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著名的书论,古代书论中势论的美学探析
古代著名的书论,古代书论中势论的美学探析如果说“笔势”表达点画姿态、“体势”表达结构形态,那么“形势”则体现出字与字之间的关系,表现出书法章法的风格,更加倾向整体、宏观。笪重光《书伐》对钟繇、王羲之楷法形势有如此描述:“精美出于挥毫,巧妙在于布白,体度之变化由此而分。观钟、王楷法殊势而知之。”③沃兴华认为,“形势”中“形”为点画线条造型的表现性,“势”为点画节奏感的根本所在,二者相互依存,同样在结体和章法上也强调“形势合一”。④“形势合一”表现出万事万物的丰富状态,古人论书也以万事万物形容书法。如蔡邕《篆势》:“或龟文针裂,或栉比龙鳞,纡体放尾,长翅短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緼。扬波振撇,鹰跱鸟震。延颈胁翼,势欲凌云。”⑤索靖《草书势》:“盖草书之为状也,婉若银钩,漂若惊鸾,舒翼未发,若举复安……”⑥袁昂在《古今书评》中,也多用万事万物评价书法:“崔子玉书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有绝望之意;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孟光
张磊/文
摘 要:古代书论中“势”来源古代兵法,具有多重概念。其中“笔势”“体势”“形势”分别代表笔法、字法、章法的表现形式,决定书法作品的风格。“势”作为古代书论中重要范畴之一,具有本体美、动态美和力量美的美学特征,并在古代书论中有着重要的美学价值。
关键词:书论 势 本体美 动态美 力量美
“势”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的范畴,在中国古代书论中有着重要审美地位和价值。在中国古代书论中,早在东汉时期,崔瑗便以《草势》命名一篇描述草书用笔、结构、形态及审美的简论。以后,出现了诸多如蔡邕《九势》《篆势》《隶势》、卫恒《字势》、索靖《草书势》、王羲之《笔势论十二章》等以“势”作为篇名的书论,关于“势”的论述在书论中更是举不胜举。书论中“势”的运用来自兵法的影响,①古人常常以兵法之道来讨论书法,萧何曰:“夫书,势法尤若登阵。”②卫夫人也以兵阵之法论书,取论书篇名为《笔阵图》,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更是将书法与兵法相比喻:“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③“势”范畴在兵法中有“形势”“气势”“局势”等诸多重所指,在古代书论中蕴含着丰富的美学内涵,作为一个核心范畴,同样具有多重意义。
书法是以汉字为素材,以线条及其构成运动为形式,来表现性灵境界和体现审美理想的抽象艺术。①书法作品在构成方面主要有三大要素:笔法、字结构、章法。②古代书论中,“势”论除了其本身意向外还与其他字组成诸多概念,“笔势”“字势”“形势”“气势”“局势”“逆势”“转势”等等,但作为古代书论中核心范畴,按照书法作品的构成因素,与之关联的核心概念为“笔势”“体势”“形势”。
“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笔法作为点画的书写规则,势构成书法作品的最基本要素。崔瑗在《草势》中提到“绝笔收势,馀綖纠结”。点画在书写过程中,需要经历起笔、行笔、收笔三个过程,而“笔势”则是点画形成过程中的表现,是行笔后产生的点画形态结果。点画表现出的“笔势”,需要在行笔过程中遵循一定法则,就是我们常说的笔法,只有按照笔法来书写点画,才能表现出“笔势”。蔡邕在《九势》中对用笔法也有详细的描述:“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为笔软则奇怪生焉。”③除了一定的法则外,行笔的速度对于点画形态也会产生不同效果,所表现出来的“势”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欧阳询《用笔论》提到:“夫用笔之法,急捉短搦,迅牵疾掣,悬针垂露,蠖屈蛇伸,洒落萧条,点缀闲雅,行行眩目,字字惊心,若上苑之春花,无处不发,抑亦可观,是予用笔之妙也。”④
