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层农民的幸福生活:乡村是家
最底层农民的幸福生活:乡村是家“草莓大姐,帮我称称看多少钱?今天女婿回来,多买点儿……”10月12日,南京奥体中心南门的环宇农贸市场,范苏妹的菜摊一如往日般热闹,老主顾们一边忙着挑选蔬菜,一边免不了扯上几句闲篇。江宁郊区到南京河西农贸市场的距离有多远?1971年出生的“草莓大姐”范苏妹说,不远,33.7公里。“草莓大姐”范苏妹在菜地■第一站:南京河西农贸市场从郊区到城市,33.7公里的距离
来源:【交汇点新闻客户端】
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城乡关系愈加受到关注。我们以一群外地农民在南京的“十年”为样本,观察他们在乡村和城市、泗洪和南京之间如何架起一座“桥”。
这群农民是来自泗洪、辗转江宁郊区的种菜人。他们说乡村是“家”,城市是“朋友”。他们丰富了城里人的菜篮子,城里人也让他们感受到人情的温暖,获得更多的存在感。乡村振兴的自信,写在他们脸上。
“草莓大姐”范苏妹在菜地
■第一站:南京河西农贸市场
从郊区到城市,33.7公里的距离
江宁郊区到南京河西农贸市场的距离有多远?1971年出生的“草莓大姐”范苏妹说,不远,33.7公里。
“草莓大姐,帮我称称看多少钱?今天女婿回来,多买点儿……”10月12日,南京奥体中心南门的环宇农贸市场,范苏妹的菜摊一如往日般热闹,老主顾们一边忙着挑选蔬菜,一边免不了扯上几句闲篇。
2011年,儿子来南京念大学后,想跟儿子靠得近一些,家住泗洪的范苏妹和丈夫决定一起来南京“创业”。农民在城里创业能做什么?他们最擅长的自然还是与土地有关。
“我们过去在老家种粮食,90多亩地。我记得有一次,小麦茬口刚腾出来,我们夫妻连夜撒稻种,一夜没睡,到第二天就干出了50多亩……”范苏妹夫妇选择创业的地方在江宁谷里,那是南京人的“菜篮子”。几次三番考察之后,她和丈夫决定在石坝村包下十来亩地,从种草莓、种菜开始。她说,干农业这行,其实道理都是相通的。只要你用心看,用心学,肯吃苦,都能做成。
菜场是乡村延伸到城市的血管。十年间,范苏妹的菜摊也成了城乡融合的一个“微缩窗口”。
“我不是种草莓种成了‘草莓大姐’,我是靠卖草莓卖出来的‘外号’。”范苏妹说,别人端个一盆两盆在那儿卖,她一上午就可以卖三十几盆、几百斤。对面摊位一个卖菜的人就说,干脆叫你“草莓大姐”算了,没想到就叫开了,买菜的城里人也一口一个“草莓大姐”,亲切得很。
范苏妹的摊位在市场最受欢迎,菜是自家种的,不但新鲜,而且每种都比其他摊位便宜几毛钱,她还在微信支付里设置了“好友折扣”,老顾客扫码付钱的时候,自动就给打了九八折。
“有人说我们的菜歪瓜裂枣的,不好看,这是他们不懂!”范苏妹的丈夫雷新军告诉记者,其实让蔬菜变美是有办法的,比如上一点激素类的生长拉直剂,丝瓜就会长得直直的,“我们不用,它种出来啥样就是啥样”。雷新军曾是泗洪当地的一名赤脚医生。在他看来,种菜和治病一样,都要有一颗良心,“诚信为本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范苏妹的丈夫雷新军
来自土地的朴实和阳光般热情的个性,让范苏妹在卖菜时结交了很多城里的朋友。他们给她送过很多东西,有月饼、衣服、饼干,还有八成新的双开门大冰箱、液晶电视等。“光冰箱就送了我七台了,我就留了一个,其他的都让亲戚朋友拖走了,都是好东西,她们就把我当家里人一样……”一些顾客只认她的菜买,她怕别人扑空,不能来的时候就在买菜群里提前“预告”。疫情期间,有顾客要买她的菜,她就采摘好丢在村口,他们开车来取,全程无接触。
在江宁农村种菜,到河西新城卖菜。城乡之间,范苏妹来回穿梭了十年。33.7公里,就是她人生两个舞台——“菜地”和“菜场”之间的距离。
这十年,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范苏妹每天的生活节奏不会被打乱:凌晨车灯划破夜色,她载着一车蔬菜到南京城里卖菜;傍晚车灯划破暮色,她开着空车回到大棚。而菜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自然成了她对接时代的“大数据”,受益河西新城的崛起,参与城乡关系的重塑,她得出的结论是:“城市和乡村,谁也离不开谁!”
