

脑再快些手再快些爱再快些性也再

快些

快些快些再快些快些我的杜拉斯亲爱的杜

拉斯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

爱的。呼——哧——我累了亲爱的杜拉斯我不能

像你一样生活。

2003-8-1,北京。

在经典上创造了新的经典

王智勇

安琪有关杜拉斯的书写,隐藏一个悖论,由对偶像的膜拜,经过自我逼迫,终于认清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如此不同,谁也无法成为其他人,从而揭示寻找自我的人生命题。

首节描写苍老之境,新颖别致地将皱纹从名词转换为形容词,语调舒缓如漫谈,复沓进入歌咏之境。中间有一个停顿,宣告对文学偶像的仰慕之情和渴望改变生活处境的勃勃野心。接下来重复对优雅的迷恋,为了达到晚年从容的生活状态,我如欲望皮鞭抽打的陀螺般飞速旋转,几近失控,加速的语势疯狂而盲目。由脑到手,由爱至性,越来越形而下,一旦方向错了,越努力越失败!在狂欢之后,在打碟手来回拨弄唱盘的指隙,终于“我累了”,像一条狂奔追逐目标而不可得的猎犬一样,呼——嗤喘着粗气,远远地与猎物无奈告别,“杜拉斯,我不能像你一样生活”,急管繁弦戛然而止。

在这首诗中,缓慢的衰老与蓬勃的青春互相对峙,平静的接受与躁动的争夺彼此间离,生活表象掩盖下的生存状况显示了荒谬性。当然作者也并不是全部批判,同样展现了职业女性主宰自身命运的主体意识,提供了多方面解读的可能性。语感的冲突是这首诗突出的语言特色,叙述语调由舒缓毫无征兆地进入仿佛强迫症的呓语,病态已暴露无遗。就像平静的洋面突然出现沉陷的漩涡,那层层加速缩小的螺旋指向深渊,给人以窒息之感。意识流写法起源于西方小说,安琪巧妙地将其植入这首诗中,从诗歌形式上进行了有益探索,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终于同电影一样,主人公在最后觉醒了,我只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复刻品。对偶像的盲目崇拜是否会摧毁自身?我要安适地活着,放弃拙劣模仿和缺氧讴歌,由超我返身寻回本我,再次完成对自我的确认。

这首诗作为被诗评家和业内人士反复提及的安琪代表作,无论从诗歌形式上,还是思想指向上,都堪称经典。杜拉斯作为著名法国作家,《情人》的作者,经由安琪创造性的演绎,再次焕发了生机和活力。一个老年杜拉斯的形象站立在读者面前,可以说安琪在经典上创造了新的经典。

王智勇,男,汉族,1973年出生于山东黄县,原籍河北省邢台市,现居广东省珠海市。从1990年起在报刊、电台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河北日报》《工人日报》《天津文学》《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知识窗》《北京日报》《中国青年报》《诗词》《经济新闻周刊》《诗词月刊》《中国安全生产报》《椰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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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23日,王立世推荐安琪《极地之境》】

极地之境

安琪

现在我在故乡已呆一月

朋友们陆续而来

陆续而去。他们安逸

自足,从未有过

我当年的悲哀。那时我年轻

青春激荡,梦想在别处

生活也在别处

现在我还乡,怀揣

人所共知的财富

和辛酸。我对朋友们说

你看你看,一个

出走异乡的人到达过

极地,摸到过太阳也被

它的光芒刺痛

2007/10/18。厦门。

自然生成无限大的审美空间

王立世

判断一首诗好坏,读者、诗人、评论家各有各的标准,标准不同导致结论不同。读者认为的好诗,在评论家那里可能会受到批评。评论家认为的好诗,读者也可能不买帐。对诗的评判,除了诗本身之外,应该还有一个时间标准。我在一篇评论中讲过,时间和读者是最好的评论家,很多诗都败给了时间和读者。我说的时间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在不同时间段的阅读感受综合起来的结果似乎更可靠一些。有些诗,昨天读觉得不错,今天读感觉一般,明天读可能就倒胃口,像一杯茶越品越没味,最后还得倒掉 。有些诗,昨天读不懂,今天读有点感觉,明天读就变成上品,这类诗超前,像好酒越品越有味,饮后还余味不绝。有的诗,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谁也救不了它。李白、杜甫的诗,一千多年来经久不衰,时间越长越能证明其价值。

