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原风景优美散文(散文颜家文回望)
故乡的原风景优美散文(散文颜家文回望)早先的小河两旁的河坎上,长着一色的高大的水柳树,它们的站姿是一律地趴向河中,两边的它们叶叶相覆盖,枝枝相交通。站在高坡上看去,那么地绿,那么地繁茂,有如一条绿色的巨龙,随着河的流向,把六七个寨子串在一起。2它太小,小得没有名字。长大了,才知道,小河向前,再往下,就是县城的河,就是酉水,就是沅水,就是洞庭湖,就是长江,就是东海,就是太平洋。故乡的小河也有了到远方的向往。
听到那首优美的歌曲“我思念,故乡的小河”,我会作不一样的想象。
航拍,故乡全景,路下坎就是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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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的地势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小峡谷,在它的最西边横着一座山,峡谷也到此终止。这山叫分水坳,翻过坳去是另一个县了,以前电线杆栽到这里也不往前栽了。坳的这一边,山脚下沁出一股水来。村里人叫这处地方为源头。由此出发,这股水收集峡谷两边大山不断沁出的细流,一路向东而去。从源头而下,稀稀落落地,龙家寨,上河,棉花坪,中央寨,下寨河,直到最后一个村落,只有三两户人家的符家寨,河水还只是浅薄的一片。小河流程不过六七华里,平和,文静,清浅,承不住桨声帆影,不屑于惊涛骇浪,这就是我们故乡的河。
它太小,小得没有名字。
长大了,才知道,小河向前,再往下,就是县城的河,就是酉水,就是沅水,就是洞庭湖,就是长江,就是东海,就是太平洋。
故乡的小河也有了到远方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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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的小河两旁的河坎上,长着一色的高大的水柳树,它们的站姿是一律地趴向河中,两边的它们叶叶相覆盖,枝枝相交通。站在高坡上看去,那么地绿,那么地繁茂,有如一条绿色的巨龙,随着河的流向,把六七个寨子串在一起。
这种水柳学名枫杨,主枝干粗糙如松树,小枝干光滑,叶子椭圆,对生,密集,色道深绿,夏天里满河阴凉。
春天的时候,在河边放牛的小伙伴,常常猴子样上树,用随身带的柴刀砍下嫩枝,剥皮,圈成一弯小号,无腔地吹着好玩。
夏季,在河边浅水区,守牛的用石头围一个估计有小鱼的地场,然后从树上捋一堆水柳叶下来,捣碎,那绿绿的浆汁会把围场里的小鱼闹得晕头转向,晚上便有了一个好菜。
河边潮湿,树荫浓厚,也是蛇的场所,有时候,树上也吊下来一条什么色彩的长虫,吓得人飞跑。
除了枫杨,小河边零星的也有别的树种。中央寨子下坎有几株野生核桃,枝繁叶茂地从河边一直长到了坎上,坎上人连树顶上的果子都可伸手摘取。
下寨河过跳岩处的岸上长了一棵酸枣树。雄奇,威猛,仰头看去,像天上的一朵浓重的绿云,又似一把巨伞盖住了整个河面。
树下,人们可以歇凉,可以洗菜。洗衣服的女人将衣服洗净,就晾在河里的大石头上,到了晚边再来收去。
那酸枣的果子,没熟的青青的,不好吃。熟了的呈橙黄色,掉下来就摔坏了。好事的年轻人,会用木棍往树上扔去,刚掉下来的果子,可捡来吃,酸酸的,略带一点甜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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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河,严格说来,不能叫河,一条小水沟?一条小溪?它就汇集六七华里长峡谷的雨量,除了发洪水时咆哮过几回外,常态的是静流浅流,枯水期它只在河床的石头缝隙间闪现。也算是一条季节河吧。九十年代一个在外打工的小伙子,邀了十几个年轻人,拿锄头铁铲,从下游十多里的有公路的地方开始,硬是把河床推成一条间易公路,头一次把汽车开回寨子,让交通文明在这里亮了一次相。孩子们好奇地爬到车厢里不肯走,有几个男孩子还在里面睡了一晚。
小河两边低矮处有一些梯田,田的后面是大片大片的苞谷地。南方的地是不用浇水的,时不时有雨落下来,正常年景庄稼能有好的收成。但是田必须有水灌溉。小河就是两岸梯田的乳汁。记得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有一处高枧。一头是连着水沟的坡上的土坎,一头是村里最大的一坝稻田,那枧是用原木挖出凹槽,三四根连接,有一个木架把它们撑起来,畅通着水流。水,经常从木枧里溢出来,亮亮的,哗啦啦响着,从头顶洒下,我们得奔跑过那一段路,欢笑地避开。
