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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她是赵玉凝。姨娘说,她再也没见过比娘更傻的女人了,为了我那不靠谱的爹,白白丢掉了一切,最后也弄得我无家可归。姨娘说,娘本是一个名门闺秀,我爹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剑客,他虽曾经打败过很多使剑的高手,最后却因喝醉酒,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死了。一个人喝酒喝死了,算不得一件光荣的事情,也绝对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死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本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这就像是一只扑火而死飞蛾。爹死后,娘整天以泪洗面,最后也随他而去。我一直觉得,这只是一个很苦情的爱情故事,根本不可能是真的。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人怎么可能为情而死?除非那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可是姨娘在跟我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停地擦着眼泪,泪光之中,满是忧伤,由不得你不信。姨娘的确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在她的身上,往往也会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姨娘身上的故事,并不动人,反而很悲伤。姨娘是将军府的六夫人,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漂亮。将军风流成性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1)




二月初六,是一个值得被永远纪念的日子。
日出日落,一天终了。
花谢花开,一季终了。
一生一死,一生终了。
黑暗消失,自会有光明来替换。
一些人命死了,又会有一批新的人出现。
就像人们心目中的希望。
炉中青烟。
永不断绝。
在这个世上,岂非每一个日子都一样。
光明不长,黑暗也同样短暂。
只是有些日子会让人们觉得特殊,无非是在那些日子里发生了一些特殊的事情罢了。
有些人喜欢把人出生的日子,当作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有些人喜欢把人死亡的日子,看作一个人一生中最特殊的日子。
生与死,其实并非什么特殊的事情。
它是一件很普通很普通的事情。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日子。
一个人的一生中还是不要有太多特殊的日子为好,因为这样的日子,往往都很短暂。
这样的日子,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都太过于短促。
短促的东西,总算不得好东西。
如果说,在这世界上的确还有一些值得被铭记的日子,那一定是二月初六。
陆临风迎娶玉凝公主那天,也是二月初六。
二月初六。
初春,艳阳天。
在这样的日子里办喜事,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日子了,更合适的喜事了。
那一天的太阳,很红,火一样的红。
就像是情人的心脏。
仇人的眼睛。
二月初六,就好像是老天爷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
世人也好像很懂得老天爷的心意。
喧闹的锣鼓声,久久未断,万里红妆,摇缀了整个帝都城。
一缕曦光,自天际徐徐而出,铺陈在将军府门前的台阶上。
昨夜繁星,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一时间,明明昧昧,令人迷醉。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和善的笑容。
那笑容之中,有祝福,有羡慕,自然也有嫉妒。
那火红的太阳,此刻看来,又让人觉得是一团妒火。
熊熊燃烧的妒火。
我的心中自然不会有妒火。
只因我心胸之中的火焰,已被一杯冷酒浇灭。
这一杯酒,是昨夜赵玉凝亲手为我斟的。
当时陆临风就在旁边烧着炭火,一言不发。
当热气升腾,酒水翻滚的时候,他才低声嘱咐赵玉凝为我倒满一杯酒。
一杯酒,一杯喜酒,一杯热气腾腾的喜酒。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杯热气腾腾的喜酒,倒入腹中,竟让人觉得无比的冷。
冷入骨髓。
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被一柄冰冷,刺入了胸膛。
那酒的滋味也不太好受。
又酸,又苦,又冷。
我喝过很多种酒。
有些是用毒蛇、蜈蚣、蝎子,浸泡过的。
有些是用菊花、杏花、梅花,精心酿制的。
很多酒的味道,就像很多我杀过的人一样,我都已忘记。
但那杯酒的滋味,却已深深印在我的心底。
我杀过很多种人。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
我杀人的方式很简单。
就像我喝酒一样。
只要有人端上一杯酒,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只要天机楼递来的名单上出现了名字的人,我手中的剑,就会毫不犹豫的割下去。
我割下过很多人的脑袋。
有漂亮的,也有丑陋的
就像我喝过很多种酒一样。
有的平淡如水,有的香醇如蜜,也有的味如苦胆。
赵玉凝的脑袋是漂亮,但她递过来酒却是苦涩的。
苦酒,和美人一样。
往往更容易,令人痴醉。
所以昨夜的那一杯酒,我便已经醉了。
烂醉如泥。
我没有哪一次醉得那么快。
醒来的时候,我便告诉自己,那是最后一次。
以后,我绝不会让人灌醉。
也不要轻易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烈日如火,照在身上的时候,有一丝暖意。
就像杀人时,仇人温热粘稠的血液,喷射在身上的感觉一样。
迎亲的队伍,已渐渐走近。
我和将军府的一干家眷站在老夫人的身后,一袭素色的衣衫,愈发的将人衬得不起眼。
街道两旁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他们时不时低头私语,声音虽小,却也能听得真切。
他们说,当今圣上的九公主赵玉凝抚得一手好琴,唱得一赋好曲,美艳绝伦,宛若天上人儿。
他们还说,听闻陆公子很久之前便倾心于玉凝公主,如今圣上赐婚,也算美事一桩。
我笑了笑,低头瞧着自己脚下的扶桑花,扶了一下腰间的蓝田剑,不愿再听。
这世间,有如花的美人,自然也就会有绝情的冷剑。
鲜花和宝剑,岂非才是这世间的绝配?
这时,人群突然变得无比噪杂起来。
我抬起头,正看到骏马上一个身着红衫的男子,自长安街的街头缓缓而来。
他青丝高束,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中夹杂着些许清冷。
他的目光,就像一柄冰冷的长剑,直剜入人的心里。
他,是陆临风。
锣声更响。
似欲将人心震碎。
一架明黄色的凤撵,被八人抬着,也出现在众人眼里。
纱落低垂,露出清秀的一张面庞。
美人如花。
盛妆款款的玉凝公主轻掀开帘子,剪水双瞳,顾盼流转,是那样好看。
她只是随意的往这边瞧了一眼,可我却能瞧得出,那眼神中含着的一丝冷漠。
我想起昨夜那杯苦酒,心中登时泛起一丝枯寂。
我的人,在这一望之中,似被撕碎。
我的心,也已碎成千千万万片。
随风飘舞。
阳光打在身上,有一丝暖意。
我想突然记起,一鸣禅师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爱是舍得。
当时我觉得可笑,现在却觉得可悲。
我很想再喝一杯酒。
哪怕是毒酒,我也喝。
冷风拂面。
我心中一颤,那些甜蜜的往事,似也随风飞走。
也许,她是喜欢陆临风的。
可他们中间,却偏生多了个我。
雕花凤撵被迎进门,赵玉凝站在人群中央,笑靥如花。
将军府的热闹劲久久不散。
席间不断有人敬酒道贺,陆临风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把每一杯递过来的酒,都喝了。
赵玉凝陪在他的身侧,频频举杯。
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她,竟然已经喝了七八杯。
不多时,她已面色酡红,染上了些许的醉意。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这般姿态。
她本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淑女。
从不会在人前失礼,甚至大笑也没有过,更不会喝醉。
她就好似一朵生长在深谷的幽兰。
然而此刻她却醉了,大醉。
她醉眼朦胧之中,有意无意,瞧了我几眼。
这本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此刻似也沾了许多的风尘。
我坐在屋角,不敢再去望她那略带倦意的眼眸。
我转过脸去。
转向人群中的陆临风。
在记忆中,他永远是一袭黑衫,手护佩剑,带着一个暗卫特有的冷清。
他是天机楼中,最出色的暗卫。
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最亲密的朋友。
因为这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我们在那段血腥的时光里相依了七年。
那时我们一起喝酒,一起舞剑,一起杀人。
一起谈论女人。
可现在,他娶的却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似看见他含着笑意,朝我走来。
我心里突然闷得紧,我再也坐不住,转身离开。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2)