同样,对于用笔的速度不同对于书法作品产生出的不同的“势”效果,姜夔在《续书谱》中也有详尽叙述:“大抵用笔有缓有急,有有锋,有无锋,有承接上文,有牵引下字,乍徐还疾,忽往复收。缓以效古,急以出奇;有锋以耀其精神,无锋以含其气味;横斜曲直 钩环盘纡 皆以势为主。”⑤可见,“笔势”是按照一定的点画书写规则、通过书写过程中运笔轻重缓急表现出的点画风格。
如果说“笔势”体现出点画的风格,那么“体势”则表现出字的姿态。在书法作品中,字的姿态往往决定于字结构的处理,结构处理不同,“体势”的表现也不同。张旭与颜真卿的一段对话体现了字的结构对“势”的影响。“(长史)又曰:‘巧谓布置 子知之乎?’(真卿)曰:‘岂不谓欲书先预想字形布置 令其平稳 或意外生体 令有异势 是之谓巧乎?’曰:‘然。’”⑥对于同一个字,对结构的处理不同会使这个字产生不同的“体势”。沃兴华认为字的结构的关键在于“体势”,主要通过点画变形和点画组合两种方式进行营造。⑦每个字的结体重在变化,不是一成不变,正如徐用锡《字学札记》所言:“结字要得势,断不能笔笔正直,所谓‘如算子便不是书。’”⑧因此,字的结构要根据书写的需要因“势”而为,才能达到“体势”丰富的效果。王澍在其《论书剩语》中对因“势”造型作了阐述:“做字不需预立间架,长短大小,字各有体,因其体势之自然与为消息,所以能尽百物之情状,而与天地之化而消。”⑨除了“体势”外,“字势”也表述为字结构表现出的丰富姿态,二者大意相近,在古代书论中也常被提及。描述袁昂《古今书评》中便多用“字势”表达字形的不同形态:“萧思话书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薄绍之书字势蹉跎……有疾闪飞动之势。”①张怀瓘《六体书论》中也提到:“草书者,张芝造也。……字势生动宛若天然,实得造化之姿,神变无极。”②无论“字势”还是“体势”,都以表达字的不同结体造型所产生出的多样姿态风格。
如果说“笔势”表达点画姿态、“体势”表达结构形态,那么“形势”则体现出字与字之间的关系,表现出书法章法的风格,更加倾向整体、宏观。笪重光《书伐》对钟繇、王羲之楷法形势有如此描述:“精美出于挥毫,巧妙在于布白,体度之变化由此而分。观钟、王楷法殊势而知之。”③沃兴华认为,“形势”中“形”为点画线条造型的表现性,“势”为点画节奏感的根本所在,二者相互依存,同样在结体和章法上也强调“形势合一”。④“形势合一”表现出万事万物的丰富状态,古人论书也以万事万物形容书法。如蔡邕《篆势》:“或龟文针裂,或栉比龙鳞,纡体放尾,长翅短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緼。扬波振撇,鹰跱鸟震。延颈胁翼,势欲凌云。”⑤索靖《草书势》:“盖草书之为状也,婉若银钩,漂若惊鸾,舒翼未发,若举复安……”⑥袁昂在《古今书评》中,也多用万事万物评价书法:“崔子玉书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有绝望之意;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孟光禄书如崩山绝崖,人见可畏……”⑦这些书论虽未提及“形势”二字,但从其对书法的形容中可以看出对自然万物“形势”的描述,也是书法作品风格多元化的体现。
点画是结字的局部,结字又影响到章法的构成。由此可见,无论是“笔势”“字势”还是“形势”,都会对书法形制的表现产生影响。除此之外,在古代书论中,还常常见到“气势”“局势”“锋势”等概念,可见“势”在古代书论中的意义丰富、涉及到书法美学的许多方面,可以说“势”是古代书论的核心范畴之一。
“势”在字源演变过程中具有多种意义,在中国艺术理论范畴中是一个重要的概念,无论是文论、画论、书论,对“势”的研究成果较多,但是在美学范畴的研究中,古代书论中的“势”却被人们忽视。
在古代书论中,“势”首先具有原始的本体美。老子《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在中国美学理论中,万物由阴阳而生、包含阴阳二气,阴阳是事物的本体和生命的起源。书论蔡邕《九势》又言:“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⑧认为“书”同样也来自阴阳相生,来自自然,从阴阳之道出发,阐释了书法的生命意蕴。崔瑗的《草书势》是将“势”作为美学概念的较早的艺术论述。文中对“势”作了生动形象的描述:“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圆不副规。抑左扬右,兀若竦崎,兽跂鸟跱,志在飞移;狡兔暴骇,将奔未驰。”⑨刘熙载《书概》中也提到:“书当造乎自然。”