“一年有几十万的收入,我姐姐家的女儿女婿现在也跟我们一起种菜卖菜,赚到的钱,两家对半分。”范苏妹说,生活虽然辛苦,但收入颇丰。老家的亲戚看她在南京种菜种得不错,也都想来学习,一家带一家,亲戚带亲戚,十年差不多来了有30户,带动了大家共同富起来。现在“草莓大姐”的名气开始有了外溢效果。前段时间,河西江湾城的新菜场开业,还特意邀请她过去“聚点人气”。
“菜篮子”变成了“金篮子”。迎着乡村振兴的朝阳,范苏妹们为城市的餐桌输送营养,也用奋斗赢得了自己的美好人生。
■第二站:江宁家庭农场、采摘园
乡村新业态,引来城市“体验族”
对于范苏妹的亲戚们来说,过去他们把菜种好就行,去城市卖菜,和城里人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给范苏妹。而现在,美丽乡村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城市体验族来到他们身边。
种了十年草莓的于梁
9月底,记者来到江宁“小于草莓采摘园”,一个皮肤黝黑、满脸乐呵的小伙子走了出来。他叫于梁,是雷新军大哥家的女婿。
“我们底肥用的都是菜籽饼。现在的人都注重健康,他们宁愿多花几块钱,买纯天然草莓!”于梁说,乡村旅游火了以后,他也在自家的19个草莓大棚前竖起招牌,搞起体验式采摘。没想到他的草莓园一下子热闹起来,最多一天接待了200多户人家,人多到挤不动。就连他种来自己吃的大白菜、矮脚黄、大蒜苗也被游客看上了,一位大姐一个劲追着他问:“小伙子,你这些菜能都卖给我吗?”
从小跟着父母在田里长大,土地和作物就是于梁最好的朋友。虽然草莓春天产量最大时,夫妻俩有时候一天睡不到三个小时觉,但“看着草莓开花、结果、丰收,心里面就很有精神,感觉不一样”。他的草莓不打膨大剂,“那个口感不好,肉泡泡的”;也不人工授粉,“我买2万只蜜蜂,请它们帮草莓授粉,绿色健康”。经过蜜蜂授粉的草莓产量高,果形好、畸形率低,口感佳,不愁卖。但是草莓花期很长,蜜蜂养在大棚里的时间足足有6个月,“我要给它们加餐,喂糖、喂水,做花粉饼吃……”种了十年草莓,他仍然如初恋般热爱。
如今种草莓不光是于梁一家的谋生手段,更是他的一种精神享受。“这几年确实是挣到钱了,过去是我们找买家,现在是城里的人来田里找我们,很有成就感!”长期田间劳作,33岁的于梁满手结的茧又大又硬,但他说自己心里和草莓一样甜着呢。精心呵护草莓健康生长的每一个过程,在他心里变得更有价值。
而雷新军的妹妹雷红一家则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这一大片都是我们的家庭农场,证刚办下来,其中果园50亩、稻田200亩,总共250亩!”乡间小道,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开满粉色果实的栾树下,雷红站在路边,手里捧着一盆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无花果。
张辉在家庭农场
雷红的丈夫张辉,出生于1971年,是他们这群亲戚里脑子最活的一个。近五年来,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资源要素更多向乡村流动,乡村的活力不断增强。张辉开始张罗起家庭农场,开展规模化、集约化、商品化生产经营。
早在2013年,江苏省农业农村部门即在全国率先出台促进家庭农场发展的意见。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全省家庭农场总量已突破17万家,成为农民收入的增长点、产业兴旺的着力点、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试验田。
从2018年创办,到2021年正式“领证”,张辉说,自己的家庭农场前前后后已经投进去了200多万元。为了满足农业体验族的需求,他的果园不光有葡萄、大枣、黄桃等,还有不少新品种的水果。他摘下一个如鸡蛋般大小的小火龙果介绍说:“这个品种叫蜜宝,特别甜,在市场上很受欢迎。”试种新品种,有时候是要交“学费”的:“筷子粗的小树,突然就死了;软籽石榴不适应新环境,就是不结果;红梨也不行……”
摸着石头过河,张辉的家庭农场一天天发展起来,现在一年能挣三四十万元,但每年的投入还要50万元左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果园一般前三年没收入,因为土地管理、有机肥、租金、工人工资等前期投入都很大。”张辉说,按照计划,五年能完成投资,之后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不看好家庭农场我能投这么大吗?国家很重视土地,重视农业,重视我们农民,现在各种补贴都有。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呢!你看现在变化有多大,你说我能没信心吗!”
