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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馆何玲珑:红豆何玲珑

宫馆何玲珑:红豆何玲珑但是秀才娘子动辄上门撒泼大闹,巷子里的碎嘴婆子对她指指点点,都说她是狐狸精的女儿,小小年纪也未必是个安分的,她爹喝醉了也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说她是个扫把星。跑了就跑了吧,红豆想,这样打我的人就少了一个。红豆不知道。只记得五岁那年,她娘不见了。她娘和巷子东头的李秀才,卷了家里的银钱私奔了。她爹没本事,就是个走街串巷的杂货郎,家里穷,红豆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自恃清高,受不了这般贫苦的日子,抛下红豆和人跑了。

1

红豆以前的名字唤作桑桑,木桑桑。

宫馆何玲珑:红豆何玲珑(1)

红豆她娘生下红豆的时候,门外桑树长得正好,就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名字。

红豆觉得她娘应该是爱过她的吧。

红豆不知道。

只记得五岁那年,她娘不见了。她娘和巷子东头的李秀才,卷了家里的银钱私奔了。

她爹没本事,就是个走街串巷的杂货郎,家里穷,红豆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自恃清高,受不了这般贫苦的日子,抛下红豆和人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红豆想,这样打我的人就少了一个。

但是秀才娘子动辄上门撒泼大闹,巷子里的碎嘴婆子对她指指点点,都说她是狐狸精的女儿,小小年纪也未必是个安分的,她爹喝醉了也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说她是个扫把星。

红豆不过六岁,身上伤痕累累,心上也是伤痕累累。红豆好难过啊,她想哭的时候就把自己蜷在后院墙角蹲一会儿,隔壁家是做点心的,墙角那里能闻到点心的香甜。

隔壁的苏家是在前街上开点心铺子的,点心铺子的少当家叫苏澈,他不过九岁,聪慧极了,连最严厉的私塾先生都夸苏澈在读书上有天分,更何况苏澈懂事的很,闲暇时就帮他娘做活,便是去铺子里帮忙吆喝点心,也没有半分怯意。

……

那天苏澈帮母亲去后院采摘些花瓣,却隐隐约约听见后院的墙角处传来小声的呜咽。

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奶猫,无助极了。

后墙低矮,苏澈扒上墙头一看,是隔壁没了娘的桑桑。

小丫头低着头小声呜咽,明显不合身的衣裳灰扑扑的,露出一小节细细的后颈上都是伤痕,她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却不敢出声,唯恐再招来她爹一顿毒打。

苏澈拧着眉毛,跳下墙,跑回去跟他娘说:“隔壁桑桑又挨打了。”

他娘叹了口气,手上一顿却没说话,仍是麻利地试着新花样的鲜花饼。

苏澈连着喊了他娘好几声,又上前摇着他娘的胳膊,他娘才低声说道:“那杂货郎忒好面子,才不想我们多管闲事。你若是自以为是地上门帮桑桑讨个说法,回头桑桑会挨到更厉害的一顿打。”

苏澈瘪瘪嘴,“桑桑太可怜了。”

他娘塞了两个鲜花饼给他,“去吧,悄悄给桑桑口吃的,不要在这里缠磨我了。”

苏澈拿着两个热乎乎的饼一路小跑到后墙根下,红豆还没走,看样子哭累了睡着了。

“桑桑,桑桑——”苏澈压低了嗓子喊她。

红豆睁了眼,墙头上野花烂漫,其间的少年笑容灿烂,“给你鲜花饼吃好不好?你不要哭了。”

说着便把两个鲜花饼都给红豆递了过来。红豆饿了许久,自打她娘跑了,她不是摘些后院的果子,就是吃些她爹剩下的下酒菜,红豆狼吞虎咽,丝毫不觉得烫,两个鲜花饼下肚,她才有点力气扶着墙站起来,“苏澈哥哥,谢谢你了。”

小丫头泪眼汪汪,细软的头发却是被扎得毛毛糙糙的,她本就是一双杏儿眼,眼下瘦瘦小小的,更显得眼睛大了。苏澈可怜她,却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脸上的泪痕,“你以后想吃点心了,就悄悄过来,我给你拿。”

……

2

红豆七岁那年,她爹攒够了钱,又娶了一个小寡妇过门。

小寡妇本是个无依无靠的,进了门却处处拿乔,红豆她爹跑了媳妇本就窝气的很,再见了这么造作的一个女人当即拽过来一顿臭打。他自觉花了十几吊钱可不是娶个祖宗回来供着,洗衣做饭,养鸡扫地,早晨饭得是热的,晚上酒得是温的,小寡妇稍有不从就被杂货郎拽过来一顿臭打,打得她浑身青青紫紫,也对杂货郎学乖了。

但是她对红豆可没有什么好脸色,杂货郎加诸于她的,她自然加倍付于红豆身上,便是动辄打骂,刻意磋磨。

红豆那时候年纪小,哪有半分心机,常常被继母折磨得放声大哭,小寡妇最爱拧红豆肋间腰上的软肉,这是市井泼妇的手段,外人一看这小丫头还是白白嫩嫩的,只有红豆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痕。

红豆哭,小寡妇就骂,晚上杂货郎回来撞见了就一人给一顿打。他白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辛苦得很,晚上只想清清静静喝点小酒,才不管两个人之间的事。

