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宠妻狂魔故事(故事她从乡野孤女)
古代宠妻狂魔故事(故事她从乡野孤女)但其实比起丝竹管弦之声,我更爱听惊鸿楼的姑娘们唱曲说书。不得不说,他的箜篌弹得极好。可史书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先帝是死于五年前长欢殿的那场火灾——是养父让人篡改了史书,掩下了他不堪的行径。“太后娘娘长乐未央。”面前的青年穿着乐官的衣服,戴着祈福所用的巫祝面具,不卑不亢地朝我行了叉手礼,却迟迟不肯下跪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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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养父是当朝摄政王,通俗一点讲,就是话本子里那种手眼通天的权臣。
十三岁那年我嫁入了未央宫,成为了大燕的皇后。两年后,我从椒房殿移居到了长寿殿——我的养父毒杀了我的丈夫,将年仅十五岁的我扶上了太后之位。
可史书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先帝是死于五年前长欢殿的那场火灾——是养父让人篡改了史书,掩下了他不堪的行径。
“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面前的青年穿着乐官的衣服,戴着祈福所用的巫祝面具,不卑不亢地朝我行了叉手礼,却迟迟不肯下跪问安。
不得不说,他的箜篌弹得极好。
但其实比起丝竹管弦之声,我更爱听惊鸿楼的姑娘们唱曲说书。
可是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不得不装作自己高雅脱俗与众不同——所以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召见宫中擅雅乐的宫人为我奏乐。
通常奏乐奏到一半时我便会昏昏欲睡,好在隔着一层珠帘,下面奏乐的乐人根本看不清我的表情。
可今日这乐官的箜篌弹得真好啊,我不仅没有听得打瞌睡,还借着这旧曲忆起了年少时的好时光。
2
我进宫的那日恰是立冬。
那天雪下的极大,晨起时外面已积了半尺厚的雪,轿辇寸步难行。
我想,原来连老天爷都不想让我入宫。
在盛家的族谱之上,我是当朝宰辅盛令岩的次女,但我晓得,这名分上的事不过是拿来装点门面的,我只不过是他从善堂抱来的一个孤儿罢了。
进宫是我自己选的路,并非受他胁迫。
我小时曾见过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晓得如今的天下已是累如危卵,因此我并不想屈居于一方宅院之中,做所谓的侯门主母。
我想凭着自己微薄的力量改变这世事的不公。
世间留给我的路不多,我想要迈入权力的中心,就须得自己争取。因此我常常在养父跟前端茶递水,听那些幕僚出谋划策,然后在养父问我话时装傻充愣。
我很清楚他需要一枚趁手且好拿捏的棋子,替他在宫内留意皇帝的一举一动。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他问我想不想入宫时,我一边为他斟茶一边滴水不漏地道:“父亲将阿歆从懵懂小儿抚养至今,还要阿歆嫁进宫做皇妃享着泼天的富贵,父亲待阿歆怎么这样好呀。”
装傻这件事我最在行了,就是这一串自称“阿歆”搞得我有些反胃。
养父盯了我半晌,我则以一种无辜且感激的眼神回望。
“好,只要阿歆愿意,为父就放心了。”
轿辇一路入宫,外面是冰雪如刀,亦是权力的博弈。
宫门开启的那一刹那,我想我终于可以将那些矫揉造作的伪装全部撕破了。
3
我执着遮面的团扇端坐于婚床之上。
我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将要嫁给谁,但毕竟是帝后大婚,好说歹说都得装一装样子。
但我方才在铜镜之前照了照,发觉那上妆的女官在我脸上糊了好几层铅粉。
有的时候妆容过浓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想强装一下羞涩、妄图让两颊飞起红晕都如此费事。
“平洲周氏宗女,周歆。”
我脸色微变,好在团扇置于面前,他应当看不见我的面容。
“陛下是如何知晓的?”