沿着曲折的回廊走来,我一直在思索文渊的话。
陆临风成亲才不过五日,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不知不觉,已回到住处。
红漆阁楼,一株木槿,交缠在一起,正开得旺盛。
依稀间,遮住一抹黑色衣衫。
我偏过头去。
目光中,看到有一个人在阳光下灼灼瞧着这方,一贯清冷深邃的双眸夹杂着几丝炽热的光芒。
他是陆临风。
他身姿挺拔,右手握剑,猎猎风中,格外的俊朗不凡。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衣袖上,而后,剑一般的眉头,微微蹙起。
“你杀人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看到上面斑斑红点,是今早溅上的血腥子。
我随意地挽起衣袖,从衫子里抽出一封帖子,扔在他怀中,说道:“朝廷重臣,私营结党,皇上说要杀,我放不得。这上面的人都得死,你把那尚书公子的名给勾了吧。”
陆临风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我说了那么久,他只是盯着我腰间的蓝田剑,抓起我的手,轻叹道:“十三弟,来,我给你洗洗吧。”
很熟悉的话,以往每次我任务回来,他总会这么说。
那时他拿着锦布垂头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兄弟。
我刚要点头,却突然想起五日前他一袭明艳的喜服,想起了玉凝那一张美艳绝伦的娇靥,冷不丁地将他推了老远。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我侧过脸匆匆离开。
我见玉漱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袖招楼这两日不安宁,朝中官员接二连三在那里丧命,就连刑部也查不出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可我心中却清楚得很,那些人都是六皇子一党。
兄弟成仇,不外乎是江山美人二字。
六皇子与文渊之争,无非是为了江山社稷。
六皇子狼子野心,一心想夺了文渊的太子之位。
皇上偏爱文渊,自是容不下他们,所以愈发的看袖招楼不顺眼。
明眼人都能瞧出些端倪,文渊倒像没事人似的,每日里只知写写画画,悠闲中带着懒散。
我又想到了陆临风,我们曾是最好的兄弟,此刻不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了么?
这世间,哪有什么朋友、兄弟?
有的只有肮脏的利益和易变的人心。
世上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在变。
我也在变。
我知道只有一个人一直都不会变。
她是玉漱。
她仍然喜欢她喝最辣的酒,骑最快的马,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可是,后来我知道我错了。
她也在变。
她开始变得温柔。
特别是看见我的时候。
她开始变得很像一个人——玉凝。
这让我感到害怕。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杀人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恐惧。
杀人,对我而言,本是一件不太难的事情。
但玉漱的变化,却让我不安。
我害怕她变得跟玉凝一样。
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变,但玉漱仍会陪我喝酒。
喝酒的时候,她仿佛又变回了自己。
一双发亮的眼睛,亮如明星,永远也不会醉。
那一日房前的木槿开得正好,我去天机楼见玉漱,便顺手折了几支带给她。
紫星的小花,浅浅淡香。
她看起来很高兴,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胡话。
她留我在天机楼过夜。
我不答应。
她便以公主的口令,命令我。
我无奈,只得将花枝插在瓶盏中,便飞身跃到房梁之上。
虽然我也不喜欢做这梁上之人,但身为一个暗卫,必须要藏匿好自己的行踪,需要的时候立刻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要做到没有丝毫存在感。
我看见玉漱正在作画,从这个方向望去,我正好看到玉漱伸指拂过画中人的眉目。
那带笑的眸子中似有温柔的星光,铺天盖地般将人淹没。
画中的男人,我熟悉得很。
我握紧手中的蓝田。
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3)






