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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注解原文(史记原文译文十五)

史记注解原文(史记原文译文十五)汉家常以正月上辛【上辛:每月中的第一个辛日。】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常有流星经于祠坛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阳》,夏歌《朱明》,秋歌《西暤》,冬歌《玄冥》。世多有,故不论。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协律都尉。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高。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刺时,犹莫之化。陵迟【陵迟;迟缓的样子。】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往不返,卒于丧身灭宗,并国于秦。秦二世尤以为娱。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赵高曰:“五帝、三王乐各殊名,示不相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解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何必华山之騄耳【騄耳:古代

《史记》,二十四史之一,最初称为《太史公书》或《太史公记》、《太史记》,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纪传体史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记载了上至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3000多年的历史。

史记注解原文(史记原文译文十五)(1)

乐书

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于君臣相敕【敕:告诫,勉励。】,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堕:同“隳”,毁坏。】坏,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己惩艾【艾:通“刈”,创伤、苦痛。】,悲彼家难【家难:国家的难事。这里指文王囚羑里,武王伐纣。】,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佚:通“逸”,安逸。】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膏泽:肉之肥者为膏。泽亦指膏。】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传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于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五常:人的五种常行,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含好恶,自然之势也?

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高。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刺时,犹莫之化。陵迟【陵迟;迟缓的样子。】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往不返,卒于丧身灭宗,并国于秦。

秦二世尤以为娱。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赵高曰:“五帝、三王乐各殊名,示不相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解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何必华山之騄耳【騄耳:古代骏马名,周穆王八骏之一。】而后行远乎?”二世然之。

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令小儿歌之。高祖崩,令沛得以四时歌舞宗庙。孝惠、孝文、孝景无所增更,于乐府【乐府:古代管理音乐的官署。】习常肄旧而已。

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协律都尉。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

汉家常以正月上辛【上辛:每月中的第一个辛日。】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常有流星经于祠坛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阳》,夏歌《朱明》,秋歌《西暤》,冬歌《玄冥》。世多有,故不论。

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沬:洗脸。】流赭。骋容与兮跇【跇:超越,跨越。】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说。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圣制,当族【族:刑罚名,即灭族之刑。】。”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比:随着、顺着。】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干戚羽旄:干指盾牌,戚指斧,二者是周武王所制《武》舞中舞人所执的器具;羽指雄性山鸡尾,旄指旄牛尾,二者是文舞中舞人所执的器具。】,谓之乐也。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噍以杀:促急而迅速减弱。】;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啴以缓:宽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直以廉:边、角分明,绝无邪曲的意思。】;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正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正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正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惉懘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捶,其臣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征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

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于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众庶:普通百姓。】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食飨:祭祀结束后把飨神的食物供宾客享用。飨,通“享”。】之礼,非极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大羹:肉汁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颂【颂:容貌、外表。】也。物至知【知:同“智”,智慧。】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己,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是故先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衰麻:丧服。此处指有关衰麻的礼仪制度。】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饰貌:整饬行为、外貌,使其等级分明。】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者,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民治:天下大治。】行矣。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简:通“俭”,节俭。】。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五刑:指墨、劓、宫、刖、杀五种刑罚。】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者也;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故钟鼓管磬【钟鼓管磬:均为乐器。】羽龠干戚【羽籥干戚:均为舞具。文舞执羽籥,武舞持干戚。羽,雉尾;籥,短笛。干,盾牌;戚,大斧。】,乐之器也;诎信俯仰级兆舒疾,乐之文也。簠簋俎豆【簠簋俎豆:均为食具。盛黍稷等主食用簠、簋,盛肉食用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升降上下:堂有级阶,上下堂谓为升降。】周旋【周旋:指行礼周旋回旋。】裼袭,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术。作者之谓圣,术者之谓明。明圣者,术作之谓也。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官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金石:泛指乐器。金,指金属制成的乐器。石,石制的乐器。】,越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也。

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干戚之舞,非备乐也;亨孰【亨孰:指烹熟的食物。亨,同“烹”。孰,同“熟”。】而祀,非达礼也。五帝殊时,不相宴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义近于礼。乐者敦和【敦和:敦厚和同。】,率神而从天;礼者便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高卑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大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体者天地之别也。地气上隮【隮:升。】,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暖:同“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别则乱登【登:形成。】,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着太始而礼居成物。着不息者天也,着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云乐云”。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作乐,以赏诸侯。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教尊:教化尊贵,受尊重。】,五谷时弊,然后赏之以乐。故其治民劳者,其舞行级远;其治民佚者,其舞行级短。故观其舞而知其德,闻其谥而知其行。《大章》,章之也;《咸池》,备也;《韶》,继也;《夏》,大也;殷、周之乐尽也。

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事:指徭役、兵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善:指乐。】则行【行:指舞行。】象德矣。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烦,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一献之礼:主人以酒食敬宾客,或宾客以酒食敬主人,先敬者为献,答之者为酬。敬一次为一献。】,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

乐者,所以象德也;礼者,所以闭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大事:指死丧。】,必有礼以哀之;有大福【大福:指祭祀等喜庆之事。】,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

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所谓大路者,天子之舆也;龙旗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缘【青黑缘:指龟甲边缘上青黑色细毛。】者,天子之葆龟【葆龟:占卜吉凶所用龟。葆,作“宝”。】也;从之以牛羊之群,则所以赠诸侯也。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别异,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穷本知变,乐之情也;着诚去伪,礼之经也。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复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区萌达:使种子发芽。区,菽豆之类的植物发芽是曲出,称为“曲”。萌,稻稷之类的植物发芽是直出,称为“萌”。】,羽翮【羽翮:泛指飞鸟。羽,鸟的长毛。翮,羽的根部。】奋,角觡【角觡:泛指走兽。角,牛羊有曰角。觡,麋鹿无曰觡。】生,蛰虫昭稣【昭稣:指蛰伏之虫从地里出来。】,羽者妪伏【伏:通“孵”。】,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殰:胎未生而死。】而卵生者不殈【殈:鸟卵未孵而裂开。】,则乐之道归焉耳。

乐者,非谓黄钟大吕【黄钟大吕:泛指一切乐器。】弦歌干扬【弦歌干扬:泛指歌舞。干,盾牌。扬,钺。】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布筵席,陈樽俎,列笾【笾:竹制食具。】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乐师辩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宗祝:充当祝者的宗人。】辩乎宗庙之礼,故后尸【尸:祭祀时,象征死者,接受祭礼的人。】;商祝【商祝:习商礼而为祝者。】辩乎丧礼,故后主人。是故德成而上,蓺【蓺:同“艺”。指举行礼乐的技术性活动。】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

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风移俗易,故先王着其教焉。

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忧;啴缓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勐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廉直:棱角分明、峭直、不肯圆通。】经正【经正:临大事而不可夺。】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肉好:形容声音洪润。】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度数:古时审定乐律,用竹管或丝弦的长短来计算并定音高。】,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学:指国子学。】等【等:指国子学以外的教授乐舞的机构。】,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也。类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育,世乱则礼废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犯节:没有节奏。】,流湎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涤荡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成象:造成影响,产生具体的表现。】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以类相动也。

