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子的进化史(时代狂人老铲子)
铲子的进化史(时代狂人老铲子)羯胡子父亲一脸无措,老铲子用鞭子指了指他说,你干活不卖力,你名字不好听。然后一使眼色,上来几个人按着羯胡子的父亲就是一顿暴打。羯胡子的父亲那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为人老实懦弱不敢反抗,被打的哇哇大哭。差不多了,人们觉得索然无趣,各自带着工具回村了。那一天的倒霉鬼就是羯胡子的父亲修正。老铲子手里拿着皮鞭像牧场主一样威风凛凛地站在旷野中,自带豪情问羯胡子父亲,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打你吗?我听长辈讲老铲子年轻时候的风光日子。年轻的老铲子和崔三猫是远近闻名的黑风双煞,他们所到之处人们避之不及,人们只要看到这两个人,大都是大气不敢乱出的。很多人的生死掌握在他们两人的嘴巴上,想弄死一个人,他们甚至连手都不用抬一下。我们村里有两个人因他们而死——羯胡子的父亲和结巴他爹。早年的生产队,村民们在村南出工挖沟,那年代涝害比较多,所以要挖沟渠做排水工作,又不像现在有挖掘机、推土机——那些沟渠都是人挖的。人力挖掘有多难
老铲子的晚年非常的不幸,春夏秋冬穿着一样肮脏的大棉袄,大棉裤。棉袄的扣子开着,能看得见黑黢黢的肚皮子。他的头发和胡须结在一起,像流浪的约克夏犬一样,眼睛和胡须被毛发遮掩着。一根锄把粗的棍子扛在肩膀上,两头插在用破布包成的行囊中。这根棍子大有用途,用来打狗和吓唬那些欺负他的孩子们。
我曾经从老铲子手里挣到五分钱,那种画面为一艘大轮船的纸币。
有一个夏天,老铲子又出现了。他本来也不是我们村的人,而是距离我们村庄6里地之外的另外一个村子的,他像巡洋舰一样,一年到头在周边转悠着,你觉得看不到他的时候他就出现了,你觉得他该出现的时候他偏偏在某一个地方猫着藏着。老铲子这一次出现带着任务来的,他到处寻找死猫癞狗,就是那种已经腐臭的动物死尸,那时代,由于缺少防疫措施,农村这玩意儿多的很。死猪死狗扔在沟底任凭时光之蛆嗜咬成森森白骨。
听说老铲子在收这个,一帮孩子都跟着看热闹,博子给他一只死狗,老铲子把死狗放进自己的包袱里,然后拿出钱,都是分钱的纸票,掏出一张二分的给了博子。我一看老铲子这是玩真的,就告诉他有个地方有死狗,村东一条沟,走过那里臭烘烘的,不用看就知道有死狗。老铲子很认真的跟了过来,我们带着几乎全村的孩子到了那条死狗躺着的地方,老铲子二话不说给了我五分钱。至于他怎么处理那条死狗,我完全没有看到,因为我那会儿正捏着五分钱兴奋地奔往代销点的路上,那可能是我这一生挣的第一笔钱,现在想来真TM肮脏,我怎么会挣那样的钱?可是我才六七岁啊,还是个孩子啊。
我听长辈讲老铲子年轻时候的风光日子。
年轻的老铲子和崔三猫是远近闻名的黑风双煞,他们所到之处人们避之不及,人们只要看到这两个人,大都是大气不敢乱出的。很多人的生死掌握在他们两人的嘴巴上,想弄死一个人,他们甚至连手都不用抬一下。我们村里有两个人因他们而死——羯胡子的父亲和结巴他爹。
早年的生产队,村民们在村南出工挖沟,那年代涝害比较多,所以要挖沟渠做排水工作,又不像现在有挖掘机、推土机——那些沟渠都是人挖的。人力挖掘有多难?自己挖两个树坑就知道了。崔三猫子和老铲子那是不用干活的人,老铲子打人都不用自己动手,老铲子要是放到今天肯定无师自通MBA管理学,他每天都要找一个落后的人抓出来批评。抓哪个人,他只要从工地上走一圈儿,心里就有数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暗示两个手下,手下会意,大家都歇了,召集在一起蹲下看批斗。在没有电视节目和文娱活动的年代,批斗场不亚于罗马角斗场令人热血沸腾。不过,没有大家都不善于表达感情,死鱼般目光死鱼般无情的面孔,只有在大喊口号的时候才能焕发出些许活着的神采。那些被揪出来的人像斗败的小公鸡木然的站着等待命运之剑斩落下来。
那一天的倒霉鬼就是羯胡子的父亲修正。老铲子手里拿着皮鞭像牧场主一样威风凛凛地站在旷野中,自带豪情问羯胡子父亲,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打你吗?
