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银翼吗(一位老银翼迷的评论)
真有银翼吗(一位老银翼迷的评论)狂风呼啸,横摇。一条狗警惕地迎上来。德卡德停好旋空车,从车上走下。“不要自己心里说:‘有亚伯拉罕为我们的祖宗。’我告诉你们,神能从这些石头中给亚伯拉罕兴起子孙来!”——《马太福音》对任何影片来说,续作都很难拍,既要服务心系前作的影迷,又得出新——至少不能没有自己的东西。不过三刷之后,疑虑打消,对我而言这绝对是一张高分答卷。贫瘠的农地中,一辆旋空车飞临一座孤零零的农舍上空,屋旁有一棵靠缆绳维系的树。
如果真正了解我的账号,应该会发现。对待同一部电影,我是不会发两篇评论的。我始终觉得,一篇就够了,剩下的时间,我应该留给更多的电影。
唯独这一部,我决定再发一篇。
因为这篇评论的作者,也一直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作者,同时,还是资深的银翼粉,范克里夫大尉,他之前也曾经帮我介绍过《异形》以及老版《银翼杀手》。据说,他关于银翼杀手的书也正在策划中。而这一次,他也终于打算评价《银翼杀手2049》了,以一位老银翼迷的身份。以下为原文:
《流吧,我的眼泪》
“不要自己心里说:‘有亚伯拉罕为我们的祖宗。’我告诉你们,神能从这些石头中给亚伯拉罕兴起子孙来!”——《马太福音》
对任何影片来说,续作都很难拍,既要服务心系前作的影迷,又得出新——至少不能没有自己的东西。不过三刷之后,疑虑打消,对我而言这绝对是一张高分答卷。
贫瘠的农地中,一辆旋空车飞临一座孤零零的农舍上空,屋旁有一棵靠缆绳维系的树。
德卡德停好旋空车,从车上走下。
狂风呼啸,横摇。一条狗警惕地迎上来。
德卡德推门进屋,内里十分朴素,只有几张小沙发和简单家具,灶台上的锅里正在煮东西。
一位友善的壮汉从厨房走进前厅,手里捧着一碗汤。他问德卡德,要不要尝一口。
德卡德一言不发,拔枪就射。
农夫打扮的壮汉中枪,汤碗从手中飞落。
壮汉倒下。
德卡德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壮汉。
特写。德卡德捏了捏壮汉的脸颊。
德卡德将手探入壮汉嘴里。
德卡德将壮汉的下颌骨扯出,后面连着导线和元件。下颌骨侧面印着序列号——这是一个复制人。
德卡德转身出门,热锅仍在灶台上煮着。
德卡德默默走过庭院,狗默默跟着。
狗一路跟着德卡德,走过一台拖拉机。
德卡德上车前试图将狗轰走,狗惊吓后退,他进入车内。
德卡德的旋空车腾空而起,车内监视器终端显示狗、农场与树。
狗站在树旁,目送旋空车远去。
这套分镜稿是由《银翼杀手》初期编剧汉普顿·芬奇和雷德利·斯科特设计,委托谢尔曼·拉比绘制的。剧组原本想用这场极度暴力的戏,言简意赅地向观众介绍银翼杀手的工作,以及他们和复制人的关系,但未被采纳。
这次芬奇老爷子担任《银翼杀手2049》的联合编剧,总算是旧梦重温,除了一些细节要素和新剧情需要的内容,几乎是原封不动把这场戏拍出来了。而且还将狗狗单独提了出去,用到影片后半在赌城的戏份,只不过这次它目送的旋空车属于华莱士的手下。
看完整部《银翼杀手2049》,更有种奇妙之感,因为这部续作的整体叙事结构,是把前作完全倒转过来讲。
《银翼杀手》以一次极具张力的沃伊特·坎普夫测试开场,银翼杀手霍尔登和伪装成泰瑞尔公司新员工的复制人里昂正面对峙。
不巧的是,后者虽是所有失控复制人中蛮力最强的,智力和应变能力却是垫底。当霍尔登问及他的母亲时,这个有爹造没娘养的糙汉子终于答不出了,一言不合就拔枪在对方身上开窟窿。
《银翼杀手》中德卡德梦见的独角兽,成为解读其真实身份的关键。由于片方反对,这个梦并未出现在1982年的院线版,十年后才得以在导演剪辑版中现身。
整部影片穿插着复制人和银翼杀手对自我身份的怀疑与求索。在片尾——或者说,在导演剪辑版和最终剪辑版的片尾,银翼杀手德卡德对自己身份的怀疑终于得到证实:他的记忆是被植入的,自己也是个复制人。
“跟我说说孩子的母亲”——不知里昂大哥听到晚辈小弟提这个问题,会不会又想拔枪。
在《银翼杀手2049》开篇,银翼杀手K曾对自己的身份抱有绝对认同,坚信那仅有的“童年”记忆是植入的假货。但随着剧情推进和一次次事件的引导,他开始疑窦丛生,逐渐深信那段记忆是真实的,自己并不是一个复制人……最后,终于在赌城找到心目中的“亲爹”,要对方谈谈“母亲”的事儿。
熟悉的元素还有很多,巨大的雅达利商标、建筑内部水波荡漾的光影、角色们给无人机下达指令的口吻……不一而足。
作为一个前作粉,看到这些老梗当然很是愉悦。但续作毕竟不是翻拍,还是应点到为止,剧组也做到了这一点。不仅如此,《银翼杀手2049》在精神层面的探讨比前作更进一步。《银翼杀手》围绕着“真实与否”,而续作更多着墨于“何为真实”——亦或,“何以为人”。
片中,K的上司严词正告他:“人类与复制人的隔离是社会存续的基石。”而片中两股强大的势力,都企图打破障壁,从而达成翻天覆地的变革:野心勃勃的华莱士跟泰瑞尔博士是一路货色,认为只要解决复制人无法生育的难题,便能创造出真正的人,表面是要解决复制人产量瓶颈问题,实则想要肉身成神,享受当上帝的快感;那些隐藏在人类社会角落的失控复制人,则将“生育”视为自己的种族脱胎成人获得自由的神迹,从而对压迫自己的人类揭竿而起。