是故君子反情【反情:约束其情欲,不任其流荡。】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奸声乱色不留聪明【不留聪明:不留停于耳目,令耳不聪目目明。】,淫乐废礼【废礼:孔颖达释为慝礼。慝隐恶之意,隐有废意,废而不用,所以释废礼为慝礼。】不接于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然后发以声音,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着万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五色【五色:指青、黄、赤、白、黑。】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百度:百刻,即一昼夜的时间长度。昼夜二十辰与十二律相配,律正则十二辰有常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代相为经。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

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后乐气【乐气:诗、歌、舞。】总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文采:指音乐曲折变化。】节奏【节奏:强弱停顿的规律。】,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见方:谓方战。】,再始以着往,复乱【复乱:舞将终,重新整理好队形。乱,治理。】以饬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过【息过:改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君子曰:礼乐不可以斯须【斯须:瞬间。】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德辉动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乎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知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故礼主其谦,乐主其盈。礼谦而进,以进为本;乐盈而反,以反为本。礼谦而不进,则销【销:通“消”,消散、消失。】;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乐必发诸声音,形于动静,人道【人道:为人的道德行为规范。】也。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于此矣。故人不能无乐,乐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故制《雅》《颂》之声以道【道:同“导”,引导。】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纶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闺门:宫中小门,引伸为家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习其俯仰诎信【诎信:即屈伸。】,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天地之齐,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鈇钺:即斧钺。小者为斧,大者为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矣。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

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端冕:玄衣和大冠,是诸侯的礼服。】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

子夏答曰:“今夫古乐,进旅而退旅,和正以广,弦匏笙簧合守拊【拊: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鼓,始奏以文,止乱以武,治乱以相【相: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讯疾以雅【雅: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淫,溺而不止,及优【优:俳优。即杂戏艺人。】侏儒,獶【獶:同“猱”,弥猴。】杂子女,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

文侯曰:“敢问如何?”

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疾疢:泛指疾病。】不作而无祆祥【祆祥:怪异的征兆。】,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诗》曰:‘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俾。俾于文王,其德靡【靡:无。】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此之谓也。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与?”

文侯曰:“敢问溺音者何从出也?”

子夏答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趣数烦志,齐音骜辟【辟:同“僻”,偏邪。】骄志,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不用也。《诗》曰:‘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夫肃肃,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为人君者,尽其所好恶而已矣。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民从之。《诗》曰:‘诱民孔易’,此之谓也。然后圣人作为鼗【鼗:小摇鼓。】鼓椌【椌:也称“柷”,敲击乐器。】楬【楬:敲击乐器。】埙【埙:吹奏乐器。】篪【篪:管乐器。】,此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所以献酬酳【酳:吃东西后用酒漱口。】酢【酢:客人用酒回敬主人。】也,所以官序贵贱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长幼序也。钟声铿,铿以立号,号以立横,横以立武。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石声硁【硁:声音短促有力称为硁。】,硁以立别,别以致死。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丝声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竹声滥,滥以立会,会以聚众。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鼓鼙之声欢,欢以立动,动以进众。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君子之听音,非听其铿锵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

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备戒:指《武》舞开始以前,击鼓警众,使舞者做好准备。】之已久,何也?”

答曰:“病不得其众也。”

“永叹之,淫液【淫液:声音连延不绝。】之,何也?”

答曰:“恐不逮事也。”

“发扬蹈厉【发扬蹈厉:比喻意气风发,精神奋勇的样子。】之已蚤,何也?”

答曰:“及时事也。”

“《武》坐致右宪左,何也?”

答曰:“非《武》坐也。”

“声淫及商,何也?”

答曰:“非《武》音也。”

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

答曰:“有司失其传也。如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

子曰:“唯丘之闻诸苌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

子曰:“居,吾语汝。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陕,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四伐,盛威于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也。久立于此,以待诸侯之至也。且夫女【女:通“汝”,你。】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济河而西,马散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桃林之野而不复服;车甲弢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倒载干戈,苞之以虎皮;将率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郊射,左射《狸首》,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税【税:通“脱”。】剑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藉【藉:指藉田。古代天子有耕藉田之礼。】,然后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悌也。若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则夫《武》之迟久,不亦宜乎?”

子贡见师乙而问焉,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

师乙曰:“乙,贱工也,何足以问所宜。请诵其所闻,而吾子自知焉。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正直清廉而谦者宜歌《风》;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夫歌者,直己而陈德;动己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志【志:记述。】之,故谓之《商》;《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志之,故谓之《齐》。明乎《商》之诗者,临事而屡断;明乎《齐》之诗者,见利而让也。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队:同“坠”。下坠。】,曲如折,止如藁木,居中矩,句中钩,累累乎殷如贯珠。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嗟叹:赓和接续的歌声。】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子贡问乐。

凡音由于人心,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故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者也。

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五行与五时、五方、五风相配合,夏当与南风相配,而夏季是生长的季节,所以《南风》被喻为“生长之音”。】;纣为朝歌卑鄙之音,身死国亡。舜之道何弘也?纣之道何隘也?夫《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时也,北者败也,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殊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畔之,故身死国亡。

而卫灵公之时,将之晋,至于濮水之上舍。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乃召师涓【师涓:师为乐官名,涓为人名。】曰:“吾闻鼓琴音,问左右,皆不闻。其状似鬼神,为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速习之。”灵公曰:“可。”因复宿。明日,报曰:“习矣。”即去之晋,见晋平公。平公置酒于施惠之台。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抚:抚袖。犹摆手。】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不可遂。”平公曰:“何道出?”师旷曰:“师延所作也。与纣为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涓鼓而终之。

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平公曰:“可得闻乎?”师旷曰:“君德义薄,不可以听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再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

平公大喜,起而为师旷寿。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大合鬼神:指合鬼神而进行祭祀。】,今君德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屋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

听者或吉或凶。夫乐不可妄兴也。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征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商张右傍,其余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于前,所以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于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史记注解原文(史记原文译文十五)(2)

太史公说:我每次读《虞书》,看到描述君臣相互告诫,因此天下稍微得到安定,然而左右的辅佐之臣不够贤良,所有的事业都毁坏的记载时,没有一次不感动得落泪。周成王作《周颂》,推究自己所受的创伤,为国家所遭遇的祸难而感到悲哀,怎可说他不是小心谨慎、善始善终的帝王呢?君子不因为穷困而修养道德,志得意满就背弃礼义,应该在安逸的时候想到当初创业的艰难,在安定的时候想到创始时的艰难,沐浴在富裕之中应该歌颂勤奋的品质,不是具有崇高道德的人谁能像这样啊!书上说“统治安定大功告成,礼乐制度于是产生”。天下为人之道越深奥,帝王的品德越崇高,他所认为欢乐的事情就越不同于常人。水满了却不减少就会流出来,时机成熟了而不能把握就会跌倒。大凡创作音乐的原因,是为了节制欢乐。君子把谦虚退让视为礼节,把削减欲望视为乐事,音乐产生的意义大概就像这样。由于地域不同,人的性情习俗也不同,所以广博地采集各地民风习俗,与声律相协调,用来弥补不足和移风易俗,帮助推行政令与教化。天子亲自在明堂观看乐舞,可以使民众洗清内心的邪恶与污秽,调和饱满无缺的人性,用来整饬其性情。所以说《雅》《颂》的音乐奏起,民众就会持守正道;高亢嘹亮的音乐演奏起来,战士就会振奋精神;郑国、卫国的靡靡之音响起,人们就意乱情迷了。等到音调和谐以后演奏,飞鸟走兽也都会为之动容,更何况是心怀五常、明辨爱憎的人了,这就是自然之势吧?