羯胡子父亲一脸无措,老铲子用鞭子指了指他说,你干活不卖力,你名字不好听。然后一使眼色,上来几个人按着羯胡子的父亲就是一顿暴打。羯胡子的父亲那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为人老实懦弱不敢反抗,被打的哇哇大哭。差不多了,人们觉得索然无趣,各自带着工具回村了。
羯胡子父亲回到村子,又被自己的婆娘羞辱了一番。本来就受一肚子窝囊气,又遭受家人的奚落。那晚上,羯胡子父亲到后院里用绳子自缢了。
要这么说,羯胡子父亲的死和三猫子及老铲子有很大关系。因为他们主宰了羯胡子父亲的命运,但似乎羯胡子并不痛恨三猫子和老铲子。三猫子到村子办事儿的时候,羯胡子遇到了老远就会点头哈腰热情的打招呼:三爷唉,您来了。到屋里喝茶啊。
三猫子摆摆手,羯胡子站在原地目送三猫子看不见为止。这就是农村的奇特之处,爱恨是没有界限的。
老结巴和羯胡子是亲叔伯兄弟。羯胡子的父亲死了就死了,那是他自身的原因,也没有人为他讨个说法。工地上每天还要有罗马斗兽场似的刺激表演,有一天就轮到了老结巴的父亲修文。修文也同样是个窝囊蛋,还是在旷野里,在一起长大的同伴面前挨了狠狠的一顿揍。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改写自己的屈辱命运,以其兄弟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村里任何人都是怂蛋,被打一顿都得白挨着。
老铲子霸道如此,让人对其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好在历史的快车把这个村庄从云层下拖到阳光地带。人们各自舔舐伤口,慢慢地过着各自幸与不幸的日子,在微不足道的生活里自我遗忘昨日之痛。
老铲子年纪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他仍然会出现在我们村庄,仍然趾高气昂。他终日幻想着自己能得到上头的接见,时间久了竟然入了迷。昔日那些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一样的人,也敢出现在他面前开他玩笑了。
“嘿,老铲子,来飞机接你了。”人们开玩笑说。
“嗯,你怎么知道。”老铲子很认真的问。
“听广播说的。还来信了呢。”
“真哩?”
“我能裱你?”
“啥时或来?”
“等村里飞机场修好都来了。”
“飞机场修哪里?”
“村东麦场。”
老铲子到村东麦场一看,果然大家都用牛拉着石磙正在割场,老铲子乐了,能在麦场欢喜的待上半天。时间久了,人们都知道老铲子迷失心道了。大家都盼着他能快些过来,好给劳碌平淡的日子增添点儿乐趣。
飞机降落和上头来信的玩笑一连开了好几年,老铲子在我们村里逐渐沦落成一个笑话。人们慢慢的不再关注老铲子带来的乐趣,有更多的乐趣等待人们去追求,村上架起了高压线,有人买了拖拉机,有人到集市上做了小生意,生活节奏快了起来。老铲子满脸失落的出现在我们村子里,失落的来,失落的去。嘴里喃喃自语。
他的克星已经在我们村里诞生成长了。
羊蛋那会儿十三四岁,正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还在读小学,一次老铲子出现在我们村子,因为用砖块吓唬羊蛋家的狗,被羊蛋看到了,羊蛋要为自己狗子出头,从老铲子后边上去飞踹一脚。老铲子一下子被踹趴在地上,像个丢失玩具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哭。羊蛋慌了神,想哄他,却不敢上跟前,就站在边上看。后来发现老铲子哭完没事儿了,也没有大人出来批评羊蛋,羊蛋就放心了,自那以后,老铲子每次到我们村都要被羊蛋打一顿。
一次羊蛋的叔叔结婚,老铲子过去凑热闹,老铲子的晚年喜欢到这样的场合,一个是有利是可讨一个是能吃点好的。他肯定是看到了克星羊蛋,他乖乖的猫到一边。羊蛋也早就看到他了,羊蛋只顾着喜庆日子的忙活,心里想着等忙开手里的活再来作弄这个老家伙。
羊蛋的奶奶三胖子当时还健在,拿一个红包和半碗肉菜加两个馒头想把老铲子打发走的。满院子的客人,老铲子出现在这里大煞风景。老铲子不想走,还想等酒席开了喝点酒,就在院子外面磨蹭。羊蛋带着一群孩子就出现了,上来先抢老铲子的红包,老铲子顿足大哭,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扬在手里随时准备砸人。羊蛋也是狠人,当时没搭理老铲子,在饭做好以后,羊蛋打了半碗粉条子趁老铲子不备,从他脖子灌了进去,老铲子当场哭爹叫娘,甚是可怜。那会儿我还是个孩子,还没有怜悯之心,只觉得老铲子无措的手舞足蹈感觉颇为好笑,现在想来没有怜悯之心和明辨是非之智几近帮凶是危险和耻辱的。
大家都沉浸在婚宴的喜庆中,羊蛋的妈妈出来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羊蛋。重新给老铲子包了一个红包,打了一碗菜,像哄孩子一样的哄老铲子离开了。
有时候很久没见老铲子,我们也会想他能快点出现给我们带来点儿欢乐。终究大家都要读书学习,慢慢地在村里闲逛的日子少了,老铲子带来的快乐逐日淡出我们的意趣追求。很久没有见过老铲子,大家猜测他可能死了吧。
再过几年,人们更少提及老铲子这个人,只有一些老年人在回忆苦日子的时候偶尔骂骂咧咧说到老铲子。
羊蛋十几岁时爬高压电杆掏鸟窝,胳膊蹭住了高压线,直接从十几米高的杆子上摔在下方的水沟里,幸好水沟里有泥,没摔死,胳膊摔断了,躺了一阵儿又好了。成人后,喜欢偷盗,被抓了,进去了十几年。那是另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