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病弱美人和她的替身恋人恋爱:娇软美人x傲娇世子
腹黑病弱美人和她的替身恋人恋爱:娇软美人x傲娇世子他只当她在耍女人脾气,没几日便会回来求他。不久,江琇莹问钟允讨一张和离书。这本与她无关,直到她嫁给黎王世子钟允那天,他为了贵妃在皇宫外头守了一整夜。有人嘲笑江琇莹,好好一个美人,侯府嫡女,竟沦落成了一个替身。等她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是磕坏了头才会将钟允错认成了自己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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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娇宠》作者:张小素
【娇软美人x傲娇世子】
江琇莹一直都知道,她和皇宫里那位名动天下的贵妃长得颇为相似。
这本与她无关,直到她嫁给黎王世子钟允那天,他为了贵妃在皇宫外头守了一整夜。
有人嘲笑江琇莹,好好一个美人,侯府嫡女,竟沦落成了一个替身。
等她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是磕坏了头才会将钟允错认成了自己的心上人。
不久,江琇莹问钟允讨一张和离书。
他只当她在耍女人脾气,没几日便会回来求他。
他等了几日,变得愈发烦躁不安。
最后,他等来了一个消息,那位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回来了。
钟允听见江琇莹对那位与他长着一样泪痣的将军说:“我若知道你没死,定不会嫁人。”
机缘巧合之下,钟允得知,当年将他从深渊泥潭中拉出来的人不是贵妃,是江琇莹。
他紧紧抱着她,眼眶通红:“阿琇,跟我回家好不好?”他死也不会再放她走。
她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透着冷漠与疏离:“世子,请自重。”
Ps:架空,双替身,双c,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朝堂之上
片段:第 1 章 双替身。
江琇莹拿着几包药材走进厨房,亲手洗了煎药用的瓦罐,跟一旁的人确认道:“炉火底下烧的可是金栗火?”
下人忙答:“是,都是依着世子妃的吩咐准备的。”
回话的人叫刘婆,平时是个泼辣的大嗓门,回世子妃话时愣是不敢大声。倒不是胆怯,是生怕吓着这美娇娘。
刘婆曾有幸见过宫里那位名动天下的柳贵妃一面,觉得惊为天人,认为天下不会有比她更美的人了,今日见了世子妃才知,当时那结论还是下得早了。
厨房的下人们活做得好,江琇莹赏了些银钱,亲手递过去。
刘婆在厨房呆惯了,身上常年有一股油烟柴火味,又刚宰了一头猪,身上都是肉腥味,怕冲撞了世子妃,不敢伸手去接。
江琇莹将银钱递到她眼前,笑了笑:“刘婆,快过年了,扯些时兴的布料,做新衣裳穿。”
刘婆怔了一下,没想到金尊玉贵的世子妃会叫出她的名字。她在身上的粗麻布衣上将手擦干净才敢上前去接:“谢世子妃赏。”
江琇莹又赏了其他人。
下人们接了赏钱,欢喜又卖力,平常繁重的活儿突然变得不那么累了。
刘婆心里直叹气,世子妃这般好,可惜世子不是个会珍惜的。
这几天,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世子世子妃大婚那日,洞房花烛夜,世子根本没在房里,丢下世子妃去皇宫外头淋了一夜的雨。
江琇莹往炉火里丢了几个栗米壳,贴身丫头悦瑾忙递上一个铜壶,壶里装的千里水,是一大早叫人快马去城郊取的,用来煎药效果最好。
悦瑾看着自家小姐冻得通红的手,心疼道:“小姐这手都要生冻疮了。”
她家小姐是安远侯府嫡女,从小被侯爷和侯夫人捧在手心里,如珠似玉地养着,哪曾受过这样的苦。
江琇莹搓了搓手,暖和许多:“没事。”
只听“咣当”一声,水壶突然落在地上,里面的水全洒了出来。
水壶是从悦瑾手上掉下来的,方才有人撞了一下她的后背,她过身,看见是香雁,气得咬了下牙,火气直往头顶窜。
香雁穿着一件水粉色夹袄,裙摆处绣着水仙花,擦了胭脂,还用了淡淡一层口脂,整个王府独她一个这般招摇的下人。
香雁垂首对江琇莹见了礼:“没想到会在厨房遇上世子妃,冲撞了世子妃,奴婢该死。”
她平日里再嚣张,到了主子跟前就是个奴。
刘婆端着一盆刷锅水走了过去,经过香雁身边,盆身倾斜,脏水全泼了出来。
天气寒冷,香雁的衣裳湿了大半,布料像冰块一样贴在身上,冻得她牙齿直打颤。刷锅水又混合着一股剩饭味,直往她鼻孔里钻。
她想发作,碍着世子妃在不敢骂人,怕落了口实。这世子妃也真是好手段,才来厨房没一会,竟哄得满屋子的人都向着她。
不知她在世子枕边吹了什么风,世子这些天都不让她进屋伺候了,让她无法接近,无处施展。
煎好药,江琇莹回房换了件衣裳就往书房去了。
悦瑾跟在江琇莹身侧,一想到香雁就生气,若真要被那不知廉耻不知尊卑的小贱人上了位,小姐必要受委屈。
“小姐,要不想个法子,把香雁赶出王府。”
江琇莹边走边说道:“赶肯定要赶的。”
从厨房出来之前,刘婆跟她说了句话,说香雁从前是柳府上柳姑娘的贴身丫头,她那主子被皇帝瞧上了,进宫当日便被封了贵妃,便是如今的柳贵妃。
香雁没跟着柳贵妃进宫,而是进了黎王府。
能否把这丫头赶走,就端看世子的态度了。
江琇莹从悦瑾手上接过托盘,敲门进了书房,看见钟允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一本书,低头在上面写着批注。
他今日穿着一件苍蓝色锦衣,雪白玉冠束发。
他的长相十分俊美,又不是那种柔和的美,带了棱角,脸上显出高高在上的冷峻,似昆仑美玉,姿容清贵,华彩逼人。
江琇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他左眼下那颗淡红色的泪痣上,心跳渐渐加快,像有一头小鹿在胸口撒欢。
她端起药碗走上前,柔声道:“世子,该喝药了。”
钟允看着书,头也没抬,单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被苦得皱了下眉。
他就是大婚那晚出去淋雨染上的风寒,一向身体很好的他竟还发了烧,到现在都没好,脑子昏沉,喉咙发苦,饭都吃不下。
见身侧的人伺候好还不走,他有些不耐烦地放下书本,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有事?”
江琇莹剥了块雪梨糖递到钟允唇边,弯着眉眼:“世子嘴里可是发苦,吃了糖就不苦了。”
她在娘家时,每次生病喝药,母亲都会喂她吃一颗雪梨糖。
钟允不愿意吃,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都是些哄小孩的幼稚招数。”
他书没看上几行,一股香风袭来。她竟坐在了他的腿上,圈上他的脖子,嘴唇对着他的,将那颗糖喂进了他嘴里,温柔流连一番。
她尝了尝残留在自己唇上的糖丝,甜得眯了下眼睛:“阿琇觉得甜,夫君以为呢,甜不甜?”