治国之道匮乏,郑国淫邪的音乐就流行起来,封国之君世袭之主,在邻近州郡名声显扬,却争着欣赏互比高低。自从孔子无法与齐国俳优在鲁国并存,即使隐退后整理雅正的音乐来诱导世人,创作五章来讥刺时政,还是没有办法感化世人。慢慢地到了六国时代,人们随波逐流而沉湎于逸乐,于是一去不回头了,最后自身败亡,宗庙被毁,国家被秦国吞并了。

秦二世更是把音乐当成娱乐。丞相李斯进谏说:“放弃《诗》《书》,把心思花在享受声色上,这正是古代贤臣祖伊担心的事情;忽视细小过错的积累,在漫漫长夜里放纵心意,这正是暴君纣王灭亡的原因。”赵高说:“五帝和夏、商、周的开国之君各自崇尚不同的音乐,用来表示礼法不相承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能够相处得见面时欢欣喜悦,相处得情意深厚,除了这种音乐就不能使和谐愉悦的感情得以沟通,也不能使上级布施的恩泽得以流行,这也都是各自时代所具有的风尚,王者会根据时代的不同来选择音乐,为什么一定要有华山的騄耳宝马然后才去走远路呢?”秦二世认为他说得很对。

高祖路过故乡沛县时作了《三侯之章》的诗歌,让小孩学着唱。高祖逝世时,朝廷命令沛县一年四季都要在祭祀宗庙时以此诗为歌舞乐曲。孝惠帝、孝文帝、孝景帝在位时都没有任何增加和更改,在乐府里也只是像往常一样演练罢了。

到当今皇上即位以后,作《郊祀歌十九章》,让侍中李延年按次序谱曲,任命他为协律都尉。仅通晓一部经书的学者不能独自解释诗歌的含意,朝廷把通晓五经的学者全部召集起来,相互研究、诵读,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其中大多是出自《尔雅》的文字。

汉朝通常在正月上旬辛日在甘泉宫祭祀太一之神,从黄昏时分起在夜间开始祭祀,到天亮以后结束,祭祀的时候经常有流星划过祭坛的上空。安排童男童女七十人一起唱歌。春天唱《青阳》,夏天唱《朱明》,秋天唱《西暤》,冬天唱《玄冥》。这些诗歌世间多有,所以不在这里讨论。

皇上曾在渥洼水中捕获一匹神马,又配曲为《太一之歌》。歌词说:“太一神的恩赐啊,天马降临人间,身上沾满红色的汗啊,嘴里流出褐色的唾沫。从容驰骋啊,一跃过万里,现在什么能与之匹敌啊,龙是它的朋友。”后来征伐大宛得到了千里马,马名叫“蒲梢”,配曲成为歌。歌词说:“天马来啊,从遥远的西方,经历万里啊,归顺有德的皇帝。承蒙神威啊,降服外国,跨越流沙啊,四方蛮夷宾服。”中尉汲黯进谏说:“大凡称王的人创作音乐,对上用来继承祖宗的恩德,对下用来教化亿万臣民。现在陛下得到几匹马,作诗用来歌唱,并且用于宗庙祭祀,先帝和百姓怎么能理解这种音乐呢?”皇上沉默不高兴。丞相公孙弘说:“汲黯诽谤皇上的作品,应当处以灭族之刑。”

大凡音律的产生,来自于人心的变动。人心的变动,是外物造成的。人心有感于物而变动,所以形成声音;声音相互呼应,所以产生变化;变化形成一定的规律,就叫音律;编排音律用来娱乐,再借助武器、旗帜来表演,就叫音乐。音乐,是由音律生成的,它的根源在于人心有感于物。所以被物所感而生哀痛心情时,其声急促而且迅速减弱;心生欢乐时,其声舒慢而宽缓;心生喜悦时,其声发扬而且轻散;心生愤怒时,其声粗极严厉;心生敬意时,其声正直清亮;心生爱意时,其声柔和动听。这六种声音并不发自人的本性,而是内心有感于物后产生的,因此古代圣王对外物的影响格外慎重。所以礼仪用来引导人们的志趣,音乐用来调和人们的声音,政令用来统一人们的行为,刑罚用来防范人们的奸邪。礼仪、音乐、刑罚、政令,它们的终极目标是一样的,都是用来统一民众的思想,从而实现天下大治。

大凡音律,是从人的内心中产生的。感情在内心震荡,因此形成声音,声音符合一定的韵律就叫音律。所以太平之世的音乐充满了安逸和快乐,其政治和谐;动荡之世的音乐充满了怨恨和愤怒,其政治混乱;将亡之国的音乐充满了悲哀和忧愁,其民众困顿。声乐音律的道理,和政治是相通的。宫声好比君主,商声好比大臣,角声好比人民,徵声好比政事,羽声好比器物。宫、商、角、征、羽五声不紊乱,就不会出现不和谐的音调。宫声紊乱音律就荒废,那么君主必定骄纵;商声紊乱音律就邪僻,那么大臣必定败坏;角声紊乱音律就忧郁,那么人民必定怨恨;政声紊乱音律就悲哀,那么政事必定繁重;羽声紊乱音律就高危,那么财货必定匮乏。五声全都紊乱,相互交替着占据主旋律,就叫无礼。像这样的话,国家的灭亡就时日无多了。郑国、卫国的淫邪之音,是动荡之世的音乐,接近于无礼的地步了。桑间、濮上的靡靡之音,是将亡之国的音乐,其政治涣散,其百姓流亡,下级欺骗上级,徇私舞弊的行为不可制止。

大凡音律,是从人的内心中形成的;音乐,与伦理道德是相通的。因此只知道听声音而不知道调和音律的,是禽兽;只知道听音律而不知道创作音乐的,是庶民。只有君子能通晓音乐。因此通过审察声音来理解音律,通过审察音律来理解音乐,通过审察音乐来理解政治,这样治国的方法就完备了。所以不知道声音的不可以跟他讲音律,不知道音律的不可以跟他讲音乐,理解音乐就接近于通晓礼仪了。礼仪和音乐都具备,就叫有德。仁德就是获得。因此音乐的隆盛,不在于把奏乐的规模发挥到极致;宴享礼的隆盛,不在于把食物的美味发挥到极致。演奏《清庙》的瑟,外表是红色的丝弦,底部有两个通气洞,一个人领唱三个人咏叹,音乐得以流传百世。大飨的礼仪崇尚玄酒,俎板上盛放生鱼,肉汤不加五味调料,原味得以流传百世。所以古代圣王创制礼仪和音乐,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耳目之欲的,是要用来教导民众判断善恶的,从而返回为人的正道上来。

