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搜索:  汽车  科技

不能要的两个男人(两个真正的男人)

不能要的两个男人(两个真正的男人)阿朵爹站起来:“还不是你贪栓子爹家那半扇羊肉的彩礼,现在又说这话。”“肯定是被捉了受不了刑。”阿朵娘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说:“小鬼子霍霍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他生得文文弱弱的,咋受得住……当初,还不如叫你跟了木根呢。”她心里不怪乡亲们,鬼子害人,怎能不恨?她只是搞不懂,栓子爹在村里算极少数识文断字的人,画也画得好,当初还是他自己提议带几个后生跟着队伍走,为啥好好的八路说不当就不当了,还非要跟着小鬼子去做孽?她心底还是不信。

不能要的两个男人(两个真正的男人)(1)

1,张阿朵家三岁的栓子这两天拉肚子,小脸迅速的黄瘪下去。阿朵心里着急,想下山找个大夫给看看,可听着耳边远一阵,近一阵的枪声,又怕孩子的病没看好,再把命丢到外边。

这是地处河北井陉冀晋交界某座不知名的半山坳里的小村落。村里有四十几户人家,时间是1939年,正是抗日战争打得最激烈的时候。

阿朵只能回娘家商量。她清楚自己现在不被村里人待见。因为去年有人在镇上看到了栓子爹,说他投靠了鬼子成了大汉奸。

这种不被待见,不是嘴里的谩骂、脸上的怨恨,山里人有山里人的算计,他们把这种不待见换成一种漠视。春耕了山里人都相互帮衬着犁地,只有她家鲜少被过问。午晌大家在地边休息,她离老远路过,原本热闹的氛围也会瞬间鸦雀无声。曾经相处不错的邻居,说出来的话不冷不热,当面不讲什么,她刚离开,就把东西摔得山响。

她心里不怪乡亲们,鬼子害人,怎能不恨?

她只是搞不懂,栓子爹在村里算极少数识文断字的人,画也画得好,当初还是他自己提议带几个后生跟着队伍走,为啥好好的八路说不当就不当了,还非要跟着小鬼子去做孽?

她心底还是不信。

“肯定是被捉了受不了刑。”阿朵娘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说:“小鬼子霍霍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他生得文文弱弱的,咋受得住……当初,还不如叫你跟了木根呢。”

阿朵爹站起来:“还不是你贪栓子爹家那半扇羊肉的彩礼,现在又说这话。”

“咋是我贪图彩礼,明明是木根他奶奶找人算命,说咱朵儿克他孙子,不愿意。”

阿朵低着头哄栓子睡,像没听到一样。

阿朵娘叹了口气:“不行天亮了到山路上去给栓子认个干亲。愿慰愿慰四方的山灵,山神爷爷高兴了,孩子兴许就好了。”

2,找干亲是村里老辈子给小孩看病的一种方式。讲的是清晨带好吃的和香火,找个山路的拐弯处,等着路过的第一个成年男人就是孩子命定的干亲。

人家吃了你带的吃的,替你朝着东南西北烧纸钱愿慰神明,最后拿出件随身的物件给孩子当护身符,孩子肯定能逢凶化吉,事事顺遂。

偏偏这天从半夜就开始下雨,大早上才有见收的意思。

阿朵在竹篮里拎两张面饼、两个鸡蛋,背上小栓子出了门。

山上一下雨,就有雾,道也泥泞,阿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想村里人都不待见她,索性走远一点,遇到个不认识的求人帮下忙。

谁知一路上也没碰到一个人。快晌午了,才看模模糊糊有人走过来。

阿朵忙迎上去,可看清楚来人,又僵下了。她没想到来的偏巧是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木根。

木根也有点发愣。看着她篮子里的东西,瞬间明白了咋回事:“栓子病了呀?”

