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网店被送杨永信的网戒中心(对话因开网店被送网戒中心当事人)
开网店被送杨永信的网戒中心(对话因开网店被送网戒中心当事人)周齐回忆:“那几年家长很多信息获取的渠道都是电视节目,他们从电视上看到临沂这家网戒中心,知道了杨永信,便把我送了过去。”同年5月,父母将周齐送往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15年过去依然会做噩梦”2008年,初步入社会的周齐在家创业,“互联网行业走进大众视野后,我关注到网店这个新兴行业,因为入行比较早,很快就开始赚钱了。”但也因为互联网的影响,当时时常有青少年沉迷游戏导致家庭不和谐、猝死等相关新闻,“我小的时候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和父母关系并不亲近,在我开始做网店以后,他们觉得我也像是沉迷网络、不出去找个正经工作的孩子,因此经常吵架。”
顶端新闻记者 杨晓妍
2018年,周齐曾发文讲述他10年前因经营网店,被父母怀疑患“网瘾”,送去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杨永信医生的网戒中心,4个月多次遭受电击、虐待等相关经历,引发热议。
2023年4月23日,周齐决定报案,接受顶端新闻记者采访时他说:“同类型的豫章书院事件引发关注,当初电击虐待我的人也应该受到相应的处罚。我将为自己争取经济赔偿,这一次我将站在阳光下,与杨永信‘对质’。”
周齐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已经报案”的消息
“15年过去依然会做噩梦”
2008年,初步入社会的周齐在家创业,“互联网行业走进大众视野后,我关注到网店这个新兴行业,因为入行比较早,很快就开始赚钱了。”
但也因为互联网的影响,当时时常有青少年沉迷游戏导致家庭不和谐、猝死等相关新闻,“我小的时候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和父母关系并不亲近,在我开始做网店以后,他们觉得我也像是沉迷网络、不出去找个正经工作的孩子,因此经常吵架。”
同年5月,父母将周齐送往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
周齐回忆:“那几年家长很多信息获取的渠道都是电视节目,他们从电视上看到临沂这家网戒中心,知道了杨永信,便把我送了过去。”
周齐的父母给他报了一个疗程的戒网瘾课程,为期4个月,“一个疗程收费6000元左右,进去的第一天,我被带去了13号房,被电击的部位是头部,印象里只有7秒左右疼痛感就让我求饶了,是那种不打麻药做手术的疼痛,在这所学校里有很多禁忌,违反了就会被电击。”
疗程中包含的点评课也让周齐印象深刻,“点评课很多学生会痛哭流涕,之后我才知道忏悔表现越好,被电击的痛感会越小。”4个月的疗程结束,周齐从网戒中心出来,但他回家后依然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
“很多父母都会和杨永信保持联系,孩子一旦出现问题就有可能再次被送回网戒中心,我只能尽量地听从父母的安排工作、生活,即便是15年过去了,我依然会经常梦到又回到了那个学校,很恐惧杨永信。”
“我将站在阳光下,与杨永信对质”
4月26日,周齐接受顶端新闻记者采访时讲述:“5年前,我第一次发文讲述了因为开网店被父母送去网戒中心,遭受虐待、电击的相关经历,文章引发关注后,杨永信的网戒中心关闭。”
2019年,有网友现场探访,网戒中心已关停。
网戒中心关闭后,不少支持杨永信的网友网暴周齐,“他们威胁我让我把曝光的文章删除,还私信我说会找到我,让我小心点。”
4月23日,周齐决定向警方报案,举报内容为:2002年其被父母送去临沂杨永信网戒中心后,长期被电击虐待近4个月,后续事业下滑,精神萎靡不振,因为同类型的豫章书院机构已经被调查即将宣判,请求警方对其举报事件立案调查。
由于周齐人在浙江,当地警方回复其需要到案发地报案,“因为不在事件归属地,没有获得回执单,我现在选择网上报案,正在等待警方回复。”
杨永信 资料图
同时周齐选择网上发文,讲述自己在杨永信网戒中心4个月的经历,以及对他人生的改变,“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恐惧中,怕被电击被送回网戒中心,对父母言听计从,但他们却觉得这些都是杨永信的治疗起效,其实我只是因为害怕。”
周齐告诉顶端新闻记者:“未来起诉也好,报案也好,我都将坚持下去,可能前方的道路异常崎岖。我将在阳光下,法院里跟杨永信当面对质。”
临沂四院:杨永信已不坐诊,退休了
据媒体此前报道,2019年,临沂市卫健委工作人员回应称,早在2016年,杨永信的网戒中心已经关停并摘牌。同年据临沂市精神卫生中心宣传科消息,杨永信行政职位仍是副院长。
2019年有媒体记者探访时,工作人员称杨永信在精神病科坐诊,专家挂号费24元。
怎么看待市民的报案举动?4月26日,顶端新闻记者拨打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热线,工作人员告知:杨永信目前已不坐诊。随后记者多次尝试联系杨永信本人,电话号码已成空号。
对于网友举报杨永信虐待等相关内容,临沂四院办公室工作人员称不清楚,“杨永信不在医院上班很长时间了,也早就不是医院的副院长了,不是离职,应该是退休。”
顶端新闻记者查询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官网发现,其精神科专家团队表内杨永信仍以主任医师身份在列,简介中写道:杨永信1962年6月生,一级主任医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临沂市精神卫生中心副院长,临沂市精神卫生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华行为医学与脑科学杂志》编委会委员。
该院对杨永信的介绍中提到,杨永信在尚属世界难题的网瘾戒治领域成就卓著,率先提出网瘾致病三因素理论,把矫治性格缺陷作为网瘾戒治切入点,把家长纳入同步诊疗对象的“心理 药物”综合干预模式成功治愈4000余例网瘾患者,在国内外产生广泛影响,并因此荣获“中国好人”“山东十大健康卫士”“山东卫生系统十大创新人物”等数十项荣誉。
电视报道 资料图
据《新闻调查:网瘾之戒》节目中北京著名的精神病院北京安定医院的专家证实,杨永信使用的DX-Ⅱ型治疗仪,有副作用并没有生产许可证,被业内禁止使用。
2009年7月8日,《卫生部办公厅关于停止电刺激(或电休克)治疗“网瘾”技术临床应用的通知》称,“专家一致认为,电刺激(或电休克)治疗网瘾技术的安全性、有效性尚不确切,国内外并无相关临床研究和循证医学依据,暂不宜应用于临床。”同年,杨永信开始改用符合卫生部标准的低频脉冲治疗仪。
4月26日,顶端新闻记者联系到当事人周齐,他向记者讲述了这15年来的“噩梦”——
“他微笑着电击我”
顶端新闻:被电击的感觉还能想起来吗?