被她来了这么一下,他腹下窜起一股燥热。
她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他,眼神还颇有几分无辜。
他有些烦躁,将书扔在桌上,低声训斥她:“不知矜持。”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盛着款款深情:“阿琇已经两个时辰没看见夫君了,心里想念。”
她今日穿着一件白色夹袄,水蓝色裙子,袄边裙边用银线绣着梅花,头发用一支杏色流苏簪子馆着,两侧耳坠皆是梅花造型。
她一动,那两朵梅花也跟着动,盈盈动人。
他起身将她抱到桌上,咬上她的嘴唇,她嘶了一声,嫌疼,踹他,又忍不住抱着他,痴痴吻他眼角泪痣。
他袖口扫落桌上的天青花瓶,几支粉色梅花散落在地上,花枝轻轻颤了颤,被窗子外头映进来的太阳光描了层热烈的金边。
悦瑾守在外头,一个丫头朝这边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传话,说是侯夫人身体不大好,让小姐这几日得空回娘家看看。
悦瑾接了信,面露忧愁。
她从小伺候在小姐身边,小姐所有的事她都知道。
侯夫人不是身体不好,是借了生病的由头,请小姐回去,让大夫给小姐诊治。
虽说王府的太医医术更高明,但小姐的病是不能被外人,尤其不能被世子知道的。
侯爷原本是想将小姐嫁给二皇子,等将来二皇子即位,小姐便是皇后,母仪天下,江家也跟着平安富贵。
二皇子对小姐一见钟情,犯了相思,便向皇帝请旨赐婚。
结果,圣旨还没下来,小姐就在上山烧香的路上被山匪掠走,险些失了清白。
幸好世子路过,一剑将那山匪头子刺了个对穿,将小姐从匪窝里抱了出来,成全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悦瑾心里知道,无论是世子还是二皇子,都不是小姐心仪之人。
那日烧香路上,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拦了小姐的轿子,送上一枚平安扣,说这扣子的主人死在了北境战争,大胜前夜。
小姐在悲痛欲绝时被山匪掠走,周旋中磕到了头,一抬眸便看见了手持利剑左眼下同样有一粒泪痣的世子,把对那人的感情转移到了世子身上,以为自己是深深喜欢他的。
江家人最初不知道小姐认错了人,以为小姐对世子情根深种。等发现问题时,江家已经应下了黎王府的求亲,聘礼收了,婚事也在大肆操办,回不了头了。
至于小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大夫说,要看小姐的心境,看她愿不愿醒来。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可能三五年,两三月,也可能下一刻就醒了。
悦瑾突然听见书房里传出一声惊呼,吓了一跳,转忙转头看向书房大门。
2. 第 2 章 离间计。
悦瑾心里着急,生怕小姐惊醒,发现世子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承受不住。
这个时候她又不好敲门进去看,只能在外面守着。她似乎听见小姐在哭,声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十分痛苦,可又不像完全是痛苦的。
她不大懂夫妻房里的事,担心世子没轻没重,把小姐欺负哭了。
大半个时辰后,里头的声音渐渐小了,悦瑾稍微放下心来,让人回房准备热水和月季花瓣,一会小姐沐浴要用。
江琇莹穿好衣裳,用一根簪子将头发散散馆在脑后。看见钟允开了窗,背对着她,面对着院子里头的几丛梅花。
她上前,娇嗔道:“夫君方才弄疼阿琇了 。”
钟允:“知道疼就少过来撩拨。”
江琇莹嘟着小嘴,委屈极了:“又不是我非要的。”
钟允靠窗看着江琇莹,她胆子很大。
她敢踹他,撒着娇骂他坏蛋混蛋王八蛋,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江琇莹仰头看着钟允:“以前在你房里伺候的那个丫头,怎么不见她了?”
钟允身边都是男性随从,不爱被丫头伺候,唯一能在他房里端茶倒水的便是香雁。
洞房花烛夜那天,香雁来敲了门,在钟允耳边说了句话,钟允脸色当即一变,脱下喜服,换了身常服便出去了,像一个石像一般在皇宫外头守了整整一夜。
他回来之后便把香雁赶了出去。
江琇莹后来打听过,没听说皇帝、太后或宫里哪位贵人出了事。
皇帝素来疼爱钟允这个侄子,对他比对皇子们还好。太后更不用说了,钟允是她唯一的嫡亲孙子。皇帝和太后若是出了事,钟允必要进宫贴身伺候的。
守在皇宫外头不进去,必然是因为出事那人身份敏感,再加上香雁的来历,必是宫里那位柳贵妃了。
钟允转过身瞧着江琇莹,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愉快,似乎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江琇莹拽着钟允的袖子晃了晃,娇声埋怨:“现在外头都在笑话阿琇,说阿琇没本事,洞房花烛夜留不住夫君。”
她抬眸看着他,眼里蒙了层娇滴滴的水气。
钟允不喜女人纠缠,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香雁那晚来是说,贵妃从高台上摔下来,撞到了头,性命有虞。”
“贵妃对我曾有救命之恩。”
江琇莹一听便明白了,贵妃现在好好的,并没有从高台上摔下来,说明香雁传了假话。
这样的奴婢,应当发卖或打死,他只将她赶出了房门。
她亲眼看见钟允斩杀山匪头子,刀起刀落,血溅当场。
他杀伐果断,向来不是仁慈之人。
江琇莹看着钟允,直言:“香雁对夫君有所图,阿琇不喜欢看见香雁,送人也好,卖了也好,总之她不能再呆在王府了。”
钟允背过身看着窗外,语气不悦:“你是正妃,怎能如此善妒,连一个丫头的醋也吃。”
江琇莹走上前,额头低着钟允的后背,轻轻蹭了蹭,“一个人若是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是不愿意与其他人分享的。”
“若阿琇不喜欢夫君,那随便夫君纳几房妾室,阿琇不光不会吃醋、嫉妒,还会欢天喜地地帮着张罗。”
钟允突然觉得烦了:“先退下吧。”
窗边闪现一个人影,江琇莹看见是钟允的随从赵安,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便告退了。
赵安从窗户跳进来,看见这屋子里凌乱荒唐的痕迹,假装没看见,禀报道:“世子,已经查清楚了,那日将世子妃掠走的山匪是大皇子的人。”
钟允看着窗外,风推着云动,煞有几分风雨欲来的架势。
他转身吩咐道:“想个法子,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二皇子。”
当今天下是他那嗜权如命的皇帝伯父的,朝中大皇子和二皇子势力相当,为东宫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夺嫡之战打得激烈。
安远侯府江景越,江琇莹的父亲,掌管着兵部,两位皇子都想把其拉拢过去。
眼看着安远侯要把女儿嫁给二皇子,投入二皇子阵营。大皇子从中作梗,想要毁了这门亲事,才有了后来山匪掠美人的事。
钟允见赵安杵在原地不动,看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赵安纠结了一下,斟酌着措辞,垂首道:“若是有一天世子妃知道世子是因着......才娶的她,怎么办?”
他省略了柳贵妃的名字,不敢说。
世子妃和柳贵妃长得颇为相像,不然那日世子不会出手相救,又把她娶回家。
世子妃温柔娴雅,性情率真,待世子又如此情深义重,世子上辈子必是拯救了万物苍生,才有如此福分娶到世子妃。
他从小便跟在世子身边,跟世子同吃同住,世子待他如同亲生兄弟一般好。别人不知道,只知世子天之骄子,他最清楚世子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想看到他好。
钟允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赵安一哆嗦,把他从世子妃那收到的好处全招了:“蜜饯。”
伸出一根手指,低声补充道:“一盒。”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他家世子的身价只值一盒蜜饯,这......应该不怪他吧。
钟允捡起地上江琇莹落下的流苏簪子在手上把玩,这女人,短短几日,竟连他身边最衷心的心腹都给策反了。
她为了得到他的心,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机。
赵安在一旁干着急,要是被世子妃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怎么办,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如同自尊心被踩在底下践踏。倘若是个要强的,恨不离要自刎在那负心郎眼前了。
钟允放下手上的簪子,将地上被扫落的几支梅花插在花瓶里,语气随意:“我原本也没想瞒着她,她若知道了,能接受便受着,接受不了就送她一张和离书。”
他言辞语气像个举世大善人一般:“到时我亲自帮她挑个如意郎君再嫁便是,必不会委屈了她。”
赵安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竟在自家矜贵自持的世子身上看到了一丝......渣气。
他还渣得如此明明白白。
赵安无话可说,也不敢说话,翻窗匿了。
第二日一早,用好早膳,给王府的长辈们请过安,江琇莹亲自去王府库房挑了些补品,今日回娘家看母亲时带上。
回房的路上看见钟允在院子里练箭,额头鼻尖都是汗,江琇莹下意识地想去给他擦汗,又想到自己因为他不肯把香雁赶走生着气,忍了忍,没叫他。
她刚从库房出来,身上沾了些尘土气,准备去浴房沐浴,换身衣裳。
她推开浴室的门,竟在屏风后面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身影,身段婀娜,一身轻纱,身材曲线若隐若现。
往常这个时候,钟允练好箭便会来浴房沐浴。
这女子在等钟允,阴差阳错被江琇莹撞上了。
悦瑾瞧见是香雁,火气顿时上来了,把香雁从屏风后头抓出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进不了世子的房,便在浴房守着。”
香雁理了理被悦瑾弄乱的头发,梗着脖子:“是世子让我来伺候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悦瑾打了香雁一巴掌:“大胆奴婢。”她是个泼的,谁敢对小姐不敬,她就敢打谁。
香雁嘴角被打出了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颊,竟笑了起来:“横竖世子不会把我赶出王府。”
她表面上装得硬气,实际已经狗急跳墙了。
她的小姐,如今的柳贵妃,把她放在世子身边两年,她用尽了浑身招数,始终未能如愿爬上世子的床,现在连世子的房门都进不得了。
世子如今有了世子妃,世子妃还长得这般娇媚,又惯会迷惑人,她就更没有什么机会了。
她不甘心,拼了最后这一把,没想到被江琇莹搅合了。
这都怪江琇莹,要不是她,她今天肯定能成。
香雁眼里充满恨意,她往前走了走:“世子妃可知世子那晚为何守在皇城外头?”