他轻轻拨开我面前的团扇:“当年将你救出平洲城、将你抱到善堂、还告诫你不要向任何人说出自己身份的那人……是我的手下。”
他将那团扇从我手中抽离,随意掷在床上,淡淡道,“丞相将你领回家这事,我确实没想到,但他大约不晓得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也不会养虎为患这么多年。”
“陛下是笃定臣女不会为丞相做事了?”我反问道。
“你若不是有心谋划、隐瞒身世,丞相不会将你送进宫的。”少年帝王轻描淡写的将我的心思挑明,漫不经心道,“早就听闻周家女早慧,小小年纪便思虑得十分周全。”
我反唇相讥道:“陛下将臣女的底细都摸清了,还敢纳臣女这种心思深沉之人进宫?”
“娶妻当然要娶个聪慧些的姑娘啊。”他笑了笑,屈起食指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更何况这姑娘长得还很漂亮,就是性子太冷、不好相处。”
言毕,他从茶几上挑了个趁手的瓷碗递给我:“周歆,丞相希望看到的场面应当是帝后不和。”
我接过话头:“只有帝后不合,他才有理由以国丈的身份安插人手进宫,这样您才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在丞相府就要做戏给养父看,进了宫居然还要做戏给养父看。
当初是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如今是本朝天子陪我一起唱戏。
我不情不愿地接过瓷碗摔在地上,然后趁着宫人还没进来时拾起了一片碎瓷片比在喉咙处,象征性地挤出了几滴眼泪,又将发髻扯得松散,跌坐了在地上。
片刻后,喜娘带着几个宫里有资历的宫女嬷嬷冲了进来,齐刷刷地跪了一排:“陛下息怒,娘娘年纪小不懂事,还请陛下恕罪啊。”
她从乡野孤女,一跃成为皇后,大婚夜见到皇帝她却闹着自裁
“你这女人真是刁蛮至极不可理喻!”他立刻入戏,指着我痛斥道。
“臣妾不知道臣妾做错了什么,居然让陛下指责至此!”我拿着瓷片比划着自己的脖子,“不过是因为臣妾是父亲的女儿罢了!陛下既然不喜欢臣妾,为何要纳臣妾入宫!”
“还不是因为,还不是因为……”
“陛下是臣妾的夫君啊,臣妾居然被夫君指责至此,也没脸面活着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嬷嬷一窝蜂地冲上来夺下了我手中的瓷片,脸上堆着笑将我架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同皇上解释道:“娘娘身体不适,奴婢们带娘娘去侧殿更衣……”
我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嚎啕大哭,活脱一个深宫怨妇的样子。
我离开时,陛下悄悄地冲我眨了眨眼,对我夸张的演技表示满意。
4
而后我们便越发默契了起来。
我们经常是白天当着大家的面胡乱吵一通架,然后他三不五时的让心腹太监传圣旨克扣我的月例或禁足,如此便好在递圣旨给我的时候将密信一并塞给我——接旨时我需着皇后礼服,宽袍大袖的好处之一便是遮掩那封密信。
孟邺在密信之中的落款从不写他的本名,而是“晏温”这个代称。
史记中曾提到“晏温”二字,指的是天气晴暖的样子。而我少时读书时,亦曾听过一句诗——“纔苦阴寒又晏温”,指的是云霭垂覆之状。
私以为他取这二字作为代称,应当是期待着着雾霭散去后,天气晴朗如初的样子——有朝一日他将丞相的势力连根拔起后,肃清朝野的清明盛世。
这样的盛世也是我所盼望的。
大婚第二年正巧赶上开科取士,而殿试之后会有一场宴席。
孟邺不喜铺张浪费,对于宴席都是兴致缺缺,而近几年的开科取士都由丞相一手把持,招上来的进士大部分都是依附于他的士大夫们的门生子弟——这种宴席他就更不想去了。
在忙里偷闲这种事情上我们也很有默契,我称病他则公事繁忙,然后我们换了常服,找了个四面环水不易埋伏的九曲亭对弈洽谈。
“开科取士本是为了百姓而广纳天下的经世之才,绝不能为人谋私利。”他比了个手势,让我执黑子先行,“皇后觉着呢?”
“若长此以往,与从前的九品中正之法又有何异?”我很不客气地落子天元,“陛下请。”
“……”他右手把玩着白玉棋子,左手托腮静静地瞧着我,“阿歆啊,你晓不晓得这样很不尊重对手啊?”