“身为暗卫,个个带着一身伤,活像冬日里满是冻疮的烂萝卜,就十三你干净白皙得像白菜。你这么嚣张,当心被砍成花菜。”
初时小七这么说,我还不以为意,对他狂翻白眼,一直认为他是打不过我才会这么说的。
可是,当那柄泛着寒光的弯刀没入我的肩头,我突然明白了,这世间本就没有铁打的人。
每一个人,都是血肉之躯,注定抵挡不了锋利的刀剑。
每一个人,都是凡夫俗子,注定挣脱不了尘世之间的爱恨情仇。
血肉撕裂牵扯心脏的痛,终于让我明白了,以前我确实张狂了些。
有些伤,伤在皮肉,让你流血。
而有些伤,伤在心神,让你流泪。
作为一个男人,可以流血,但绝不能轻易流泪。
这是临风告诉我的。
我一直都记得。
醒来时,玉漱守在我的身边。
文渊也在。
我那只因受伤而痛到麻木的手,被玉漱紧握着。
她的手,滑腻而温柔。
握住我的时候。
跟我握剑的感觉,完全不同。
被她紧紧握着。
我的意识有些混沌,肩头那触目惊心的弯刀却依旧清晰。
阵阵冷汗,沁湿了手。
我想挣脱,玉漱却握得更紧。
只听她柔声道:“不怕,我陪着你。”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我安定下来。
这种感觉,就像我握着蓝田剑一样,踏实。
我望着她娇美的脸庞,一双明亮的眸子,宛似一池秋水,满是倦意,却依旧脉脉浅如水。真真能蛊惑人心。
这平日大大咧咧的女人,此刻看来竟是如此温柔可爱!
玉漱唤宫婢打了水来,一边帮我擦脸,一边说:“那日你伤得重,小七他们急着救你,便放走了那黑衣男子。”
我低垂眸子,眼睫动了动。
“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
“你睡了三日。”
玉漱突然伸出手,将我扶起,微微蹙眉。
“小七告诉我,黑衣男子只砍了你一刀,第二刀是你自己撞上去的?”
我抽抽嘴角,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文渊,轻轻咳了一声,突然冷下去的目光让我有些不适应。
“你倒也敢做敢当。”
文渊长袖一卷,扫了我一眼。
我刚想解释,但他那张阴沉的脸让我立刻闭了嘴。
我长叹一声,道:“那个人,只怕我永远也无法将他杀死!”
文渊不发一语,面沉如水。
玉漱沉默而又坚毅地注视了我好久。
“他是你的兄弟,你自然不忍心杀他!”
最后,她娇叹一声,递给我一碗乌黑浓稠的药汁,峨眉紧锁,似有无限心事。
我接过药汁,一口饮尽。
药很苦。
就像那晚玉凝递给我的那一碗苦酒一样。
我喝得很快。
一个人若想快点结束生命中的痛苦,这岂非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见我将药喝完,文渊站了半晌,几乎不易察觉地吐出一句:“你这样做,值得吗?”
他一贯俊逸的身影,此刻看来竟有些落寞和孤单。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痉挛着。
看着文渊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我苦笑了一下,值得吗,我也想知道这样真的值得吗?
他是玉凝的丈夫,如果他死了,玉凝也必然活不下去。
玉凝活不下去,那我呢?
这世间无解的谜题,无尽的冤孽,岂非已有太多太多!
暗卫接到密报,六皇子私会官员。
皇上等了那么久就是等的这一天,他派了我和小七去。
本是万无一失,偏偏来了个黑衣男子。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可当他砍向我的那一刻。
我看到他深邃忧伤的眸子,看到他眼中百转千回的光芒,似乎有挣扎,有不舍,有惊慌失措。
或许还有些刻骨的情谊。
陆临风,就算在一片暗黑里,我还是可以认出你。
两刀换你一命,也算值得。
即便我死了,玉凝可以得到幸福。
这便已经够了。
更何况,我还没有死。
没有死的人,就还有机会可以去做很多事情。
世上,有很多看起来很艰难的事情,岂非都是没有死的人去完成的。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4)