悦瑾要把香雁带走,江琇莹摆了下手:“让她说。”
香雁压低声音,语气得意:“因为贵妃染了点风寒。”
江琇莹想到昨天她问钟允的话,他说是因为贵妃性命有虞,不是什么一点小风寒。
他那般骄傲,是不屑与人撒这种谎的。
香雁的离间计,在她这儿,败了。
但她心里知道,钟允跟贵妃之间应当不止一个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香雁见江琇莹半分没有被他方才的话气着的样子,便又加了一剂猛药:“请世子妃屏退旁人,香雁讲一段旧事给世子妃听。”
3. 第 3 章 回娘家。
听了香雁的话,江琇莹想也没想:“你那么喜欢讲故事,去外头讲吧。”
香雁没想到江琇莹会对世子的旧事不感兴趣,这个女人爱极了世子,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她装的,一定是装的。
香雁笑了起来:“世子妃这般聪明,大约已经猜到我想讲的故事是什么了吧。”
江琇莹走到香雁面前,如同看着一个蝼蚁:“我若想听故事,央着世子讲便是,没必要听旁的人讲。”
关于钟允的事,纵她再想知道,也不愿意从贵妃的人嘴里听说。
香雁偏不让江琇莹如意,自顾自地说了出来:“我家小姐进宫前曾救过世子的命,世子原本是打算向柳府提亲的。要不是皇帝瞧见小姐,带进了宫,现在这这王府世子妃便是我家小姐了。”
江琇莹顿了一下,没想到钟允与贵妃竟差点结成夫妻了。
香雁还想说什么,江琇莹摆了下手,声音透着些许疲惫:“拖出去卖了。”
香雁哪里肯,挣扎着哭喊,鼻涕眼泪将她的粉色衣裳弄脏了一片,头发乱糟糟的。
她长得这样好看,肯定要被人牙子卖进勾栏院。
“江琇莹,你不能把我卖了,我是贵妃的人,回头世子知道,定不会饶你,”香雁的声音透着尖利,哭着往门口的方向扑去,“世子呢,我要见世子!”
她在世子身边伺候了整整两年,他就算不喜她,对她应当也是有几分情分的。就算不是对她,总要顾及贵妃的感受吧。
浴房的门被推开,钟允走了进来。
香雁忙跪着爬过去,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他的衣裳,不敢去抱他的腿,使劲在地上磕着头,额头一片血青:“世子,世子妃要把奴婢卖进勾栏院,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在场的大多数丫头都被香雁欺压过,是巴不得她死的。可惜世子来了,这次恐怕又要被香雁逃脱了。
世子对香雁包容,好几次她犯了错,世子罚都没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平日里也是香雁得的赏赐最多。
她一个伺候茶水的丫头,日子过得比管事大丫头还好。
江琇莹抬眸看着钟允,想看他会如何处置香雁,确切来说,是如何处置贵妃的人。
钟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香雁,声音一惯清冷:“赵安。”
赵安从窗户翻进来,把香雁带走了。
在场的丫头均不敢出声,上次世子叫赵安把一个试图搬弄是非的人带走,如今那人的的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
香雁的命八成没了。
钟允平生最恨人背后用阴招,挑拨离间。
当今皇上惯用这种伎俩,他那皇位就是这样从前朝太子手上抢来的。
香雁千不该万不该,自作孽,撞在了这样的枪口上。
丫头们退了下去,江琇莹端了杯水走上前递给钟允:“阿琇不愿糟蹋女子,就是再烦她,也没想把她卖进勾栏院。”
她原本是打算让人把香雁送去江家在乡下的庄子里干活,让自己人好生看着,免得再生事端。
钟允宽衣解带进了浴桶。
江琇莹在一旁伺候着,葱白的手指在他颈后捏了捏,先是轻轻地捏,又像生了气一般加重了几分:“夫君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人,恩人会不会介怀?”
香雁不过一个小丫头,借她十个胆也不敢传贵妃娘娘快要死了这种假消息,背后必是有人授意,想必就是贵妃了。
她在人家的洞房花烛夜作崇,让新娘和新郎心生嫌隙,是想牢牢攥着新郎,不是为了他的心,就是为了他手上的权势。
江琇莹看了看钟允,他生性多疑,心思敏感,不会看不出来香雁只是一颗棋子,他应当是什么都知道的。
钟允往水里浸了浸:“不该你关心的事不要关心。”
他转过身,隔着雾气,看着她有些模糊的脸,语气有些不悦:“你只需当好一个世子妃。”
江琇莹趴在浴桶沿上,单手撑着下巴,轻轻歪着头,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看着钟允,神色显出几分娇俏:“阿琇想当世子的心上人。”
她眼里只有他,再也映不出其他。
钟允抬起手,带起哗哗的水声。
他抚上她的后脑,将她往自己眼前压了压,鼻尖埋在她颈侧,闭了眼睛,闻着她身上淡淡梅花的幽香。
江琇莹被钟允的鼻尖蹭得发痒,身子动了动,想往后躲,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他总这样,喜欢在黑暗中闻她。
她的衣裳被他弄湿了,贴在身上难受,便骂了他一句:“世子上辈子定是一只大狗。”狗才喜欢用鼻子闻人。
钟允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骂过,脸色一沉,狠狠在江琇莹颈侧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红色的牙印。
江琇莹心里惦记着今日要回侯府看望母亲,不敢与钟允多闹,怕闹着闹着闹到床上去了,又要半天下不来床。
收拾妥当,两人一块往王府大门走去。
江琇莹一边走,伸手去抓钟允的手,被他躲了过去,她也不恼,依旧开开心心的,指着院子里的梅花给他看。
她一直都是这样,好像只要看着他,只要他在她眼前,只要她的手能抓到他碰到他,她就会满心欢喜。如果看到不到,心里就会发慌,怕自己永远也见不着他了。
江琇莹侧过脸看着钟允。
大冷的天,他身上只穿着一层不厚的月白色外衣,目光冷峻,腰背挺直,像孤山上落了一层雪的挺拔松柏。
方才她去抓他的手,触到他的皮肤,像触着一块冰一般,不似活人。
回头她得让人给他做件夹棉嵌皮草的袄,领口袖口缝上一圈白色的狐狸绒毛,保暖又好看。
王府的马车被江琇莹改造了一番,座位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子,中间放着一个烤火用的小炉子,点了淡淡梅花味的香薰。
一旁小桌上放着的点心是街面铺子上的,每日要排上许久的队才能买上。
钟允上了马车,环视一圈,似乎不愿被这奢侈腐化的生活同化,看了一眼歪在羊毛垫子上的江琇莹,颇有气节地坐在了侧位的凳子上:“早知便不同你一车了。”
人不能过得太舒服,需时刻保持警惕、警醒,这样才能活下去。
江琇莹捏了块甜糕吃,给钟允也递了一块:“世子也吃点吧。”
钟允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食物,光是闻着味儿就已经感到了不适。
江琇莹有些不解:“世子从前不是很爱吃甜吗,怎么最近几日半点也不愿意沾了?”