周齐:能,像是做手术不用麻药。2008年5月我被送进网戒中心,即便是15年过去了,生活中如果有不顺心的时候,我还是会时常做噩梦,梦到我回到了网戒中心,那种恐惧让我背后发凉,会铭记一生。
顶端新闻:“疗程”里哪个阶段电击最重?
周齐:刚进网戒中心的第一天,会被带进13号房,除了杨永信,还会有几个人在旁边控制我的肢体,电击集中在头部,而且会边微笑边电击我,即便是我求饶说自己有错也不会停止,直到电击疗程结束。
这种做法导致第一天电击后,多数孩子都会因为疼痛都会向父母忏悔,父母则会觉得这里对孩子的改变立竿见影,往往对杨永信很信任。
顶端新闻:有尝试过反抗吗?
周齐:网戒中心制定了很多条例,比如不能窃窃私语,3人扎堆聊天等,都会面临被电击的风险,大家太惧怕了,被迫遵守。
我在治疗期间,也见过出院后又被家长送进来的,那种重复进来的电击和虐待可能会更加严重。
顶端新闻:进去网戒中心的孩子都患有“网瘾”吗?
周齐:在我看来不是,或者说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据我了解有些被送进来的孩子只是跟父母关系不好、早恋、学习成绩差等原因,不全是因为网瘾。我当初经营网店需要经常用电脑,父母被一些节目影响以为那就是网瘾,但我没有。
顶端新闻:近年有不少创作者从当年杨永信事件中取材,你怎么看?
周齐:我关注到了,无论是从想要从这个题材谋利或单纯的创作来说,只要是能为我们发声,让大众了解当初有这群在杨永信的网戒中心受过虐待的学生,能去推进这个事情的进展就很好。
“父母仍觉得送我去网戒中心是对的”
顶端新闻:从网戒中心出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周齐:起初的两年,按照父母的安排工作,电视不能看,因为“怕再染上网瘾”。每天都活在恐惧中,任何一件小事做得不好,就会担心父母再次把我送到网戒中心去,走在路上神志都很难集中,甚至会撞到电线杆上,像个“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
顶端新闻:父母有为将你送去网戒中心而道歉吗?
周齐:从来没有,即便是从戒网中心出来,我按照父母的安排去工作、生活,但依然会因为小事吵架拌嘴,不免会提起戒网中心的一些事情,他们有时还会说杨永信以前课上说过的话,用来训诫我,他们仍觉得送我去网戒中心是对的,是为了我好。
顶端新闻:是否还会拿“送回网戒中心”威胁你?
周齐:会的,可以说是经常。比如我父母不想让我创业,给我找了一份工地的工作,我即便内心十分抗拒,但他们会说如果不愿意就把我再送回去,我很害怕也没有办法,我不想再回去了。
顶端新闻: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周齐:我已经搬离了父母家,从老家来到其他城市创业,不在他们身边或许对我们都好。
“我没有做错,我想坚持下去”
顶端新闻:五年前为什么决定选择发声?
周齐:那段时间我的外公去世了,我经历了一个生命变成一堆骨灰的过程,因为琐事和父母吵架后,又回想起网戒中心的那段经历,我决定发表文章讲述我的真实经历。
顶端新闻:这次让你选择报案,为自己维权的契机是什么?
周齐:大众开始关注豫章书院相关事件,其实和杨永信网戒中心是相同类型的,我们这些在那所学校受过虐待的孩子仍活在恐惧和阴影里,但现在豫章书院事件即将宣判了,负责人也会面临相应的处罚,我觉得是时候为自己做点什么。
顶端新闻:有想过维权以及调查取证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吗?
周齐:有的,当初我们从学校离开,任何资料是都不允许带走的,以及电击、受虐待后,十几年过去也很难有证据证实,现在这家网戒中心也关停了,很多证据也许都销毁了,不少家长至今都十分相信杨永信,以及时隔多年,很多曾经在里面被电击过的学生都已经工作、结婚等,不愿意旧事重提了,这些都是会面临的困难。
顶端新闻:发文后不少网友都支持你维权,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周齐:刚开始决定报案时心里也打鼓,担心付出很多精力后没有下文了,但现在网友都很鼓励我,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我没有做错。
我现在正在找曾经在杨永信网戒中心的受虐待学生,可能未来也会面临经济、时间的消耗,或是举报不成功等,但我想坚持下去。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