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身法教学：五位文身师讲述

文身法教学：五位文身师讲述【1】不给未成年人文身是底线文身师吸吸/受访者供图曾经帮大卫·贝克汉姆等一众名人创作文身的香港文身师沈龙威也曾对媒体表示，帮18岁以下人士文身是违反香港法律的。根据香港《青年人文身条例》，除注册医生为医学理由而进行的文身，为18岁以下的人进行文身即属犯罪，最高可判处罚款5000港币及监禁3个月。九派新闻借此联系了五位文身师。从事文身业，他们也遭过父母反对，认为是“不务正业”，是“对别人说不出口的职业”。在实际工作中，他们发现文身从以前被认为是“左青龙，右白虎”的黑社会，到现在被寄托着缅怀亲人，纪念去世的宠物的意义，或有纹上一只大鸟的动物园驯猛禽师，或纹锦鲤想接好运的货车司机。他们不约而同地遇到过未成年想要文身。他们发现，未成年咨询时会显得紧张、胆怯，也有的不敢拿出身份证，甚至，为此与父母在电话中争吵。“我不赞同未成年文身，虽然成年了也有胡乱文身并导致毁皮，但是这个规定想想也是会帮文身师省掉

白色环形无影灯下，文身机滋滋作响，针带着青色，或五颜六色的色料刺进肌肤，皮肤上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点，留下各样图案。

文身，也叫刺青，极难消除，通常伴随人一生。日前，民政部网站消息，民政部儿童福利司回复网民，关于《未成年人文身治理工作办法》的疑问时指出，即使父母同意许可也依然不能提供文身服务，父母自己经营的文身店也不能给自己孩子文身。

早在2022年3月，“推动禁止未成年人文身”就被写入2022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工作报告。这项本该属于成年人的项目，接受年纪却逐渐走低。据媒体报道 辽宁丹东一未满14岁的女孩瞒着家人到街上的一家小型文身店 花了300元给自己纹了两条大花臂。女孩妈妈发现后 声泪俱下地控诉文身店 “为了挣这300元，毁了我女儿的未来”。

禁止为未成年人文身，也是不少国家都有的规定。英国早在1969年就通过法案规定，非因医学原因而为18周岁以下未成年人文身，是犯罪行为。

曾经帮大卫·贝克汉姆等一众名人创作文身的香港文身师沈龙威也曾对媒体表示，帮18岁以下人士文身是违反香港法律的。根据香港《青年人文身条例》，除注册医生为医学理由而进行的文身，为18岁以下的人进行文身即属犯罪，最高可判处罚款5000港币及监禁3个月。

九派新闻借此联系了五位文身师。从事文身业，他们也遭过父母反对，认为是“不务正业”，是“对别人说不出口的职业”。在实际工作中，他们发现文身从以前被认为是“左青龙，右白虎”的黑社会，到现在被寄托着缅怀亲人，纪念去世的宠物的意义，或有纹上一只大鸟的动物园驯猛禽师，或纹锦鲤想接好运的货车司机。

他们不约而同地遇到过未成年想要文身。他们发现，未成年咨询时会显得紧张、胆怯，也有的不敢拿出身份证，甚至，为此与父母在电话中争吵。“我不赞同未成年文身，虽然成年了也有胡乱文身并导致毁皮，但是这个规定想想也是会帮文身师省掉一些律师函”文身师人乙说。

文身师吸吸/受访者供图

【1】不给未成年人文身是底线

张家栋，从业4年，武汉石头文身

父母希望我往设计方向发展，但我一是不想总是对着电脑，加上自己从小学习画画，也文过身，情绪一上来，就说要做文身师。父母很尊重我的选择，资助我来武汉学习文身。

学文身的时候，我通常在其他学员身上练习画画，这是我的强项。但在硅胶做的假皮上练习刺皮真的很难，机器很重，我总是拿不稳，手也一直抖。

学习了近一年，我开始正式给客户文身，第一个客户就是我自己。在文身前，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每次都是把图案印在身上后就放弃了，就是不敢。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刺皮了，纹的速度很慢，遇到了一些难以突破的点，也出现了一些小失误，本来一个小时就能文完的图案，我花了四五个小时才结束。

第一个自己纹。图/受访者提供

后来接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户，是个三四十岁的货车司机，大哥想在胳膊上文一个鲤鱼，象征招财招福。当时我真的很紧张，大哥也看出来我是新手，一直安慰我不用着急，最后文了近6个小时，大哥还考虑到我的感受，没有太过细究，就说还行。

现在来店里的客户更趋于年轻化，大学生比较多，会文一些神话、科幻类的图案，大多是为了纪念，遮住伤疤或胎记。之前就有个女生，想在大腿外侧纹一只猫的图案，我和她沟通了很久，她告诉我这只猫她养了很久，是只流浪猫，当时很偶然的跑进她家里，不过前段时间去世了，想通过文身来纪念这只猫。