我当然知道第一手便落子天元是对棋友的藐视,但我当初学棋时,养父便教我要以此勾起对方的愤怒不满,从心理上击垮对方,故而我从来与人对弈时都是执黑棋落子天元。
习惯成自然,我只是一时手滑罢了。
“那便重来一局吧。”
“落子不悔,先下完这一局再说。”他随手下了一子,“你这习惯得改改。”
我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的:“不改,从来都是别人将就我,我不喜欢将就别人。”
“我不是别人,咱们是夫妻。”孟邺试图纠正我。
“陛下说的不无道理,那既然都是夫妻了,还请夫君将就一下臣妾。”我眉毛都不动一下,“况且老夫少妻的,更应该将就一下了。”
我故意出演激怒他,就是为了让他下棋时心神不宁,他却并未上钩,笑笑不语。
5
那两年的日子平淡如水,现在想来,或许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私下里则是暗潮汹涌。
在我的及笄礼那日,孟邺他一反常态,不仅在宴席上言笑晏晏,还破天荒地没有提前跑路。
散席后他佯装醉意,嘴里说着要带我瞧瞧全上京最好看的景致,于是一路拉着我跑到了朱雀台上。
朱雀是大燕百姓最为崇敬的图腾,开国皇帝设下朱雀台便是为了祭奠神明和祖先的。
唯帝后在年初祭祀大典之上才能登朱雀台,其他闲杂人等则不得靠近半步。
九百多级台阶蜿蜒而上,我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一层又一层的台阶。
登高望远,我瞧着上京城的万家灯火熙熙攘攘,顿觉心旷神怡。
“陛下,有什么事咱快点说成不?”我方才为了跑步便利,将发冠和步摇全卸了下来,现在站在高楼之上,发丝随风而起,挠在我的脸颊上,搞得我脸上有些发痒。
“我有件大事要拜托你。”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继续说。
“现下你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丞相的监视之下,今日我若不是装醉,也换不来与你独处的这片刻时光。”他目光凝重地瞧着我,“丞相想名正言顺的篡权,便要说是朕禅让于他。既然要证明这件事,他就不得不拿到玉玺。”
这我晓得,每一代燕国君王都会将传国玉玺藏到一个世人不知的地方,直至油尽灯枯之时,才会将藏匿之地告诉下一代君主。
我反握住他的胳膊:“陛下您不要做傻事啊。现下这个情形,就算您驾崩之后他拿不到玉玺,也能勉勉强强当个摄政王,和称帝也没什么分别了吧。”
他一脸严肃地道:“被你猜中了,那不如咱们一起跳下去吧,皇帝自尽、皇后殉情也算一桩奇事。”
我倏地放开他,礼貌微笑,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臣妾仔细想了想,您为江山社稷而死,真是铮铮傲骨浑身是胆令人佩服,臣妾一定在您驾崩后日日焚香祈福,让您在天上过得无比舒心。”
他凉凉地瞧了我一眼。
“好了,咱们不闹了。”他站在我身后,揽着我的肩膀,同我指了指西面的一处房屋,在我耳边私语道,“玉玺在白马寺的屏月阁中,若我不幸……你要好好地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好。”我答应得很干脆。
晚风拂过,他将我的头发挽成一个堕马髻,又从自己的发冠上取下一支羊脂玉簪,将我的头发簪好:“阿歆,生辰快乐。”
我侧脸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臣妾做寿的大喜日子,您就带臣妾来这里吹冷风啊?正事既然说完了,那咱快些下去好不好啊?”