人生下来的时候是宁静的,这是上天赋予的本性;内心受到外物刺激而有所振动,这是本性的外在表现。外物出现而心智感知,然后喜好和厌恶的情感就会表现出来。喜好和厌恶的情感在内心毫无节制,心智就会被外物诱惑,不能回归自己最初的心境,理性就随之泯灭了。外物对人的感动是没有穷尽的,而人的喜好和厌恶毫无节制,那么外物出现人就会被同化。人被外物同化,就会通过泯灭天理来满足个人欲望。于是就产生了悖逆和诈伪的念头,也会做出淫靡佚乐和犯上作乱的事情。因此强大的胁迫弱小的,众多的欺凌寡少的,聪明的诈骗愚昧的,勇猛的摧残怯懦的,生病的人得不到照顾,老幼孤寡得不到应有的安置,这是导致天下大乱的做法。所以古代圣王创制礼乐,人们因为它而节制欲望。表达哀思时披麻哭泣,是为了节制丧事;敲打钟鼓、挥动盾牌和斧头的舞蹈,是为了调和安乐;婚姻之事和成人仪式上的冠笄之礼,是为了区别男女;乡射和宴饮之礼,是为了规范社交。礼仪节制民众的思想,音乐调和民众的愿望,政令推动礼乐的施行,刑罚防止礼乐被破坏。礼仪、音乐、刑罚、政令四个方面通达而不相抵触,那么王者的治国方略就完备了。

音乐是为了求同,礼仪是为了求异。求同人们就会相互亲爱,求异人们就会相互尊敬。音乐的形式太过就会使人目无尊长,从而随波逐流;礼仪的形式太过就会使人无情无义,从而众叛亲离。调合内心情感、修饰外在容貌的做法,是符合礼乐制度的事情。礼仪和道义确立了,那么高贵和低贱的等级就会明了;音乐与曲调和谐了,那么上级与下级的关系就会和顺;喜好和厌恶分明了,那么贤人和庸人就能得以区别;刑罚禁止暴行,封爵推举贤能,那么政治就会彰显公正。用仁慈去关爱百姓,用道义来规范百姓,像这样治理民众的方法就得以施行了。

音乐从人的内心深处产生,礼仪根据人的外在行为创制。音乐从内心深处产生,因此展现出宁静之态;礼仪根据外在行为创制,因此注重形式的表现。宏大的音乐必定平易,盛大的礼仪必定俭朴。音乐的作用达到极致就没有怨恨,礼仪的作用达到极致就没有争斗。拱手礼让而治理天下的圣人,就是合理运用礼乐的结果。凶暴的人不作乱,四方诸侯诚心归服,兵器和铠甲不尝试使用,各种刑罚不施行,百姓没有祸患,天子不恼怒,像这样音乐的作用就达到极致了。调合父子的亲情,明辨长幼的秩序,通过这种规范使四海之内人人相互礼敬。天子若能这样做,那么礼仪就可以推行了。

宏大的音乐与天地相互调和,盛大的礼仪与天地节度相合。相互调和,因此万物不失去生长的时令;节度相合,因此得以举行祭祀天地的活动。明处有礼乐教化,暗中有鬼神护佑,像这样四海之内的人就会和睦互敬相亲相爱了。礼仪,是用来区分等级,教导人们和睦互敬的;音乐,是用来调和不同的曲调,教导人们相亲相爱的。礼仪和音乐所表达的情感是相同的,所以英明的帝王将其相互承袭至今。因此行事与时势相符合,威名与功业相匹配。因此钟、鼓、管、磬与羽、籥、干、戚,都是表现音乐的器物;屈、伸、俯、仰与聚、散、缓、急的姿势,都是表现音乐思想的形式。簠、簋、俎、豆等礼器以及相关礼乐制度,都是表现礼仪内涵的器物;上下台阶进退有礼,行礼周屈回旋,袒露上衣或不袒露上衣,都是表现礼仪的形式。因此了解礼仪和音乐内在情感的人才能创制礼乐,通识礼仪和音乐外在形式的人才能继承传统。创制礼乐的人叫作圣人,传承礼乐思想的人叫作明者。圣明之人,指的就是既能创制又能传承的人。

音乐,是天地和顺的表现;礼仪,是天地秩序的反映。和顺,因此万物得以化育;有序,因此万物有所区别。音乐根据自然界的规律创制而成,礼仪根据人世间的规律创制而成。礼仪的创制超过限度就会混乱,音乐的创制超过限度就会粗暴。明白天地的变化,然后才能兴作礼仪和音乐。言论和人伦没有祸乱,这就是音乐的内在情感;兴高采烈相亲相爱,这就是音乐的外在表现。中和端正没有邪僻,这就是礼仪的内在本质;庄重崇敬恭谨和顺,这就是礼仪的外在形制。至于按照礼乐的精神演奏钟磬等金石乐器,超越音律曲调,用于宗庙祭祀、国家庆典,供奉山川、鬼神的形式,天子与普通百姓是一致的。

称王之人成就功业后创制音乐,国家安定后创制礼仪。功业伟大的音乐就完备,政绩彰显的礼仪就全面。拿着盾牌、斧头来跳舞,不是完备的音乐;拿着煮熟的食品来祭祀,也不是通达的礼仪。五帝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不承袭上一代的音乐;夏、商、周三代的帝王也生活在不同社会,不承袭上一代的礼仪。音乐太极端就会产生忧患,礼仪太粗略就会出现偏差。音乐敦厚就不会产生忧患,礼仪完备就不会出现偏差,岂不是只有伟大的圣人才能做到吗?苍天在上,大地在下,世间万物聚散离合,礼仪制度得以通行;天道运行不止,万民齐心协力接受教化,音乐得以兴作。春天耕作,夏天生长,这是天地仁爱的表现;秋天收获,冬天贮藏,这是天地道义的表现。仁爱接近于音乐,道义接近于礼仪。音乐敦厚和谐,遵循神灵并且顺从上天;礼仪区别等级,敬奉祖先并且顺从大地。因此圣人创制音乐与上天相应,创制礼仪与大地相配。礼仪和音乐明晰而完备,天地万物就能各司其职了。

苍天尊贵而大地卑贱,君主与大臣的关系也就因此确定了。高与低的关系已经明了,贵与贱的位置也就确定了。动与静遵循一定的规律,大与小自有不同了。同类的事物聚集在一起,不同的事物根据种类加以区分,那么它们的命运也就各不相同了。在天上出现征兆,在地下构成形体,如此说,礼仪就是天地差别的表现。大地的清气上升,天空的浊气下降,阴阳二气相互摩擦,天地之间相互震荡,用雷霆来鼓动,用风雨来浸润,用四季来运行,用日月来温暖,于是万物在此化育兴作,如此说,音乐就是天地和谐的表现。

天地化育不合时令,那么万物就不会生长;男女之间没有区别,那么伦理就混乱不堪;这是天与地的真实情况。至于礼乐上达于天而下接于地,运行于阴阳而通达于鬼神,身处极高极远的地方就能窥测事物的深厚,音乐产生于上天而礼仪形成于大地。生而不停息者是天,生而不动者是地。二者一动一静,是天地之间万物的本性。所以圣人常说“礼仪如何音乐如何”。

