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年浓浓的年味(过年欢喜年味四十年)
过大年浓浓的年味(过年欢喜年味四十年)母亲一般会提前准备一些小的罐头瓶来当香炉,我先用热水清洗两遍,干净之后倒扣在外面风干。我先把细细的土倒入罐头瓶中,再把瓶子外面用干布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子外的窗台上。安静而又虔诚地干着这样一件事,让我幼小的心感觉自己很有用。这个时候的满足真是无与伦比。从小时候开始,这个任务一直是我来完成,即使在我工作之后,我也会抽空来准备香炉土。现在我们已经搬离了旧家,宽大的院落变成了一间单元房,灶王爷的香炉中我们会放一些小米,其他的神仙因为没有什么具体位置来能上香只能留在我们心中,香炉土也就成为了历史。从我八岁起,父母就交给我一个神圣的任务,准备香炉中的土。香,被认为是与上天神仙连接的信号,承载着这个信号的土也就非常的重要。一般来说不能有一点湿气,要非常干燥的土,还要非常的细,不能有大颗粒。我拿了一把铁锹,在院子外面的土壁上砍几下,先把外层看着不好的土弄掉,然后再使劲地撬一块大的土疙瘩下来
“欢喜!”,这是我的老家在拜年时的问候语,过年的时候,晚辈先向长辈说“欢喜吧!”,长辈予以回应“欢喜!”。我的老家是山西中西部山沟中的一个小村落,从牙牙学语到不惑之年,我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四十多个“年”,其中的滋味变化让人感慨,令人追忆。
送灶神
在农村,农历腊月二十三已经进入过年的前奏。小时候的我们经常唱着“二十三送起灶,二十四打扫窑,二十五割豆腐,二十六割下肉,二十七婆姨汝子都洗脚,二十八腊八,二十九烧酒,三十扁食(饺子的俗称)”,这其实就是农村过年前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家里灶的位置一般都贴着灶王爷的画,左右写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二十三晚上,爸爸会带我和哥哥姐姐一起跪在那里,点上三柱香,烧黄纸,嘴中还要念叨着“灶马爷爷上青天,只说好,不说赖,说我的孩们像枣芽芽”。那时候的我们跪在后面,望着一脸虔诚的父亲,一声也不敢吭,偶尔会在心中闪过“这个老头子神仙好厉害”的念头。现在想来,或许这是农民对上天赐予我们食物的一种朴素的感恩吧。
多少年过去了,虽然家已经从灶火变成了天然气做饭,但是仍然会在墙壁贴上灶王爷的画像,只不过腊月二十三的时候,跪在我父亲后面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兄妹都已经长大成家、工作了,而下一代的小孩子们不是上学,就是还在补课,有时候只有我的父亲或者母亲一个人在那送灶了。
香炉土
过年的时候烧香、磕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除了灶王爷,院子里还有天帝、土地两个大神,家中还有财神位、门里和门外都有门神。
从我八岁起,父母就交给我一个神圣的任务,准备香炉中的土。香,被认为是与上天神仙连接的信号,承载着这个信号的土也就非常的重要。一般来说不能有一点湿气,要非常干燥的土,还要非常的细,不能有大颗粒。我拿了一把铁锹,在院子外面的土壁上砍几下,先把外层看着不好的土弄掉,然后再使劲地撬一块大的土疙瘩下来。用铁锹把土疙瘩敲成稍小的几块,再用铁锹使劲地拍打,直至拍成粉末样。后来我又发明了一种办法,找一个铁筛子,倒扣过来,用手拿着土疙瘩在上面磨,土直接就变成了如面粉一般的细腻,因为这个发明我的父母还有其他亲戚不止一次的称赞过我。这样的结果是每次都会把我弄得头发、嘴里浑身上下都是土,不过这些在父母的赞赏时不值一提。