红豆被她爹打了几回就学乖了,再不敢对继母大哭大叫,左右不过是挨一顿打和挨两顿打的区别,弄得小寡妇更加得意,常常支使红豆干这干那,自己则在屋里躺着睡觉。

旁人不知其中磋磨,苏澈却是知道的。

红豆偷偷撩起了叫他看的腰间,青青紫紫的没一块好肉。

苏澈这一年常常接济红豆,红豆对这个隔壁家的大哥哥格外信任,眼见继母对她的磋磨愈演愈厉,趁着继母熟睡,她偷偷溜进苏家,向苏澈求助。

苏澈年纪不大,鬼点子却不少。他沉思了一会,叫红豆附耳过来。

……

小寡妇发现最近她苛责红豆之后,总会莫名其妙地挨打。

就比如昨天早上,天寒地冻的,她逼着红豆凿开屋外缸里结冰的水来洗衣服,今天早晨就在进屋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一盆冷水泼到睡梦中的杂货郎身上,叫杂货郎拽着头发一顿臭打。

再比如前天中午,她逼着红豆拿一串钱去买三串钱的白米,当天晚上杂货郎就发现他喝的酒味道变淡了,气呼呼地臭骂小寡妇敢给他掺水,又是一记窝心脚。

还有前几天,天还没亮呢,小寡妇就叫红豆起床去剁菜帮子喂鸡,然后杂货郎就在粥里吃了好几口沙,当即把正在假模假样抹灶台的小寡妇往前一推,小寡妇的脸差点没埋进滚烫的粥里,还没直起身子呢,就叫杂货郎从背后打了一闷棍,直接栽进了粥里,烫得她哇哇直叫,原是杂货郎拿起了挑货的扁担,气呼呼地卖货去了。

……

小寡妇挨了几回打,吃了好些苦头,也琢磨出些门道。

虽是知道此事和红豆定脱不了干系,但是到底没再敢刻意磋磨红豆。

她直觉红豆身后有人帮着。

不过在心里给红豆记上了好大一笔罢了。

3

红豆极为感谢苏澈哥哥的出谋划策,偷偷留了几个家里的果子谢他。

小寡妇一向吝啬,一见家里少了好几个果子,当即大怒,讽刺红豆不愧是婊子的女儿,小小年纪已经知道勾搭男人了,以后若是拴不住只怕也要和苏澈跑了。

她嗓门不小,红豆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只是不愿想小寡妇示软,便是强忍着泪意把果子给苏澈递了过去。

小寡妇一见家里凭白没了好几个果子,当下勃然大怒,什么粗话荤话都往红豆身上套,红豆气极了,偏生论起嘴皮子来她确实说不过一个二嫁的寡妇,苏澈虽然有气,也做不到和泼妇当街对骂。

正是难为的时候,小寡妇耀武扬威,惹得邻家苏娘子都从屋子里出来了,苏娘子手中一盆泔水,隔着矮墙就冲小寡妇泼了过去,她在街上开门做生意好些年的,什么地痞流氓牛鬼蛇神没见过,便是一顿不见半个脏字的问候了小寡妇祖宗十八代,句句戳在她的痛点上,气得小寡妇回了正房把门摔得震天响。

红豆虽说在苏澈的帮助下,好生坑了小寡妇好几把,但是眼下她拿了自家果子叫继母逮个正着,叫她爹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毒打,红豆愁容满面,好容易养回来些的小脸又垮了下去。

苏澈递过来两串钱,示意红豆接过去。

红豆羞愧极了,家里找不到半点好东西,唯有后院自家的果子树上还有些果子,她本想给苏澈拿几个以示感谢,殊不知最后还要苏澈来帮她圆场。

红豆不肯接,“苏澈哥哥,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拿着吧,”苏澈跳过矮墙,把钱塞进红豆手里,“若是你爹问起来,就说我买了你的果子。”

红豆强忍着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苏澈哥哥,谢谢你,对不起,我——”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没事。做哥哥的帮帮自家妹子岂不是应该的。”苏澈笑着摸摸红豆的头,拉起红豆的手又是一副护崽子的模样,“走了,我去帮你报复回来。”

……

小寡妇睡起懒觉什么都不管了,不知不觉竟是一觉到了晚上,杂货郎回来发现家里什么活都没干,灶也是冷的,晚饭都没有,就站在院子里大嗓门地喊她出来,话里话外是满满的火气。

小寡妇慌慌张张地起身穿鞋,许是因为刚睡起来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竟是一头栽了下去,嘴巴直直地磕在凳子上,直接磕掉了门牙。

杂货郎又饿又渴,小寡妇找大夫止血又额外花了好几串钱,自然一肚子火气,对小寡妇又打又骂的。

小寡妇支支吾吾地想告状,奈何嘴里的血还没止住,一时间说不清楚,杂货郎哪里又有耐心听她一边吐着血水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眼下红豆也不知道哪去了,杂货郎怒气冲天。

这时候红豆带着刚打的酒和几碟下酒菜回来了,杂货郎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坐下就开始喝酒,小寡妇气急败坏地想告状,红豆就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杂货郎刚刚喝上一口酒,就见小寡妇过来比比划划的,当即一脚踹了过去,只叫她滚。

红豆这才低下头,借着要去喂鸡走了,嘴角微弯。

4

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寡妇和杂货郎都睡下了。

苏澈悄悄翻墙过来,他来给红豆送点心。

红豆饿了一天,小寡妇哪里肯让红豆吃饱。她就等着苏澈这口点心续命。也就是这个时候,红豆能卸下一天的伪装与防备,在苏澈面前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娇憨。

小丫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又没忍住掉了眼泪,她小声说道:“苏澈哥哥,你要是我亲哥哥该多好。”

苏澈替红豆擦去眼泪,动作温柔又细致,他刮刮红豆的鼻子,“我就是你亲哥哥。”

红豆这时候又哭又笑的,“苏澈哥哥。”

“嗯?”

“苏澈哥哥?”

“嗯?”