与这二者近乎宗教狂喜式的渴求不同的是,K,这个起先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串序列号的复制人,从那个神秘婴孩身上看到的却是小小希望。想想他的处境,作为一个在人类社会小心翼翼讨生活的二等物种,处处被人当成“人皮灯笼”而横遭排挤歧视。上司对他不错,但终究有限。能倾诉解忧的也就只有一个人工智能伴侣了——这年头啊,就连复制人都需要电子女友。只可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K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用来给人打掩护的幌子。不仅如此,他还失去了唯一的伴侣。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这正是他的救赎。
Joi和K
还是回到那个问题上:何以为人?这也是菲利普·迪克在前作原著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中反复探讨的主题。在书中的那个世界,仿生人已发展到与人类几乎一般无二的地步,而以主角里克·德卡德为代表的人类群体,却已退至穷途末路,连调节情绪都要依靠机器;一切危险事务,都靠地位如同奴隶的仿生人代理;人类自己的生活,被万事皆休的绝望与无聊充斥,就连最后一点与仿生人的区别——移情与爱的能力,在德卡德身上也已荡然无存,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个人。
在那个世界,真正的动物几近灭绝,它们成了人类炫耀的工具和身份的象征。德卡德没日没夜地猎杀仿生人,甚至连摇摇欲坠的婚姻都不顾,为什么?为了攒钱买一头真正的羊,免得在街坊四邻跟前丢面子,却从不愿正眼看一下在前门草坪上努力啃草,为他打掩护的那只电子羊。
是啊,那的确只是一件精细的人工制品,但它就不值得德卡德去爱吗?断乎不是!我们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有移情与爱的宝贵能力,若你对电子羊的爱与信心足够,那么它与真的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电子羊》的结尾,结束了一天追杀的德卡德以为自己捡到了一只宝贵的真蛙,却发现那其实还是电子产品。但他倒也没把电子蛙丢掉,而是多少对它有了一点爱。觉察到这一点的妻子与他和解,偷偷打电话给电子蛙订购了舒适的小家和电子大餐。
“我丈夫对它的感情可好了。”她说道。
《银翼杀手2049》不仅在视觉和表现形式上继承了电影前作的品质,还在精神层面向原著更近一步。
眼睛是心灵之窗。两眼空空的你,还是我的Joi吗?
电影中的Joi就和我们手中智能设备里的Siri或Cotana软件一样,不过是大批量生产流通的商品,海沙之数,收入微薄的复制人都买得起。但K对她的爱不止于此,他为人类干脏活儿,就为了多攒些信用点数,好为Joi购置显形装置,使她不至于总是受困于憋屈空间。
谁说人工智能不会感受到关怀与爱呢?当Joi得知自己大限已到,向K喊出“我爱你”的一瞬间,她就不再是一个量产符号,而是具有自我认知的存在——
脱离了预设程序与算法的藩篱,相信自己是存在的、独一无二的,这难道不是灵魂的觉醒?在那一刻,她和那个在大桥旁向K搔首弄姿、却两眼空空的Joi户外广告全息投影已决然不同。
什么是真实?你相信的,就是真实。或许太形而上了,但我还是要这么说。
是什么塑造我们,是信心。信心从何而来,从爱。爱是什么?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林多前书》
或许蕾切尔的创造者泰瑞尔博士认为,用科技手段制造出能够生育后代的复制人,就会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人,华莱士和复制人叛军亦然。但他们大错特错,控制和玩弄生命,从来不会有好的结果。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想要“神迹”,但那不过是镜花水月,你们不知道天国就在你的心里吗?
一个邪恶淫乱的世代求神迹,除了约拿的神迹以外,再没有神迹给他看。——《马太福音》
片尾,德卡德困惑不解地问乔:“你是谁?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人生何其孤独,被弃绝是每个人的常态,生如朝雾,每一天每一刻都离死亡更近一步。但每个人在这世上,总是有所“图”的,一个小小的爱好,一本喜欢的书,一首喜欢的歌,一个喜欢的人……重要的是你相信自己所爱,相信自己正在做的,才能相信自己是谁,而最后,你成为了ta。
在善变的世界上,这不太容易,却更凸显爱与信的可贵。所谓“敝帚自珍”,不要指望,更不要在乎他人和这个世界怎么看。坚持做一件事,即便永远不会有别人知道;记得爱一个人,不求任何的回报与理解。信心足够,哪怕从未得见的,也能成真。
许多东西会改变一个人的本质,无论是后悔、或爱,或复仇或害怕——你所相信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本质……我曾见过信心移动城市,使一个人脱离死亡,将邪恶女巫的心变得仁慈。这座要塞都是由信心构筑的。信心诅咒了一个女人,她的心紧系于希望,希望一个并不爱她的人能爱她。它曾经让一个人追求不朽,并且成功了。而且它让一个鬼魂以为它自己不只是我的一部分。——《异域镇魂曲》
乔躺在纷飞雪花中,眼中泪光闪烁,范格里斯的经典配乐《雨中泪》缓缓响起。爱与舍身,这不是真的神迹吗?至于那些记忆究竟属于谁,真的很重要吗?
流吧,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