母亲一般会提前准备一些小的罐头瓶来当香炉,我先用热水清洗两遍,干净之后倒扣在外面风干。我先把细细的土倒入罐头瓶中,再把瓶子外面用干布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子外的窗台上。安静而又虔诚地干着这样一件事,让我幼小的心感觉自己很有用。这个时候的满足真是无与伦比。从小时候开始,这个任务一直是我来完成,即使在我工作之后,我也会抽空来准备香炉土。现在我们已经搬离了旧家,宽大的院落变成了一间单元房,灶王爷的香炉中我们会放一些小米,其他的神仙因为没有什么具体位置来能上香只能留在我们心中,香炉土也就成为了历史。
写对联
新桃换旧符,在农村,过年贴上红红的对联也是必不可少的。写对联,这是文化人才能干得了的事。一般情况都是我们备好红纸,然后去村里的语文老师家,看着他挥毫泼墨一会就写好了,甚是羡慕、赞叹,心中所想都是什么时候我也能成这样的人啊!除了每道门上都要贴的对联,我们在每棵树上也要贴上树贴,这些小事是不能麻烦老师的,就由我们这样的小文化人来完成了。每每这个时候,我和哥哥就铺开一张大红纸,然后折成很窄的小长条,用小刀割开堆放成一摞。刚开始他一个人写,后来我也争取到写一部分,大概都是“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根深叶茂、”“青枝绿叶”之类的,后来脑中无词了,就写春节快乐、新春大吉。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母亲早早就弄下一大碗黏黏的面屎(面糊),我和哥哥在中午吃了饭,太阳还热乎的时候就开始贴春联了。先是每个门上,后是每棵树上,甚至离家三四里的果树上也要贴上。过年串门的时候每到一家我们都会先看看树上的树贴,然后互相评价写字的好与赖,写的不好的总是暗下决心来年要写的更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市场上开始有了那种金光闪闪的对联,大家都觉得好看,手写对联慢慢地退出了大门,只有树上还留着我们的笔迹。最近两年,我学毛笔字的儿子主动要求给家里写对联,父亲很支持,专门把买的对联放起来,说还是自己写得好。好几次我看见他出神地盯着那拙嫩的字,有一些赞叹,有几分得意,仿佛是三十年前看我和哥哥写的树贴了。
过大年
除夕这一天,我们会做本年最后一次的整理,再一次地清理家中的卫生,院子和门外的大路都扫干净、水缸里的水挑满、垃圾桶里的垃圾全部倒掉、妈妈和姐姐给炕上铺上崭新的床单,然后孩子们就早早就睡了。父母是不能睡的,还有好多的事要他们去做。按照流传了三百多年的惯例,我们村过年时不能吃肉、葱、蒜等的,所以要在除夕夜就准备好第二天吃饭的菜。等一切都收拾好了,父亲会出去点燃一根炮仗,叫做“关门炮”。放了关门炮后,再也不能出门去做任何事了。但是往往家中还有好多感觉收拾得不到位的地方,所以很多的父母还在忙碌着。
“咚----哒!”我是在父亲放的“开门炮”中醒来的,这意味着我们要起床啦。睁开眼,立刻对父母喊一句“妈,欢喜!爹,欢喜!”父母也温柔地给予回应。母亲会从炕头的一个盒子里拿出崭新的纸币,或五元或拾元,作为压岁钱。父亲已经把我准备好的香炉按位置摆放,每个香炉前点燃一根很细的红蜡烛、放一个白面红枣馒头,灶王爷前摆的则是叫枣山的一种大的面塑,香炉中三根红色的长香让家中有一种很香、很神秘的味道。这时候是清晨不到六点,天还是完全黑的,院子里的彩灯闪着明亮的光芒。我们迅速的穿好新衣服,跟着父亲在灶王爷、天帝、土地、门神位前跪下,点燃黄纸,看着黄纸慢慢的烧成黑色的碎末,然后磕三个头。父亲会拿出很长很长的一串鞭炮,交给胆大的哥哥去放。他拿起一根香,侧着身子,探出手臂慢慢地靠近鞭炮的引线,突然间,嘶嘶的声音,他立刻捂着耳朵往回跑,噼噼啪啪的声音在院里响起,鞭炮红色的碎末四散而开,仿佛把整个天都叫醒了。