他没回答我,眯着眼睛盯着高台之下,轻声道:“别回头,丞相在下面瞧着。”
我忽然想到前几日养父一反常态,要我和皇上缓和关系,于是计上心头,同孟邺道:“前几日丞相要我和你缓和关系,等会儿下去你就继续装醉,我便和丞相说是我……”
“勾引你”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他便环住了我的腰,还好死不死地吻了吻我的额角。
我的心咚咚地跳,世界静的仿佛只有我心跳的声音。
我迷惑地抬头看着他,他明明耳根子都红了,却还是强装镇定地道:“做戏给丞相看的。”
我摸了摸他刚才吻过的地方,抗议道:“陛下您不能假公济私吧。”
他憋了半天才道出一句:“朕没有。”
后来的我常常会想,若我能早些参透他告诉我这个秘密的用意,是不是就能力挽狂澜,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6
“你们先退下,哀家要同他单独说几句话。”
冯公公先是一愣,而后吞吞吐吐道:“娘娘这是瞧上他了,要收他作面首么?”
我倚在贵妃榻上,不咸不淡道:“嗯,哀家肩膀有些不适,且让他留下给哀家捶捶背吧。”
“诺。”
待四周空无一人,我才从贵妃榻上起身,立在珠帘之后,抬手示意他离得近些。
这乐官长身玉立、仪态极佳,确实和孟邺有七八分相似。
可孟邺早就已经死了,四年前我亲眼看到偌大的长欢殿被烧成一片断壁残垣,亦亲眼看到内监们将一具被烧的漆黑如墨的焦骨收入棺椁。
“父亲派你来的?”我伸出染着殷红蔻丹的指甲,轻轻拨弄着珠帘,“寻一个同先帝身形相似的人来糊弄我,然后从我这套话?你们挺会玩啊,我今日告诉你,我根本不晓得那劳什子玉玺在什么地方,别再一次一次地试探我了。”
他单手卸下面具丢到一旁,轻声道:“白马寺,屏月阁。”
经年未见,他面容瘦削不少,额角也多了一道烧伤的疤痕。
我已多年没有这样激动过。
他去世的那日我心如刀绞、夜不能寐,又怕养父发现我的异常,只能夜深人静之时将脸埋在在冰冷的被衾中失声痛哭。
我真的很想很想他。
我永远忘不了及笄礼那日,他亲手挽起我的头发祝我生辰快乐的样子。
可我才刚刚晓得怎样算是喜欢一个人,他便只身赴黄泉了。
他去世之后,丞相便让我装作怀了先帝的遗腹子的样子,待“孩子”出生,他便将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抱来,佯装是我生的。
皇族到孟邺这一代子嗣凋零,只剩孟邺和他沉迷声色犬马的堂哥赵王。
当然,我心狠手辣的养父并没有放过赵王,寻了个不尊祖先的由头,带兵将赵王府抄了个底朝天,赵王和他的子嗣全都被我的养父当场诛杀。
但我留了个心眼,在抄家之前派人抱走了赵王膝下刚出生的一位庶子替下了养父的儿子。
我还让亲信的女官连夜出宫,将养父的儿子放在了我的闺中好友——镇国公夫人膝下教养。
毕竟稚子何辜。
我这一手偷天换日的计策可谓是步步为营,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与此同时,我经常乔装出宫,厮混在惊鸿楼这样的勾栏瓦舍之地。
我晓得养父会派人跟踪我,我只是做样子给他看,让他觉着我是个玩心未泯的孩子。
暗地里我常在惊鸿楼与镇国公夫人见面,让她帮我在朝中联系一些青年才俊。
养父以为坐在皇位上的是自己的亲儿子,自然甘愿屈居于摄政王的位置上。
而我则做了两手准备——若等十余年后,我在朝中势力已成气候,而小皇帝却资质平平的话,我兴许会取了玉玺,自立为帝。若小皇帝爱民如子,勤于政务,我便也甘心当这垂帘听政的太后。
可如今先帝他却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告知我他并没有死。
我后退了半步,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听说你每个月跪朕的灵位跪的挺虔诚的,所以朕特地还魂来见你了。”
我一时气结,本想质问他为何不将他死遁的消息告知与我,又想到宫中眼线众多十分危险,这个时候不是说闲话的好时机。
我只得撩开珠帘,语气急促道:“我现在带你去密道,你快些走,若让我父亲发现你还活着,你我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他沉默了片刻,将我揽入怀中:“放心,我安排得妥当,一刻钟之内不会有人进殿打扰你我。”
我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一半。
“以我对你的了解——像你这么谨慎的人,既然已经死遁了,就不会再轻易冒险进宫。”我揽着他的腰,踮着脚靠近他耳朵,“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到底多年夫妻,有什么事我还是能搭把手的。”
