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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我愿意做一个迅急如电的捕梦者,交换密码,并在一大摞古籍中搜寻蛛丝马迹。见到你如同见到光,在每条路的尽头。印迹消失了,我开始想你,反复不断地想你。像是压下了循环键的录影机。彝族情歌忧伤炙热,彝族文字曲折迂回,如通往你的道路。你在所有路的尽头。而我已经从不奢望有什么康庄大道。我只知道我终会见到你。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1)


我们推荐 | 王琰:一路向西的河流

作者简介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2)

王琰,《兰州晚报》副总编。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24期高研班学员。出版著作《格桑梅朵》《天地遗痕》《羊皮灯笼》《崖壁上的伽蓝》《兰州:大城无小事》《大河之城》《庄严的承诺》等,作品在《天涯》《散文》《诗刊》《星星》《山花》等刊物发表,并收入各种选集。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一等奖等奖项。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3)

凉山断句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4)

1

印迹消失了,我开始想你,反复不断地想你。像是压下了循环键的录影机。

彝族情歌忧伤炙热,彝族文字曲折迂回,如通往你的道路。

你在所有路的尽头。而我已经从不奢望有什么康庄大道。我只知道我终会见到你。

见到你如同见到光,在每条路的尽头。

我愿意做一个迅急如电的捕梦者,交换密码,并在一大摞古籍中搜寻蛛丝马迹。

在独处的每一个深夜,我与咖啡做伴,不加糖不加奶,纯粹的带点苦味的孤独。

还好,它总是温热地熨烫着我的心。

让你看到我时,总是平整而纯洁。

我愿意这样等你,让你回归到舒适的家的状态。

我想象此时的你什么样,我虚构了许多个版本,从一个人的梦到另外一个人的梦。

我就是这样,飘泊着也离你越来越近,一辆车套在几头犍牛的肩上,它们向不同的方向用力,它们的毛色一点点变得油光水滑。

我只是想说想念你的时候梦是不确定的,不是悲剧就是喜剧……

想你时,动词远比名词重要。

而你,让世界一并变得微不足道。

梦里看不清你的脸,能看见的只有你留下的吻痕。这个季节树上每一个青褐色的疤痕,都是爱的印迹。

2

途经的一长溜军车拉着一门门大炮,长长的炮筒从车槽高举向天空。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去做什么?

这是一次秘密的邂逅。

只有我觉得,这一门门炮能令蜂蜜变酸,令鸟儿提前破壳,令溪水改变流向,流向不同的海洋。

再往前走,再往前走。大凉山深处的村庄迎着光生长。

这是一种郑重其事的迁徙。为了更好的生存,蜜蜂握紧刀剑和长予。

穿堂风打着唿哨,四季纵马驰过凉山的村庄。老阿妈背着大捆的柴火回家,她的身体弯成一柄柴刀。

天空稠得像粥,每个白天都是一颗巨大的冰糖。贫穷是匹马,被日子追赶着跑远。

每一个明天都是一枚新的马蹄铁,鼻子是巨大的鸟巢,鸟从笑容朝外飞。

3

当我向南行进,我头顶的云朵一路向北,它将你席卷入怀,仿佛我们从未分离。

身上一个个伤口飞速增长,数着数着,风就把柳丝编成了辫子,把水变成了飞沫。

我在人群中,再多的人我觉得孤独,四周是无处安放的人声鼎沸。

炽烈和冰凉的疼痛交替袭来。每一个房间按自己的方式黑下来,月亮比暮色白。

想念你的时候血流加速度流过,身上流出迅速交替的四季,我将头发散开,等待死亡和大地一同到来。

我把蛋壳敲碎,空空如也的蛋。没有蛋白,也没有蛋黄。白昼夹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我将自己从空空的蛋壳中重生。重生了还是会爱你。

干涸的河床空空如也。鱼网网到的不是鱼,是风。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凝视灯芯,星星是另一根灯芯。

你不在,我数着数字才能渐渐入睡。数字和文字一起熠熠生辉,亮成一颗颗黄金的泪珠。

你在所有道路的尽头,所有的道路消失。地平线上绽出鱼肚白,晨曦用河水写了一行字,曲曲折折的彝族文字。将名字铭刻在光里。

4

如果我们以另一种方式重逢,告诉你怎么辨认我,左手是左手,右手是右手。它们要用来拥抱。拥抱着你才能感觉到爱的温度。两根拇指,两根食指,两根中指,两只眼睛。每一个双数我都想分一半给你。