该去小庙上香了。父亲拿出一个大大的圆盘,把母亲准备好的十五个小红枣馒头摆在里面,再选出十四根长香和十四张黄纸也放进去。他端起圆盘,哥哥抱着一串鞭炮,我拿着两根大炮就出发啦。当我们踏着黎明的曙光走出家门,走出院门的时候,村里各个角落都不断地传来了“咚-嗒”、噼噼啪啪的声音,家家户户都把各种各样的灯点亮了,整个的村落笼罩在一种明亮的氛围中。路上也有去上香的人,这时候只要看见,即使平时再陌生的人,都会立刻互相问候“欢喜吧”,如果是有辈分的,还得冠以哥或者叔叔伯伯的称呼。
据村里最老的老人说这个小庙叫老爷庙,已经有二三百年的历史了。它坐落在村西头,是靠山而建的小窑洞,为了保护它的安全,村民们在台阶下面建了磨坊,磨坊的房顶成为小庙的前堂。磨坊的一侧有一个仅能通过一人的楼梯,通过楼梯再转个弯,然后就到达小庙了。这儿已经早早亮起了灯,里面烟雾缭绕。父亲把圆盘放在供桌上,把小馒头每五个放一堆,就着供桌上的大红蜡烛把香慢慢地点着,然后双手挥动把明火熄灭,再按位置把香逐根插到香炉中。庙里正中位是两个大香炉,靠门口的两侧是两个小香炉,再到门外侧也是两个小香炉。这时候的我们往往沉浸在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中,父亲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见了村里的人还要及时的问候“欢喜”。小时候我一直不敢抬头看供桌上放的是哪些神仙,只知道门口两侧分别是龙王和土地,门外是门神,长大后才敢偷偷看看,但在烟雾缭绕中只能看见一尊如来的小佛像、一尊较大的观音像,还有很大的一个神龛却一直也没看清楚写的是什么。这两年我才看仔细了,上面书写着“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之位”,回家上网查了才知道这是玉皇大帝的称呼,也就是老天爷,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叫“老爷庙”的原因吧。
从庙中走出来,父亲带着我们去爷爷奶奶家走去拜年。刚走到门口,我和哥哥就大声地喊着,“爷,欢喜!,念(奶奶的土话),欢喜!”,爷爷奶奶也回应“欢喜”。因为爷爷给灶膛里放了一根柏木枝,所以窑洞里烟雾缭绕,又香味扑鼻。爷爷奶奶会说,老大多大啦,老二多大啦,感慨一下时间过得好快啊。炕上的小桌上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放满了瓜子、花生、糖等好吃的,爷爷会让我们自己选喜欢的去吃,奶奶会从炕上的被子下面拿出一个小包,拿出崭新的钱给我们。从爷爷家出来后我们返回自己家,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村里的每条小路都露出了一种干净的白。走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我和哥哥再次大声地向母亲问候欢喜,希望把庙上的好福气带给她。
我上初中之前,村里面一直还保留着孩子们挨家挨户拜年的习俗。母亲一般给我准备一个篮子或者是书包,爷爷家回来后我就出发了。从邻居家开始,走到大门口就大喊“欢喜”,主人家都会回应欢喜,然后让我们进家里面,一边让吃瓜子糖,一边仔细的认认这是谁家的孩子,然后根据关系的远近给与一毛还是五毛钱的压岁钱,还有一个小馒头。走着走着,就会遇见很多的小伙伴,于是成群结队的在村里跑来跑去,见门就进,见人就喊。不一会书包里的馒头就放满了。有的小孩会跑回家把馒头放了再次出发,有的则偷偷地把馒头扔了,有的干脆推辞不要。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刚才谁家给谁的钱多,吐槽谁家小气才给了一根烟,羡慕谁谁家给了一个大苹果…这个时候的村子,是孩子的世界,是欢喜的世界。从我上了初中后就再也不去全村跑拜年了,只是和哥哥妹妹去一下自己的叔叔伯伯家。奇怪的是拜年的孩子们越来越少了,到如今孩子们都只留在家里不再出门拜年了,那样的盛况也就变成记忆了。