他拧着眉头瞧了我半晌,然后伸手为我拢了拢鬓发:“别紧张,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要我在他忌辰那日去白马寺祈福诵经,他准备让他的人混进我的随行宫人之中,趁机取走玉玺。
“这么简单的事,你找个人塞个纸条给我不就得了,犯得着冒险进宫么?”我狐疑道。
他摸了摸我的头:“怕过几日真的掉了脑袋,便见不到你了。”
他话说的含糊,我一向晓得他的性子——他向来是心中有数却不愿宣之于口,有五六分把握的事就敢放手一搏。
而我向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所以我从他袖中顺走了一样物事,悄悄地放进了自己的袖袋——我想,他冒险进宫还随身带着的物事必然是件要紧的东西。
摸到手时发觉那物事方正且触感冰凉,应当是一方令牌。
待他走后我将那令牌从袖袋中拿出端详,隐约瞧见上面以小篆刻着半句诗。
“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月盟。
我在暗卫司有几个眼线,所以对各地州府上报的江湖事务也算是有些了解。
现今江湖中最大的势力便是江月盟,但至今官府都没能探到江月盟的老巢。
这样秘密行事的江湖门派,居然是先帝的藏身之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7
助他们盗走玉玺这事说难也不难。
可我若是突然要出宫祈福,必然就会引起养父的疑心,所以我须得让他无暇顾忌我。
而且我这几日垂帘听政时,隐约听到了西南战事吃紧的消息,而养父却迟迟不肯松口发兵。
主战派和主和派僵持了十来天,我心下疑惑,于是寻了个黄道吉日去探他的口风。
养父为处理政务方便,白日里都是歇在宫中,我平日里为了塑造自己的孝顺形象,晨昏定省都不少的。
但因着玉玺的缘故,他对我也有几分猜忌。
“没有人比太后娘娘更合适。”
我一只脚刚踏进殿内,便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看到我进殿,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笑着道:“阿歆怎么来了?”
我行了万福礼问了安,余光瞥见他面前坐着的是个外邦女子,身上穿着宫女的服饰,面色冰冷,瞧着我的眼神也含着一丝轻蔑。
“太后娘娘。”
我点了点头,出言询问道:“父亲,这位是?”
“鄯善的使者。”他含糊其辞,冷着脸冲着那外邦女子道,“你先退下。”
使者会穿着宫女的衣服,在这里同他一个摄政王私会?
那使者也是一根筋,突然拽住了我的袖子将我拽了一个趔趄,而后她直勾勾地盯着我道:“太后娘娘果然生的好看,我主的眼光确实不俗。”
我猜到了七八分,却不点破,佯装惊疑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主要迎娶太后娘娘,正巧我主刚刚丧妻,太后娘娘也是个寡妇,般配得很。”她的中原话说的并不怎么好,断句奇怪得很,透出一丝诡异,“我等着摄政王将人和图一并送给我主。”
我一向很会找重点,她这句话里透出的唯一一个关键信息便是“图”,连着这几日养父的奇怪表现,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养父大约还是想自己坐在帝位之上,名正言顺的“禅让”既然走不通,那便只有联合外敌这一条路了。
我猜那图多半是边关的布防图,他同番邦外族暗度陈仓,将布防图送过去——如此鄯善人拿下边关州府便是轻而易举的事。等到国将不国之际,他再出面与鄯善求和,博得朝野民心,顺理成章的登上帝位。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想清楚这一切,只觉养父的心思深沉的可怕。
我装作自己只听懂了她的前半句话,哭着跪下,声嘶力竭地央求父亲不要将我嫁到外邦。
我一边表面上哭嚎着,一边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我想我需得寻个由头离开上京了。
8
表面上我同意了这场荒唐无比的和亲。
我同父亲说,我想要在远嫁之前去白马寺,让那个解签很厉害的老方丈为我占卜一挂。
其实求挂是假,死遁是真。
还是要感谢孟邺给我的灵感,我想我此时须得亲自走一趟江月盟。
朝中已是腐烂不堪岌岌可危,如今外邦铁骑侵我中土,我从前细水长流的打算再不能作数了。
江湖中人向来义薄云天,我想借助他们的势力,将我得到的消息传给边关的将领,让边关将领尽早改换布防战略。
9
我跪在诵经殿内祈福,余光瞧见亲信的宫女给我打了个手势——他的人已经盗走玉玺了。
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又将那笑意收了回去。
我摇了摇签筒,从中随意抽了一签。
签文道是:“回头下望人寰处 不见长安见尘雾。”
白马寺的老方丈看着我的签文,皱眉道:“老衲问施主一句,若将来要以您一人以换天下安泰,您可会后悔?”
