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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开始生命的重建(在废墟上歌唱生命的伟力和无限可能)

从明天开始生命的重建(在废墟上歌唱生命的伟力和无限可能)阿来说,他写《云中记》的时候,一直在播放莫扎特的《安魂曲》。《安魂曲》唱词的首句是“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有批评家说祭师阿巴就是阿来,我同意这个说法。不同的是,阿来或祭师阿巴不仅是在安抚亡灵,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安抚亡灵,唱响的是生命的颂歌,他用诵诗的方式写了一个陨灭的故事。阿巴与亡灵的关系——他的行为方式和情感方式,放射着人性的光辉。另一方面,《云中记》也可以看做是作家阿来的自我心理疗治——他写完了这个故事。“到此,我只知道,心中埋伏十年的创痛得到了一些抚慰。至少,在未来的生活中,我不会再像以往那么频繁地展开关于灾难的回忆了。”同时,我深切地感到,《云中记》是一部褪去了知识分子腔调的小说。百年中国的小说,一直贯穿着知识分子的气息和腔调。启蒙没有错,但在启蒙思想昭示下的知识分子几乎无所不知,他们的导师角色一直扮演了百年。但是,《云中记》平和的讲述,不再居高临下的姿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阿来在《机村史诗》的读书会上说:“什么是小说的深度?小说的深度不是思想的深度,绝对不是。你有哲学家深刻吗?你有历史学家深刻吗?我说小说的深刻是情感的深刻。当我的情感空空荡荡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深度的时候,我是一个干涸的湖底,还能给别人讲故事吗?不可能。”阿来对情感深度的认知和表达,有着深厚的社会生物学基础,有着他对自然万物的深刻了解与体察。“博物志”,是阿来小说创作的重要特征。博物,不止是指阿来自然知识的渊博,更是指他对所有生命、一草一木、一花一鸟的热爱、敬畏与尊崇。

从明天开始生命的重建(在废墟上歌唱生命的伟力和无限可能)(1)

《云中记》 阿来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9年4月版

《云中记》的写作起始于2018年——汶川地震十周年。阿来说“大地震动,只是构造地理,并非与人为敌。”这种“与人为善”“与事为善”的情感态度,是《云中记》的基调。小说通过阿巴回归云中村,在重现当年大灾难场景的同时,在描摹抢险救灾社会全员行动的同时,更着意书写了祭师阿巴对生命的尊崇、敬畏和记恋。在他看来:“是你们让我当回祭师的。当我穿上祖辈人穿过的法衣,敲了甜蜜敲过的鼓,摇了甜蜜摇过的铃,不管政府有没有让我当这个非物质文化,我就是云中村的祭师了。”还不止如此,在阿巴看来,他安抚鬼魂的事,就是安抚人心。就是为了不让村里人再顾影自怜、心志都散了。云中村要灾后重建,首先要凝聚人心。不放弃亡灵,是对生命敬畏和尊重的另一种方式。作为乡干部的外甥仁钦,同样履行着自己的职守。他领导救灾,日夜操劳几乎面目皆非。仁钦和舅舅阿巴的观念不同,但他们的初心都是仁爱之心,都关乎关爱。这是亲生命性的另一种表达。

当然,小说中对生命的亲近,不止是对人类生命的亲近。同时也反映在对其他生物的情感关系。阿来用耐心、细微又充满了欣喜的笔触,写了阿巴的深情、写了雄鹿走进院子挑选食物的场景。云中村已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除了阿巴冥想中不散的鬼魂,几乎一无所有。但是,云中村还有生命,还有新生鹿角的雄鹿。对生命的敏感和亲和,在《云中记》中俯拾皆是。《云中记》就是要绝处逢生,就是要在死亡的废墟上歌唱生命的伟力和无限可能。小说中到处有声音响起,到处有不同的气味扑面而来,到处有五颜六色的颜色布满天空和大地。比如马脖子上的铜铃声、飞起的惊鸟、溪水飞溅声,阿巴和亡灵的对话声,还有:“这时,他听到了一点声音。像是蝴蝶起飞时煽了一下翅膀,像是一只小鸟从里向外啄破了蛋壳。一朵鸢尾突然绽放。”在阿巴那里,是有如神助,妹妹的亡灵听到了阿巴的声音,阿巴热泪盈眶,他哭了;在阿来那里,是生命无处不在,有生命就有诗篇;那各种味道,有野菜、蘑菇、牦牛肉、藏香猪肉、酸模草茎、酥油、干酪、茶的味道,丁香花等等的味道;这些声音和味道的书写,使小说充满了人间性,声音和味道是有感知主体的,这主体就是人类的生命。因此,《云中村》的人物、情节、细节和场景,无不与生命有关。小说的情感深度,也盖因为小说书写了对生命的尊重、敬畏和亲生命性。