十一点钟的时候,父亲说该迎接喜神和贵神了。他带着我和哥哥在大门口外面向东跪下,放一堆土,点九柱香,烧九张黄纸。时间很准确,方向也很准确,他虔诚的样子让我相信我们一年肯定会有喜有贵的。下午的时候就清闲了,大人们会到长辈家、好朋友家拜年,要好的在一起打会扑克。三点的时候就该去庙上回香了,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安排我和哥哥去,我们只拿着香,走到庙里,再一次挨着点上香,磕头。五点多的时候,到了“出行”的时候了。据老人们说,出行是决定一年外出的方向和吉凶的,我估计是祈祷新的一年出行顺利吧。一般都在村里最高的山顶上,由经验丰富的老人向南堆起三堆土,大家逐次点香、烧纸、放炮。神圣的仪式结束后,大家一般都会聚在一起,互相问讯来年要干什么,年景会怎么样。随着村里的搬迁,大家都从窑洞搬到了楼房里,这些仪式渐渐的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了,也就慢慢的消失了。
下午的时候爱好红火的年轻人们就组织起敲锣鼓。一般是六七个人,一人敲鼓,一个人敲锣,一个小钹,两个大钹,还有一个是会唱的。他们敲着锣打着鼓,挨家挨户地去拜年。每走到一户人家,主人都会提前点燃一串鞭炮欢迎。一通鼓下来,唱手清清嗓子,就唱起本地秧歌调,同时还要把主人家的好人好事唱进去。我的父亲就是村里能唱的人之一,每每看着他站在那里唱着“回头个来打一个躬,各位乡亲把话听”,我的自豪感就悠然而生。这样的红火要闹一天,直至本村所有人家都拜过年才算结束。
尾声
大年初一过去后,我们会带着馒头、罐头、挂面等东西去婆婆家出门(也就是拜年,走亲戚),给婆婆、舅舅们拜年,有时候还要住好几天。然后再去我的姑姑家,走到哪儿都可以收到压岁钱,还有一篮子回送的馒头和罐头。婆婆去世后,我们就慢慢地不出门了。我的表哥们一般会在初四到初五的时候来我家看望我的妈妈,也就是给他们的姑姑,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当了爷爷,但是最迟初六仍然会带着小孩子们来我家坐一坐,吃吃饭,聊聊天。
正月十五的时候村里还有庙会,在村里宽阔的地方搭三个台,把老爷庙中的三尊神像敲锣打鼓的请下来,家家户户要给小孩在庙会挂灯笼以求一年好运气。正月二十五会举办更大的庙会(因为十五是女孩会,二十五是男孩会),村里的人都会参加,在外工作的人也会赶回来参加这个盛会。有时候村里会在二十五这天请来弹唱,如果是轮值的几个人有钱的话甚至会请来唱戏的。二十五过后,红红火火的过年才算结束了,人们重新投入到繁忙的新的一年中。
旧村落只供追忆
新农村蒸蒸日上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们从土窑洞里搬到了楼房里,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可是过年却越来越没意思。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现在天天都可以吃到,鞭炮也禁放了,所以过年没什么味觉了。随着搬迁到楼房,以前烧香磕头那么多繁琐的仪式,也慢慢的简化了,心中那种神圣的感觉也淡了。生活节奏的加快,农村人不再只务农,都慢慢有了上班的地方,再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去闹红火,过年的持久力也没有了。这不只是一个人四十多年成长的代价,也是农村繁荣的代价,我们要想恢复年味,可能需要的是社会更大的进步、人民素质更高的提升、文化发展更多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