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导演思路:野生导演 成长史 非科班电影人
电影导演思路:野生导演 成长史 非科班电影人“小镇青年”为何变成“小城老年”?从《小武》到《老兽》,董牧孜:你的第一部长片《老兽》展现了父辈的失落和男性的焦虑,故事发生在你的家乡鄂尔多斯,它看起来也是中国快速发展中的一个符号化象征。为什么会采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基层社会和小人物的关怀?周子阳:价值观的失落是我表达的一个核心,这跟我的性格也有关系。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人情关系是很重要的方面。但是鄂尔多斯迅速发展后,我的朋友们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其中有一个人变得特别富有之后,人也膨胀起来,在饭桌上就用钱来侮辱别人,甚至喝醉了之后打其他朋友耳光。我能感受到被羞辱的人所受到的伤害。随着文化思考能力的提高,我发现这可能是整个大时代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之后,传统价值观和道德观(比如儒家社会的仁义礼智信等)失落的表现。经济成就成为一个人、一个家庭和一个家族最敬仰的东西,并且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对的。我所关注的就是在社会单一的线性经济发展下,人的情感遭遇到
△库斯图里卡电影《地下》剧照
△库斯图里卡电影《黑猫、白猫》剧照
那个时间对我刺激比较大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史蒂文·索德伯格,他26岁拍的第一部作品就拿了戛纳金棕榈奖;还有就是贾樟柯,他27岁拍了《小武》就响誉世界。这也是一部讲小县城的作品,电影里的山西和我的家乡内蒙古不远,他自己也是一个在电影学院旁听的文学青年。想到他们,我就觉得自己也要做一部作品,向身边那些重要的人表达感情,而不是单纯地做一个导演。
董牧孜:你的第一部长片《老兽》展现了父辈的失落和男性的焦虑,故事发生在你的家乡鄂尔多斯,它看起来也是中国快速发展中的一个符号化象征。为什么会采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基层社会和小人物的关怀?
周子阳:价值观的失落是我表达的一个核心,这跟我的性格也有关系。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人情关系是很重要的方面。但是鄂尔多斯迅速发展后,我的朋友们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其中有一个人变得特别富有之后,人也膨胀起来,在饭桌上就用钱来侮辱别人,甚至喝醉了之后打其他朋友耳光。我能感受到被羞辱的人所受到的伤害。随着文化思考能力的提高,我发现这可能是整个大时代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之后,传统价值观和道德观(比如儒家社会的仁义礼智信等)失落的表现。经济成就成为一个人、一个家庭和一个家族最敬仰的东西,并且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对的。我所关注的就是在社会单一的线性经济发展下,人的情感遭遇到的系统性伤害。
03
从《小武》到《老兽》,
“小镇青年”为何变成“小城老年”?
余雅琴:很多青年导演都会拍摄年轻人在社会里的遭遇。比如刚刚提到的《小武》,它也因为代入性强所以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为什么《老兽》的主角会被设定为一个与你实际年龄差距很大的老年男性?
周子阳:我有个亲戚,年龄和主角相仿。大家都说这个人不好,但是我有一年回去,他跟我说:“子阳啊,人的高低,不是以你挣多少钱为标准的。”这句话很刺激我,我就觉得自己得弄这么一个有反差,很生动的人物。我其实还挺喜欢他的,尽管个片子出来之后,有很多人都批评他。以今天的标准来看,他对妻子和孩子都很糟糕,但他身上有传统中很仗义的东西,他不爱用嘴说而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老兽》扮演者涂们
作者导演肯定会喜欢他的主角,把他作为支点表达自己的思想和价值观,包括导演对人和生命的理解。他似乎有很多在我们看来不堪的东西,比如说找相好、偷钱,但是我觉得他的行为不是蓄意策划,而是瞬间的选择。他觉得眼前的问题最重要,只顾自己填当下的窟窿,哪怕是拆东墙补西墙,没想到马上就被发现了,还被放得无限大,大到他根本堵不住这个窟窿。但这其实是人性中很有意思的东西,不应该被忽略,也不能就因为一个人做了这个事儿完全否定他。
余雅琴:《老兽》的反响不错,这对你来说是惊喜吗?拍摄的过程有什么遗憾吗?