钟允皱了下眉,他从小就不爱吃甜,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整个王府的人,就连皇宫里的御厨都知道。
悦瑾就陪在马车外面,听见里头的话,吓了一跳。小姐弄错了,爱吃甜的不是世子,是小姐从前喜欢的那个人。
悦瑾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被世子察觉出来什么才好。
马车里,钟允抬眸看着江琇莹,她脸上的疑惑是真真切切的,她是真心认为他爱吃甜的。
他看也没看那块甜糕。
从前常有世家贵女让丫头捧着重金问王府的下人买消息,问的全是关于他的喜好。
他原以为江琇莹是个聪慧的,没想她竟问人买了假消息,还这般自以为是地向他献宝。
他这才知道,她竟很久之前就心仪他了,必然是在王府向侯府提亲之前,不然以她世子妃的身份,想跟人打听他的喜好,哪个下人敢说假话。
钟允一向心冷,很难对人生出什么同情心,他一时竟觉得她有些可怜,下马车时破天荒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江琇莹一只手撩着裙摆,等着下人放小梯.子,她好下车。
眼前徒然出现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是她在王府时想抓没抓到的那只手。
江琇莹笑了笑,抓住钟允的手。
他神色看起来有些勉为其难,手却很稳,她基本没用力,是被他半扶半抱着下来的。
侯府门口早有人在等,好些都是服侍过江琇莹的,见小姐和姑爷这般恩爱,都很高兴,忍不住小声讨论。
“姑爷对小姐真好,生怕小姐踩到裙摆,亲自抱了下来。”
“就是,别人家的姑爷哪有这样宠着房里人的。”
“小姐方才脸都红了呢。”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在钟允耳朵里,他甩开江琇莹的手,大步跨进门槛,与她拉开一两米远的距离。
他不喜欢被人议论宠妻,认为男人的名声应当在战场和朝堂上,怎能整日与女人黏在一起。
两人进了院子,突然一道剑光闪了过来,持剑的是江佑安,江琇莹的嫡亲哥哥。
江佑安下手稳准狠,刀尖直指钟允的喉咙,若不是钟允反应快,没有人会怀疑,那剑真的会将他的脖子刺出来一个血窟窿。
钟允接过赵安扔过来的剑,跟江佑安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钟允见招拆招,多是些防御招数。
江佑安则来势汹汹,不知道还以为他要杀人。
江琇莹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忙道:“哥哥,你手上当知道些轻重,别伤了世子。”
听了江琇莹的话,江佑安下手更狠了,逼得钟允不得不出招。
江琇莹知道自己这哥哥一向稳重,若不是气急了是不会用如此狠厉的招数与人动武的。
“姑姑,”一双白嫩的小手扯了扯江琇莹的裙摆,“父亲说姑父让姑姑伤心了,姑父不是好人。”
江琇莹低头,看见是哥哥的儿子,五岁的江璃儿,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
江琇莹眼眶有点泛红,哥哥定是听说钟允在洞房花烛夜扔下她跑出去的事,找他算账了。
侯夫人听见声音,出来看见儿子和女婿打架,忙叫停,把江佑安好生教训了一顿。
江佑安收了剑,他任职御史台大夫,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要说公报私仇,天下哪里还有比这更趁手的职位。
钟允再敢欺负他妹妹,他就用弹劾的奏章把他活埋了,闹他个不安生。
钟允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腿上突然一疼,低头看见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娃在咬他,嘴边还挂着一行口水。
江琇莹忙过去把江璃儿抱起来,佯作严厉地教育自己的侄儿:“不能什么东西都啃,脏。”
钟允听着,总觉得自己那个温柔娇软以他为尊的妻子在骂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爱他尊他都还来不及。
侯夫人带着江琇莹往内宅走,一边悄悄叫人将侯府的心腹大夫请过来。
4. 第 4 章 小箱子。
侯府花园小径上,江琇莹拉着母亲的手,见母亲气色不错,稍微放下心来:“母亲身体怎么突然又不舒服了,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林玉清请来心腹大夫,让给江琇莹看看。
江琇莹不解:“女儿没病,为何要看?”
林玉清早找好了说辞:“让大夫帮你调理一下身体,没准明年这个时候母亲就能抱上外孙了。”
她不敢将女儿脑子坏了认错人的事说出来,怕她承受不住,想着慢慢劝。
黎王府势大,世子又对女儿有救命之恩。女儿却把世子当替身寄托,这事怎么都是她们江家不占理。
再说,女儿心中那人已经死了,她又已经嫁了人,当下应当好好过日子才对。
大夫诊治完,林玉清将人叫出去说话,把悦瑾也叫了出去,问了许多江琇莹在王府的事儿。
悦瑾将自己在马车外头听见的事跟大夫讲了一遍。
大夫:“小姐的记忆开始出现紊乱,离清醒过来就不晚了,单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
林玉清:“那怎么叫愿意,怎么样叫不愿意?”
大夫:“看小姐心里头的感觉了,倘若她开心幸福,感觉生活很好,便不愿意醒来。倘若她被伤了心,下意识地会想逃离,这时最容易醒来。”
“就像人都沉迷美梦,想逃离噩梦一般。”
大夫走后,林玉清气道:“琇琇定是被那香雁气着了,伤心了,才会记忆紊乱,似醒非醒。”
林玉清问江琇莹跟钟允的房里事,悦瑾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便叫了陪嫁婆子来。
婆子一五一十地汇报,连每次的时长都记了下来:“小姐跟世子和美圆满,夫人不必担心。”
林玉清又问了悦瑾关于香雁事件的细节,她听完,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在女儿清醒前先把真相告诉她。
林玉清回了房,好几次想开口,一看到女儿的笑脸便不忍心了。
等下次吧,下次她一定说。
林玉清亲自下厨给江琇莹做她爱吃的点心,江琇莹带着悦瑾回了从前自己的闺房,从床底下来拖出来一个梨花木箱子。
箱子里是一叠厚厚的手稿册子,上面是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偷偷调制和记载下来的制作唇脂、胭脂的办法和技巧,好些是她自创。
她平日里就喜欢给自己和身边人化妆打扮,从小的理想是开一间胭脂铺子。可家里人不让,说女子不应当抛头露面,应当好好嫁人,相夫教子。
父亲不让她在园子里种做胭脂的花,也不许她在外面收,后来连她的零花钱也要管制了。
江琇莹让悦瑾将这一箱手稿藏在王府马车上,回去时带走。
悦瑾生怕被侯爷侯夫人发现,打算偷偷从侯府后门溜出去。哪知,她刚一出卧房门,迎面就被人撞上了。
“我听说二姐姐回来了,心中想念,过来看看。”
说话的是三姑娘江玉莹,郭姨娘所出。侯府除了侯夫人,只有郭姨娘一个姨娘。
郭姨娘颇受侯爷喜爱,江玉莹虽是庶女,吃穿用度上不比寻常人家的嫡女差,性子也被纵得嚣张任性了些。
江玉莹看了看悦瑾手上的梨花木箱子,箱子不大,应当是存放信件、文件之类的东西。
从前江琇莹未嫁时,江玉莹隐约知道一点,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准皇子妃嫡姐心中有其他男子。这箱子里说不定就是和那男子的书信来往,再看着悦瑾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她心里愈发肯定了。
江玉莹对江琇莹感到不耻,这种已经成了婚还与其他男子私通的女人真是不知廉耻,她今日就要替天行道,解救黎王世子于水火之中。
是了,江玉莹每回干坏事,都会给自己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缘由。
江琇莹不知道自己这个庶妹一脸正气咬牙切齿的在想什么,有些无奈:“走吧,看看母亲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江玉莹被好吃的三个字吸引了,她也想看看侯夫人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下午,钟允来后院接江琇莹回王府。
侯爷、侯夫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吃饱喝足的江玉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江琇莹的计,把替天行道的正事给忘了。
江玉莹终于在江琇莹和钟允上了马车,逮着最后的机会说了出来:“马夫可要小心些走,莫把我家二姐姐那宝贝梨花木箱子颠簸坏了。”
马车上,钟允抬眸看了江琇莹一眼:“梨花木箱子?”
江琇莹心知瞒不过去,将那箱子从坐垫下面的柜子里拿了出来,却不给钟允钥匙。
钟允偏了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里头藏了什么宝贝?”他看着江琇莹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一般,紧紧攥着钥匙,觉得好笑。
这种锁,他单手就能拽开。
他料她翻不出什么天,对这箱子里面有什么并不十分好奇,路上无聊,逗猫罢了。
钟允晃了下箱子,听这里面的声音,猜测道:“书,还是书信?”
江琇莹把那箱子拿回来,重新塞回柜子下面,微微垂眸,有些羞涩地说道:“是,是从前阿琇爱慕世子,写了点女儿家的思情。”
钟允:“哦?”
他大约是真的是无聊至极,问了起来:“那你说说,是何时开始心仪本世子的?”