从前,舜帝制作了五弦琴,用来演唱《南风》之歌;乐官夔开始创作音乐,用来供诸侯欣赏。因此,天子创制音乐,用来赏赐诸侯中具有道德的人。道德高尚就受尊崇,五谷按时生长成熟,然后用音乐供他欣赏。所以他们统治民众使人劳苦,表演舞蹈的人数就少,排列队伍的距离就远;他们统治民众使人安逸,表演舞蹈的人数就多,排列的队伍距离就近。因此观察这些舞蹈就知道诸侯的道德水准了,听到谥号就知道他们生前的行为了。乐舞《大章》,就是彰显明德的意思;《咸池》,就是广施恩德的意思;《韶》,就是传承美德的意思;《夏》,就是发扬光大的意思;商、周两代的音乐也大多如此。

天地运行的规律,寒暑不按时就会爆发疫病,风雨无节制就会发生饥荒。教化,就是民众的寒暑,教化不按时就会伤风败俗。劳役,就是民众的风雨,劳役无节制就会一事无成。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古代圣王创制音乐,用来作为治化的象征,好的乐舞,其舞行的长短就象征着治化之德的大小。养猪造酒,不是用来制造祸害的;然而诉讼的案子越发繁多,那就是酒的普及衍生的祸事。因此古代圣王根据这种情况创制了饮酒的礼仪,献一次酒的礼仪,宾客和主人都要进行多次跪拜,这样整天饮酒也不会喝醉了,这是古代圣王用来防备饮酒闹事的办法。所以饮酒吃肉,是用来联欢的。

音乐,是用来表现美德的;礼仪,是用来禁绝淫邪的。所以古代圣王有死丧大事,一定有相应的礼仪来表达哀思;有祭祀等祈福喜庆之事,一定有相应的礼仪来表达欣喜:哀思和欣喜的程度,都以礼的规定为准。

音乐的性质是施予;礼仪的性质是回报。音乐,用来表达心中的快乐;礼仪,要追反其始祖的功绩加以祭祀。音乐彰显美德,礼仪要反映自身得民心的情况,并追思其原因。人们所说的大辂车,是天子乘坐的车;车上装饰着缀有九条流苏的龙旗,是天子专有的旌旗;有青黑色的须髯的宝龟,是天子占卜的宝龟;跟从在后面的成群牛羊,是天子回赠诸侯的礼物。

音乐所歌颂的,是人情中永恒不变的感情;礼仪所表现的,是世事中不可思议的道理。音乐统一人的情感,礼仪区别人的等级,礼仪与音乐相合可以说是贯穿了人情的始终。深得本源,又能随时而变,是音乐的实际情况;显现真诚品德并去除虚伪的成分,是礼仪的日常法则。礼仪和音乐顺应天地的真诚,通达神明的恩德,感召天上地下的神灵,从而凝聚大小事物的主体,统领父子君臣礼仪的大节。

所以居高位者推广礼仪和音乐的教化,那么天地之间就会彰显他的明德。天地欣然交合,阴阳相得益彰,像慈母一样和煦地养育万物,然后草木就会生长茂盛,种子发芽,飞鸟振翅,走兽繁衍生息,蛰伏之虫复苏而出,鸟类孵化,兽类孕育,胎生的不至于胎死腹中,卵生的不至于卵破蛋毁,那么音乐教化的意义就归结于此了。

音乐,不是指的黄钟大吕和弦歌舞蹈,这些只是音乐的细枝末节,所以只用童仆去表演;布置筵席,陈设酒器,排列食具,按照地位的升降行礼作揖,这些只是礼仪的细枝末节,所以自有相关部门去主管。乐师能分辨歌声歌词,所以面向北方弹琴;宗祝能分辨宗庙的礼仪,所以跟在尸的后面;商祝能分辨下葬的礼仪,所以跟在丧主的后面。因此道德有所成而能居高位,技艺有所成却只能居卑位;建功立业者在先,操办琐事者在后。所以古代圣王规定上下有别,先后有序,然后可以在天下颁行礼乐制度。

音乐,是圣人所喜欢的事物,同时还可以劝民心向善。它感化众人深入内心,可以移风易俗,所以古代圣王以此彰显教化。

人具有血气心智的本性,然而却没有不变喜怒哀乐的常情,本性受到外物刺激而波动,然后心思就因此而成形了。所以若情志衰微、内心焦虑的音乐兴作,民众就会思绪忧愁;安闲舒缓、繁复有节的音乐兴作,民众就会健康快乐;粗犷豪放、激昂振奋的音乐兴作,民众就会刚强坚毅;廉正耿直、庄严真挚的音乐兴作,民众就会严肃恭敬;宽宏圆润、流畅和谐的音乐兴作,民众就会仁慈友爱;放荡邪僻、散漫混乱的音乐兴作,民众就会淫乱不羁。

因此古代圣王以民众的性情为根本,考察世间的准则和道理,创制礼仪和道义,调和阴阳二气,引导五行运转,使其阳气不散失,阴气不闭塞,刚气不恼怒,柔气不惊恐,四种气息在内部交融并在外部发作,都按着各自位置运行而不相侵夺。然后把制成的这种乐立于学官等机构,使相教授,扩大它的节奏,简省它的文采,以高尚的道德为准绳。区分大小乐器的名称,排列音律终始的顺序,用来衡量人们行为的标准,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等人伦关系都以音乐的形式表现出来,所以说“音乐的观赏在于其深刻内涵了”。

土地被破坏,那么草木就无法生长;水域被搅扰,那么鱼鳖就无法长大;气息衰竭,那么生物就无法繁育;社会动荡,那么礼仪就会废弃而且音乐也会流于淫靡。因此这种乐声哀伤而不端庄,逸乐而不安定,散漫轻佻冒犯礼节,流连沉湎忘却根本。宽广就有可能容纳奸伪,狭隘就有可能贪图利欲,感染了急促而不顺的气息,并泯灭了平静而和谐的德性,所以君子轻视这种音乐。

大凡奸邪的声音感染了人心,悖逆的气息就与它相应,悖逆的气息形成气候,淫靡的音乐就兴起了。正义的声音感染了人心,和顺的气息就与它相应,和顺的气息形成气候,和谐的音乐就兴起了。领唱与附和前后呼应,忠奸善恶各安其分,世间万物的道理根据类别相互感化。

因此君子回归本性来调和自己的心志,效法善类来成就自己的行为。奸邪之声和杂乱之色不在耳朵和眼睛里存留,淫靡之乐和废弛之礼不与心术相接触,散漫邪僻之气不在身体内停滞,使自己的耳目鼻口心智以及各部分肌体都与和顺正直相应,用来施行道义。然后用声音抒发出来,用琴瑟表现出来,用盾牌、斧钺谐调其动作,用羽毛、牛尾装饰其仪容,用箫管伴奏,振奋崇高道德的光辉,振动阴阳刚柔的和顺之气,用来彰显世间万物的真理。所以音乐的清明象征着苍天,音乐的广大象征着大地,音律的终始象征着四季,曲调的回旋象征着风雨;五种颜色构成图纹却不显得杂乱,八种民歌顺从音律却不显得低俗,百刻时间各有定数而遵循常理;轻重之事相辅相成,五行运转循环往复,领唱附和清浊分明,音律交替形成常规。所以高雅的音乐流行,人伦纲常就澄清了,耳朵听得清楚,眼睛看得真切,血脉平稳,气息调和,移风易俗,天下安宁。所以说“音乐就是快乐”。君子为自己能够实践理想感到快乐,小人为自己能够获得利欲感到快乐。用理想节制利欲,那么就会快乐而不淫乱;用利欲忘却理想,那么就会迷惑而不快乐。所以君子回归本性来调和自己的心志,推广音乐来成就教化,音乐流行而使民众向往端正之途,这样就可以观察人们的道德。