红豆哽咽着,却转而笑了,“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点心,“你做的鲜花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最最好吃的东西。”

“那赶明再给你做。”苏澈还是用指尖替她抹去眼泪,一如既往的温柔。

……

一晃四五年过去,红豆十二岁了,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五官尚未长开,不知长开之后是何等的漂亮。

苏澈年满十五,他长得俊俏,身量也高,课业也好,据说先生打算叫苏澈明年下场一试,眼下是十里八乡的媒婆都打听的俊俏后生。苏澈干活是一把好手,做点心也是一把好手,现在他夜里悄悄给红豆送的点心,都是自己做的。

夜里苏澈敲敲窗——他年纪渐长,不好再进姑娘的闺房,红豆就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油纸包拿进去,不管继母怎么苛责她,红豆还是靠着苏澈的接济活了下来。

这一年红豆的继母终于怀孕了,杂货郎想要个儿子,也不怎么打骂小寡妇了,小寡妇自然又拿起了架子,家里的脏活重活都是红豆的了。

夏日里倾盆大雨说下就下,红豆叫继母支使出去买些布料给尚未出生的弟弟做小衣服,偏生那布庄在镇子最西边,红豆绕了一大圈这才抱着几匹布料赶了回来,自然也淋成了落汤鸡。

红豆身子偏弱些,眼下又冷又热直打颤,偏生继母刻意拿架磋磨,直说自己动了胎气,叫红豆出门替她请大夫。

红豆这才淋了雨回来,便是刚换过一身衣裳,发梢尚未擦干,奈何继母仗着肚子摆谱,无奈又冒雨冲了出去。

眼下苏澈刚下学回来,翩翩少年郎手撑油纸伞,刚开了家门,就见红豆又要冒雨冲出去,转身朝红豆走了过来,把油纸伞塞到了她手中,“红豆,这么大的雨,你出去做什么?”

油纸伞太小,苏澈难免溅湿了肩膀,红豆赶紧往前走了一步,替苏澈遮住雨丝,“她说她动了胎气,眼下非要我去请大夫呢。”红豆朝着自家方向一努嘴,无奈地冲苏澈一笑。

雨实在太大了,地上都升起了水雾,苏澈把红豆拉进自己家,“就你死心眼,这么大的雨你若是去替她请了大夫,指不定明天你就得请大夫了。”

苏娘子和苏掌柜并不在家,眼下苏澈家里只有苏澈和红豆二人,“我替你烧锅水,你且洗洗,擦干了头发再回去。”

红豆并不扭捏,这些年苏澈帮她实在是不少,在她心里苏澈就像她亲哥哥一样。

……

苏澈替红豆把上门,极为守礼地退到了外间。

红豆洗完了澡,却不见苏澈身影,她坐在苏澈的床沿上,拿起汗巾绞着头发,却见苏澈从外面走了进来,“苏澈哥哥,你去哪里了?”

苏澈这边刚从红豆家翻墙回来,却见红豆衣衫尚未拉严,小巧玲珑的锁骨漏了出来,这小姑娘还不自知,拿着他的面巾擦着头发,一双杏眼直直地望着他。

苏澈喉结滚动,躲开小姑娘的目光,“我去你家看看,你后母是不是真的动了胎气。”

红豆和苏澈都知道小寡妇不过是刻意磋磨红豆的借口,但到底是苏澈周到,怕小寡妇再有借口难为红豆。

小姑娘走上前来,身上都是皂角的香气,“谢谢哥哥啦,”说着就伸手拂去苏澈头上的雨珠,用的正是她刚刚擦头发的汗巾,“只是你也不撑着伞去——”

苏澈后退一步,红豆尚且不通人事,但是他可不是小孩了,“雨小了,你且撑着伞去吧,便是给回仁堂的李大夫塞串铜钱,叫他帮你圆一圆谎,只说雨大难行,这才耽搁便是。”

红豆在苏澈面前一向娇憨,听言便乖乖去了,只留下一室的皂角香气,苏澈却觉得自己魔怔了。

打那之后,苏澈便略微有些躲着红豆的意思,和红豆相处起来居然有些不大自在,但是他帮红豆的忙帮惯了,红豆一受些磋磨,苏澈尚未思索,就已经开始帮她了。

5

等到小寡妇快临盆的时候,有一天,红豆正在后院洗衣裳呢,苏澈在矮墙那头急匆匆地叫她。

“桑桑,桑桑。”

红豆从一堆的衣裳里抬起头。却见苏澈招呼她赶紧出来,二人在家门口碰面,桑桑见苏澈这一脸凝重,不由得担心起来,“苏澈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你爹……去了。”苏澈艰难地开了口。

原是杂货郎中午就犯了酒瘾,酒后晕晕乎乎地骑上驴,没走几步就从驴上摔了下去,竟是直接摔死了。

红豆不知道该说什么,情绪却是忍不住地低落。苏澈扶着她,不让她瘫倒在地上,红豆却是忍不住地腿脚发软,最后苏澈不得不把小姑娘半扶半抱地搂在怀里。

红豆靠着苏澈,二人谁都没说话。

虽然她爹确实算不上个好爹,也算不上个好人,但是到底这么些年,家里靠着他走街串巷卖货挣钱,眼下他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继母二人,往后怎么办呢。

更何况她日后若是落到继母手中,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红豆眼前发黑,苏澈扶着她,“桑桑,还有我呢。”

红豆镇定下来,眼下继母即将临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洛在她身上,现在最重要的事,自然是让她爹入土为安。

虽说她爹确确实实算不上个好爹,但是父女情分一场,红豆还是要认认真真替她爹办一出葬礼。

苏澈陪着红豆给她爹收殓,又赊账支起了灵堂,随即拜托苏澈帮她写信发帖,通知一众亲友她爹的讣告。

灵堂上,小寡妇挺着大肚子哭天喊地,再三发誓再不改嫁,只是哭着腹中孩子的可怜,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往来的宾客亲友邻里都感叹小寡妇的坚贞高洁命途坎坷,有些人爽快,知道小寡妇日后同红豆相依为命不易,慷慨解囊,资助了小寡妇好些银钱。

