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记事:老韩讲了一个故事
老韩记事:老韩讲了一个故事煮完豆浆的锅里会有锅巴,五爷常常把锅里铲下的锅巴分给我们吃。豆腐锅巴上有很多细细的眼,吃起来有一点焦糊味,味道很特别。至今,我还能记起我们吃那种焦糊的豆腐锅巴时的欢悦。每当豆浆开锅时,我们就会呼啸着跑进豆腐坊。这时,热气腾腾的锅面上,会有一层薄薄的豆腐皮凝结,五爷此时总要俯身用一根竹棍揭豆腐皮。见状,我们也围住锅,用小树枝,在锅里乱挑豆腐皮吃。那层黄亮亮的皮,搭在棍上像薄纸一样不断不裂,稍微晾干后,如果用大酱拌着吃,味道非常好。五爷说,这叫豆皮,切成细丝炝一下,是下酒的好菜。拉磨的是匹老马,干不了驾辕拉犁的重活,专干磨豆腐的“俏活”。浸泡了一宿的豆子这时已膨胀起来,变得胖胖的、软软的。在磨盘的上方吊一桶清水,桶底留一细孔,孔的大小根据用量控制,磨盘转动时让其自动流入到磨眼里。这时磨碎的豆子就变成了乳白色的豆浆,从磨缝里涓涓地流出来,流进下面的桶里。等桶满了就倒进缸里。就这样,拉磨、添豆、倒
得胜堡得胜大队除了油坊、磨坊、碾坊、粉坊,还有豆腐坊。每年生产队漏粉,也就红火那么短暂的二三十天。不像豆腐坊,一年四季,天天里面热气腾腾、灯火闪亮。因此,相比较而言,与我感情最深的还数豆腐坊。
生产队的豆腐坊设在队部的偏厦里,虽说房子低矮潮湿,却是我们半大小子的好去处。尤其冬天夜长,各家各户的柴禾不够烧,屋冷炕凉。那座豆腐坊外间安放着磨盘、大锅,里屋是一盘顺山大炕。因为天天要烧火煮浆,炕烧得像煎饼鏊子,一整天都滚烫滚烫的。躺在上面烙得肉皮滋润,要多舒服有多舒服。那时我每天吃完饭没事,往豆腐坊的大炕上一躺,就听五爷山南海北地捣古。五爷口齿伶俐,只要话匣子一开,就能无休止地讲个没完,什么《三国演义》《岳飞传》《七侠五义》,好比卖瓦盆的总是一套一套的,没有词穷的时候。想起来,那日子过得真是快活。
磨豆腐,头天晚上就得把黄豆泡好。天气越冷,越要提早“浸豆”,因为大豆要在水中浸泡到一定程度才能磨出更多的豆浆。记得一次要把半麻袋黄豆倒进缸里,然后挑四桶水来泡上。
以前小学语文里有一课《磨豆腐》:“呼噜噜,呼噜噜,半夜起来磨豆腐。”磨豆腐是一件很辛苦的营生,不管寒冬腊月还是炎夏酷暑,人家正睡得香甜,在被窝里打呼噜时,豆腐坊的五爷,鸡叫头遍就要爬起来磨豆腐。
拉磨的是匹老马,干不了驾辕拉犁的重活,专干磨豆腐的“俏活”。浸泡了一宿的豆子这时已膨胀起来,变得胖胖的、软软的。在磨盘的上方吊一桶清水,桶底留一细孔,孔的大小根据用量控制,磨盘转动时让其自动流入到磨眼里。这时磨碎的豆子就变成了乳白色的豆浆,从磨缝里涓涓地流出来,流进下面的桶里。等桶满了就倒进缸里。就这样,拉磨、添豆、倒浆,周而复始、忙个不停。
煮浆前还要进行过包,五爷的过包袋作得很专业,他把豆包布的四角系在十字型木架的四个顶端,中间悬挂到房梁上。五爷用双手操纵着十字木杆,一进一退、一张一合,看上去很有节奏。豆浆就从豆包布的纱眼里流进下面的缸中,豆腐渣留在豆布袋里。儿时,我常趁五爷歇息时帮忙摇上几把。
五爷还有个专用工具——夹板,用来挤净豆渣中最后一点豆浆。一般头次挤干了,五爷还要加点水晃一晃再挤一次。等到过完包,五爷就开始点火煮浆了。煮沸的浆水,就是我们平常喝的豆浆。
每当豆浆开锅时,我们就会呼啸着跑进豆腐坊。这时,热气腾腾的锅面上,会有一层薄薄的豆腐皮凝结,五爷此时总要俯身用一根竹棍揭豆腐皮。见状,我们也围住锅,用小树枝,在锅里乱挑豆腐皮吃。那层黄亮亮的皮,搭在棍上像薄纸一样不断不裂,稍微晾干后,如果用大酱拌着吃,味道非常好。五爷说,这叫豆皮,切成细丝炝一下,是下酒的好菜。