姨娘说,她再也没见过比娘更傻的女人了,为了我那不靠谱的爹,白白丢掉了一切,最后也弄得我无家可归。
姨娘说,娘本是一个名门闺秀,我爹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剑客,他虽曾经打败过很多使剑的高手,最后却因喝醉酒,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死了。
一个人喝酒喝死了,算不得一件光荣的事情,也绝对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死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本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这就像是一只扑火而死飞蛾。
爹死后,娘整天以泪洗面,最后也随他而去。
我一直觉得,这只是一个很苦情的爱情故事,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人怎么可能为情而死?
除非那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可是姨娘在跟我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停地擦着眼泪,泪光之中,满是忧伤,由不得你不信。
姨娘的确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在她的身上,往往也会有很多动人的故事。
姨娘身上的故事,并不动人,反而很悲伤。
姨娘是将军府的六夫人,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漂亮。
将军风流成性,把姨娘娶进门一夜恩宠后,就再也没正眼看过姨娘。
将军府里侍妾多,可正妻却只有一个,临风和月华的娘亲。
姨娘是丫鬟出身,自是不比那些个娘家位高权重的,所以姨娘是家中人人可欺的对象,尤其是又出现我这么个累赘后。
因为身份尴尬,将军府里的人总是对我指指点点,连月华他们都排斥我。
那时玉凝公主也常来将军府。
十二岁那年,是我第一次见到玉凝。
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像她那么好看的人儿。
当时我在花园玩耍,刁蛮任性的月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野种,还逼我去吃沟里的泥巴。
每次受了委屈,我总是低着头不说话。
因为我不能让姨娘的日子更难过。
直到有一天,一袭白色衣裙的少女出现我面前。
她不过七八岁,却装着老成地蹙了蹙眉头,说道:“月华妹妹,不许欺负他。”
那一刻,仿佛有阳光渗透了生命的裂缝。
她的手是那样干净,却扶起了满身都是泥巴脏兮兮的我。
她拉着我的手,到水池里,洗得干干净净。
她说:“你就是陆萧吧。”
她说:“从今天起,没有人再欺负你。”
她说:“我叫赵玉凝。”

她是赵玉凝。

六皇子的妹妹。

当朝公主。
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资格和她有任何关系的。
月华说过,我只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出身卑微,怎么配与玉凝公主一起玩?
可玉凝却没有,每次见到她,她都会找我一起玩耍。
我们一起在院子里奔跑,那是我生命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临风与月华是亲兄妹,但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临风年长我两岁,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
在陆府中,他总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我周全。
他说:“月华,再欺负萧弟我就让爹把你许配给府里的大牛。”
他说:“月华,你又想嫁人了是不是?“
他说:“月华,你若果在欺负弟弟,我便再也不带你一起玩了”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即便他抢了我的喜欢的女人,我对他一点也恨不起来。
我以为一切就会这么一直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道密旨传到了姨丈的手上,要将军府的一双幼子做暗卫。圣旨上的名字明明是月华,最后入宫的却是我。
月华不愿杀人,抗旨不尊。
陆临风来找我。
他说,陆萧,代月华进宫,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从此,世上再无陆萧,有的只是暗卫十三。
十三岁的陆临风,只说了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我的所有。
只因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最亲密的朋友。
朋友二字,岂非是这世上最有价值的两个字!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我却固执地信以为真。
我想,只要还能够与陆临风做兄弟,还可以见到赵玉凝,这样的日子,便算不得太差。
只要我还拥有这是世上最宝贵的两笔财富,生与死,又有什么难以取舍呢?
月华虽然有些令人讨厌,但我们毕竟一起长大,我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孩子以身犯险呢?
在天机楼的残酷的训练当中,起初一百零五个暗卫,现在仅剩下十五个,而我存活下来了,陆临风,也活下来了。
小七也活下来了。
小七,总说我是十三暗卫当中,最无情的一个。
拔剑杀人不出三招,只在转眼间。
七年的时间,我已经成为他们想要的杀手。
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浸泡在了血水里。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5)