我的眼睛里住着你,这是最温暖的房子。再小也是我们的家。

过去系在船尾,未来在船首,船比河流快,心跳比船只快。

羊皮披毡,开襟衣裳,绣花头帕,你用不同的方式组合衣饰,我用不同的方式爱你。黑红黄三色衣服,黑红黄三色菜肴,打开生活的每一扇门就像扑克牌一样不确定。谁懂得守夜人的寒冷,谁就懂得整个凉山。

凉山在柠檬般的梦里重现。我在水中,将书放在头顶,一边阅读一边行走。

我的耳朵满是诗歌,句子有毒,身体开始佝偻。墓地尚未关闭,灵魂在呻吟行进,临终的刹那间,嘴角吐出的,是你的名字。

条条水波纹都伸向你,风吹动你的气息,却无法吹散。

大是空,小是寂寞,与我日夜相守。

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一样模糊难解。你居住在过去,与它纠缠,你甚至不会变老。

邛海阔大,芦苇疯长。起起落落的鸟儿,是想念你的心跳。你在北方,我用你北方的目光,望这片海,叫你的名字会令貌似平静的邛海,变得苦涩。

泪水总是含有盐分,如贝壳里藏着珍珠,没有泪,就不能入睡。

我要歇息了,日落是旷日持久的割礼,欲望与自律从来在同一条小径。

你只能遇上你早就见过面的人,美貌变成湖水,露出岩石的牙齿,咬住河岸。

5

弥漫的云雾在凉山散去,有泪水从云中滴落。我看见你清洁的脸,在泪水的背后。

没有你,我就是这世上最贫穷的人,贫穷是把刀,闪着锋芒。

我背对着你,举起刀,刀刃向着自己,我是这世上最贫穷的人。脸是去年的冷炙。

黑夜不会漫无尽头,用白昼当信纸写下最温柔的情诗的人,在邛海边居住。

我们遇见,就是凉山的节日。跳舞的人着镶银排花的黑衣裳,戴缀红缨的鸡冠帽,每支舞都有月琴伴奏。

凉山在电闪雷鸣中生下女儿,那挂着长长的银制耳饰,穿着百褶裙的女儿。三河乡中心小学,每一个孩子绽放的笑脸都是凉山的花朵,令人心疼的盛开。

那么多杂乱的生活,全部都放下吧。就这样生活在这里,云朵做被,雷电当马,就算我们是两个瘸子,此时也会合为一体,健步如飞。我和你,还有我们小小的花朵般的孩子。

如果有人觉得世上不存在爱情,那是因为你起得太迟。而它每天早晨经过你的床榻,从不缺勤。

每天晚上,当我们吻心爱的人,我总会想,爱得太深,每一朵花都能酿蜜,每一粒高梁皆可酿酒。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5)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6)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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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西的河流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9)

疏勒河一路向西,一路生长出绿色的佛。

在敦煌,睡觉是件奢侈的事。每个梦都会空阔,住得下大而盛的整座三危山,有佛光照亮梦境。

照例给老霍打了电话。我说我住在敦煌大酒店,并没有约他见面,但是他放下电话立即就出了门。敦煌类似名字的酒店有几家,他运气并不十分好,找了第三家方才寻到我。

没什么事,只是打个电话叙叙旧。他说,面总是要见一下的。

那么就见见吧。

我们从少年时代就熟识。我们曾经在心里折叠了一所房子,但是我们把通往对方的道路盘卷起来,再无交集。

我们像是两条河从不交汇的河流,各自忙碌奔跑。我生活的城市黄河穿城而过,而他,两手空空的来到这里,像株梭梭,扎根生长了下来。

疏勒河露出波涛尖利的牙齿,咬痛了年少时的梦。

时间渐成古迹,回首张望,上游修了水库,太阳以西的疏勒河断流,咯血的阳关,成为历史的收藏。

河床再次露出波涛尖利的牙齿,我在戈壁的烈日下温习,那一场年少时眩晕的梦。

在许多的日子里,我都会想起那时,有一条道路从男人通向女人。那丰腴的感情,让我们离得如此之近。那时的时间没有痛苦。

我们爱恋的方式里有着樱桃的甜香,我们见面的时候阳光也会变得柔情似水,如果下雨我们会希望自己是把伞,奋不顾身地替对方遮避所有风雨。我们喧闹时,周遭都是犬吠的声音,我们静默时,能听到大地深处传来电流的丝丝声。相守就是全部的意义,哪怕我们一无是处,我们也愿意一起迎接所有的无所事事。

我们的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我们玩耍,玩成战争的模样,我们把日子过成了记忆的模样。如同童年会远离我们,初恋也会远离我们。

