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ree小提琴(莱布雷希特专栏)
athree小提琴(莱布雷希特专栏)宛如万花筒般的小提琴演奏艺术已经失去了它的风味,就像流行歌曲里的口香糖,黏在床柱上过了夜。我问人拿CD封面来看。令我们惊恐的是,演奏者就是那个已经让我们忍了一整天的被高估的虚荣的独奏家,他的琴声就像速溶咖啡一样无味。当被问及为什么其他表演者与她相比时黯然失色,艾达的回答会是:“我拉琴并不是为了投射自己的个性。我始终坚持,如果有个性存在的话,那必然会自然流露。”她能够表现出西贝柳斯、沃尔顿和布里顿协奏曲的严谨阳刚之气,从1937年开始就成为BBC逍遥音乐节的常客,但当她在1994年最后一次向女王行礼时,几乎已经没有一个小提琴家能和超市品牌相区分了。有些东西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经纪人称之为“主办方的衰退”。个性丧失的问题在1990年代的一个夏天曾经击中过我,当时一位风光不久的明星正在一间德国的录音棚里惹是生非,坚持认为模拟录音比数码录音更为“纯净”。在这一天的闹剧结束后,我跟录音团队一起去酒吧
【英】诺曼·莱布雷希特 石晰颋/译
在艾达·哈恩黛尔(Ida Haendel)去世的那天(2020年7月1日),我找出了一张她在十几岁时录制的唱片,满怀敬畏地听她演绎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尽管演奏的音符人人相同,艾达却在不知不觉中将一首简单的安可曲转变成为复杂的心理剧,一个充满悬念和矛盾的爱情故事。
年轻时的艾达·哈恩黛尔
“没人像艾达那样拉琴。”他们都这么说,而这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当她在1930年代末登上舞台时,当时每一位顶尖的独奏家都以各自标志性的声音来区分。海飞茨是微观的完美主义,米尔斯坦是度身定制的优雅,梅纽因散发着痛苦的人文主义,奥伊斯特拉赫投射出隐秘的温暖,约瑟夫·哈西德是脆弱的辉煌。哪怕是在德国空军在四周投下燃烧弹的闪电战中,你也能蒙着眼睛分辨出他们。
当被问及为什么其他表演者与她相比时黯然失色,艾达的回答会是:“我拉琴并不是为了投射自己的个性。我始终坚持,如果有个性存在的话,那必然会自然流露。”
她能够表现出西贝柳斯、沃尔顿和布里顿协奏曲的严谨阳刚之气,从1937年开始就成为BBC逍遥音乐节的常客,但当她在1994年最后一次向女王行礼时,几乎已经没有一个小提琴家能和超市品牌相区分了。有些东西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经纪人称之为“主办方的衰退”。
个性丧失的问题在1990年代的一个夏天曾经击中过我,当时一位风光不久的明星正在一间德国的录音棚里惹是生非,坚持认为模拟录音比数码录音更为“纯净”。在这一天的闹剧结束后,我跟录音团队一起去酒吧,半杯小麦啤酒下肚后,音响里传来了门德尔松协奏曲的旋律。我们试着去猜独奏是谁。不是海飞茨、米尔斯坦、艾达、奥伊斯特拉赫。不是X、Y或Z,那些最近登上《留声机》杂志的人。不是任何我们能够认出来的人,那这是谁?