江琇莹忧心钟允跟父亲一样,不让她开铺子,见了她的手稿就要拿去烧。
她这忧心也不是空穴来风,着实是他整天说她不成体统,他人又霸道,有些大男子主义。
江琇莹只能硬着头皮编:“是两年前,世子骑马从城北护城桥经过。”
江琇莹说完,心头突然一阵恍惚,分明是她胡编乱造的,那副画面却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她看见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眼角泪痣淡红,肩上背着一把弓箭,马蹄踏过桥边青草地,惊落满地黄花。
钟允常骑马出城狩猎,对江琇莹的话没有半分怀疑,尤其她现在正以一种极深情的眼神看着他:“你也太荒唐了些,再怎么爱慕本世子,也不该写那么大一箱情书。”
江琇莹低头听训,却听见钟允接着说道:“你那时应当知道自己是要嫁给二皇子的,倘若被二皇子知道了,你当如何自处?”
江琇莹起身,坐在钟允腿上,吻了下他的嘴唇,又把手伸进他的衣衫里,抚着他的心口:“都怪世子,迷得阿琇神魂颠倒。”
钟允抓住江琇莹乱动的小手,又训她:“你也稍微有点自制力。”
“大白天的在闹市马车上就想要了,”他的脸上带了愠色,细看还微微泛着点红,“就没见你像你这么浪的女子。”
这次江琇莹还真没想要,她只是想把钟允的注意力吸引走,保住她那些宝贝手稿。
顺便,她还看中了王府的一处园子,用来做种做口脂用的红花最适合不过了,她想问他讨了来。
江琇莹正要从他身上起来,却被这一本正经训斥她的男人揽住腰往下压了压,接着她的嘴唇就被吻住了。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加上马车一颠一颠的,铬得她疼。
回了王府,两人连晚饭都没吃就回了房,一直荒唐到大半夜。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约莫连卯时都没到。
院子里点着灯笼和烛火,亮堂得像白天。
江琇莹裹着一层厚厚的狐毛斗篷,戴着帽子和手套,手套外头捧着一个铜手炉,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江琇莹正在看钟允练箭,耳边尽是嗖嗖的弓箭声。每当他射中红心,她就给他叫一声好。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犹如看着天神,满眼崇拜:“夫君好厉害。”
旁边伺候的人捡了一把箭跑回来:“世子的箭术自然是天下第一的。”
钟允任职刑部尚书,掌平司法和刑狱。
一旁伺候这人叫苏阳平,是刑部侍郎,钟允的属下,平日里最是崇敬钟允。
江琇莹笑了笑,问苏阳平冷不冷,又叫丫头端了热茶过来,问他姓名,家住哪里,是否娶亲,还问刑部平时处理的有趣的案子。
两人一句我一句,聊得甚是投机。
钟允对准百步之外的红心射过去,正中中心。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没听见那个对他叫好的聒噪声音,钟允觉得清静极了,一转头看见江琇莹正在和外男说话,边说边笑,十分不成体统。
江琇莹:“苏侍郎年纪轻轻竟办过这么多大案,真是年少有为。”
她没去过大理寺,对那儿很是好奇,前天央着钟允让他带她去看看,他嫌麻烦,不愿意。
苏阳平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笑了笑:“案子都是世子办的,我也就打打下手。”
苏阳平继续说道:“方才说到的,那匹缴获的上好牛油脂如今就在刑部仓库里,不几日将对外拍卖,所得款项冲国库。”
江琇莹:“还请侍郎跟我说个具体的时间,我叫人去买。”
她要开胭脂水粉铺子,牛油脂是做唇脂必不可少的一项材料,上好的牛油脂更是稀缺,她听了必然要去买的。
不管结果怎么样,先囤起来再说。
苏阳平压低声音:“既是嫂夫人所需,那便省了拍卖流程,直接叫人运来便是。”价格当然比拍卖低很多,差的那部分钱他自掏腰包补上。
他说着话,突然感觉周身冷了下去,一转头便看见脸色阴沉的顶头上司。
苏阳平“徇私枉法”被抓了个正着,来不及解释就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还被直接轰出王府。
江琇莹叫住苏阳平,让人拿了一盒唇脂过来,让他送给他喜欢的那个女子,那女子收了定然欢喜。
苏阳平一扫被上司训斥的郁闷,脸上大喜,忙道谢:“谢嫂夫人。”说完揣着唇脂,翻墙匿了。
钟允在一旁冷冷瞧着,自己这得力助手恨不得要唯这江家女马首是瞻了。
钟允重重地甩了下袖子,冷声:“我刚罚了他,你便赏。”
5. 第 5 章 美人计。
“阿琇不是故意要和夫君作对,”江琇莹有些委屈地扯了扯钟允的袖子,“苏侍郎是因为我才被罚的,阿琇心里过意不去,方才投其所好安抚一番。”
她低声道:“苏侍郎是正直之人,应当不会徇私枉法。”
她了解钟允,他对自己要求极高,样样都要求做到最好,就连这射箭,分明已经是天下第一,还每天起了大早练习。
连带着他对属下和身边人也极为严厉,别说徇私枉法这种违背律法和原则的事了,他就连一点的懒散都无法容忍。
江琇莹嫁进王府之前便不爱早起刻苦。
她从小被宠着长大,又长着这样一张绝色倾城的脸,对她身边人来说,这样的美人只要活着,就是造物主的恩赐,哪里还舍得严格要求她。
大冷的天,她只想裹在被窝里睡觉。因着钟允起了,她眼前见不到他,心里头发慌,才跟着起来。
不知为何,她特别喜欢看他射箭的样子,成婚以来,每日她都会来看。
江琇莹抬眸看着钟允,方才风大,他练箭练了一个时辰,滴水未沾,唇上有些干。
她拿出来一支男子用的没有颜色的唇膏,踮起脚尖,细细描绘他的嘴唇,帮他润了润,最后跳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他唇形偏薄,泛着清晨的冷意,不似与她亲昵时那般炙热。
旁边几个丫头忙红着脸便过眼,不敢看。
众目睽睽下,冷不防被亲了一口,钟允沉着脸说了她一句不成体统便收起弓箭转身走了,根本就忘了计较她害得他的属下徇私枉法,还把他的属下策反了。
回了房,江琇莹服侍钟允换了身衣裳,便坐在他腿上不走了。
她圈着他的脖子,吻他眼角泪痣:“要是阿琇能变小就好了,这样可以住在夫君的口袋里,夫君去哪阿琇便去哪。”
钟允眉宇间有些不耐烦,他从没见过这样粘人的人,粘人精转世也不过如此了。
他看了看她:“你虽是女子,也当有自己的事业,不该整日将心思放在男人身上。”
当她有了自己的追求,她内心充盈,便不会拘泥于情情爱爱。
也省得她整天过来烦他,撩拨他。
怀里人温香软玉,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房里炭火足,她脱了厚衣裳,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樱唇微张,目含春水。
他低了下头,突然想在那雪颈上咬一口,她却从他身上起来了,他张了下嘴,没咬到。
江琇莹想到了什么,对钟允说:“女子的使命就是给娘家带来荣耀,在婆家相夫教子,怎可随意抛头露面。街面上那些商人,都是些不入流的,下贱的。我堂堂侯府嫡女,怎能做那种勾当。”
这些话都是平日里父亲教训她的,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狭隘,”钟允十分不赞同,跟江琇莹辩论起来,“靠自个儿的本事吃饭、做事业,怎就不能了。”
江琇莹想起自己也是这样回答父亲的话的,可最终她的胭脂铺子还是没能开起来。
江琇莹没想钟允在这件事情上竟如此开化。
她重新坐在钟允腿上,手臂圈上他的脖子,往他身上贴了贴,娇声对他说:“阿琇看上王府的一处园子了,想讨来种花。”
她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挑,眼里带着潋滟水光,端着一个媚色十足的姿态,钟允偏了下眼:“又没说不给你,犯得着算计我?”
为了一个园子,她还对他用起美人计来了,
讨好是有的,算计还真没有。江琇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从钟允腿上下来:“阿琇爱夫君都来不及,哪里会算计夫君。”
钟允掐着她的腰把她捞了回来,低头在那雪颈上嗅了嗅,如愿以偿地咬了一口:“撩了人又跑?”