她点点头,没吭声。

木根伸手接过篮子,先吃饼。看木根一直不动鸡蛋,阿朵才开口:“我娘说,要把东西吃干净了,才灵验。”

木根这才把鸡蛋吃掉。他拿起烧纸香烛点好,挨个方位的愿慰。

都弄完了,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拿什么物件。他在身上摸了又摸,最后挠了挠头。

阿朵说:“什么都行,就是个信物。”

木根又想了想,最后从脖子上拿出拴着的红绳子。上边拴着两个红色的小桃木剑,他取下一个,递过去。

阿朵没接,他又往她眼前递了递,她才接过来。他把红绳系好,又挂回脖子上,塞进衣服里。阿朵注意到,那条红绳,磨得都起毛边了。

这根红绳是阿朵16岁那年搓的。那两个小桃木剑是木根从山上采的朝东南的桃树枝,他一点一点削出来打磨好的,弄了很久。后来她偷了家里的朱砂,给小桃木剑染了颜色,系上红绳,两个人一人一个。

是她跟栓子爹定亲那天,她一直等着木根开口,却什么都没等到。她恼恨木根的懦弱,把这柄小桃剑丢在了他脚边,却没想到他一直还带着。

木根想替她抱过栓子,她躲了躲:“你有事你先忙去吧,我慢慢回。”

他也没坚持:“走慢点,雾没下去,路滑。”

他一双大脚在泥路上啪嗒啪嗒走了两步,她又拦下他:“你是民兵队长,和队伍也有联系,你到底知不知道栓子爹为啥当汉奸。”

他闷了一会儿。不开口。

她又追问:“我现在是汉奸家属,你总要让我知道自己这汉奸家属咋来的吧?”

“你是你,他是他。”木根逃一样走了。

3,第二晚阿朵听到门响。开了门却没人,门闩上,挂着几包黄草纸包好的草药。她追出去看到木根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栓子吃了药,一天比一天好。阿朵心里想这算山神爷爷显灵,还是草药的药效好?其实都是木根的功劳。

阿朵娘慌张地喊她:“听你爹说,村里开会了,鬼子又要来扫荡。村里的粮食、财产都要转移,你爹也安排要放哨了。老人、妇女和孩子先走。你收拾收拾。”

“我不走,你和我爹带着栓子走吧,我要等栓子爹。”阿朵说。

“你可别犯傻,鬼子翻脸不认人。你没听村里人讲,别的村里,有跑落下的妇女,不管多大岁数,鬼子上去就霍霍。那可是帮活畜生。”母亲一边收拾一边劝道:“就是碰上栓子爹,他问你,粮食藏哪里了,人藏哪里了,你咋说?”

“我就问问他,良心被狗吃了,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不怕乡亲把咱祖宗的坟给刨了。”

到了转移那天,阿朵半路上说要解手,把栓子交给母亲,嘱咐她们先走,自己慢慢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这片她从小跑到大的山林,闭着眼她都能找对方向。她躲过民兵的暗哨,想着到村边对面的坡上,那里有棵格外粗壮的老槐树。她爬上去等着。看看汉奸的队伍里,到底有没有栓子爹。要是真有,她找机会和他说上话,问他为啥。

她执拗,是因为她不信。生活过一些时日,这个男人揣着她全部的信任。

天黑了,山上的暗哨都慢慢撤了。夜鸽子扑腾腾的飞过树梢,有虫在草地里叫。远远的,好像山路上真的有火把,阿朵趴在树上,扬着头,拼命想看远点。

还是看不清。

下树休息一会儿。这时她突然被人从后边拽住。她想喊,有人捂住了她的嘴。熟悉的味道,是木根。

木根把她往草丛里拽。她想甩开,他攥她的手攥得紧。她低声说:“你干啥?”

木根也生气,低声回道:“你想干啥!”

进了林子深处,才停下来。她捏着自己的手,狠狠的瞪过去:“我等栓子爹,不是都说他当了汉奸么,我看他咋来搜自己的家。”

木根喘着气:“阿朵,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万一你有个好歹,栓子咋办,你爹娘咋办。”

“别叫我阿朵,别人说我爹娘,都叫阿朵爹,阿朵娘;别人都叫我栓子娘,叫他栓子爹。有了娃,过的就是娃的日子。我就是不想没男人,不想栓子没爹。”

“谁说栓子没爹,咱们认了干亲,我就是栓子的干爹,干爹不是爹么?”

阿朵一时愣住。木根拽着她,接着往前走:“我答应你爹妈,一定把你平安带回去。”

阿朵只能跟着走:“你咋知道我在槐树上?”