现在我们远隔千里。

敦煌空阔的天空,高悬的云朵,不时的变换形状。曾经的我们,种子在心里落下,慢慢的长出毛茸茸的蒲公英。只是,“噗”的一吹,就飞散了。

每一粒种子都举着痛飞翔。埋藏了痛,是它生长的方式。

满街灯柱上飞天或飞或舞或反弹琵琶,车水马龙皆仙乐飘飘。每座楼房皆如巨石。我们相视一笑。他没有说出的我爱你,就已经和飞将军李广箭没石棱般同样动人心魄了。

路灯次第亮了。月亮毛茸茸的,它是另一朵蒲公英。再珍惜也会遇到风。

河西风大。疏勒河一路向西。

那些不眠共卧的夜晚,拯救世界,却并不拯救自己。

那时的我们多美好,每一首旧歌,都像是一支珍藏的书签。你常常说我混在人群中一张素脸,就是一朵花。你买给我的彩色冰淇淋,都是最温暖的记忆。爱情就是我的整个王国,我决定蓄长头发,从一根根冰糕把开始经营修筑篱墙,整座城市都是我的采石厂。墙里是我们破土动工的家园,我每一日的终点都是你。

十指不动荤腥的我,日日烹酒煮饭。

屠宰铺子里,每一个高高悬挂着的牛羊洞开着腔膛,都如我般朝向你。我会疼痛,我从不抱怨。每日清晨欣喜着醒来,朝露都当成是补偿给你的硬币。

后来,我们远隔千里。可是,没有什么能割裂开曾经的日夜相守。我们是天底下最般配的情侣。

每一个远来者都忠告我们不要离得太近。每一个身边的人都劝说我们不要热爱远方。一如实用的房子都会有人就近入住。密林深处的房子只能在童话里,留给公主沉睡。如果没有王子,沉睡的怕是会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睡下去吧。一个人遭受人世间的寒冷,太阳也是一块烤不热的石头。

永远不会有人看到她宝石般的黑眼仁。再接下去,人们甚至会忘记那片密林。

我们都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消磨,我们重复着彼此,太阳重复着太阳的工作。

疏勒南山,疏勒河唱着歌流出,向西流向盐泽。

野马南山,榆林河唱着歌流出,向西流向盐泽。

党河南山,榆林河唱着歌流出,向西流向盐泽。

爱情遥远,战争临近。唵嘛呢叭哞吽……

疏勒河一路向西。

谁能重新回到旧照片里?

老霍比过去英俊,越来越眉目清楚了。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有谁见过女人越老越眉目清楚的?

疏勒河与古长城相互绵延依托守卫着两岸的城池和绿洲。三危山下一枚绿叶般飘落的绿洲住着莫高窟诸多佛菩萨。

疏勒河数次断流,烽燧眺望麦田和夕阳,汉长城豁了很久,牧羊人出入的地方就那样空着。一截老旧的城墙,像是敦煌丢失的半卷经文。

有人贩卖居延鲤鱼,鳞片钱币般闪闪发光,地图绘于整张羊皮上,羊腹为东羊背为西。

一白发老人当街摆放枣梨,谁能听懂谶语,晚霞包裹行装,黑水国隐匿于流沙背后。

老霍现在是个口齿伶俐的人了。

我们学习各自独立,如两匹荒野里奔跑的马。无拘无束的天马日落时曾在渥洼池饮水。给鸠摩罗什驮经的白马累了,安静地站着,马是站着睡觉的啊。

鸠摩罗什坐在毡氇上,在烛光里翻看着他从龟兹国千万里迢迢挑选的经书。一路护送的前秦大将军吕光,悄悄传令三军将士,不得高声喧哗,违令者军法从事。

敦煌市西郊七里镇白马塔村,有一白马塔。白马塔第五层上雕饰莲花花瓣,佛祖手持莲花。白马继续在塔下安静地睡。

再往西,是双塔水库。

再往西,就是玉门关了。

在敦煌,疏勒河反其道而行之,自东向西,流入沙漠。

一路生长出绿色的佛。

疏勒河养育着敦煌。拉开窗帘,日出正辉煌。

爱的内部很容易就会变成一片废墟。酿蜜的蜂一年会死去一批。谁会耐心记得每一个取蜜的人?