我就这样在天机楼里养起了伤。
玉漱每天都会来陪我。
她还会偷偷地拿一些她父皇珍藏的酒给我喝。
我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不能喝太多酒。
但酒瘾被挑起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多喝几杯。
玉漱不让,便会生气。
她生我气了,就会把酒藏起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扯她衣角,苦苦求她。
她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认真的替我上药。
她替我上药的时候,很粗鲁,既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也不顾公主身份。
也许,她早已把自己当作了一个男人。
但我却觉得她越来越像一个女人。
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肩头的伤口还没有结疤,深可见骨,红色的血肉往外翻扯着,狰狞极了。
我倒是并不太着急。
有时候,也会笑着说,好不了死了就算了。
每次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玉漱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哼了一声,一股脑儿把所有的药粉都洒在了上面,我登时痛得呲牙咧嘴。
玉漱唇角微微扬起一个狡黠的坏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平日里不是挺嚣张吗,这次怎么就被砍了,还往刀口上撞,你几斤几两沉呢。没断个胳膊少个腿还真对得起你,当我这宫里的伤药不要银子呀!还浪费我那么多坛好酒!”
玉漱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生气时舌头毒了点。
在天机楼中,我和她一起长大,每次我犯错,开始时看我伤心,她还会温柔地宽慰我,等我缓过劲,她总免不了尖酸刻薄的念叨几句。被她念久了,也就习惯了。
小七来看我,他跟我说了很多我受伤当日的事情,
他说,那日他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我带到玉漱面前时,她竟然偷偷的抹着眼泪。
玉漱是一个从未流泪的女人,却为我而流泪。
这多么奇怪!
他还说,当时文渊看着我身上露着森森白骨的伤口许久没有说话,眸子中散发的寒意像一只受到侵犯的豹子。
文渊一直都是一副书生样子,所以那日着实把小七吓了一跳。
我想,大概这就是属于天子的特有的冷峻吧,就算再怎么谦和,他骨子还是隐藏着属于帝王的孤高和沉毅。
后来,陆临风也来过一次,他还是那副冷清的样子。
我以为他会向我解释些什么,毕竟伤我的,是他的刀。
可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不该往刀口上撞的。”
这句话绝没有。

凭我和小七,根本不是陆临风的对手,那日他可以带着六皇子顺利离开。
接着就相对无言。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久到任凭时间在古老的沉香中缓缓流逝,久到一切仿若静止。
直到将军府里有人来请,说是夫人不小心摔了身子,动了胎气,有些不好。
陆临风这才低声说道:“有空就回家看看,六娘她挺想你的。”
而后便匆匆离开。
我愣在原地,犹如被万箭穿心,痛到无以复加。
赵玉凝有了身孕?赵玉凝有了陆临风的孩子?
怎么可能?
赵玉凝不是非我不嫁吗?
陆临风不是不喜欢赵玉凝吗?
他说过,只要我替月华入宫,就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可现在他却夺去了我的一切。
我以为他娶赵玉凝是有苦衷的。
可现在,赵玉凝却有了他的孩子。
同甘共苦,不过是一句骗人的空话。
山盟海誓,也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
我惊心设计挨了他一刀,到头来不过被瞧了笑话,而我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有多聪明。
兄弟的酒,情人的笑,岂非是这世间最穿肠的毒药?
我想笑,眼底的泪水,却走珠般滚落,止也止不住。
我站在天机楼的院子里。
已是深秋。
风吹着梧桐,梧桐叶落。
一片叶子落下来,正落在我的脚下。
我弯下腰,想拾起,但落叶又被风吹走。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岂非也正如这片落叶一样。
我笑了,大笑。
世人皆知陆临风和赵玉凝才子佳人,可谁又曾看到,在他们成亲的三日前,我也满心欢喜地为赵玉凝做了嫁衣,那时她答应做我的女人。
我清楚地记得那日是玉凝十三岁生辰,她让我去寝殿找她。
她头戴凤冠,身披嫁衣,坐在妆台前梳妆。
那样妖艳的红色,好似连春末夜里的凉风都被熏暖了。
我眼梢染着笑意,走到她的身后。
她透过铜镜看到我,柔声说,陆萧,好看吗?
她说,陆萧,娶我好吗?
我用力的点着头。
她说,你替我杀了太子文渊,我就嫁给你,好么?
我诧异的望着她。
她说,我哥说了,他和太子之间,只能活一个,他不能死,所以太子必须死。
我用力的摇头。
因为我知道她哥是六皇子。
在那场没有完成的婚礼之前,我一直坚信,玉凝绝对是喜欢我的。
可是,她眼中含着泪影,失落的走掉了,徒留我一人站在冷清的宫殿之中。
她忽然失声叫道,有刺客。
她走了。
门外的侍卫,却蜂拥而入。
数十道冰冷目光,盯着我,就像数十柄利剑,扎在我的身上。
幸亏,玉漱总是喜欢跟着我。
虽然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出言羞辱我一番,但我知道她绝无恶意。
她替我解了围。
我站在寂静的宫殿之中,不知所措。
玉漱却忽然一笑,道:“我喜欢这个游戏,好玩极了,要不你真的来做我的驸马爷吧。”
她话中含笑,七分温和三分懒散,却是让人坚信的语气。
殿中的侍卫,终于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们是被玉漱吓到了。
“你们快散了吧!我们几个闹着玩的呢!”
满殿的侍卫,终于散去。
因为玉漱,我侥幸没有成为满殿侍卫的剑下亡魂。
因为玉凝,我生生失去了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离开血腥的机会。
回天机楼的路上,玉漱的嘴巴又恶毒了起来。
“你看,我都说了吧,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手,是没人要的,你这样的人,只有跟我这样的人,才是绝配。”
我笑了。
她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就像一柄锋利的匕首,让人无法反驳。
每次我想起这件事,心底都好像被针刺一样难受。
可现在我喝了几碗酒。
那种刺痛,已渐渐消失。
雨落下来了。
雨点打在我的身上,就好像一粒粒石子。
我忽然觉得,身上的那些伤口,并没有以前那么痛了。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6)