我问人拿CD封面来看。令我们惊恐的是,演奏者就是那个已经让我们忍了一整天的被高估的虚荣的独奏家,他的琴声就像速溶咖啡一样无味。
宛如万花筒般的小提琴演奏艺术已经失去了它的风味,就像流行歌曲里的口香糖,黏在床柱上过了夜。
其中原因并不难观察。曾经有过两个孕育小提琴家的幼教院——俄国的那家,培养出的都是没人想再听一次的比赛冠军;而美国那家,则是一条传送带,从多萝西·迪蕾在茱莉亚的琴房直通马路对面艾萨克·斯特恩秘书的经纪公司。
迪蕾教学法在一段时期内似乎很有效,她的毕业生中有伊扎克·帕尔曼、美岛莉、什洛莫·敏茨、吉尔·沙汉姆和张永宙。迪蕾让她的孩子们谈论他们如何演奏,并教他们如何维持职业生涯。“在一首协奏曲演奏完后,千万不要忘记感谢指挥家。”
帕尔曼以轻松的技巧和火热的琴声统治舞台二十年,直到他燃料耗尽。他曾以一年一百场音乐会刷新了航空公司里程纪录,当我问他这是不是对音乐的不尊重时,他似乎觉得被冒犯了。
以色列小提琴家伊扎克·帕尔曼。他曾为电影《辛德勒的名单》、《英雄》等配乐
米尔斯坦曾经把自己每年获酬的现场演出限制在三十场。他曾对我说:“我要保持新鲜感,才对得起我的听众。”小提琴演奏的衰落,部分是源于过度。
苏联体系中曾有几道亮光闪过——克莱默、穆洛娃、斯皮瓦科夫——但直到马克西姆·文格洛夫在1990年代被誉为帕尔曼的继任者,从那里才出现了一颗世界明星。文格洛夫用双手紧握住了这个机会。很快他就每年演出一百二十场,声音宛如雀巢速溶咖啡。他的老师查克哈·布隆也借此大发利市。布隆现在是小提琴比赛的大师,坐在评委席上还为他的学生投票,有时再叫上文格洛夫作为他的助手。
马克西姆·文格洛夫
布隆的另一个盟友鲍里斯·库什尼尔在维也纳任教授,而在他们之间,小提琴演奏已经被淡化成了某种严肃无趣的例行公事。库什尼尔现在的徒弟谢尔盖·多加丁已经在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个性的情况下,先后在三个大型比赛(约阿希姆、柴可夫斯基和新加坡)中折桂。
在性别平等前线上的情况稍微令人高兴一点。当年艾达是唯一的女性独奏家,而现在的明星大多是女性,由无染者安妮-索菲·穆特领衔,她是“突破科技,启迪未来”在音乐上的化身。57岁的穆特保持着修长身材,演奏出完美的音色,无论是克里斯托弗·彭德雷茨基还是约翰·威廉姆斯,她的演奏都是一丝不乱。虽然穆特将自己的财富注入到年轻人的事业中,但她并未形成单一的流派或明确的风格。
安妮-索菲·穆特
她的那些尚未到位的竞争对手——吉妮·杨森、莱拉·乔瑟芙维茨、希拉里·哈恩、丽莎·巴蒂亚什维利、妮可拉·本内德蒂——尚未能在变化的沙场上印下自己的脚印。只有本内德蒂曾经参与过竞争,而她在音乐上的未来也因教育的缺失、想象力的贫困和多样性的缺乏而被侵蚀。虽然这些艺术家都很优秀,但她们都是在规矩之内演奏。体制把她们训练得优雅而低调,耗尽了她们的外来特色和如火热情。
只有一位小提琴家像艾达曾经那样,跳出她原本的圈子来演奏。这位被称为帕特·科帕(Pat Kop,对英美经纪人来说她的全名Patricia Kopatchinskaja音节太多了记不住)的瑞士艺术家堪称一个野蛮的搅局者。摩尔达维亚人血统,民间音乐家的孩子,帕特里夏·科帕钦斯卡娅赤脚演奏,有时还跳下舞台,跳到观众席中,或者在指挥台上指挥交响乐。最近有一段她以首席小提琴的身份飞速领奏莫扎特《G小调交响曲》的视频(vimeo/jamesdaniel/review/433198035/55b2fc170c),让资深指挥家们看了气不打一处来。
帕特里夏·科帕钦斯卡娅
库塔格和李盖蒂作品中的危险段落在她的演奏下简单如同儿戏。她会在演奏大型协奏曲时在台上跳舞,仿佛演奏之努力尚不足以消耗她的精力。她会带着脖子和手指上的血迹走下台。观众能够看到她付出了什么。
四十出头的帕特·科帕并非世界明星,也许永远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但一位乐团的副团长最近说过:“世界上根本没有其他艺术家能够像她那样。”这正是他们曾经对艾达的评价,在那个时代,一位伟大的小提琴家能够保证票房大排长龙。现在我可以在拥挤的酒吧里听出帕特·科帕的琴声。没有人比得上她。这也是应该的。
责任编辑:顾明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