用剩余的蜜养活自己。养活成一个新的女人。再用爱塑造出一个新的爱。

如此继续不已。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我们硕果仅存的人生。

疏勒河是另一条长长的丝线,织着织着,就纺织成出另一匹布帛。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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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梅朵合塘

王琰说你当我王琰是吃素的吗(我们推荐王琰)(13)

1

天是湛蓝的。

凤岭山脚下,闪电点燃了一场大火。大火过后,石头变成了蓝色,遍地恬静、纯真、高贵的蓝宝石,如同真理

神的居所,有着天空的蓝。

矢车菊盛开,你的眼睛蓝如花蕊。

我是一场漫卷的大水,任性而恣肆的爱。你不回应时,河流是草原长长的啜泣。

我爱你,是嘎吱响的门,是牧羊犬吠叫,是炕头的烟火,或者是去除了酥油的达拉水,委委屈屈晒成酸酸涩涩的曲拉。

那就不爱,把寂寞串一串蓝色矢车菊项链,龙舌兰酿酒,醉了夜晚。

2

一群羊走过草原会出交通事故吗?

羊是近视眼。沉默的近视眼。

忧伤青草般蔓延。

旷野中,山拦不住大雨和冰雹。正在讲经的米拉日巴,带领弟子们走进一只牛角。

牛角没有变大,米拉日巴没有变小,他是怎么走进牛角的?

高高的凤岭山是恒常的吗?

山和水,人和事,牛和羊。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的结果,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于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我们凌晨回家。深夜的夜班车上,青草和忧伤在心里疯长。你可以爱,但切勿执着。这是天黑了,天没亮的凌晨时我对自己的解读。

没有期待,就不会忧伤。一片草地,许多花盛开,草是草,花是花。

黑魆魆的夜,一只巨大的牛角,我们穿行其间。

3

杨十一这几天总在哼唱着万晓利的《墓床》,一边做着报纸的版子一边唱,一边走路一边唱。顾城的歌词:“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一点点跟着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他的手机QQ的运动步数,最近持续在两万步左右。歌声里有佛号的声音,他的手腕上缠绕着长长的星月菩提。小小的菩提珠子上是亮亮的心愿和虔诚,月很圆,星星散淡。

月亮里住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现在他消失了。

杨十一诵经,一边诵经一边手指不停歇地拨动着星月菩提。是《大悲咒》吗?越诵越快。像是要追上孩子离去的步伐。杨十一说,我的孩子啊。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利埵伊蒙阿唎耶。

圆圆的月亮如墓床般升起来了吗?“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当休息,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诗歌是另一种形式的诵经。起伏不定的海水。

杨十一停下来,我在深夜里把月亮读成了另一篇起伏的经文。

4

晚餐总是喝粥。清淡肠胃,连带清洁身体,清空思想。

我是饥饿的,身体里有一只巨大的空洞,偶遇的途经的,都要绕行。我小心行走,它总是不可遏制,不加选择的吸咐着,有着强大的力量。

我把帐房搬迁一空。连同我数年的爱情。此刻它们荡然无存。破败的、愁苦的星星明明暗暗的闪。

现在我来到了一个圆的起点。一间空帐蓬,没有炕,没有矮柜,也没有唐卡。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都是别人的了,包括我的爱人。他改变成了另一种物质,我也改了。由酸变成碱,或者由盐变成了另一种盐。

月光如牛奶。

我是饥饿的,这空虚的帐房就是我空虚的胃。

5

在凝神的那一瞬间,我捉住了一只飞蛾。它灰色的、僵硬的样子,让它看起来不像一只活物。我们都喜欢青草地里的蝴蝶。它有着鲜绿色的背景,饰有炫耀的图案,它的飞翔才像是飞翔,款款的,缓慢的,仪态万方。

我在镜子里看到我因为熬夜新生长出来的几道鱼尾纹,它们安静地爬上我的脸颊,住了下来,不再离开。我会在岁月里慢慢变成年代久远的旧照片,面目模糊,皮肤起皱,满脸老人斑。

我松开手,把飞蛾放了。它飞过一盏灯,忽然变得亮丽起来。

如果我在天空里,我就飞在灯的旁边,尽管热并疼痛,也要你看到我,并爱上我偶尔的亮丽。

我努力飞。

我的翅膀是灰色的。我没有亮色的衣服。我有肩周炎和腰椎间盘突出。

6

白天和黑夜,如牛反刍的青草,翻来覆去。

月亮与太阳分居,各自蜗居在世界的一头。

我是一头牛,想念你如想念青草,反刍般想念你。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斑秃的凤岭山,树木被乱砍乱伐过。大地裸露着伤疤,依然站在那里。沉默是最高贵的爱情的形式。

斑秃的凤岭山隐忍着。白天和黑夜隐忍着。牛隐忍着。

我隐忍着,任凭大风刮过,水土流失,草原一点点变成沙漠。

无休止的风,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突然牵起我的手?