道德,是人性的出发点;音乐,是德性的闪光点;金石丝竹乐器,是演奏音乐的器材。诗章,是用来抒发人们情感的;歌唱,是用来咏叹人们心声的;舞蹈,是用来感染人们表情的。情感、心声、表情三个方面都根植于人的内心,然后由诗、歌、舞表现出来。所以情感深厚就会文采彰显,气息强盛就会教化神明,乐声调和顺畅聚积在内心,曲调艳丽华美就会散发在外表,只有音乐不可以弄虚作假。

音乐,是人们内心受到振动而产生的;声音,是音乐的表象;曲折变化等文采、强弱停顿等节奏,是声音的文饰。君子之心被作为外物之德这个本源所感动,又为它的外部形象声而欢乐,然后下功夫对声加以文饰,这就产生了乐。所以《武》乐首先击鼓表示警戒,跳舞时先走三步用来表示开始伐纣,重复开始部分用来显示往日征伐的情景,舞毕整饬队形,鸣铙而退,动作迅捷但坚定不移,乐声深幽但清晰明了。可见《武》乐作者对伐纣的志意独乐于心,不厌弃实现此志意的道德方法;他将这些道德方法全都做到了,不贪图自己的私欲。因此情感显现而道义得以确立,奏乐完毕而道德受到尊崇;君子借此乐善好施,小人借此改过自新:所以说“治理百姓的方法,音乐是非常重要的”。

君子说:礼仪和音乐不能离开自身片刻。致力于学习音乐来培养心性,那么平易、正直、慈爱、诚信的思想产生了。平易、正直、慈爱、诚信的思想产生就会快乐,快乐就会安宁,安宁就会长久,长久就会敬天,敬天就会尊神。上天不说话但是讲诚信,神灵不震怒但是有威严。致力于学习音乐,是用来培养心性的;致力于学习礼仪,是用来约束行为的。约束行为就会庄重恭敬,庄重恭敬就会严肃威仪。内心稍有不和顺不快乐,卑鄙欺诈的思想就会侵入了;外表稍有不庄重不恭敬,散漫轻浮的思想就会侵入了。所以音乐,是在内心中感化人的;礼仪,是在外表上感化人的。音乐的最高境界是和谐,礼仪的最高境界是顺畅。内心和谐而外表顺畅,那么民众看到官长的脸色就不跟他争斗,看见上级的容貌就不会生怠慢之心。音乐产生的道德的光辉在内心感化人,民众没有不接受和听从的;礼产生的道义的真理在外表感化人,民众没有不接受和顺服的,所以说“懂得礼仪和音乐的道理,举用并施行于全天下,就没有什么是难以做到的了”。

音乐,是在内心中感化人;礼仪,是在外表上感化人。所以礼仪的主旨是谦让,音乐的主旨是满足。礼仪谦让而积极进取,把进取当作外在表现;音乐满足而反复掉头,把反复当作外在表现。礼仪谦让而不积极进取,就会销毁殆尽;音乐满足而不反复掉头,就会放荡不羁。所以礼仪有往来而音乐有反复。礼仪得到往来回报就会快乐,音乐得到反复掉头就会安宁。礼仪的往来回报,音乐的反复掉头,其中的意义是一致的。

音乐的作用就是使人快乐,是人之常情中不能缺少的。快乐就一定会通过声音来抒发,表现在运动和静止这两方面,这是人道之必然。声响、音律、运动、静止,性情与心术上的变化,全都在这里了。所以人不能缺少快乐,快乐不能缺少外在表现,外在表现不遵循规律,没有不产生祸乱的。古代圣王厌恶这些祸乱之事,所以创作了《雅》《颂》的乐声来引导民众,使歌声足以让人感到快乐而不至于放纵性情,使乐章足以被人整理传承而不至于停辍散失,使曲调有婉转、平直、繁复、简约的节奏变化,足以感动人们向善的本性罢了,不让放纵的思想和邪僻的习气接近,这是古代圣王创立音乐体系的方法。所以在宗庙祭祀的时候感受快乐,君臣上下共同欣赏音乐,没有人不平和肃敬;在家族乡里的活动中感受快乐,长辈和晚辈共同欣赏音乐,没有人不和善顺畅;在自家房间里感受快乐,父子兄弟共同欣赏音乐,没有人不和睦亲爱。所以音乐通过审定声响来确定和谐的音律,比对乐器来修饰节奏,调合节奏用来组成乐章,使父子君臣之间和睦同心,使天下万民百姓归附亲善,这是古代圣王创立音乐体系的方法。因此听《雅》《颂》的乐声,志向意气就能得以弘扬;拿着盾牌和斧头操习俯仰屈伸的舞蹈动作,表情姿态就能得以庄重;行走在舞蹈的队伍中,按照音乐的节奏,自身的位置就得以端正,进退的步伐也得以整齐。所以音乐是天地万物齐整的标准,中正仁和的纲纪,这就是人之常情不能缺少它的原因

音乐,是古代圣王用来修饰内心喜悦的;军中的斧钺,是古代圣王用来修饰内心愤怒的。因此古代圣王的喜悦和愤怒都能得以齐整了。喜悦就能使天下万民顺应他,愤怒就能使暴乱之人畏惧他。古代圣王运用礼乐引导民众的方法可以说是十分盛大了。

魏文侯问子夏说:“我穿着黑色的礼服,戴着华丽的冕冠,听着古代的音乐,只担心倒下打瞌睡,听郑国和卫国的音乐就能忘记疲倦。冒昧地请问,古乐那样令人厌倦,是为什么呢?新乐这样令人着迷,又是为什么呢?”

子夏回答说:“现在说说古乐,队伍进退一致,曲调和谐纯正,气势宽广,弦匏笙簧等丝竹乐器都要随鼓声来演奏,听到击鼓开始演奏,听到鸣金停止舞蹈,演奏相的时候调整队伍,演奏雅的时候迅速前进。君子于是评议谈论古代圣人的思想,述说修养自身惠及家族,广施仁德平均天下之事。这是古乐所要表达的内容。现在说说新乐,队伍进退不齐,用淫乱之气演奏奸邪之声,沉溺在里面不能自拔,加上俳优和侏儒,像猴子一样不讲男女之别,不知父子尊卑。乐曲终了无法评议,不能从中体会古代圣人的思想:这是新乐所要表达的内容。今天君上所询问的是音乐,但是所喜好的却是声音。音乐和声音,虽然相类似,但是本质上并不相同。”

文侯问:“冒昧地请问有什么不同?”