小寡妇只管哭着谢过,凄凄惨惨的样子实在让人可怜,弄得大家也忘了她往日的刻薄,只是唏嘘她的不易,纷纷掏些银子聊表心意。

……

但是杂货郎刚刚过了头七,亲朋宾客刚散去没多久,小寡妇就叫来了人牙子要卖了红豆。

那天是苏澈下场的日子,苏父苏母对苏澈寄予厚望,自然关了点心铺子去考场外等苏澈。

邻里虽有心拦着小寡妇,到底是不好插手人家的家里事。红豆挣不过,被人牙子捆得结结实实要带走,有亲戚住得近,前来劝说,小寡妇就挺着个大肚子,直把手指往人脸上戳,“我不卖了她哪有钱生儿子,你们难不成不想我给你们木家留个种不成,可怜孩子他爹刚走没几天,你们就这么磋磨我们母子?!若是不让我卖赔钱货,不如拿钱来给我生儿子!”

这谁不知道小寡妇手中有不少亲友资助的银钱,眼下小寡妇原形毕露,一副贪婪的丑态好不掩饰,看起来若不是挺个大肚子,就要躺下撒泼了。这话说罢无人能劝,虽说可怜红豆,到底没人愿意沾上一身屎。小寡妇丝毫不掩饰她对红豆的厌恶,反而笑得有些猖狂,她是算准了苏澈一家今天不在,这才敢发卖红豆。

红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由人牙子领了走了。

6

苏澈再见到红豆是在镇上人牙子的据点。

小寡妇歹毒,红豆并不是卖给了收奴收婢的人牙子,这地儿的人牙子收的都是个顶个的漂亮姑娘,便是专门收了上去送给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享用的。

红豆着实好看,人牙子指望她卖个好价钱,倒是不曾伤了她的皮肉,只是仔仔细细地堵了嘴捆着她,防止她逃跑或者自残。

小丫头蜷在墙角,泪眼朦胧,满心绝望,见了苏澈,又惊又急,挣扎着有话要说。

苏澈指着红豆问人牙子,“我要想买她,需要多少银子?”

做人牙子的老婆子露着一颗金牙,“二百两。”

苏澈捏紧了袖子里的十两银子。

金牙老婆子笑了一声,“这小丫头呢,老婆子是要送进京享福的,小郎君也不必伤怀,日后若是能入了贵人眼,莫不是天大的福气呢。”

老婆子话说得客气,却是毫不客气地对苏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澈咬咬牙,把十两银子全都塞给老婆子,“还请婆婆行个方便,叫我兄妹二人说上几句话。”

老婆子略带嫌弃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一刻钟。”

说罢就替二人掩上了门。

苏澈刚替红豆拿出了堵嘴的软布,小姑娘急急忙忙地问道,“苏澈哥哥,你——”你今天应该去考试的呀。

苏澈温柔地替她擦去了眼泪,“没关系的。”

“可是——”红豆急坏了,这场府试苏澈准备了许久,怎能因为她放弃,却听苏澈说道:“你都丢了,我哪里还有心情考试。”

红豆叹了一声,却没忍住掉了眼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耽误了你——”

“桑桑,”苏澈用手指抵住她的唇,“你听哥哥说。”苏澈替她解开了绳子,“你听我的好不好?”

红豆点点头,一把搂住苏澈的脖子,听见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好好活着,听着没有?等我进京找你。”

“你等我有能力接你回家了,我就进京去找你,带你回来好不好?”

红豆使劲地点头,泪水打湿了苏澈的肩头。

“你不要哭了,”苏澈跪在地上,搂着瘦瘦小小的红豆,“不要哭了,桑桑,以后都不要哭了。”

红豆死死地搂住苏澈。女孩的气息喷在少年的脖颈上,“苏澈哥哥,我……我其实好喜欢好喜欢你的,我以前不敢告诉你,我怕我说完了,你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但是我怕,我怕我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

苏澈搂着红豆,“我怎么会不理你呢,傻丫头。”

“你喜欢我吗?”红豆小声问道。

苏澈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喜悦与苦涩交织,“苏澈哥哥也很喜欢很喜欢桑桑。”

尚未等红豆再说一句什么,金牙老婆子就带了两个打手进来就要扯开两个人。苏澈只在红豆耳畔留下一句“等我带你回家”就被打手带了出去,大门再次合上,红豆再也看不见苏澈了。

……

7

红豆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路北上被送进了京都。

路上人牙子不断地调教驯化她们,威逼利诱,无一不用,更有嬷嬷动辄掐肉扇脸,只为叫她们老老实实听话,不免有女孩子受不了哭哭啼啼的。但是不论人牙子怎么调教,红豆只是咬牙受着,再不肯掉一滴眼泪,反叫人牙子刮目相看。

人牙子有心好生调教红豆,却不想刚进城就撞上了几位闹市纵马的少爷小姐,领头的显然是位无法无天的衙内,他一身红衣,眼尖的很,鞭子一指就要人牙子卖了红豆给他。人牙子颇为为难,这样无法无天的主儿自然不会给多了,虽知道这一趟又是个亏本买卖,却又不敢得罪这位少爷,正是为难之际,人牙子还未曾咬着牙把红豆献上,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那个小丫头我要了!”