他和妻子刚来南京那一年,两个人两亩田种黄瓜,到年底赚了八千块。一晃十年过去了,他没有像亲戚们那样在南京买房,而是大胆地把这些年的收益又一股脑地投进地里。
“我的野心很大的!”张辉笑着说,从农民变成农场主,最大的感受是累!以前有活就干,摘下来就卖,现在不一样了,种下去的同时,还要想怎么管理,怎么办出特色,让更多的人走进乡村,爱上乡村。
张辉的家庭农场里,仙人掌般的枝条齐刷刷向下,肉茎小窝孔处萌发出“千佛手”形状的黄色苞。“这是火龙果花!它像昙花一样,一生只开一次。一般早上六七点它就败了,只有勤劳的人才能看到。”张辉眯缝着眼说。看着眼前风景如画的农村,体验经济的未来仿佛在向他招手。
美丽乡村的十年建设,让以往城乡不平衡的关系有了很大改变。而身处南京城乡融合发展先行区江宁,“草莓大姐”和亲戚们也在时代的浪潮中乘风破浪。
葡萄采摘园的“大哥”雷新民
“我家的‘夏黑’是不是不黑?只有打了催熟剂的,才会乌黑乌黑的!”在“兰花葡萄采摘园”,雷新军的大哥雷新民和妻子马兰华一边修剪葡萄枝条一边对记者说。打了催熟剂的葡萄早上市,价格自然卖得高。等到后面葡萄大量进入市场,价格就下来了。但他们不愿意挣那些“不讲良心的钱”,耐心等着精心种植的葡萄自然慢熟。马兰华说:“挣五万是挣,挣十万也是挣,人要懂得知足。我们种的葡萄自己的孩子也能吃,这样的钱我们挣得心里踏实。”
■第三站:网上24小时菜场
跨越时空,架起一座“交流的桥”
“叶子菜如果太早摘的话,放到第二天卖就没那么新鲜了。”傍晚时分,80后“新农人”周猛和“姨夫”雷新军一起去菜地收第二茬菜。两个“硬汉”头顶矿工用的“大灯泡”在田里采摘,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有时间坐下来吃晚饭。
80后“新农人”周猛
五年前,范苏妹和丈夫雷新军从江宁谷里搬到前干村,菜地也较之以前扩大了一倍。在她的20多亩菜地里,记者上手帮她一起拔“苏州青”。手指轻轻一提,菜就出来了,不费力,一小会儿工夫就采了一大筐。“现在这个菜园里的土,是荷塘吊上来的黑泥,肥着呢!上一点鸡粪,土就松软。这种肥料,既改善了农村环境,也能提升土壤肥力、减少农业面源污染。”范苏妹介绍说。明天早上三点,他们就要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过去年轻人考大学是为了“跳出农门”。现在,越来越多的大学生改变观念,主动“跳回农门”,成为乡村振兴的主力军,周猛就是其中一员。
“原来我也坐办公室的,带了三十几个大学生。”周猛说,之前他在昆山一家制药厂工作,妻子王琼一心想跟着姨妈干“菜篮子”,把他也“拉下了水”。但真正打动他的,是新农村这片土地蓬勃的发展和希望。
无论在哪,干什么,人都是要寻找自身价值的。在制药和种菜中间,周猛似乎找到了关联点。“这个关联点就是健康!我是学化学的,很多药物其实都取自植物,比如治疗乳腺癌的紫杉醇,就是从红豆杉的树皮中提炼出来的。研究农作物,我也有优势。人家吃了我的菜,带来了健康,也是我为社会发展做了贡献!”
“我姨他们那一代人是自然农耕,新农人要用现代思想和现代化工具种田,用科学和智慧种田。”这位80后“新农人”一心想着做点改变,在他看来现在虽然收入不错,但劳动量太大了,性价比并不高。“现在的模式,对人的要求太高了,从种菜到卖菜,每个环节都要懂都要会,以后到哪里找这样全能型的人来接班呢?”他理想中的农业应该是分段式的,分工合作,每个环节各司其职。但范苏妹有自己的坚持:“我是可以收别人的菜去卖,但不是我从头到尾经手的菜,我不放心!”在她看来,顾客的信任感是钱买不来的。
未来的农业到底应该怎么干?两代人的摩擦还得在实践中找到答案。但周猛知道一点,只有卷得起泥裤腿,下得了田,情怀才能真正落地。
而范苏妹自己则在盘算另一件大事。回老家泗洪去!
这十年,虽然她在南京,但和老家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泗洪位于淮河中下游,东临洪泽湖,是全国粮食生产先进县。当初来南京时,范苏妹想的是“探路”,而这些年,他们在南京的创业,也的确在无形中影响了很多邻里亲戚,让他们打开了眼界、打开了思维、打开了思路。要想改变命运,你就要去振兴乡村,现在老家的人也动起来了。
“回老家我可以继续‘卖菜’。我的手机里有三千多个客户。回到老家后,我可以搞团购,把我们洪泽湖的老母鸡、小银鱼、莲子芯等等带到南京人的餐桌上!”范苏妹要用自己的“网上菜场”,在乡村和城市,在南京和泗洪之间,架起一座交往融合的“桥”。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陈洁/文
记者 张筠 实习生 王信辰/图片、视频
编辑: 姚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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