我向来不信神佛,笑着同方丈道:“不悔,大燕子民能安康便好,我一人的命数并不足挂齿。”
“阿弥陀佛”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在叹息,“此签无解。”
大殿内檀香袅袅,我闻着莫名的心安。
10
那日晚间,我故作心情不好的样子,屏退了四周的宫人,独自前去泛舟湖上。
离开之前我让人放了一把火,将藏有布防图的文苑阁烧了个干净,宫人们不明所以,一窝蜂的去救火,摄政王在宫中的亲信手下晓得那文苑阁的重要性,定会在第一时间去抢救那些布防图。
我将繁复的外衫扔在了水面上混淆视听,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水中游上了岸。
夜色昏暗,宫女侍卫只瞧得见水面上颜色鲜艳的衣衫,看不见穿着夜行衣的我。况且我水性不错,屏住呼吸游到岸边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年在平洲时,我常常同父亲部下的孩子们一同游水,那时真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我上岸后换了提前准备的干净衣服,穿着侍卫的铠甲混在人群之中,趁着开宫门之际离宫了。
我计划里唯一的意外,便是在城门外的十里长亭见到了孟邺。
如今他再不是当年无甚实权的皇帝孟邺,而是江湖第一门派——江月盟的盟主叶晏温。
“恭候阿歆多时了。”
“你如何晓得我的计划的?”我打断了他的寒暄,“连他都没看出来。”
“因为了解你。”他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我的身上,“夫妻多年,这点心有灵犀还是有的。”
他身边的几个江湖子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出言询问道:“这位就是盟主在老家的媳妇?这也不像庄户人家的姑娘啊,长得也好看……”
我赞许地点点头:“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姑娘。”而后我转头瞧着孟邺,“咱们借一步说话。”
我们俩在三丈之外的大榕树下商量了下一步的对策。
“我也不兜圈子了,他和外族勾结,要送布防图给鄯善军队,以此卖国求荣,所以我放手一搏,将文苑阁烧了。”我同他认真道,“怕就怕他还有后手,留了副本,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告知边关的将领,让他们尽快改变布防。”
“好,我现在便派人去通报。”他扯住了我的手。
我盯着他道:“你们既然敢带着大队人马驻扎于此,想是在上京城中已有可靠的内应了。”
他点点头:“但如今外患在即,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再蛰伏几个月。”
“好,那我和你一同去江月盟等着时机。”
11
边关围困一解,百姓免遭一场劫难,我算是长舒一口气。
此后在江月盟的那几个月,大约是我自童年后最为快活的时光了。
我和孟邺探讨着如何布局拿下上京——地方州府的大部分官员已经在他的麾下,只有一小撮死心眼的不肯服软,到时候解决起来也微微有些棘手。
我们约好,若是能重新回到宫中,他便封我做巡察御史。
以后我便能执尚方宝剑,到各地私访民情,一展报国之志,让百姓不再遭受苦难,让忠臣不再蒙冤。
江月盟建在山林之中,风景称得上奇美,我们对弈游湖之时心胸开阔,再无从前在宫中的戒备之心。
在江月盟度过的第三个月,他在山林之中为我点了千盏荷花灯,以此来庆祝我的二十岁生辰。
月色下的池塘静谧无声,荷花灯在池塘中静静地飘着,山水之间恍若人间仙境。
“生辰快乐。”他递给我一面铜镜,背面刻着“岁岁长安”和莲花纹样。
一如当年。
我笑着仰头问他:“怎么,如今不做戏给丞相看了?”