开口的是个骑白马的粉裳小姐,一双鹿眼也是圆溜溜地瞪着,丝毫不肯退让。打头的那位并不答应,却见粉裳小姐身边的一个黑马蓝衣的公子轻声说了句什么,周围一阵哄笑,那人灰溜溜地走了,粉裳小姐驱马上前,蓝衣公子紧随其后。

人牙子报了价,却见那名蓝衣公子率先抛下银两策马离开。

周围少爷小姐又是一阵哄笑,却见那名粉裳小姐红了脸,带着红豆回了尚书府。

红豆才知道看中自己是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林筠筠。

……

小姐替红豆取了新名字,红豆。

小姐还教红豆念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红豆日日在心里默念,春来发几枝。红豆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书,这么仁善的小姐。

小姐许她读书识字,红豆实在感激不尽,往日里苏澈哥哥虽然对她好,但是苏澈哥哥并不与她说些课业上的东西,红豆不识字,只觉得苏澈哥哥写的字特别好看,但是她一个都不认的,苏澈哥哥贴心,说到这里就转开了话题,但是红豆偶尔撞见苏澈哥哥和他的同窗谈笑风生引经据典的时候,不免得有一丝羡慕。

但是苏澈哥哥说要教她识字的时候,她还是拒绝了,她觉得自己太笨,更何况苏澈哥哥刚过了县试,正是要准备府试的时候,她怎么能耽误他温书呢。

眼下红豆得了识字的契机,自然是废寝忘食地学习,不过三年,红豆就撵上了打小在小姐身边长大的青果姐姐,也学会了不少诗句。

红豆知道了春来发几枝的后两句。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啊,红豆念完了这诗,却是不免低落了下来。

苏澈哥哥,我好想你。

我识字了,也会绣花了,小姐说我又长高了,院子里的嬷嬷都夸我又漂亮了,我昨天又学会了一首新的诗词,小姐说以后她出嫁了就把我们放出去……

但是苏澈哥哥,你在哪里啊。

……

红豆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一年,小姐把红豆提做了一等大丫鬟。

红豆真的长大了,也愈发落落大方,以前那个被继母虐待得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全然不见踪影,阖府的丫鬟小厮都对小姐身边的红豆姐姐恭恭敬敬的,谁不知道红豆姐姐是小姐身边的红人呢。

8

红豆长大了,小姐也长大了。

萧家二公子萧翊,就是当初那个蓝衣少爷,常常趁着来尚书府听尚书大人讲课的机会来找小姐,有时候给小姐带只草蝈蝈,有时候给小姐带盒桂花糖,虽然二人从未点明什么,红豆渐通人事,她侧眼瞧着,只怕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

小姐对红豆极好,红豆从苏澈那学的一肚子黑水儿深得小姐心意。有时萧家二公子难免惹了小姐生气,小姐和红豆不声不响就能把萧翊捉弄得团团转。

便是一日午后,春光正好,萧家二公子翘了尚书大人的课来找小姐培养感情,却是吃了个闭门羹。萧家二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便是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得罪了尚书府大小姐。左思右想不知,他拦住正打算进去送茶的红豆,“你家小姐又为什么生气了?”

红豆虽然腹诽萧翊着实对得起小姐私下里一口一个“二傻子”的,但是小姐有意晾着二公子,红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淡淡地回复道:“奴婢怎么知道少爷和小姐之间的事情。”

“呃,看在本少爷替你出了赎身银子的份上,给点线索?”萧二郎挠头,还是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了。

“奴婢现在是小姐的奴婢。”红豆一字一句地回复道,言下之意就是小姐不让说。

三个时辰之后。

萧二郎连哄带道歉地终于勉强见到了小姐,小姐气哼哼地勉强表示原谅了他。

二人一站一坐,一人赔笑着讨饶,一人则是面上冷冷的,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了,远远望去,自然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璧人。

红豆看着看着笑了,却没忍住又哭了,连忙躲进芭蕉树下,胡乱地擦着眼泪。

……

红豆再没有苏澈的消息。

红豆的继母滋补太过,早在生产的时候就一尸两命去了。红豆曾经拜托同乡回乡的时候帮忙打听过,只说苏家点心铺子还开着,苏娘子一家也好好的,只是苏澈两年前就参军去了,说是要尽快挣份功名把红豆找回来。

那场府试,他终究没有考完。

红豆听了感动之余却是满满的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苏澈长得那么好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伤着——她是不会嫌弃苏澈的,就怕苏澈不能活着回来。

这三年音信全无,苏澈,你到底去哪了。

……

红豆刚刚擦干了眼泪,却见萧翊拍拍她的肩膀,忙装作无事转过身去。

其实萧二郎今天来还给小姐带了好东西,但是为防适得其反再次得罪小祖宗,他不敢直接拿给小姐,便来找红豆参考参考,“红豆,我买了两个风筝,你帮我给你家小姐拿过去一个。”

红豆眼下伤感的很,也有心撮合一下萧翊和小姐。

她看得出来,二人都是真心喜欢彼此的。

萧翊和小姐最近闹的矛盾,说起来也是误会一场。萧家夫人膝下育有两子,眼下两个儿子都有了喜欢的姑娘——没人围着她这个当娘的转了,萧夫人表示吃醋了。

萧翊极孝,于是现下给小姐买什么都要给他娘带一份。但是萧夫人吃醋归吃醋,醋意过去了自己也觉得好笑,这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她又不能真用,偏偏是儿子的一片心意,萧夫人又不好扔掉,恰好萧二郎表妹赵家小姐暂居萧府,萧夫人觉得左右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就把东西给赵家小姐送去了。

偏生赵小姐和小姐是闺中密友,小姐一去萧府就看见赵家小姐那儿有一份萧二郎送的东西,和萧翊送她的一模一样,自然是不高兴了。

“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风筝?”红豆决定再抢救一下萧二郎。

萧二郎愣了愣,“嗯,给筠筠一个,我娘一个。”

“另一个侯夫人会不会给少爷的表妹赵家小姐?”