煮完豆浆的锅里会有锅巴,五爷常常把锅里铲下的锅巴分给我们吃。豆腐锅巴上有很多细细的眼,吃起来有一点焦糊味,味道很特别。至今,我还能记起我们吃那种焦糊的豆腐锅巴时的欢悦。
煮沸的豆浆,五爷拿着铜瓢,一瓢一瓢地往缸里舀。不知是豆腐坊里热气蒸的,还是累的,不一会五爷就汗流浃背了。舀完浆,五爷化开卤水端到缸边,又拿了个捣耙开始点豆腐了。他一边慢慢地往缸里倒卤水,一边用捣耙上下捣着豆浆。乳白色的豆浆随着捣动变成了絮状。须臾,白絮慢慢下沉,沁出淡黄的浮浆,撇出浮浆剩下的就是豆腐脑了。豆腐脑拌上辣椒酱,吃起来要多爽有多爽,不比山珍海味差。
后来才知道,卤水是海边盐场晒盐的副产品。这东西有毒,喝卤水自杀比农药还管用。《白毛女》中的杨白劳就是被逼无奈喝卤水死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说的就是此物点豆腐好用。但它和豆浆化合后,毒性也就消失。点豆腐要在豆浆出锅后趁热点,把少量的卤水慢慢融入豆浆,豆浆也随之逐渐变稠凝结。如能在豆浆中刚好立住根筷子,那就是点的恰到好处了。
接着他又把一大块豆包布洗干净,铺在一个方木框上,在中间按一下,形成个兜,再把豆腐脑掏进去,水即刻从豆包布细微的孔中流出来,木框里剩下满满的豆腐脑。最后把四角的豆包布兜回来,盖上木板,压上两块大石头,就可以静等豆腐成型了。
方木框里的豆腐脑经过大石头的挤压,便成了豆腐,水则流进了下面的瓮里。一小时后,搬开石头,把木板挪开,豆包布一掀,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就摆在木案子上了。五爷的脸上乐开了花,我们也别提多高兴啦。
那时的得胜堡,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肉。只有事宴上才能见到酸菜炖豆腐、韭菜炒豆腐、小葱拌豆腐。一斤豆腐一毛钱,一般社员不敢问津。得胜堡生产的豆腐哪儿去了?除了社队干部享用一些,大多拉到大同卖了。舅舅常说,能吃得起豆腐和糜米干饭的,就是神仙的日子。
我曾经恶毒地想:“杨白劳”咋就成了穷苦人的代表了?他仅靠卖豆腐渣就能养活好几口人,还用买什么红头绳?现在明白了,他也是经营不善、破产跑路的一族呀。
岁月悠悠,如今得胜堡的豆腐坊已荡然无存。五爷和舅舅们早已作古,他们的坟头上,也已草色青青。但豆腐坊里所散发出的香味,却时常在我的梦里萦回。它们似南山上的远岚云烟,时不时涌上我的心头,让我总也挥之不去那淡淡的乡愁……
后记:
豆腐这东西中国独有世界无二。据说,上世纪初年,李石曾、吴稚晖等一帮留法学生突发奇想,想把豆腐推广到西方,并且期望大赚其钱。他们甚至在巴黎建了豆腐坊,不料老外不买账,最后不了了之。也听说豆腐在唐代就传入日本,不过后来也没听说如何发达,现在市场上卖的塑料盒装的所谓“日本豆腐”,像鸡蛋糕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做的,日本的豆子大概都用来做酱了吧。西方和日本人不看好豆腐,也许是人家对蛋白质的需求不甚迫切,西方是肉食为主,日本有海产,动物蛋白质不缺。中国就不同了,以谷物为主食的中国老百姓,两三千年来就很少吃到肉食,他们的蛋白质主要靠植物蛋白补充,豆类含植物蛋白较高,但是烹煮不易,口感不好,发明豆腐正其宜也。(作者 韩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