安琪的《极地之境》,近十年来我读过十多次,每读一次,心灵被触动一次,是我眼中的经典。其实这首诗一点也不复杂,谈不上多深奥,一看就明白,就是写了回乡后的诸多感慨。虽文字不长,但形成了多处对比,过去与现在的对比、故乡与远方的对比、自己与同学的对比,理想与现实的对比,幸福与痛苦的对比,得与失的对比,多重对比叠加在一起,自然就生成无限大的审美空间。有不甘于命运摆布的苦苦挣扎,有战胜命运的情不自禁,更有对命运的反思叩问,悲喜交织,得失参半,别是一般滋味。亲切而又空茫,遥远又而现实,惊喜而又愧悔,甜美而又苦涩,写得朴实而真挚,清澈而深邃。可以说这是一首口语诗,是属于文人的口语,大气、典雅,含蓄、蕴藉,从容不迫又游刃有余,语言的节奏与情感的节奏完全合拍,没有丝毫的故弄虚弦,更不同于那些无病呻吟。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安琪的诗很有分寸感,进不急进,退不消极,总是恰当好处。她也没有用性别煽情,用修辞招摇,也不拒绝适度的冒险,常常打破她恪守的沉着,惊现突兀的风暴,把读者带入灵魂的天空。

《极地之境》写于2007年,这十多年来,赢得诗歌界、评论界、广大读者广泛的认可与一致的好评,在诗歌被边缘化的背景下,能取得如此效果是难能可贵的。其生命究竟会有多长?我预测,新诗在,它就在。李白、杜甫活着的时候也许没想到他们的诗会流传千古,至于安琪的诗,还是交给最公正的时间去评判吧。

王立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论刊登于《诗刊》《中国作家》《名作欣赏》等国内外多家报刊杂志。作品入选《新世纪诗典》《上海诗人十年精选》等多种选本。获全国第二十五届鲁藜诗歌奖、第三届中国当代诗歌奖(2013-2014)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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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日,林程娜推荐安琪《快乐》

快乐

安琪

要用一年的好天气,一生的好心情

才能催开一朵花。一朵叫做快乐的花

庭中采摘的人,请把灰尘、波浪和马匹

放进我的筐里

但要把那朵快乐的花留下。要让她的芬芳

好好地生长。让她高过音符填补的空白

让所有不幸的人为了这片刻的温柔

停下被阴影追逐的早餐、风和脚

这样只是新的幻想正在构成

当月光卷去黑色火焰,把三声巴掌传向远方

是谁收拢快乐羽翼,在九座山峰的静默里

嘘笑我们

是谁击毁我们暗中的容颜

在光也透不进的白色里

在一场春雨带来的纯净和恩典里

拒绝为我们写下“快乐”二字

1993年

快乐是什么

林程娜

快乐是什么?我想每一个人对快乐的期待都是一样的,但真正的快乐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它是一种精神生命的独特体验。在难测多变的人生历程中,快乐的感觉从来就不恒久,它甚至是需要我们用一生的努力去追寻的。快乐,似乎永远未完成。

那朵叫做“快乐”的花,在诗人的笔下描摹出了音乐性的芬芳,“庭中采摘的人”摘下的是“灰尘、波浪和马匹”,这生命之中永远在路上的状态,让诗人对快乐的理解更加深刻,与珍贵。在快乐的片刻温柔里停下,而“新的幻想正在构成”,或者我们也可以试着套用一下里尔克的句式来说出——“谁此时快乐,就永远快乐”,这基本是一种奢侈的愿想,但也是对远方、对生命下一刻的期待。在诗歌的末节,诗人的探问也是对自我精神努力的肯定:我们热爱并且期待快乐,只要心怀纯净与感恩,相信快乐之光也将在我们的生命中恒久地闪耀。这是诗人对快乐的深刻理解,也是对本质生活与精神自由的无限热爱!

林程娜,广东揭阳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福建省漳州市诗歌协会会员,第三说诗群成员。有诗歌入选“在地铁邂逅诗歌”中英文化列车。著有诗集《那一刻蓝色的倒影》《光芒之上》。

收集十个不同诗人的诗歌(诗友们推荐的安琪诗作八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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