“若是赵家小姐拿到风筝,这算不算少爷送的?”

“小姐看见少爷送了赵家小姐一模一样的风筝什么心情?”

“萧二公子到底喜欢我家小姐还是赵家小姐?”

萧二郎被红豆灵魂四问直击灵魂,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姐会生气——倘若你送我的和送旁人的一样,我就不想要了。

萧翊也由此开发了一项新技能,三百六十度夸媳妇,尤其擅长踩着别家小姐夸媳妇。

萧二郎的一副皮囊俊俏,京都也有不少小姐中意萧二郎,每每被萧二郎的嘴损到掩面哭泣落荒而逃。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又二年,小姐年满十六,尚书府开始给小姐议亲,萧二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定下了婚约,直接没给刘卓远等一众官家子弟留机会。

当然少不了神助攻红豆的功劳。

9

但是这五年红豆还是没有打听到关于苏澈的任何消息。

她曾经向小姐告假一月,回乡去看看。

……

红豆走的时候不过是个瘦瘦巴巴的黄毛丫头,虽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却是总有一股悲伤怯懦在眉间萦绕。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窈窕少女了,眼下红豆年满十七,身段抽枝,加上小姐对她的偏心,红豆也开朗了爱笑了,一张美人芙蓉面已经长开,苏娘子第一面都没敢认。

红豆这通身气派,若说是官宦家眷怕也有人信呢。

眼下红豆父母双亡,回乡也只能住在苏娘子家,苏娘子是真心疼红豆的,不过是以前碍于红豆那对极品父母不好表现,眼下红豆无依无靠,苏娘子索性就将红豆接到了自己家里来。

红豆却觉得有些愧对苏娘子。

若不是因为她,苏澈也不会放弃那场府试,更不会跑到刀枪无眼的战场上去搏命。

他本应是执笔写诗的翩翩书生,前途光明,青云直上,可偏偏因为她,他要跑到战场上去,生死未卜,音信全无。

苏娘子并不怪她,“你刚被带走的时候,苏澈差点没疯了,便是整宿整宿地不睡觉,心心念念地都是计划着怎么把你带回来,甚至想偷偷办了路引进京,好在他爹尚有几分理智,只劝他,我们平头百姓哪里能和那些个权官硬碰硬,你这样进京不仅不能救桑桑出来,反而会搭上自己性命。”

苏娘子握上红豆的手,“好说歹说劝下了苏澈,他就在家里不分昼夜地苦读,但是第二年,有来咱们县里招兵的,苏澈心动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苏澈对你的心思,以前我都以为他真是只拿你当妹妹。苏澈说服了我和他爹,”苏娘子苦笑一声,“儿大不由娘,他去意已定,我如何拦得住啊。”

“只是,”苏娘子抹去了面上的泪水,“五年了,苏澈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给家里来封信。”

红豆搂住苏娘子,“会回来的,他还说要回来娶我呢。”

……

苏娘子这些年一心忙活点心铺子,倒觉得等苏澈回来的日子也没有这么难熬了。她的点心铺子越开越大,在县里都开了三家了。苏娘子说,在等几年,说不定她能把点心铺子开到京都里去。红豆笑着说,到时候她一定发动京都的小姐妹们去买。

苏娘子给她拿了一匣子鲜花饼,红豆没接,还是掩不住眼底的落寞,看着鲜花饼掉下泪来。

红豆只想吃苏澈做的鲜花饼。

苏娘子拍拍她,当娘的虽然难受,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她们得一块等着苏澈回来。

红豆在苏家呆了几天,和苏娘子学了几天点心,就要打道回京了,苏娘子看着来接红豆的青绸马车,知道红豆的主子对她极好,也就放心了。

苏娘子起初极为担心红豆受主人家磋磨,毕竟红豆长得实在是颜色好,难免有小姐容不下,但是听红豆说小姐不仅没有磋磨她,还教了她读书识字,苏娘子高兴得直落泪,若不是红豆拦住,苏娘子要把她家小姐当活菩萨供起来,

红豆则看着马车一阵头疼,这分明是小姐才能坐的马车,小姐又拿来打趣她,红豆跟着青果识了字,知道有个词叫衣锦还乡。

……

10

小姐出嫁后不过半年,姑爷就奔赴战场了,姑爷说要挣份功名,给小姐挣个诰命回来。

白日里红豆一直安慰小姐姑爷一定会平安回来,夜里红豆却是想着想着就哭了,她躲在被子里,想那个墙头上笑容灿烂的少年,如今他到底怎么样了,说好了要挣份功名就来赎她,如今却是毫无音信。

红豆又梦到了小时候,爹爹打完她,隔壁的少年递过来的鲜花饼,香甜可口,是红豆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她好想吃鲜花饼啊。

隔壁屋的青果姐姐最是贴心,她听见红豆呜呜咽咽地想吃鲜花饼,托小厮偷偷去外面买了几个回来。

红豆谢过青果姐姐,却没有动鲜花饼,任由其放凉冷掉。

红豆不敢吃,她怕忘了苏澈做的鲜花饼的味道。

……

过了一年半,姑爷大胜而归。

姑爷做了将军,小姐也真的成了二品诰命。这京都人人都夸小姐好福气,姑爷一诺千金。

红豆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在埋怨苏澈。

旁人都是一诺千金重,怎么你却言而无信。

红豆好想苏澈,好想好想。

她跑去求萧翊打听一下,军中有没有个叫苏澈的,今年该二十三了。

“是奴婢的哥哥。”

“怎么,是红豆的情哥哥?”萧二郎答应了,却忍不住调笑红豆。

红豆红了脸,头一回没有回嘴,只是半是担忧半是羞怯地走了。

……

但是萧二郎说没有,他查了军中从二十到二十七的男子,没有一个叫苏澈的。当初苏澈参加的是征讨暹罗的军队,不过三月,大周大胜之后,这批军队随即改编到各地,苏澈也是随即没了消息。