子夏回答说:“古时候天地运行和顺而四季更替适时,民众道德高尚而五谷生长繁荣,疾病不生,也没有凶兆,这就叫特别适时。然后圣人创制了规定父子君臣关系的法度,法度已经规定,天下就特别安定,天下特别安定,然后再调整六律,谐和五声,弹琴演唱《诗》中的《颂》,这就叫有德之音,有德之音才能叫音乐。《诗》中说:‘清静中调和有德之音,道德之光能够普照天下,辨明善恶诲人不倦,能为人师能为人君,在此大国为王,能够和顺待人择善而从。与文王相比,他的道德毫不逊色。已经享受帝王的福祉,恩惠延及子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现在君上所喜好的,大概是使人沉溺于其中的靡靡之音吧?”

文侯说:“冒昧地请问使人沉溺其中的靡靡之音是怎样产生的呢?”

子夏回答说:“郑国的音乐喜好苟且而使人心意放荡,宋国的音乐耽于女色而使人意志消沉,卫国的音乐急促多变而使人心烦意乱,齐国的音乐高傲孤僻而使人志骄意满,这四种音乐放纵声色而损害道德,因此祭祀时不予采用。《诗》中说:‘肃穆雍容和谐之声,先人祖宗喜欢聆听。’肃穆的声音,表现恭敬之意;雍容的声音,表现和谐之意。既恭敬又和谐,还有什么事不能成行的呢?做君主的人,只要谨慎对待自己喜好和厌恶之事就可以了。君主喜好的事情,那么大臣就会去办理;上级实行的事情,那么民众就会跟着做。《诗》中说‘诱导民众十分容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然后圣人制作了鼗、鼓、椌、楬、埙、篪这六种乐器,是属于德音一类的音声。然后演奏钟、磬、竽、瑟来附和,拿着盾牌、斧头、牛尾、羽毛来跳舞。这种音乐被用来祭祀先王宗庙,用于祭祀之后款待宾客,用来向后世表示有尊卑长幼的次序。铜钟声音铿锵有力,铿锵有力就用来创建号令,号令用来树立威信,威信用来显示武力。君子听到钟声就会想到勇武的大臣。石磬声音清脆有力,清脆有力就用来确立等级,等级能让持守礼节者舍生取义。君子听到磬声就会想到誓死守卫边疆的大臣。丝弦声音哀婉悠扬,哀婉悠扬就用来树立廉正之气,廉正之气用来确立志向。君子听到琴瑟之声就会想到志存高远而持守道义的大臣。竹管声音浮泛绵长,浮泛绵长就用来确立融会之声,融会用来聚合民众。君子听到竽笙箫管之声音就会想到能够畜养聚集百姓的大臣。军鼓声音欢快热烈,欢快热烈就用来调动士气,调动士气用来鼓动部众进取。君子听到鼓声就会想到做将帅的大臣。君子听音乐,并不是听铿锵的声音,而是音乐所表达的情感与自己的心志相合。”

宾牟贾在孔子身边陪坐,孔子和他谈话,谈到音乐,问:“《武》乐击鼓表示警戒,时间那么长,为什么呢?”

宾牟贾回答说:“那是武王担心不能得人心而迟迟不发兵。”

孔子又问:“舞蹈开始前,反复咏叹,漫声长吟,为什么呢?”

宾牟贾回答说:“那是将士们害怕事情不能成功。”

孔子又问:“舞蹈开始时,就意气风发,气势威勐,为什么呢?”

宾牟贾回答说:“到开战的时候了。”

孔子又问:“《武》中的坐姿是右膝着地,左膝悬起,为什么呢?”

宾牟贾回答说:“那不是《武》中原有的坐姿。”

孔子又问:“歌声连绵不绝,偏向商音,为什么呢?”

宾牟贾回答说:“那不是《武》中原有的曲调。”

孔子问:“如果不是《武》中的曲调,那是什么呢?”

宾牟贾回答说:“主管音乐的人使这段乐章失传了。如果不是主管音乐的人失传,那么就是武王的意志衰退了。”

孔子说:“我只听苌弘这样说过,他的话也像先生说的这样。”

宾牟贾站起来,离开坐席请教说:“《武》乐击鼓警戒群众很长时间,那么已经知道命令了。冒昧地询问一下,演员迟缓地站在那里又是很长的时间,为什么呢?”

孔子说:“请坐,我告诉你。音乐,是表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拿着盾牌像山一样屹立不动,象征着武王等待各路诸侯的事情;迅勐地扬手顿足,象征着太公勇往直前的意志;《武》接近尾声时全员坐下,象征着周公和召公治理国家归于安定。《武》乐,开始表演时演员从北边出场,第二次出场就象征着灭亡商朝,第三次出场则象征着南面称王,第四次出场象征着将南国划入自己的疆域,第五次出场象征着分陕而治,周公治理陕以东,召公治理陕以西,第六次出场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用来表示尊崇天子,扮演武王和将领的演员站立在舞者两侧,手中摇动铎铃四面出击,象征着在中原振奋武威。夹舞者分进出击,象征战事早些成功。长久地站在原地不动,象征着武王等待诸侯到来。况且你唯独没有听说过牧野之战的传说吗?武王打败纣王抵达商都,还没等下车,就封黄帝的后代于蓟,封帝尧的后代于祝,封帝舜的后代于陈;下车以后,封夏朝帝王的后代于杞,封殷商帝王的后代于宋,给王子比干的坟墓培土,释放被囚禁的箕子,让他主持祭祀商容的典礼并恢复他的职位。平民百姓缓解了暴政带来的负担,普通士人增加了一倍的俸禄。渡过黄河西行,马散放在华山之南不再驾乘;牛散放到桃林之野不再驱使;战车铠甲套起来藏到国库里不再使用;把兵器放倒,用虎皮包起来;带兵的将帅,封他们成为诸侯,称之为‘卸甲藏兵’。然后天下人都知道武王不再用兵了。解散的军中战士在郊外学习射礼,在东郊举行射礼时演奏《狸首》,在西郊举行射礼时演奏《驺虞》,贯穿皮革铠甲的劲射不再提倡了;身穿礼服,头戴冕冠,腰带上插着笏板,像勐虎一样的勇士都放下了刀剑;在明堂举行祭祀,使民众懂得孝道;颁行朝拜之礼,然后使诸侯懂得做臣子的方式;天子亲耕藉田,然后诸侯就会懂得恭敬的方式。这五个方面是天下最重要的教化。太学供养三老五更,天子脱去上衣宰割牛羊,拿着肉酱款待宾客,拿着铜爵少量饮酒,戴着冕冠拿着盾牌舞蹈,这是用来教导诸侯友爱兄弟。像这样,周朝的教化达于四方,礼乐制度就相辅相成了,那么《武》乐刚开始的时候迟缓长久,不也是很适宜的吗?”

子贡拜见师乙并向他请教,说:“我听说唱歌各有各的风格,像我这样的适合唱什么歌?”