先是美人计,再是欲擒故纵,这种心机深沉又擅用自己美貌的女人倘若被什么昏君遇上,可是要祸国的。
幸而他不是昏君,还没被美色迷昏头。
用好早膳,两人一同去给王妃请安。
黎王府的人员构成并不复杂,钟允、江琇莹、王妃、王爷的小妾。
王爷十六年前奉旨出巡遭到贼人暗杀,失踪至今,因此不在府上。
皇帝和宗亲们让钟允袭爵,他不肯,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父亲的下落,等着父亲回来。
请好安,王妃赏了茶,让江琇莹和钟允坐下来说话。
王妃穿着一身暗红色衣裳,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花纹,十分雍容华贵。她不常笑,笑起来也只是淡淡地弯一下唇,看上去总有几分距离感,让人不太好亲近。
郑楚雪看了看江琇莹,问她在王府过得可还习惯,江琇莹应答周全,在一旁喝着早茶,夸了茶叶好喝。
郑楚雪让人拿了些茶叶给江琇莹:“你若是喜欢,喝完我再叫人送。”
王爷还在家里时,就不爱与安远侯江家来往,平时在宫里见着了,都是互不搭理的。王爷不喜欢的人,郑楚雪也不喜欢,因此客气多过慈爱。
郑楚雪看了看钟允,面上对他有些不满,训了一句:“你也歇了好几日了,该去办公了。”
钟允道:“母亲教育的是,是儿子懈怠了。”
江琇莹瞧着钟允,心疼他身上风寒未愈。刑部的炭火和吃食不比王府,煎药也不方便。办公的屋子还好,那地牢里阴冷、潮湿,不是病人应当呆的地方。
况且他尚在婚期,是合法合理告假。
江琇莹之前听赵安说过,王妃对世子要求极为严苛,样样都要求他做到第一,做到最好。
据说世子幼年时,有次王妃送给世子一匹小马,世子十分喜爱,吃饭睡觉都要看着。
后来王妃让世子与其他世家子一同表演骑马,十几人里,世子年纪最小,只有六七岁,比赛时马翻了,拿了个倒数的名次,遭到众人笑话。
第二日,世子的餐桌上便出现了一道马肉。
小钟允尝了一口,问旁人是什么肉,被告知是马肉,是他最喜欢的那匹小马的大腿肉。
小钟允脸色苍白,当即吐了出来,一连几天不肯进食,一吃东西就想吐,半夜常常被噩梦惊醒,梦见那匹小马向他索命。
江琇莹偷偷瞧了瞧郑楚雪,心道,世上怎有对自己的幼子这般狠心的母亲,她就不怕把自己的孩子逼得性格极端性情暴戾吗。
江琇莹之前还觉得钟允过于冷峻,现在看看,他没变成一个极端懦弱或残暴的人,已经算是非常健康地长大了。
郑楚雪端起茶杯,缓缓吹了吹上头的茶叶,又问钟允:“箭练得如何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虽不是在训诫,可落在人耳朵里,总不是那么舒服。
这次江琇莹没忍着了,替钟允说了句话:“夫君每日清晨都要练上一个时辰的箭,甚是刻苦。”
“天下再也找不出比夫君箭术更高明的人了。”
从进了王妃院子,钟允的表情就一直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情绪是怎样的。
钟允瞧了江琇莹一眼,他身份尊贵,位高权重,身边爱拍他马屁的人不少,鲜少能有将追捧话说得这般清甜顺耳的。
江琇莹看见钟允轻轻笑了一下。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高冷样,这一笑像雪山顶上雪莲绽开,太阳光在那层层叠叠的雪白上点了层柔黄,添了些温度。
江琇莹被这美男迷晕了,一时没忍住,偷偷在桌子底下拉了下他的手,被他甩开了,还被他用那种“不知矜持不成体统”的眼神扫了一下。
江琇莹又要去抓钟允的手,他的眼神已经从“不知矜持不成体统”变成了“你脸皮真厚”。
“不知跟那位百步穿杨的周将军相比怎么样,”郑楚雪不知这新婚小夫妻的小动作,继续说道,“可惜,那人三月前死在战场上了,不然可以比个高下。”
江琇莹听见周将军三个字,整个人恍惚了一下,记忆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翻出来一般,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钟允的声音拉了回来。
钟允:“母亲若无其他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从王妃院子出来,钟允要去书房办公,江琇莹叫住他,把他拉进卧房,关上门,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钟允抓住江琇莹的手。
她昨晚缠着他闹到半夜,不知要了几回,今日一大早又要了两回,到现在一个时辰都不到,她就又想要了。
她如此不知节制,他就算是头最健壮的牛,也该被她榨干了。
江琇莹料到钟允误会了,笑了笑说道:“阿琇见夫君衣衫单薄,做了夹棉的袄,夫君换上再去办公,身上会暖和许多。”
“哦,”钟允松开江琇莹的手,将被她解了一半的腰带重新扣上,“我不穿。”
江琇莹摸了下钟允的手,冰凉,便问道:“为何不愿穿?”
钟允面沉如水:“没有为何。”
她在开什么玩笑,让他穿棉袄,裹得跟一头熊一样,还有什么风度可言。再说,行动也不方便,要是有人暗杀他,招数都施展不开,只能被活活砍死。
他从来不穿棉袄,皮毛也不要穿。
江琇莹从一旁衣架上将棉袄拿过来:“里头的棉是加了动物绒毛仔细压着的,不会厚重,夫君试试就知道了。”
布料是她精心挑选的,苍蓝色贡品柔缎,绣着栩栩如生的白色仙鹤,下摆用金银线滚着祥云,领口袖口缝着一圈狐狸绒毛,绒毛极短,既温暖舒适又不影响动作。
钟允:“不穿。”
从前二十二年,他每年冬天都是这样单薄着过来的,也没被冻死。
他只有在进宫见太后时才会在外面披一件夹棉的斗篷,糊弄一下老人家。
就连王妃都没管过他。
钟允看了一眼正在将这棉袄往他身上比划的江琇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次张嘴想说都咽了下去。
江琇莹抬眸笑,露出一对甜甜的小酒窝:“夫君可是有话要说?”
钟允:“没有话要说。”
江琇莹抿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里想着,下次再给他做一双鹿皮靴子。
钟允轻轻咳了一声,像是随意一问:“你想要的是哪处园子?”
江琇莹眼神一亮:“长春苑。”
黎王府势大,府邸也大,长春苑是王府最大的一处园子,里面有几间屋子,还有个温室,且地窖冰窖一应俱全。
这几日每次钟允嫌她腻歪了,她就在王府各处溜达,选出了这么一个适合种花、调制胭脂水粉的好地方。
只是,这园子旁边靠着一个院子,有次她好奇,想进去看看,手还没碰到门就被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四个武艺高强的王府护卫拦住了,不让进,说没有世子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
别说她这个世子妃了,就算是王妃来了,也进不得。
江琇莹心想,这平京城里,哪家高门贵族的后宅院子里没藏着点秘密,便没再想着进去过了。
横竖只要钟允没在那院里藏女人,就都跟她无关。
钟允从房里出来,赵安跟上去:“世子真将长春苑给世子妃了?”
钟允没穿那件棉袄,一出房门,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他挺直腰背:“给了。”
赵安知道自家世子做事最是谨慎,走的每一步都是认真算计过的。
他们所谋划之事,一着不慎,万劫不复。
钟允心中自有成竹:“加强看守便是了,也告诉那院里人,不许出卧房门。或者,换个地方。”
赵安心中偏向世子妃,却也十分清楚地知道,世子将长春苑给世子妃,并不是一招好棋。
甚至.....甚至有那么一点昏君做派。
钟允沉着一张俊脸:“她都对我使美人计了,倘若不给她园子,就是不承认她的美色。她既是我妻,不承认她的美色就是不给我自己面子,我犯不着为难我自己。”
赵安一下子就被说服了,对这缜密的逻辑推论佩服得五体投地:“世子英明!”
6. 第 6 章 哄一哄。
江琇莹把自己关在房里,从那只梨花木箱子里拿出手稿看了一会,只看了半个时辰就开始心绪不宁。
她想钟允了,一直都是这样,她一会看不到他,心里头就发慌,最后连稿子也看不进去了,准备去找他。
去书房的路上远远看见钟允亲自送两个太监出来,其中一个穿着紫衣华服,看上去品级很高,从衣着腰牌上判断,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大太监。
送走太监,江琇莹挽上钟允的胳膊,仰头看着他:“可是太后那边有什么事?”