“若是谎报年纪,大约不会再多了,但是若是谎报名字弄来的假的身份,这可就不好查了。不过大周军队数百股,有些地方偏远,书信难通。”

红豆并没有被安慰道,她害怕苏澈……早就死了。

红豆常在菩萨面前祈愿,希望苏澈还活着。

不计残疾与否,不论他还记得她与否,只要苏澈活着回来。

信女木桑桑,愿折寿十年,换苏澈平安。

……

不久,萧翊因着拥护新帝的从龙之功,获封护国公。喜事一件一件传来,小姐也有了身孕。

整个国公府喜气洋洋,都准备迎接小世子的诞生。

红豆越发忙碌,小姐有孕在身,一切事宜都交给她和青果姐姐打理,她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不在想苏澈。

小姐做了国公夫人,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沾光,红豆走出去,哪怕是六品官宦人家的夫人也得客客气气问一句红豆姑娘。小姐身边的樱桃最淘气,她说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气得红豆去拧她的腮,不过樱桃说的也没错,红豆让苏娘子把苏记点心开进京都来了,虽然不是个多么大的铺子,但是有超一品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保驾护航,寻常地痞流氓也不敢来找麻烦。

11

后来小姐养胎的日子实在无聊,开始琢磨起她们的终身大事。

青果是一早许给萧管家的大儿子的,樱桃年纪还小,说定了要跟着小姐去北疆看看,独独红豆翻了年就二十了,小姐说什么也要给红豆找个好夫家。

红豆不愿意,青果被小姐派来做说客。

“还在想你那个叫苏澈的哥哥?”青果问道。

“我不过是拿他当哥哥。”红豆脸红了,也不肯接话茬。

“依我看那个王账房有什么不好,人家有秀才功名,年纪轻轻就做了总账房,能干又严谨,我瞧他对你是有意思的。”青果叹了口气,劝红豆放宽心,小姐前前后后给红豆相看了好几户人家,有府里的年轻管事,也有国公爷手下的将士,还有些京都里极有本事的商户,不管红豆想留在府里还是放出去做正头娘子都随她,但红豆就是没有相中的。

“红豆,你喜欢什么样的?”青果问她。

红豆眼前浮现出那个少年,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要会做鲜花饼,馅要不多不少,皮要不厚不薄的。”

“要爱笑,从墙后探出头,笑起来像春天一样的。”

“要会写字,写的字特别好看的那种。”

“要半夜会悄悄翻墙过来给我送吃的的。”

“要会帮我出谋划策反抗继母的。”

“要能为了我放弃府试的。”

“要说到做到接我回家的。”

红豆说着说着自己哽咽了,不禁把头埋入膝间,任泪水流下。

……

青果悄悄去回禀了小姐:“红豆还是放不下那个苏澈。”

小姐不忍心叫红豆这么单相思,当即拉着萧二郎问道:“我听说新帝的亲兵进了城,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个叫苏澈的,夫君若是有心,可愿意替我去打听一番?”

萧二郎为了媳妇儿也是厚着脸皮去军营打听,毕竟新帝的亲兵营之前一直是隐名埋姓地保存实力。

新帝的亲兵营统领是征西将军,他倒是很痛快地叫人下去问问,毕竟几万人马他也不能保证人人都记得性命,征西将军这还没喝上一口热茶,有人就从屋外闯进来,吓得征西将军手一抖差点烫到。

征西将军定睛一看,这小将他有印象。前些日子攻打京都的时候一马当前,立了不少战功,还教新帝记住了,直夸他有先锋风范,估计不日就要升迁了。

苏澈一身戎装,满脸泪痕,“末将苏澈参见征西将军、战北将军!”

苏澈为什么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苏澈不是不争气,是太争气了,直接被选进了二皇子的亲兵营,二皇子是暗搓搓准备谋反的,手下亲信自然要隐名埋姓,一朝二皇子登基,苏澈这些人才能身份大白。

苏澈怕,怕红豆被权宦子弟看上,怕他们对红豆不好,怕红豆被他们扣住不放,所以苏澈铤而走险,选择了二皇子的亲兵营。

……

12

苏澈站在护国公府门外,手都是抖的,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护国公,末将——”

萧翊瞥了他一眼,颇有些老丈人看女婿的嫌弃,“你再不来,内人可就要给红豆相看夫家了。”

苏澈这才定了定神走了进去,只是坐在前院的大堂里实在难熬,索性站起来到门口去等红豆。

……

红豆在内院核对账本时听闻小厮来报,有故人来寻。她直觉是苏澈回来了,激动之余忐忑不安,她怕是苏澈,又怕不是。

她站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挪着有些僵硬的步伐往前院走去。

……

秋日正好,暖光替苏澈镀上一层金边,真实又虚幻。

二人目光相接,却是遥遥相对,一时不敢上前。

红豆和苏澈泪眼相对,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分别时一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被继母狠心卖掉却无力挣扎,一个不过是点心铺的少当家,连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只能叫人撵了出去。

八年不见。

杳无音信却各自成长。

现下一个是国公夫人身边深得器重的大丫鬟,杏眼桃腮芙蓉面,读书识字不在话下,一个是新帝身边深得赏识的年轻将军,也是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红豆率先回过神来,“苏澈哥哥?”