周子阳:《老兽》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两个瞬间都发生在片子正式完成之前,让我知道这个电影成了,没有白坚持这么多年。一个瞬间,是在杀青的前一天,我和涂们老师在他的房间里喝茶,我们俩都觉得这绝对是个好电影,我意识到原来我可以去判断自己片子的好坏。还有一个瞬间,是在出品公司看第一版剪辑,当时看完之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是那种看完好片子之后缓一下的沉默,我就自己去旁边的空房间哭了好一会儿。
但《老兽》因为成本的局限,前期和后期的团队只能按照钱来找人,演员用了好多身边的朋友,导演组也很多人是白来的。有几场超现实主义的戏,隐喻梦境的,因为钱的关系没有拍成。
04
成为导演之后:
对自己宽容仍会没戏
董牧孜:外界对导演的第一部作品相对宽容,而第二部的评价体系会更加严苛。你拍摄《乌海》的压力大吗?成为导演之后,心态有没有发生什么转变?
周子阳:做得更好、走得更远是个人对自我的压力。你没办法逃避的是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而电影呈现自我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可能到第七、八部才能形成作者性。在作者电影里,有偏文艺的和偏独立的,还有工业体系下的,比如说韩国的奉俊昊和朴赞郁,美国的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和大卫·芬奇。中国电影的状况相对更复杂。前几年票房节节攀升,但泡沫化之后又是断崖式的下跌,所以对中国的导演和其他创作者来说,怎么在名利场把握好自己的心态成为对意志的考验。其实在一开始,每个人的选择已然不同。有的人想部部做商业大片挣钱;有些人更愿意做自己的东西。我可能两个都沾点边,想要自己的作品在个人的核心表达基础上有点工业质感。
《老兽》获得了金马奖和FIRST电影节的肯定,放映时的反应也不错。这让我更有信心,更能坚持下来。我的很多朋友就是因为片子做完之后没动静,就没有继续下去。有些人觉得一辈子拍一部片子,他的愿望就实现了;有些人就一直在琢磨,等自己挣了钱再去拍,但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时机。创作是很艰难的,特别是持续稳定的创作。李沧东的访谈里也说他在《密阳》之后,写剧本就很痛苦。
△导演李沧东。
创作中承受的痛苦有细节、情绪上的具体问题,但也有思想上长期伴随的低落和孤独,很消耗人的心智和意志力。写《乌海》第一稿的时候,只有指头和脑子在动,我感觉身体感觉快废了,全身哪儿都疼。但写作很像转魔方,写着写着,人物、情节一下就炸出来,精神上会产生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余雅琴:前面聊的大都是创作上的焦虑。但很现实地说,拍电影是需要很多钱的,开机之后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活。《乌海》是个更工业化的片子,这方面的问题会不会变得更突出?
周子阳:在《乌海》之前,《老兽》从筹备和拍摄完成上映的两三年内,我几乎没有什么经济收入。最艰难的时候,收获声誉,又负债累累,我也拒绝了任何的商业电影项目。做商业的东西的确可以解决钱的问题,但那不是我想要做的,我可能会死扛下来。其实有能力有才华的人很多,北京甚至可能有好几万想拍电影的,但没几个人能有坚持下来的意志力。做电影需要勤奋、努力和专注,你要和当下时代的利益观抗衡。
△电影《乌海》片场照
余雅琴:在世界被疫情所改变的当下,对有志于从事电影工作尤其是非科班的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周子阳:我觉得坚守挺重要的,还有就是热情以及对自我的严格要求。写《老兽》的时候,那会儿是秋天,北京的天气很好,就特别想陪孩子出去玩。但是最后还是继续写剧本了。如果舍不得牺牲,永远对自己特别宽容,那就没戏。
撰文丨董牧孜 周洁
编辑丨四毛 校对丨陈荻雁
来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