钟允看着太监离开的方向:“太后叫我这两日带你进宫,她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
江琇莹很少有机会进皇宫,她也不爱去,觉得那儿制度过于森严,连大声说话大口喘气都要被管着,人在里面不自在。
钟允看她有些紧张,难得主动握了一下她的手:“太后慈祥,你只当寻常见长辈,不用拘着。”
江琇莹抬眸看着钟允,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堪称温柔的东西。
他一向清冷、内敛,看上去心思深沉,也不大爱笑,更是很少把笑意刻在眼睛里。
可见太后在他心里头的分量,她是比不上的,他的母亲黎王妃也比不上。
钟允的声音又柔了几分,听上去低低的:“你嘴甜,好生哄着太后开心。”
江琇莹点了下头,陪着钟允去用午膳,经过院子墙边一丛淡粉色的梅花旁,顿了下脚步。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这次进宫,会不会跟柳贵妃碰上。
她从前听人说过,说她跟那位贵妃长得颇为相似,她没见过贵妃,想象不出来两个长得颇为相似的人究竟能有多相似。
且她心里一直有一根刺,便是跟钟允洞房花烛夜那天,他在皇宫外头守了一夜。
她头上顶着喜帕,在床边坐了一夜,心中是十分难过的。
后来香雁又说,钟允曾有意向柳家提亲。
她疑心钟允喜欢过柳贵妃,他一定是喜欢过她的。柳贵妃现在是钟允名义上的小伯母,是皇上的宠妃,那些陈年旧事便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了。
江琇莹抓起钟允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她用了狠力气,险些将他的皮肉咬破,她想让他疼。
突然被来了这么一下,钟允面色自然难看,声音难免大了些:“好好的,你发的什么疯。”
他见那双总是笑着的杏眼涌出一片水光,像是要哭了。
钟允不会哄人,懒得哄,也不知道怎么哄,只觉得前人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再正确不过的言论。
分明上午还好好的,她给他做了大棉袄,虽然他没穿,他给了她大园子,她也很开心。
莫名其妙就翻了脸。
倘若在床上,他是允许她咬他的,他身上每一块肉随便她咬。倘若下了床还咬他,就是大胆,无法无天。要不是看她快哭了,他非要好好训她一顿。
他一时没收住气息,声音不小心又大了:“别哭。”
江琇莹咬完钟允,心里舒坦不少,本来已经把眼泪摁回去了,听他大声说她,加上心里头想着伤心事,小嘴一扁,眼泪跟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般,直往下掉。
钟允被这女人梨花带雨的样子闹得头大。
他让她别哭,就是在哄她,他都哄她了,她怎么还哭。
恃宠而骄,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倘若他不加管教,不几日她就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于是他正色道:“本世子第一次哄女人,你当感到荣幸。”
江琇莹听完,水汪汪的眼睛亮了起来,擦了眼泪不哭了,抱着他的腰往他怀里钻。他说他第一次哄女人,说明他心里是有她的,是喜爱她的。
他没哄过别的女人,单哄过她。
“哄女人不是这么哄的,”江琇莹从钟允怀里抬起头,抱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双唇贴上他的,片刻后松开,“应当这么哄。”
说完红着脸往前头先走了。
钟允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她舔了他的唇缝,蛮横地撬了他的牙齿,小舌闯进他嘴里,温柔跟他缠在一起。
她简直大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吻于他,天下哪有女人敢这样待男人的,此乃强盗行径。
赵安从院墙上翻进来,禀报道:“世子,院子那边安排好了,不会出差池。”说的是长春苑旁边藏着秘密的凝风轩。
钟允嗯了声,见赵安杵着不走:“还有事?”
赵安犹豫了一下,关切道:“世子身上的风寒可是加重了,可是又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钟允:“太阳晒的。”
赵安抬头看了看:“今日这太阳也不大啊。”
钟允:“那便是风吹的。”
赵安伸出手,认真地感受了一下:“今日无风。”
感觉到自家世子扫过来的眼风,赵安不敢再问,翻上墙头匿了。
钟允是被气得脸红,世间男子,但凡有点风骨的,任谁被一个女子强吻了,被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能不气着?
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厚的脸皮。
江琇莹陪着钟允用了午膳,宫里又有太监来,这回是皇后宫里的,来送了帖子,说马上冬至了,皇后设宴招待世家贵女、贵妇。
江琇莹作为黎王世子妃,自然在列。
太监走后,江琇莹转头问钟允:“皇后设宴,后宫嫔妃也会去吗?”
钟允似是顿了一下,撩开眼前的一支梅花:“应当是去的。”粉白色的梅花掉了几朵,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江琇莹便知道了,这回就算她不想,也不得不跟那位柳贵妃碰上了。
江琇莹没浪费时间,转头回了房,中间还去了一趟库房,从她的陪嫁箱子里找出来许多贵重的衣裳、朱钗首饰。
屋子里站着十几个丫头,每人手上捧着一套搭配好的衣饰。
江琇莹认真挑了挑,每换上一套衣裳就去书房找钟允,把他的书夺下来,在他眼前转个圈,问他好不好看。
她心里介怀钟允跟柳贵妃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别说是她,换作任何一个人女人都不会不介意自己的心上人跟别的女人有牵扯,明里暗里总要进行一番比较,不愿自己落了下风。
这世间最令人欢喜又难过的便是一颗痴情女子的心。
她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把钟允的书夺了五六遍。
江琇莹停在钟允面前:“好不好看?”
钟允:“好看。”
江琇莹:“好看在哪里?”
钟允:“哪里都好看。”
江琇莹:“是刚才那套好看还是这套好看?”
钟允:“都好看。”
江琇莹:“有多好看?”
钟允:“你穿什么都好看。”
江琇莹撇了下嘴,坐在钟允对面的椅子上,摆弄桌上的一只砚台:“夫君在敷衍人。”
钟允放下书,脸色沉了一下:“无理取闹。”
他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他说实话,说她好看,她还说他敷衍她。
江琇莹从椅子上起来,绕过书桌,坐在钟允腿上:“皇后设宴,请的那些嫔妃、贵女、贵妇,都是美人,阿琇不想太寒酸、丑陋,给夫君丢人。”
钟允教训她:“样貌不过皮相,莫要过分追求皮相,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
这男人端着一副道貌岸然、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样,到了床上就变成了会咬人的禽兽。
钟允看着江琇莹,琢磨起她刚才说的话,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她要去皇后宫里赴宴,当今二皇子就是皇后所出,没准明日会碰上。
二皇子对这差点就成了二皇子妃的江家女可不是一见钟情这么简单。
江琇莹是江景越那只老狐狸刻意培养出来的。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被她父亲按着二皇子的喜好养大的。
她被如珠似玉地捧在手心里,养出一个娇媚率真的性子。
二皇子久居深宫,皇后对他严苛教导之余又万分宠爱,他渴望自由,心中藏着任性。
这样的江琇莹对这样的二皇子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那日他救下江琇莹时抱了她的身子,提亲是水到渠成的。
二皇子对江琇莹痴心不改,在他提亲之后还跟他要人,两人在皇城上打了一架。他赢了,二皇子不甘心,带人去侯府打算硬抢,被皇帝叫去狠狠骂了一顿才不甘不愿地消停下来。
二皇子能对这江家女死心才怪。
钟允抬眸看了江琇莹一眼,她穿着一件粉色绣百花织锦长裙,裙幅褶褶,似有月华流淌其上,腰间束雪缎锦带。玫瑰宫花簪馆着三千青丝,缀下金丝串珠流苏,雍容柔美。
她撞上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微微红了脸,眼波流转间又是风情万种。
她长成这么一副妖媚祸国样,天生就是会魅惑男人的。
他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替身,那也不是别的男人可以觊觎的。他爱看她在他面前千娇百媚,花枝招展给别的男人看就不行。