读《云中记》,很容易联想到汉文化中的志怪灵异,比如韩少功《爸爸爸》中鸡头寨的巫楚文化,《白鹿原》中被灵异化的白鹿意象,陈应松“神农架系列”小说中的诡异环境,以及莫言小说《生死疲劳》中“西门闹”的六道轮回等,其荒诞性强化了小说的表现力。最有代表性的是贾平凹的小说。贾平凹的小说比如《太白山记》《土门》《高老庄》《白夜》等,多有灵异鬼神的讲述。特别是他新近的长篇小说《山本》,将那一时代的风云际会风起云涌以传奇和原生态的方式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但是,《云中记》不在这个谱系之中。祭师阿巴不信奉灵异鬼怪,他要安抚的是亡灵。在他看来,活着的人政府在管,云中村的村民已经住进了新村。但亡灵没有人管,他这个祭师就是要管亡灵的。当然,亡灵不能听到来自人间祭师的声音或抚慰。这个声音或抚慰是通过阿来转述的,听到这个声音和抚慰的是活着的人们。因此,祭师要抚慰的还是活着的人们。大地震动,虽然并非与人为敌,但结果给人带来的就是致命创伤。创伤,加于人体的任何外来因素所造成的结构或功能方面的破坏,然后延展到人的精神层面。弗洛伊德认为,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当然,《云中记》没有书写云中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是,这个创痛并没有消失,它只不过隐含在祭师阿巴的行为之后罢了。亡灵没有这样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因此,无论祭师阿巴的主观意图怎样,客观上他是在医治活着人们的心理创痛。

于是,当阿巴到云中村后,阿巴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记忆的细节,一家一户,每一个亡灵,他都拜访探望。他要看望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要和他们说几句话。讲述的耐心、舒缓,使哀思与怀念真挚而绵长,这是对生命敬畏的诚恳透彻的倾诉。一天又一天,思念如故,亡灵在阿巴的讲述和回忆中逐一复活,那空无一人的云中村,在阿巴的想象中被重新复制:生活如此祥和,生命如此美好。当然,阿巴也要想起活着的人在云中村曾经的生活。而最美好、最动人的,就是阿巴曾经与亲人的交往。学会相亲相爱,这是人类的至善至爱,也是小说情感深度的最高表达。阿巴用他的行为践行了他的信念一如对他的信仰。阿巴致死也不曾记得自己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身份的全称。但是,一如契诃夫《凡卡》中爷爷不可能收到凡卡寄出的信,全世界的读者都收到了这封信一样,我们都记住了祭师阿巴。记住了他对生命的尊崇、敬畏和相亲相爱。相亲相爱,这个朴实无华的形容词,我们习焉不察。然而,一旦经由阿巴对生命的态度的表达,对亲人关系的演绎,竟是如此的感人至深。因此,在我看来,《云中记》是一部杰作,是阿来对生命、对人性、对情感深度不断深入思考的一部杰作。

阿来说,他写《云中记》的时候,一直在播放莫扎特的《安魂曲》。《安魂曲》唱词的首句是“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有批评家说祭师阿巴就是阿来,我同意这个说法。不同的是,阿来或祭师阿巴不仅是在安抚亡灵,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安抚亡灵,唱响的是生命的颂歌,他用诵诗的方式写了一个陨灭的故事。阿巴与亡灵的关系——他的行为方式和情感方式,放射着人性的光辉。另一方面,《云中记》也可以看做是作家阿来的自我心理疗治——他写完了这个故事。“到此,我只知道,心中埋伏十年的创痛得到了一些抚慰。至少,在未来的生活中,我不会再像以往那么频繁地展开关于灾难的回忆了。”同时,我深切地感到,《云中记》是一部褪去了知识分子腔调的小说。百年中国的小说,一直贯穿着知识分子的气息和腔调。启蒙没有错,但在启蒙思想昭示下的知识分子几乎无所不知,他们的导师角色一直扮演了百年。但是,《云中记》平和的讲述,不再居高临下的姿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孟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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