“从小到大,你躲哪里我能不知道。”

身后远处,不知道哪个村子被烧起来,枪声开始了,火光闪闪。

4,村民们在山洞里躲了七八天。每天都能看到远远近近的火光。无休止的枪声。身强力壮的男人们都配合着队伍去打游击了。木根离开的时候,阿朵嘱咐他,活着回来。

木根说:活着回来了,你重新给我编根红绳吧。

阿朵没吱声。她想求他帮她找找栓子爹。心里又明白,在战场上,真遇见了,他们只会是一死一活的下场。她希望谁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呢,不敢想。

阿朵娘躲在角落里求菩萨,悄声和阿朵讲:“天杀的栓子爹,造孽呀。这要烧多少村子,死多少人,他要真能睁眼看下去,他就不是个人。”

旁边一妇人冷冷说道:“汉奸比鬼子还可恨。俺当家的说了,要是看到,第一个打死栓子爹,他知道这附近大小的山洞,他要是带着鬼子过来,咱们就都完了。”

阿朵只能低着头,听着旁边的冷言冷语,抱着栓子。他还小,似乎也能感觉到周围的不友善,把头扎在阿朵怀里。

其实栓子爹对阿朵不错。当时木根奶奶找人算她是克夫命,到处是人看她笑话。只有栓子爹在家里不吃不喝求着当时还健在的公婆,下帖子求亲。新婚那晚他说:阿朵,我从小就稀罕你,那时候你眼里都是木根,我就想咋样你才能跟我玩。现在我心想事成了,我肯定让你过好日子。

结婚后,他不让她干重活,特别是怀了栓子后,更是体贴。他读过书,看事也通透。到现在她还记得他离开那天,跟她讲:鬼子为啥这么看重咱们这片山,因为它是太行八陉的第五陉,天下九塞的第六塞,是西入山西东进河北的咽喉要道,老辈子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守住山,守住娘子关,鬼子就不能从这里到山西。你想我们做的是多大的事,这是为了子孙后代能不受侵略,不被压迫,是正事。

他不知道他在讲这些话的时候,她就把一个女人一辈子的“信”都放进去了。她信他,信那一刻他身上的光。

想着想着,落下泪来。栓子拿手摸着她的脸,轻轻问:“娘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

栓子又把嘴凑到阿朵耳边说:“娘,我想爹了。”

她也把嘴凑到栓子的耳边:“你还记得爹的样子不?”

栓子也摇摇头。

5,再回村子,家家只剩下石头的残墙破壁。这场战斗中他们村牺牲了6个男人,尸体都没带回来。

愤怒的乡亲来找阿朵:“你男人在外面当汉奸!你抵命!”人越聚越多,她被推来搡去。这时木根赶过来,挡在阿朵面前:“大爷大娘们,你们都是看着阿朵长大的,她不是坏人呀,咱们不能这样,只要咱们团结,总有一天好日子会来的。”

阿朵问木根:“打鬼子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栓子爹?”

木根低声说:“你全当没他这个人,好好带着栓子过日子。”

阿朵的心凉了半截。

夜里阿朵娘对阿朵说:“我看木根的心没变,不然你改嫁吧。木根奶奶过世了,没人再说他啥,你嫁他,也能堵住乡亲们的嘴。”

阿朵没吱声。泪水湿了半个枕头。

阿朵想着村里老人那句话,山里的女人都刚强。她想就哭这一次,以后带着栓子好好过。

她低头做活,在田里,别人不理她,她也不吭气。她发誓,一定要家里人因为栓子爹卧下的腰,因为自己挺起来。

机会很快来了。大扫荡后切断了部分通讯,为了获取新的情报,游击队安排两个熟悉地形的同志到镇上重新接头。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特意安排一男一女假冒夫妻前行。男的安排的是木根,女的是隔壁村的。不想临时扭伤了脚。一时又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木根极力推荐阿朵。

阿朵原本以为她的身份,上面是不会同意的。谁知道任命很快下来了。

这是多年后,俩人第一次单独出行。阿朵把栓子托付给父母,一路都问,自己要怎么做。

木根笑着说:想想咱俩小时候淘气,咋偷吃的。你就自然的站着放哨,别让人看出来,有危险想办法通知我,我弄好了,咱们就走。一个样。

6,接头的地方是个肉铺,木根进去了,阿朵在门口看着伙计剔肉。旁边的铺面也多,这条街看上去热闹。她不经意回头,竟然看到了栓子爹。他比从前胖了,穿着白色的绸缎汗衫,揣着枪,领着两个穿制服的伪军在街上逛。一个一个的摊位溜达。进城的时候,她特意在脸上擦过灰,头发也乱蓬蓬的。他的目光看过来,一秒都没停。经过肉铺的时候,小伙计机灵的拿了个猪肚给包上:队长,掌柜的知道您好这口,特意给您留的。

栓子爹也不说话,拿眼扫了扫,旁边的跟班就接了过来。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一个伪军甚至推了她一下,他的目光却始终没落到她身上。

她所有的问话都堵在那儿,人像僵死了一样。

回去的时候,她顾左右而言他,问木根:“鬼子咋修了那么多碉堡?”