待到身上的伤养好之际,天机楼前的梅花已经红透了。
冬夜里默默的,雪扑了一层。
细小的花瓣流淌,像一地浓烈的化不开的血色。
文渊被宣到了正德宫里侍疾,我见到玉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上一次见到她,已是五日之前了。
我见她面色憔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们没有多说话,她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泪如泉涌,好像比她这一辈子所有掉过的眼泪加起来还要多。
自入了冬,皇上就一病不起,皇子们都在殿前候着。
有人说怕是等不到明年春天。
我终于明白玉漱为什么要哭了。
就连赵玉凝也回来了。
今早在窗前,我远远望见她和陆临风匆匆而过时,我的心就好似针刺一样疼痛。
料峭寒冷的空气夹着雾气,宫殿墙垣弥散的阴影胧着他们,美好得像文渊墨笔丹青下的画卷。
我伸出手,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那抹熟悉的身影。
宫婢走过来,给我添了件衣衫,轻声说道:“公子许久没有出去过了,可知道现在外面乱得很。”
“乱?莫不是六皇子又折腾出些事来?”
“公子猜得对极了。皇上这一病,宣了所有的皇子进宫侍疾,偏生在沧州思过的六皇子抗旨不尊,听闻他在封地招兵买马,有人说……他想要逼宫。”
我捡起一瓣落在窗棂上的红梅,淡淡说道:“莫要胡说,小心被人听去撕了你的嘴。现在盛世安平得很,那些有的没的,听听便好,怎可以说出来?”
我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再也静不下来。
我知道,六皇子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既然有人在传,那定是真的了。
我又想起,那日在玉凝的寝宫,对我说的话。
她说,你替我杀了太子,我就嫁给你,好么?
她说,我哥说了,他和太子之间,只能活一个,他不能死,所以太子必须死。
正想着,文渊走了进来,眉宇间是掩饰不了的倦意。
玉漱跟在她的身后。
我一抬首,就看见了她。
窗外的落雪,声声打着腊梅。
淡淡的光线从窗际映下来,衬得她的脸蛾眉螓首,和风霁月。
她见了我,马上露出一丝笑意。
她一边拂着袖子,一边将我拉进屋内。
“你可真是个怪人,才刚好就站在这儿吹风。”
我怔了片刻,忽然一笑,替她摘了及地的雪狐轻裘。
“我没那么尊贵,今晚便去当值。”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轻轻蹙起。
“你又要去杀人?”
我轻轻点头。
“皇上的密令,已经传出,我不得不去。”
长安县令,妖言欲乱朝政,当持剑杀之。
浓稠的夜色,漂浮着淡淡的清香。
长河一般的游廊,缓缓远去。
没有多想,我从树枝上无声的跃下。
蓝田剑,淬了毒,直指廊上的身影。
月色隐没的光,在指尖中仓促流逝。
我只觉得心中一凉,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长廊上立着的那人并没有回头,只是一手从肩上反搭过来,轻轻捏住了剑柄。
他身影挺拔,站在月色明昧的阴影里,如皇城坚毅连绵的千古宫墙。
这不是长安县令。
小七查过的,那人只是一介文官,并不善武。
那人的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猛地抽回手腕。
“陆临风!”
陆临风转过身,柔软却又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际。
“十三弟,怎么这般没有规矩,竟是连大哥也不唤了。”
“你怎么在这里?”
他轻笑道:“长安县令已死,你回去复命吧。”
我心中一痛,冷冷道:“那日你怎会救下六皇子?”
身为暗卫,他连皇上都敢背叛,当真是不怕诛九族吗?
陆临风忽然一笑,轻轻地揭开了我的面纱。
“陆萧,六皇子和我师出同门,自小一起习书练武,直到十二岁回府。再者,玉凝和六皇子一母所出,你说,我和谁更亲近些。”
他说的那样轻。
就像一片轻盈飞舞的雪花。
可我的心突然像掏空了般,几乎站立不住。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赵玉凝。
我早该想到。
我绝望的大笑。
外面竟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陆临风唇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缓缓地转过身,一步步摇晃着走远。
飘零的落雪打在脸上,料峭的寒风吹在晦暗的夜幕,把世间最后一丝微薄的温暖都给带给走了。
“陆临风,不要伤害文渊、玉漱兄妹,否则,我与你不共戴天!”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7)