苏澈艰难出声,不想一开口已经哽咽,“桑桑,我来接你了。”

红豆跑过去,扑进苏澈怀里大哭。

……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苏澈哥哥。”

“嗯。”

“苏澈哥哥。”

“嗯。”

“苏澈哥哥。”

红豆埋在苏澈怀里,泣不成声,“我好想你啊。”

“对不起,”苏澈搂着红豆,“我来晚了。”

红豆摇摇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姑娘小小地打了一个哭嗝,“但是只要你来,多晚我都等你。”

二人并排坐在大堂侧门的台阶上,红豆枕着苏澈的胳膊,“苏澈哥哥。”

苏澈摸摸红豆的头顶,“怎么了?”

“就是想叫叫你。”小姑娘双眼泛红,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颇为不真实,她怕一眨眼,苏澈就又不见了。

“苏澈哥哥,我做了好多梦,”小姑娘还有些哭嗝,“我梦见你了,但是我梦一醒你就不见了。”

夕阳西下,两人并排坐着,夕阳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不是梦,我回来了。”苏澈悄悄牵住了红豆的手,红豆没挣扎,苏澈就握得更紧。

……

13

苏澈回来的第二个月,新帝一纸任命,把苏澈调入了御林军。

眼下苏澈已是天子近臣,苏娘子的点心铺子在京都更是红红火火,苏娘子一高兴,就在醉香楼定了一桌席面,说是要一家人庆祝庆祝。

她叫苏澈把红豆也带了过去。

言下之意也是有些催婚的暗示,毕竟二人都年纪不小了,苏娘子的意思也是,兜兜转转苦尽甘来,既是郎情妾意,也该成亲了。

苏娘子是过来人,酒过三巡就把红豆灌了个半醉,叫苏澈送她回去。

苏澈扶着半醉半醒的红豆,眼见小姑娘软成了一团云絮,苏澈索性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红豆半醉半醒,难得有些娇憨,使起了小性子,“你放我下来嘛。”

“你喝醉了。”苏澈不理会小醉鬼的胡话,抱着她上了马车,却见小姑娘无声无息地哭了。

苏澈有些慌了,“怎么了?”

红豆小声嘟囔着,“你又不喜欢我……”

苏澈哭笑不得,“谁说我不喜欢你?”

“可是你又没说你喜欢我。”红豆试图挣开苏澈。

“我喜欢你。”苏澈又把小姑娘揽了回来,“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红豆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摸苏澈的脸,奈何醉的厉害,苏澈索性抓着小姑娘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他没回来的时候,你一心盼着他回来,想着不计生死,不计残疾与否,只要他回来,开始他一旦回来了,你就又开始患得患失,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自己。

“桑桑,我喜欢你啊。”苏澈难得认真,男人的声线低沉性感,红豆感觉犹如有根羽毛在耳朵里挠痒痒,“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反正就是见不得你哭,见不得你难过,见不得你失望,见不得你不快乐。”

“那年府试考完第一场的时候,我得意极了,觉得这次十拿九稳,定能考中,但是我听说你不见了之后,便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桑桑,我不要什么秀才功名了,我只想要你。”

“最难最苦的时候,我趴在沼泽里,背上插着箭,只觉得要喘不动气了,但是我好像听见有个小姑娘在哭,她在叫我苏澈哥哥,我想着我不能丢下你。”苏澈笑着去吻红豆的嘴角,“还有小姑娘等我接她回家呢,我怎么能睡过去。”

红豆摸上苏澈的脸的手搂住了苏澈的脖子,她把苏澈拉得俯下了身子,然后亲了上去。

烟花绽放,旭日初升,这世界沧海桑田瞬息万变,而我眼里只有你。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青涩,笨拙,甚至因为磕到了牙齿而有些许的狼狈。

但是也是这世界上最甜的蜜糖。

我甘之如饴,不能自拔。

……

“红豆,”许久之后苏澈搂着被吻得晕晕乎乎的小姑娘,“你知道你的名字的下一句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红豆一时大脑当机,尚未反应过来,却感受到男人的唇吻住了她的耳垂,“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

……

苏澈去见了护国公夫人,希望可以赎了红豆出来,带红豆回家。

护国公夫人挺着个大肚子,护国公正扶着她,温柔端庄的夫人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了苏澈的请求。

苏澈楞了一下,却听见护国公夫人说道:“这是什么理儿?三书六礼都没有,就想把人家姑娘带走?苏澈,喜欢我们家姑娘,得先来提亲啊。”护国公夫人笑了一下,“断没有你这么无理的女婿,看中了人家姑娘就直接要人的。”

红豆羞红了脸,苏澈大喜过望,给护国公夫人磕了个头就回家备聘礼去了。

……

第三天苏澈就带着聘礼上了门,不光是凑齐了四色京果糖块,十二匹时兴布料,还有苏澈亲手做的一篮子鲜花饼。

苏澈做的鲜花饼味道实在不错,小姐一高兴,就让红豆送苏澈出去。

“你也忒猴急了,”红豆红着脸,“这就来提亲啊。”

“我都等了八年了,”苏澈笑着,“再不来媳妇就跑了。”

“你呀——”红豆的脸一直红着,像天边的晚霞晕染过一样,“哪里等了八年嘛。”

苏澈悄悄地在准媳妇耳边吹气,“就是八年啊,那时候你说想嫁给我,我答应了啊。”

夕阳西下,少年的笑容灿烂,红豆晃了神,好像看见了当年从墙上探出头的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这世上最美好的就是,你在找我,我在等你,因为足够坚持,所有没有错过。

……

国公府的小世子满月的那一天,红豆出嫁了,从护国公府嫁到苏将军府。

欢快的锣声敲响,唢呐手们奏起了喜乐,红红的鞭炮噼里啪啦,路边的小孩子大着胆子去捡沿街发的喜钱和喜糖。

喜轿后是小姐陪送的一抬抬嫁妆,喜轿前是新娘子心心念念的新郎。

今天,隔壁的小女孩被会做鲜花饼的小男孩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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