师乙说:“我,一个低贱的乐工,怎么配得上你来问适合唱什么歌呢?请允许我谈谈我所听到的,然后先生自己拿主意。宽厚文静,柔和正直的人适合唱《颂》;广大文静,豁达诚实的人适合唱《大雅》;恭敬克制,喜好礼节的人适合唱《小雅》;正派直率,清廉谦让的人适合唱《国风》;开朗直率,慈祥友爱的人适合唱《商》;温和善良,敢于决断的人适合唱《齐》。歌唱,就是要抒发自己的情感并彰显美德;自己内心感动而天地就会呼应,四季就会附和,星辰就会理顺,万物就会化育。所以《商》是五帝时代遗留下来的乐声,商朝的乐师将其记录下来,所以称之为《商》;《齐》是夏、商、周三代遗留下来的乐声,齐国的乐师将其记录下来,所以称之为《齐》。明白《商》乐歌词的内容,遇事就能很快决断;明白《齐》乐歌词的内容,见利能及时退让。遇事很快决断,就是勇敢;见利及时退让,是道义。有勇有义,不通过歌曲,还有什么能保存这种美德呢?所以歌唱,高声如同抗举,低声如同坠落,婉转如同曲折,终止如同枯木,平直的歌声合乎矩尺,转折的歌声合乎弯钩,音节连贯就像穿起来的珍珠。所以歌唱作为语言,就是绵长的语言。高兴了,所以要说出来;语言表达不充分,所以要绵延不绝地说出来;绵长的语言表达不充分,所以要吁嗟感叹;吁嗟感叹表达不充分,所以就不知不觉地手舞足蹈起来了。”这就是“子贡问乐”的故事。

大凡音乐都是从人的内心产生的,天和人有相通的地方,就像影子和形体相随,回响和声音相应。因此做善事的人,上天就以幸福回报他,做坏事的人,上天就将灾祸降给他,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所以帝舜弹奏五弦琴,歌唱《南风》诗篇,天下就安定太平;商纣根据都城朝歌北方偏远地区的音乐创作歌曲,结果身死国亡。帝舜的治国之道有什么宏大之处?商纣的治国之道有什么狭隘之处?《南风》的诗篇是象征生长的音乐,帝舜喜好它,愿意顺应天地之意,得到天下万国的欢心,所以天下安定太平。朝歌的音乐是不顺时令的歌曲,北就是败,偏远意味着粗陋,商纣喜好它,与天下万国不同心,诸侯不来归附,百姓不相亲近,天下人都背叛他,所以落得身死国亡的下场。

卫灵公在位的时候,将要到晋国去,来到濮水边的一个上等旅馆住下来。半夜的时候听到弹琴的声音,询问左右随从,都回答说“没听见”。于是召见师涓说:“我听到弹琴的声音,问左右随从,都说没听见。那样子就像鬼神在演奏,帮我听听并把曲子记下来。”师涓说:“是。”于是他就正襟危坐,两手操琴,一边听一边记曲子。第二天,他说:“我得到这首曲子了,但是还没有练习,请允许我练习一宿。”灵公说:“可以。”于是就又住了一宿。第二天,师涓回报说:“练好了。”于是他们就离开濮水抵达晋国,会见了晋平公。平公在施惠台设酒席款待。酒正酣时,卫灵公说:“今天来的时候,听到一首新曲子,请允许我们演奏它。”晋平公说:“可以。”就让师涓坐在师旷身旁,操琴弹奏那首曲子。还没弹完,师旷就按住琴弦制止师涓说:“这是亡国之声,不能再弹下去了。”晋平公问:“这话从何说起?”师旷说:“这是师延创作的曲子。当年给纣王演奏靡靡之音,武王伐纣之后,师延向东逃跑,自己投进濮水之中,所以一定是在濮水边上听到这声音,先听到这声音的国家实力就会削弱。”晋平公说:“我喜好的只是音乐本身,希望能继续弹下去。”这样师涓才把它演奏完毕。

晋平公问:“没有比这首曲子更悲伤的吗?”师旷说:“有。”晋平公问:“可以弹出来让我听吗?”师旷说:“君上的德性和道义浅薄,不能听这种曲子。”晋平公说:“我所喜好的只是音乐本身,想要听一听。”师旷不得已,拿起琴演奏这首曲子。弹奏第一遍,有黑鹤十六只落到回廊的门前;弹奏第二遍,黑鹤伸长脖子鸣叫,舒展翅膀起舞。

晋平公大喜,站起身来给师旷敬酒。返回座位后,又问道:“音乐没有比这首曲子更悲伤的吗?”师旷说:“有。是从前黄帝用来大规模合祭鬼神的曲子,现在君上德性和道义浅薄,不配听这种音乐,听了国家就会衰败。”晋平公说:“我年纪大了,所喜好的只是音乐本身,希望完整地听一听。”师旷不得已,拿起琴弹奏这首曲子。弹奏第一遍,有白云从西北方向涌起;弹奏第二遍,大风刮来并有雨水随着降下,大风掀飞了回廊屋顶的瓦片,左右宾客都奔走逃命。晋平公感到恐惧,趴在廊屋中间。此后晋国发生了严重的旱灾,一连三年寸草不生。

听音乐的人有吉有凶。音乐不可以随便演奏。

太史公说:上古时代圣明帝王中创作音乐的,不是要使内心欢愉使自己快乐,心意畅快放纵欲望,而是想要用音乐作为治理国家的辅助。正统的教化都从音乐开始,音乐正统,听音乐的人行为就正派。因此音乐是用来振动和激荡血脉,沟通和交流精神并调和与端正人心的。所以宫声振动脾脏并调和端正圣心,商声振动肺脏并调和端正道义,角声振动肝脏并调和端正仁德,徵声振动心脏并调和端正礼节,羽声振动肾脏并调和端正智慧。因此音乐是用来对内辅助端正心意,对外区别尊卑贵贱的;对上可以事奉宗庙鬼神,对下可以感化黎民百姓。琴身的长度为八尺一寸,是正规的尺寸。弦粗大的是宫声,居于琴的中央,象征着君主。商弦张设在右旁附近,其余的弦按大小次序排列,不超越各自的次序,那么君臣的位置就都端正了。所以听宫调的音乐,使人感到温和舒畅,胸襟广大;听商调的音乐,使人变得端庄正直,喜好道义;听角调的音乐,使人学会怜悯和慈爱他人;听徵调的音乐,使人愿意行善并喜欢施舍;听羽调的音乐,使人形貌整齐并崇尚礼节。礼仪从外部影响人们,音乐从内心产生影响。因此君子不能片刻离开礼仪,片刻离开礼仪,那么强暴傲慢的行为就完全暴露在外了;不能片刻离开音乐,离开音乐片刻,那么奸诈邪僻的行为就完全侵蚀内心了。所以乐曲和音律,君子用来培养道义。古时候,天子和诸侯听钟磬之音不曾离开庭院,卿大夫听琴瑟之音不曾离开堂前,用这种方式形成符合道义的行为习惯而防止放纵逸乐。放纵逸乐产生于缺乏礼仪的前提下,所以圣王让人们的耳朵聆听《雅》《颂》的音乐,眼睛观看威严的礼仪,双脚走路表现出恭敬的姿态,嘴里讲着仁义的道理。因此君子整天讲话,邪僻也就不能趁虚而入。

史记注解原文(史记原文译文十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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