回到天机楼,身上已经全湿透了,我也恢复了往日冷淡的样子。
或许,一个杀手,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剑要够冷,心要够冷,人也要够冷。
出乎意料的是,我回到天机楼的时候,玉漱居然在等我。
我问她,为什么要等我。
她笑着说,我怕你又会受伤。
她又为我倒了一杯酒。
我看着她,在那一瞬间,心头忽然一热。
我仰首连饮了三杯。
冰冷的心,逐渐热了起来。
我伸手去摸身边的蓝田,竟没摸着。
奇怪的是,小七他们都不在。
我正疑惑,文渊从屋内走了出来,说道:“父皇刚传了一道密令,他们都去任务了。”
我撇撇嘴,不以为意地问道:“什么任务,竟让他们都去了?”
以往出任务,不过两三人便绰绰有余,可现在十三人都去了,是什么如此棘手,倒用得上这么多暗卫。
文渊笑了笑,没有回答。
许是今晚的烛火太黯淡,我竟没有看到他笑中的牵强。
我转首望向玉漱。
她也垂首不语。
眉目之间,隐隐有一种萧索之意。
第二日我起了个早,外面乱的不像样子。
我随手拉了一人询问,那宫婢说,昨晚将军府叛乱,侍卫奉命剿杀,陆家一百二十余口,无一幸免。
我发了疯似的往外跑。
远远地望见那冲天火光之后的滚滚浓烟,昔日锦绣奢华的宅子,此刻竟连一块墙垣都没有剩下。
旁边站满了瞧热闹的百姓,他们唏嘘不已,仿佛还能记起当初陆家公子娶玉凝公主那天的君恩浩荡。
他们说,府里的大门里外都被锁好了,进不去,出不来。
他们说,陆将军娶的新夫人还大着肚子,就这样没了。
他们说,其实这场大火是故意的,昨夜有更夫看到十多个黑衫男子从将军府中飞身而出,凌厉的刀锋上染满了鲜血。
他们还说,那些人事后并没走,而是在将军府里外浇遍了火油,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所有,漫延了半边天。
他们还在说着……

那些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
姨娘死了?
他们都死了?
就连那个讨人厌陆月华也死了?
难怪玉漱昨夜眉色间一片萧索,难怪昨日文渊会笑而不答,而我还在心底嘲笑是哪家这么倒霉。
可是,怎么会这样?
赵玉凝不知道什么跑了过来。
她发丝凌乱,钗环作响。
涂着红蔻的手扬起,狠狠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她打得偏去半边脸,她却还像疯了似的摇晃我。
“你是什么东西,我恨你,陆临风对你亲如兄弟,你却害死了他,你知不知道,你害得陆家一百余口全都枉死,你到底算什么东西。”
赵玉凝似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她的动作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有身孕的样子。
她并没有怀孕!  
赵玉凝好像还不解气,她伸手又甩了我一巴掌。
我已被打得满嘴鲜血。
“将军府明明是六皇子一派的,当初圣旨上的名字也只有你陆萧一个,可临风偏说是月华,月华不同意,他最后不顾叛逆之罪跟你入宫。若不是这,太子怎么那么容易就灭了陆家满门?”
我被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文渊走了过来。
面对怒火冲天的玉凝,他冷冷的笑着。
玉漱也赶来了。
她一把将赵玉凝推开,轻轻触了触我红肿不堪的脸颊,柔声道:“你不要恨皇兄,我们走吧。”
清澈温柔的眼神宛若神祗,我的心却一寸一寸落入冰窖。
“陆临风呢?”
我愤怒的看着文渊。
文渊眼神闪躲,最后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他行刺太子罪该万死,已被万箭穿心,如今尸首吊在城门之上,以警醒世人。”
万箭穿心?
怎么可能,昨夜我们明明刚见过的,他还怪我没有唤他大哥。
“你骗我!”
我转身要走。
玉漱却一把将我揽在怀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慌乱。
“他的确已经死了!”
我摇头,失声道:“不,这不可能!”
只觉心碎欲裂。
文渊忽然冷笑一声,道:“陆萧,陆临风已经死了。昨夜的密令是我发的,是我先支开了你,也是我让小七他们来杀的人。我没有办法,六弟在沧州叛乱,陆家人必须死。十多年的韬光养晦,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在江山面前,一切都不算什么。”
“大哥与玉凝的婚事也是你的意思吧?”
“不错,当时他不肯答应,后来我拿你逼他的,我说你也是陆家人,诛九族时谁也跑不掉。”
原来,这才是我想要的真相。
凭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知道陆临风和六皇子的关系,我以为他不说是因为心善顾及兄弟之情,到头来却是我会错了意。
他是那样温柔谦和,干净得如同曦光中的美玉,我还威胁陆临风不要伤害他,到头来却是他把所有人都算计了去。连那道召我进宫的圣旨,只怕也是他算计好的吧。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8)