⑩书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似乎就与自然、生命有着不可分开的密切关系。因此可以看出,“势”在古代书论中是一个具有本体意义的范畴。在古代书论中,还常常见到“气”与“势”相联系的论述。宋曹在《书法约言》中提到:“无论藏锋、出锋,都要章法安好,不可亏其点画而使气势支离。”11 万物的本体和生命是“气”,12“势”同样具有生命的特征,书论中将“势”的来源归结于“气”。梁同书在《与张芑堂论书》中说:“写字要有气,气须多熟得来,有气则自有势。”①艺术作品要自觉地追求“势”,体现宇宙之道和生命规律,这样才会有生命力。“势”与“气”相互关联,正体现出中国艺术的生命精神,体现出“势”的本体美。
在古代书论中,“势”同样具有变化的动态美。“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②书法艺术与音乐、舞蹈等其他艺术形式有一定的区别,是静止的艺术,但是作品在形成过程中,是通过书家运笔进行书写。在书写的过程中,书家往往通过不同速度和力度,表现出不同的“笔势”。虽然作品本身是静止的,但作品所反映出来的“势”却是动态的。杨泉在《草书赋》中有如下描述:“字要妙而有好,势奇绮而分驰。”③王僧虔在《书赋》中也表达出同样的意思:“迹乘规而骋势,志循检而怀放。”④书家在创作过程中不断求“变”,也是“势”的动态美的一个成因。这种“变”既可以是点画、结体的变化,也可以是章法的变化,但最终是“势”的变化。孙过庭在《书谱》中强调了点画运动变化:“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⑤王羲之的《书论》对作字的过程中的“变”这样说到:“每作一字,须用数种意,或横画似八分,而发如篆籀;或竖牵如深林之乔木,而屈折如钢钩;或上尖如枯秆,或下细若针芒;或转侧之势似飞鸟空坠,或棱侧之形如流水激来。”⑥可见变须动,动则变,“势”因变化而产生动态美。
在古代书论中,“势”还具丰富的力量美。“势”本身就具有力量之意,“埶”既有“勢(势)”的含义,也同时具有“蓺(艺)”的含义,从字的形意演变中,“艺”与“势”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力”的关系。在书法创作中,情绪活动的强弱是通过力来表现的,凡是张扬、激动的情绪,点画的“势”一般都是具有力量的。⑦人们常常用带有力量的语言来对某一书家的书作进行品鉴,在审美语境上自然而然把“力”作为美的标准之一。力量美在古代书论中常常通过诸如“骨力”“笔力”“气力”等表现出来,还有与“力”相关的“劲拔”“坚劲”等等。欧阳询在《传授诀》中就提到:“每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重轻,凝神静虑。”⑧王僧虔《论书》中多次以“力”评价古人书作:“张芝、索靖、韦诞、锺会、二卫并得名前代,古今既异,无以辨其优劣,唯见笔力惊绝耳……郗超草书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骨力不及也……萧思话全法羊欣,风流趣好,殆当不减,而笔力恨弱”⑨陶宗仪在《书史会要》中也提到:“书修《禹庙碑》,笔势劲拔,极可尚也。”⑩“劲拔”同样体现出“势”的力量美。可见,古代书论中已经将“势”的力量美做为书法审美的一个重要标准。
“势”在美学领域主要分为客体、主体两方面内涵。客体内涵主要来自自然万物的变化发展的倾向,而对“势”的主体性理解方式主要来源于书法。 ⑪首先客体性理解虽然来源兵法,但是在古代书论中也得到发展,在早期书论中关于书法美的论述多以自然万物形态进行比喻。在主体性的理解方面,蔡邕在《九势》中提出:“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唯笔软则奇怪生焉。”①强调书写过程的“势”并非是对自然的“势”的直接模仿,而是融入了书写者自身对书法美的见解,综合书写者的技法、修养等多方面因素,最终在书法作品中体现出“势”。这里的“势”不仅仅是在宏观、整体中对作品美的表达,还涉及到点画的“笔势”、结构的“字势”,甚至还会影响到艺术创作者的创作状态。可以说“势”在书法美学中涵盖范围非常广泛。此外,中国艺术中“势”对自然的客体取法向抽象取法转变是在书论中发生,中国绘画艺术中的“势”的抽象性也受到了书法“势”的影响,故古代书论中“势”的美学价值可见一斑。
(孟云飞转自《新疆艺术学院学报》 202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