木根说:“他们怕咱们,怕的狠着呢。”

她到底没说见了栓子爹的事儿。

回去哭了几天,人像被盘犟了似的,突然焕然一新。她挺着脊梁找木根,学使枪,学看地图,学着成为一个革命者。

第二次出任务,她没了头一回的忐忑。接下来她越发游刃有余,内在的爆发力拽着她走。

一次次,她和木根往返于县城和山里。有时木根忙,她也替木根给队伍送信。她表现出慷慨的无所畏惧。乡亲们待她慢慢也有了不同。没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过栓子爹。倒是总有热心的婶子,在看到她和木根一起时,笑一句:啥时候办喜事,等着吃你俩的喜糖。

木根不说话,她渐渐也不懂他的心思。

再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木根怕她手冷,给她弄了个棉护套,她不要,木根非要给,她便耍起性子:“你咋那么孬。从前你要有胆,我会嫁么?现在你还不给个明话。棉套袖有什么稀奇,对我好也跟假的一样。你要觉得我配不上你,直接说,以后别来往。”

木根拉拉她袖子,她甩开。木根再拉:“阿朵,等胜利了,到时候要是你还愿意,咱们就在一起。现在抗日,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

阿朵不再说话。

7,1940年,木根和阿朵两个人经历了岁月的锤打,都成了当地的抗日骨干。

随着战斗的激烈进行,形势越来越严峻。这天镇上传来消息,由于叛徒出卖,镇上的联络点被鬼子破坏,负责小镇情报传递的同志们被杀害,鬼子把他们的尸体挂到城楼上,用以恐吓百姓。

听到这个消息,很多人都气红了眼。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也为了让逝去的英灵得以安息,上级决定攻夺小镇。

那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战斗。经过紧密地部署,将近70个小时的对峙、围剿、激战,终于胜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战士们缓缓将城门的尸首放下。阿朵听说木根受了伤,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

一位首长在人群中响亮地说着:“这位同志,是我们整个镇的骄傲,没有他的忍辱负重,我们不会及时获取日军大量的作战信息。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阿朵停下,抬头。

阳光下,那甚至不是一副完整的尸身,她不知自己为何一步步向前。那件衣服,她看着熟悉。她记起,那年她站在肉铺前,他从她身边经过,没有看她一眼。

她记起,敌人大扫荡,他们提前知道消息,十几个村子,先后有序的撤退,没有让敌人占到一点便宜。

她记起,山洞里的乡亲说,栓子爹,知道这山上大小的山洞。

她记起,他说过,你想我们做的是多大的事,我们是为了子孙后代不被欺凌,不被侵略。

她记起,那年他娶她,他说我要让你过好日子。

她记起,那次见面之后,她长哭几夜,暗暗发誓,这是为他哭的最后一次。

阿朵把栓子爹埋在了他从小长到大的山上。这片山的每一块土地,都是他流过血的地方。

葬完栓子爹,她问木根:你啥时候知道栓子爹不是汉奸的。 木根说:有次上镇上去拿当时鬼子的部署图。我进驻肉铺,接待我的就是他。

她说:他讲过我什么没有?

木根说:他说就是对你,要失言了。只能抗战胜利了,再补偿你。万一他牺牲了,让我照顾好栓子。

同年八月,著名的百团大战开始了。木根跟随部队要去更远的地方,阿朵则留在了当地。她终于为他编了新的红绳,她说:活着回来。

他说:等着我回来娶你。

当时谁都没想到,他们的故事就定格在了那一天。

多年后,阿朵已经白发苍苍,她领着小孙子来山上扫墓。

山坡上,两座坟并排躺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小孙子摇摇她的袖子:奶奶,他们说这个爷爷的墓里没有人,里边埋的是我爹戴的小桃木剑。

阿朵点点头,是呀。

那这个爷爷去哪里了?

他去打仗了。阿朵坐在坟边,开始认真地清理四周的杂草。

那他为啥不回来?

阿朵笑笑:他回来了,他们都在。

小孙子看了看:在哪里呢?

阿朵抬头望望,村边新建了小学校,一面五星红旗正在蓝天下,猎猎飘扬。

————————

作者:桑小贝

猜您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