我记得小七曾说过,他们个个一身伤,只有我仍是如初见般白净。
小七说是因为我太嚣张,可是只有我知道,是因为陆临风,因为每次出任务时,他都会跟在我身边。
我第一次受伤,是他砍我的那一刀。
我怨过他,可现在我才明白,六皇子早就设下了埋伏,那日若不是他,我和小七根本没命活着出来。
我第一次杀人,是尚书公子。
七年来,虽然我手上的血染了不少,可终归没有一条人命死在我的剑下。
陆临风的那柄弯刀,替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孽。
那晚若不是急着替我去杀了长安县令,陆家人也不会死。
到底是我害死了他。
一时之间,我只觉心乱如麻。
莹白的雪,还在飘舞。
我的心,已经碎了千千万万片。
随那雪花,被风卷走。
忽见白光一闪。
一柄匕首,飞快刺来。
我垂首,便已望见玉凝那张苍白的脸。
“小心!”
一声娇呼。
那刺向我匕首,齐柄没入了玉漱的胸膛。
霎时间,鲜血如注。
我惊慌之中,伸手抱住玉漱。
她的眼中,隐隐挂着泪珠。
“你为何这样傻?”
我颤抖着的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因为我爱的人是你……”
她眼中的泪,已经流尽。
但她胸口的血,却还在流着。
又见剑光一闪。
赵玉凝倒在血泊之中。
她的胸前,已被刺了一个血窟窿。
我猛然转首,望见文渊掌中正擎着一口宝剑。
剑是我的,名叫蓝田。
剑上有血。
血是赵玉凝的。
鲜红的血。
“为什么?”
“我等这一天,已等得太久,绝不容再有半点闪失,所以你们都得死!”
文渊晃了晃掌中的剑。
“这口剑,是你的,刺杀公主的罪名,已经够你死一万次了!”
我笑了。
这病怏怏的皇子,并不如世人口中所说的那般柔弱。
陆临风死了。
玉凝死了。
玉漱也死了。
我知道要死的,远不止这几个人。
有时候,当皇帝,岂非也与做庙里的佛主差不得太多,供桌上是总要摆上几样牺牲和祭品。
我记得小七,曾对我说过,无论是一个多么厉害的杀手,在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他不敢杀的人,那人便是他自己。
小七说的话,永远是那么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
可是这次,我却要对他说,他错了。
我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这一句话了。
我也不能再对他说话了。
我忽然又想起姨娘,跟我讲过的爹娘的故事。
一个人当真会为情而死么?
以前我不相信,但现在我却有点信了。
我抱起玉漱,缓步往宫外走去。
一柄剑拦在我的胸前。
我的剑,文渊的手。
我的剑握在文渊的手里。
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一柄剑,无论握在哪一种的人手中,都可以杀人。
他挥剑,朝我心口刺去。
我身子一偏,剑刺在我的肩头。
刺在当时陆临风的弯刀,刺中的地方。
鲜血喷射而出的时候,我的心底竟然泛起一丝快意。
玉漱还在我的怀里,我并没有倒下,还在往前走着。
我走出了宫殿,来到一片山崖。
我往下望了望,脚下的景物无限延长,山石咯吱一响,滑了下去,再无波澜。
姨娘说,爹娘当年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我想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如果能够见到他们,我一定要问一问他们,姨娘口中的哪个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杂乱轰鸣的马蹄声渐近。
我看到文渊疯狂到扭曲的脸,对他淡淡一笑,我揽着玉漱跳入万尺丈断崖。
恍惚之间,我似看见,那年月光疏影下。
“喂,玉漱,你怎么偷画本公子?”
“我……我喜欢你。”
少女脸上泛红,依稀间还带着些羞涩。
呼啸的风中,我忽然相信了姨娘口中的那个故事。
在这个世上,确实存在一部分甘愿为情而死的人。


尝尽人生百态归来仍是少年(没有天下只有爱恨)(9)






东临二十七年春,天子薨。
二月初六,太子登基。
三月平叛乱,先皇六子死于沧州。


凌晨的天光打在富丽而冰冷的大殿中,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站起身,九尺宫墙,连绵的皇城在曦光中拉长了身影,竟将天子衬得格外渺小。

朝堂之上,跪满了朝拜的臣子。
他们伏在地上的姿态,岂非与寺庙中,供桌上摆着的牺牲,并无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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