钟允:“太后爱素雅,不喜女子穿着过于花哨,明日进宫着常服便好。”
7. 第 7 章 大棉袄。
既太后不喜人穿着过于花哨,喜欢素雅一些的,江琇莹便没再折腾衣着打扮了,回了房,拿起绣了一半的绣品绣了起来。
她什么都学得很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这刺绣,总绣不好。
江家曾花重金请最好的绣娘教她,教了好几年也没学好,绣出来的东西毛毛躁躁的,形也不准,还经常留下绣洞,最后活生生把那脾气很好的绣娘气走了,还发誓今生都不会再收徒了。
江琇莹手上用的银丝灰线,给钟允绣帕子,正绣着一朵梅花,不小心把花瓣绣歪了,只能拆了。
她有点泄气地将绣架放在桌上,让悦瑾换了张绣布,把她摁在椅子上:“悦瑾,你绣工好,你帮我绣。”
从前在江家,母亲要检查她的绣品,她常让悦瑾帮她,母亲疼她,睁一只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悦瑾从椅子上起来:“小姐,这是给姑爷贴身用的东西,悦瑾绣不合适。”
江琇莹又把她摁在椅子上:“我绣的不好看,世子肯定不喜欢,他若不喜欢,别说贴身带着了,是用都不肯用的。”
“他一向严苛,倘若见着我的绣工差成这样,肯定要骂人。”
悦瑾偷着帮小姐绣花已经绣出经验来了,绣得又快又好。
江琇莹也没闲着,同悦瑾一起,另外拿了张底布绣了起来。她想到钟允给她的大园子,突然良心发现,觉得用别人的绣品说是自己绣给他的不好。
两张帕子绣好,一同放在桌上,悦瑾绣得极好,那梅花栩栩如生,仿佛要从雪缎上飘下来一般。
江琇莹绣得依旧不好,还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绣洞在上面。
她最终还是选了自己绣的那张,再差也是她亲手绣的,他若骂她,那便骂吧。
已经是亥时,晚饭后有段时间了,钟允还没回房。
江琇莹去厨房,亲自煮了些桂花小圆子,端去书房给钟允当宵夜。
只见他坐在灯下,手边放着一叠厚厚的公文,江琇莹走上前:“明日要进宫,世子早些歇着吧。”
她瞧见书桌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子,上面挂着锁,锁是开着的:“原来夫君也有藏东西的小箱子。”
钟允这只比她的梨花木箱子小很多,约莫只能放些小物件。
钟允吃了几口小圆子,放下汤碗,将那匣子上了锁,神色戒备:“一样旧物。”
江琇莹便知道了,这又是不该她关心的事,她委屈极了:“不给看就不看好了,做什么要这么凶。”
钟允不觉得自己哪里凶了,他方才只是一时紧张,声音大了一点罢了。
“没凶你。”
钟允吃好小圆子,江琇莹递了张帕子过去。
钟允接过来擦了下嘴,看了一眼帕子上面绣着的梅花,没说什么。
江琇莹给他的是悦瑾绣的那只,他方才凶她,还对她满眼戒备,对她藏着秘密和隐私,不配用她亲手绣的帕子。
江琇莹端着小圆子走了,临走时看了一眼钟允手边的紫檀木箱子,她不是个没心没肺的,隐约能猜到一点什么。
江琇莹走后,钟允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白色的帕子。
两年前,他被人追杀,身中毒箭躲进山洞里,一个姑娘帮他将毒箭拔出,逼出毒素,敷上解毒的药草包扎好,救了他一命。
当时他身中剧毒,视物不清,加上山洞光线不好,他没能看清她的脸,只闻到她身上梅花的暗香。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她已经不见了。
好在她改了主意,回来找他了。他那时知道,她叫柳梦娇,就是如今的柳贵妃。
他手上这只帕子便是她给他包扎时留下的。
帕子上绣着一枝粉色的梅花,其中一朵绣坏了,花瓣十分没精神地耷拉着,十分可爱。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既苦涩又难受。
钟允将帕子锁起来回了卧房,江琇莹已经上床了,平常她喜欢面对着他,往他怀里钻,此时却是背对着他。
他脱了衣裳,掀开被子床上,从后面抱着她,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后背,许久之后开口:“我既娶了你,便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要他的人,他给。她若还想要他的心,那就是她贪心,不应该。
他抱着她,压着她,嗅她颈间梅花香,细细吻她的嘴唇,抬手灭了床头油灯......
第二日,江琇莹跟着钟允一同出门,去宫里见太后再去皇后宫里赴宴。
马车停在宫门口,江琇莹提着裙摆钻出帘子,握住钟允朝她伸过来的手,下了马车。
她听了钟允的话,按着太后的喜好,挑了素雅的杏色衣裳,裙摆绣淡雅的梅花,配着清丽的妆容。比平时看着多了几分乖巧。
钟允进太后宫里可以不用通传,直接便能进去。
当今太后是前朝皇后,育有两子,一个是二十二年前便死了的前朝太子,一个是十六年前失踪了的黎王。当今皇帝不是她所出,皇帝生母是先帝后宫里一位不受宠的良娣。
江琇莹往钟允身侧靠了靠,拉了下他的手。往常她想偷偷跟他拉手,他总要甩开她,还要说她不成体统。
今日他没躲,低声安抚她:“无需紧张。”
到了大殿里面,张嬷嬷来说,让世子世子妃进内殿说话。
内殿连着太后的卧房,是私密地方,足见太后对钟允这个亲孙子的喜爱。
江琇莹跟在钟允身侧进了屋,抬眸看见坐在榻上的太后。
太后穿着大红锦缎长裙,裙摆绣着大朵繁复艳丽的牡丹花,戴着一整套嵌着红宝石的黄金头饰,气质雍容华贵。
江琇莹转头看了钟允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太后喜爱素雅?
害得她穿成这样,一会怎么去皇后宫要被人看笑话了。
钟允装没看见江琇莹的眼神,拉着她上前,两人一同给太后见了礼。
太后瞧见江琇莹,对她笑了笑,笑容慈祥,声音亲切:“孙媳妇儿过来,榻上说话。”
眼前是万尊之躯的太后,江琇莹万不敢与太后齐坐。
太后亲自下来,拉着她上了榻,问她冷不冷,今年多大了,生辰日子是多少,还夸她长得好看。
江琇莹放松了不少,慢慢也能跟太后聊起来了。
钟允被晾在一旁,转身去坐椅子。
只见方才还和颜悦色同江琇莹说着话的太后突然严厉出声:“站着。”
一屋子的宫人全部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哆哆嗦嗦地跪下了。
太后一向仁慈,很少发脾气,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是少见,对钟允发脾气更是见都没见过。
太后一说话钟允便不敢动了,还嘴也不敢,低着头装他的乖孙子。
从进屋开始太后就没给过他眼色,一直拉着江琇莹说话。
“就让那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站着吧,”太后骂完钟允,继续慈祥地对江琇莹说话,“往后他若再敢欺负你,尽管过来告诉奶奶。”
太后用了个再字,江琇莹一听就明白了,眼眶不由发热。
她跟钟允成婚以来,的确是小摩擦不断,但这都是夫妻房里的事,太后不可能知道,唯一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是洞房花烛夜那晚她被钟允丢下,独守空房,遭尽笑话。
连香雁那个低贱之人都敢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王府里,王爷不在,王妃不爱管事,整个宅子就钟允最大,他人又霸道,就是翻了天也没人敢管。
侯府势力比不得王府,江家人就算再气,也无法给她讨公道。
最后竟是太后替她出了面,那句狗东西骂得她很解气。
在太后宫里说了半日的话,江琇莹吃了好吃的点心,还得了不少贵重的赏赐。
张嬷嬷把人送出去,回来对太后说:“世子站了半日,出去时腿都麻了,差点没站稳摔在门框上。”莫说太后了,她看着都心疼。
太后看着窗外院子里一处养鱼的水塘,上面结了冰,两个太监正拿着长竹竿破冰,呼出的热气变成了雾,人直往衣裳里缩。
“小允进殿时你可瞧见他的脸色了?”
张嬷嬷答:“健康、红润。”
说完她就懂了。
往常世子来看太后,脸色总是泛着白,有时候是泛红,却不是健康的红色,是被冻出来的,没有活人气的紫红。
太后缓缓说道:“他衣裳单薄,让他多穿些,他就披个斗篷敷衍我,斗篷透风,哪有棉袄皮草暖和。”
张嬷嬷瞧见了,世子今日穿的是一件镶了皮草的棉袄,必是世子妃张罗的。
从前太后也爱给世子送棉袄,世子嫌臃肿,不穿,世子妃给的就愿意穿了。
难怪太后一见到世子妃就喜欢,世子妃是真心对世子好的。
太后希望世子珍惜世子妃的感情。
窗外,冰一破,便有锦鲤孵上来,在水塘里连成一片红色,太后盯着看了看,许久都没收回目光,声音显得比方才苍老许多,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句话。
“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待小允好的了,将来我去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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