“结发为夫妻,便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自然不是做戏。”
我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几个月后便是生死一战。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趁着上京无甚波动之时将他刺杀,刺杀成功自然是最好,若刺杀失败,那便可以趁着他慌乱中改变上京城的布防之时将我们的人手混入其中,再里应外合一举击杀。
江月盟都是江湖中人,只有我最为熟悉宫中的道路,况且我武功和轻功尚且可以,综上,我去行刺是再好不过了。
孟邺他必然不会同意让我涉险,所以我先他一步离开了江月盟。
我想做的事,从来就没人拦得住。
12
我的行刺失败了。
我还是低估盛令岩了,本以为他是个文官,无甚武功在身上,谁知道他竟然深藏不露。
他几招夺下了我手中的剑,而后将那剑横在了我的脖颈前。
“为何背叛为父?”
“背叛?您大约不晓得……”我平静地道,“我是平洲周氏之女,当年的平洲之乱,您迟迟不让其他州府增援,最后我的父母兄弟均死在战场上,只留我一人苟活于世。”
“老夫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他几次上书要皇帝裁撤我的兵权,还联合他在上京城的旧部一起弹劾我。”他持剑微动,锋利的剑刃在我脖颈处划破了一层皮,“他死得其所。”
人之将死,他却还是执迷不悟,为了所谓的权力,他竟然视人命如草芥一般。
“你若敢伤她分毫,我便让人将你活剐了,再让你受蚁虫蚀肉之痛。”孟邺的眼睛通红,“你放开她,我用自己来换她。”
我心下有了决断,抬头朝着孟邺朗然一笑:“孟邺,古来女子甚少以正名载入史册,我呢,觉着女子一样可以流芳百世、被后世敬仰——所以记得让史官在史书上写上我的名姓,别用什么‘孟周氏’、‘皇后周氏’之类的替代我的名字。”
他脸色苍白,试图冲破兵将的阻碍,被赵将军和两个兵士死死的拦腰扣住。
“我们离开上京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去洱海瞧瞧么,我带你去……”
我闭上眼睛笑了笑:“记得给我取个好听点的谥号。”言毕,我撞上了剑刃,喉管喷薄出大量暗红色的鲜血,巨痛之下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
如果我随身带着他送我的那面铜镜就好了,我想看看我强装出来的镇定和惨然的笑容有没有骗过他。
剑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盛令岩跌坐在了地上
——我是他最后的筹码,我死了,他便再无什么底牌了。
我缓缓向前栽倒,周身渐渐变得寒冷,恍惚间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了我,能感受到他的手指按压在我的脖颈处,似乎想为我止血。
他的几滴泪滴在我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将死的缘故,感官被无限的放大,那几滴泪似有千钧重。
“太医马上就到,你不要用力,我们就这么坐着好不好……”
我忍着刺骨的疼痛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触碰不到。
他轻轻低头,将脸贴在我的手心之上:“你别走,好不好?”
我咳了一口血,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日我周歆为天下百姓而亡,算不得冤枉。
如此说来,我只负了他。
对不起啊孟邺,我只能留你一人坐在那孤寒高位之上了。
我们终究是天人永隔了。
后记
大燕史书载道,平洲周氏宗女周歆于佞臣盛令岩身侧蛰伏十余载,勇而有谋,于危难之时舍生取义,以身殉国,诛杀佞臣,救天下于水火之中,燕文帝力排众议,封其为一等护国公。
此后其空置后宫三十余年,过继从兄赵王之庶子悉心教养,于康平十五年封其为太子。
燕文帝在位期间休养生息重视农桑,以至百姓安居、政策清明,一派盛世之景。
康平三十五年,燕文帝驾崩。令人遐思的是,燕文帝死后并未葬入帝陵,而是与护国公周歆合葬,丧仪从简而终。(原标题:《千秋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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