我们那地方是不会把河水当饮用水的。故乡的山中有许多井,许多泉,乡亲们都是用水桶到井里去挑水。我们家日常是到后门坡的水井去取水。那是西方壁橱一样立着的井,井底的水时时是满的。炎夏的季节,我会提着一个竹筒到一个离家较远的竹林里汲水。那地方叫常茨巴窝,很简单的一个泉,涌出的水却是寒彻心脾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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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从源头流来,每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就会有一处水碾坊或油榨坊。印象中有三四处吧。因水流量不大,为了能推动运作,都在河中建了拦河的堤坝蓄水。这样就让河里有一个深水的坝塘,水有了深度就绿艳艳的,为夏日增了些情趣,孩子们戏水或游泳的快乐就生发了出来。
离我家最近的是下寨河水碾。水碾的男主人会做木匠,很精明,还被评为劳模,政府奖励过的。从上头河流的拐弯处他家筑了一个坝塘,然后又修了一条半里路长的水渠,把水引过来,又把引来的水集中到碾坊边的水池里。他们家水池里养了些鱼,又种上蒿笋,顺便装饰了屋内屋外黄色糠灰堆叠的碾坊。水渠的末端安有闸门,闸板抽开,水流就冲向水车,水车吱呀呀旋转,就会带动上面的碾子在碾槽里滚动,将谷子分化成米粒和糠,这之后,碾坊女主人就用木撮瓢把槽里的所有撮进风车,吹尽谷糠,白花花的大米就分离出来了。
要是枯水,水量不够,水碾转动无力,就像一个病人嗯哼嗯哼地,勉为其难地霸蛮去碾。
离这棚水碾不远处,有座油坊。榨桐籽,榨茶籽,都有香味飘散,醇香了半个寨子。尤其是长长的粗粗的油槌撞击在木尖上的巨响,共情得山鸣谷应。
这是故乡秋天收获的呐喊,它有时也是剧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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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水浅,多数地方过河,就是借助河里放置的几块石头叫跳岩的踩过去。一条河只两处有桥,三四根杉树原木并排架在两河岸,供人过河。牛羊猪蹄不适应这种桥,一律只能从水里走。
两座桥,一处在上河,一处在学校。
一个雨天,我去上学因发大水过不了跳岩,绕道上河的桥上走。不小心脚下一滑,一只脚陷在两木头之间被夹住了,怎么也拔不出。幸好六爷爷从那头过来,帮我把脚弄了出来。过了这座桥,走一段泥巴路,从高枧边上的木桥就可上坡进学校了。
倘若涨了洪水,有紧急情况,去县城,也可以避开河流完全从山上走,爬坡翻坳,有很远的路程,时间要很长,人也得辛苦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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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记的是那些吃蕨根的日子,我曾写过一首诗录下了:
饥饿像白雪覆盖了所有乡村
年轻人拄着拐杖
老人像孩子一样哭泣
彼时,故乡的河边,摆满各种木桶。刚做的橙色新桶,苍老的黝黑旧桶,一排排,把口子都朝向上天,无声地,像是在诉说什么。乡亲们清早起来,男女老少背着背笼,肩着茅扦,扛着挖锄,从山盖上,在有蕨叶的地方开掘,挖出黑色的蕨根,一捆一捆地运到河边,洗净,用连枷捣碎,在木桶里搓洗、过滤出淀粉,等一晚上沉淀,第二天早上就可以获取较好的粉白的蕨粉了。
饥荒的年代,蕨粉帮各家各户捱过苦难。
如今,这种野生食品已经成为城里人的最爱,不知故乡人是不是也在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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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踩过下寨河那一排跳岩,告别小河,就四处跋涉去了。我,回寨子越来越是有回数的了。
先是觉得枫杨树许多都消失了,那条绿色的长龙已不复存在。
跨过跳岩走出村子的年轻人多了。
小河岸边有砖石结构的房子了。
简易公路有了,虽然极为艰险,但还是依傍着小河通到了全村。
小河的波光里有了电灯的亮影摇曳。
往日河边的成堆的各类渣滓垃圾不见了,小河变得洁净了。
……
8
人生到了选一个城市终老的拐点了,我们,选择向在京城做事的一双儿女靠拢,已然过了许多的日子。在高楼林立,地铁纵横,华灯璀璨的都市里,我也常常回望小河。
如同美国一位作家说的“故乡是用来回望的”的意思。
故乡是回不去了,小河也一样。但它依然在那里,是远方游子生命的一部分。
过年时也记得摆上碗筷连同年夜的美食,给长眠在小河边山坡上的父母亲送上遥远的祭拜。
很平常的日子里,也有,小河岸瓦背上的蓝色炊烟在念中,树林里熟悉的鸟唱在念中,山上的苞谷林在念中,田坝里的金色的稻穗在念中,小时就认识的乡亲们的笑声在念中,河水中倒映的山色在念中……
儿孙们也总在计划合适的时候要去老家一趟。过黄河长江湘江,见识一下故乡的小河。
说不清的故乡的小河啊。
古诗有句子,“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在此,且把我的这篇文章当作数千里之外的一叶归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