7

在你的生活里,我只是坐镇一方的诸侯,偏居一隅。

我有我的领地,奶牛挤出成桶的奶,我有成堆的干草,整架杆晾晒的青稞等着脱粒。

我空出一大段时光等你。

现在我准备反叛。通往你的道路没有春天经过。

我把粮食收进仓库,草原上的每个日子都浓墨重彩,如重口味的手抓和酥油茶。我把牛背上的褡裢推至一边,如同推开你占据我心里的位置。

叛乱已成定局,绝不接受招安。

8

杨十一说他在湖边聆听蓝色的声音。

杨十一说他在山上看到三月在低语。

蘑菇在地底顶起一个包。如果没有人挖开,它就再默默地在地底下腐烂掉。可是我知道它生长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膨胀,并发出嘶哑的尖叫声。

一些古旧的木板房子,一些劈柴围成的栅栏,风吹日晒之后,它们有着石头厚重的颜色,又或者,它们现在成了石头,怔怔地呆在原地。

我就生活在这样的屋子里,我的女儿降生,两腮红润,是房前屋后的第一朵桃花。一个精灵般的小人儿。我每日为她煮饭,将面饼涂上油,擀成月亮的形状。她长大了就离开了。桃花红红地漫出山谷,出现在我的梦里,尖叫一声,受伤的春天就过去了。

杨十一有一个儿子,他还小,总是楞楞的,不知所措。尕儿子不想和我们说话,我们说下一句话时,他总是用上一句话来回答。

桃花红着,着火般红,如红衣高僧端坐高处。桃花败了,梨花突然提前开了。四月,忽然,又下起了雪。

这坏脾气的老天爷。

9

凤岭山陡峭处,绝壁处如一面镜子。但就在那上面悬挂着一个个寨子。

被山神看护或看护着山神的寨子。

风加持般吹。

就算是途经我也会高原反应。我的高原反应如同晕车。

于是,恶心、难受、昏昏欲睡。如同失恋。

寨子里每一个女子都美如春天,窈窕地走入我的眼睑,并住了下来。

我站在寨子前,世界在晃,我只是一小块被晃下来的碎片,找到了出处。

我要住在这样的寨子里,并找到世界。

10

溪水顺着山势弯弯曲曲向下流。溪水里转经桶“隆隆”地响。

屋后一个寺院。午饭时间,院子空阔,不见人。寺院的门紧闭。开合处,有小孩子端着碗跑来跑去。头发毛茸茸的,嘴角没来得及擦拭。

寺院里,挤挤挨挨着很多人,在吃糌粑。很安静,听不到咀嚼声。每月一次共修佛法的诵经日。诵经结束,寺院提供饭食。

有鸟落下。白色的寺院如一只张开的手掌,掌心朝向天空。

飞鸟是雷达,敏锐而又准确的起落。

人们在信仰里安静地立着,黑暗被光填满。

打开或关闭屋子,是朝向世界的耳朵。你可以听,或不听。

11

溪水高声诵经。我置身于此,如一枚被迫背井离乡的紫斑牧丹。

黑夜里,我骤然想起这里,在白海螺里生长的家。现在我离开了,没有了根。

电话总是静音,你已经忘记了我。我要用藤条捆住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从高处跌落的尖啸。

每一条瀑布都是一挂疼痛的白色纱布。

跌落的途中我只来得及从侧面看看高高的松树,松塔里大多数松子还是瘪的。用来烧火煨炕吧。可以取暖。

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我都深呼吸,治疗我的手足冰冷。

夜半时分,记忆力变得出奇的好,我想起草木的模样,每一株都不一样,想起你说的每一句话,和我们做过的每一件事,我甚至记得你临走时拍了拍我的头,然后沉默着就走了。从那时起我开始大脑缺氧,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你回头时的模样。

夜深了,我依然没有上床。床是孤零零的船。独自摇晃。


创作谈

写这篇创作谈时,我正在重读《三诗人书简》。泡了普洱,一杯杯喝着,心变得暖暖的。

书中,诗人帕斯捷纳克对茨维塔耶娃说:“当一个诗人刚刚呼唤过另一个诗人时,空气和天空会出现什么变化。”

我对自己说,有了诗歌,生活会出现什么变化?

忙完了家事,坐在电脑旁看书,偶尔,慢慢敲些文字出来。散文写得可有可无,小说写得酣畅淋漓,写得最为困难的,是诗歌。好在,还有散文诗。

喝一口普洱,书中,茨维塔耶娃对里尔克说:“我对你的爱已分化为日子和书信,钟点和诗句。”

蜗居一隅,我的思想在远方行走,这个夜晚,我写下:“诗歌外面/一株狗尾巴草比生活还高”,作为我这篇创作谈的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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