我很少接未成年客户，但是之前确实有未成年人来过，他们一进来就很紧张，很胆怯的问我能不能文身，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未成年人，让他们拿身份证他们也不敢，就说他们的父母同意自己文身。我会和他们沟通，劝他们不要文身，让他们给父母打电话，有不愿意打的，也有很叛逆的直接和父母吵起来。

未成年人在做决定的时候是很不成熟的，这对他们的未来会有很多不便。我的师傅也一直教我，不给未成年人文身是一名文身师应该坚守的底线。

【2】我会要求看他的身份证

阿抽，从业四年，成都抽抽文身

作为园林工程专业的工科生，和文身相遇，有一点点玄妙的缘分。当时我想换个新领域工作，恰好一位朋友对文身感兴趣，起初我只是和她一起学着试试，没想到就这么入了行。

我们在网上找到了能够学艺的店铺，我的师父比较注重保护原创精神和个人色彩，让我在自己原有的绘图风格上发展出独特的文身风格，没有给我塞一些现成的图。

文身不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在这之前，我还从事过另一份也挺好玩的工作——为一个公益组织做设计。

转行做文身师，我父母没反对。高中时我学习艺术的心愿就很强烈，尤其是音乐和画画，就想学这两样，但父母当时没重视，以为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现在成年了嘛，父母开始理解我的决定是认真严肃的，兜兜转转来到文身这行，该走的路还是会走，只是晚了几年。

还有人对文身群体存在刻板印象，认为他们或许是社会边缘的异类。但事实并非如此，我这边的顾客，大学生和职场人士差不多五五开，集中在20-40岁的区间，最年长的顾客已经有55岁。

由于我的创作风格是偏向清新烂漫的，女性顾客占绝大部分。文身是皮肤上的人生插图，建立我们身体与我们心灵的连接，家人，是许多顾客文身的主题。父母把孩子纹在身上，孩子把长辈纹在身上，妻子带着丈夫纹一张三口人的全家福。

有一次，一位妈妈带着18岁的女儿，特地从河北飞到成都找我文身。这位妈妈说，女儿平时在国外，国外有很多人文身，人们普遍习以为常。

但这是个特例，在没有监护人陪同的情况下，我们对青少年顾客的态度是非常审慎。未成年人的心理还不成熟，我认为一个高素质的文身师，是坚决不会给未成年人文身的。至于有的孩子个子长得很高了，看不出年纪，我会要求看他的身份证，包括对一些在各个网络平台咨询的顾客，也是这种做法。

最近出台的《未成年人文身工作治理办法》，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规定。希望规则还能进一步细化，比如把鉴别未成年身份的操作也明确起来，什么时候能鉴别，如何鉴别，是否要出示身份证或身份证照片，形成明纹规定。而且我希望关于文身的政策能更灵活全面，文身店铺良莠不齐，有的顾客还会拿文身师的原创图找别人做，希望能有政策覆盖到文身领域的知识产权保护。

【3】父辈基本都对文身有偏见，当然我爸妈也是

人乙 从业三年

大学毕业后，我就一直在从事文身业。如果说尝试其他工作，那就是大一寒假在面包店兼职过一个多月，也是这份工作让我明白，我不喜欢“正常”上班，不想被人管着做事。

大四下学期，我在网上冲浪看到武汉有一家文身店不错，于是就去试了试。我有绘画基础，五岁就被爸爸送去了画室，大学也是油画专业，当时学了一个月就上身开始文。

其实，一开始还没有多喜欢，也没有仔细想过文身这一行。只是单纯不想上班，大概扎了一年多，才越来越喜欢。发现自己很喜欢跟不同的客人聊天，自己精力旺盛，如果只是单纯宅家里会变得很萎靡，而且大多数客人都很可爱。从事文身跟其他“自由职业”虽有不同，但感觉本质几乎一样，都是“相对自由”嘛。

父辈基本都对文身有偏见，当然我爸妈也是，他们怕我扎得满身全是。但爱孩子就会支持她的自我意识，我妈妈一开始嘴上不支持，现在也有点不支持，但行动上都很支持，不管是金钱，还是精神上。2020年春节，我给妈妈文了那一年我画稿中最喜欢的图——三张连排笑脸，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十分合适。是妈妈她自己一时起意，觉得扎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我扎。纹完她还说，让我每年过年回家都给她扎上一个。

我总说我是借着文身的名义，四处旅行居住。之前在上海，现在常驻景德镇，然后武汉、成都、杭州不定期旅扎，想体会不同的城市。其实这样很累，适合精力好的人，对于我却适合且快乐。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也越来越多的人了解这一行。在我大学刚毕业时，比较多的文身风格局限在于传统、新传统、newschool这些“既定”的风格里，现在也开始更多的有人开始了解一种不被定义的风格——就是“自己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另一方面，表现了人开始关注自身，接受多元化，在意精神层面的寓意。

也许是我画稿风格原因，我的顾客基本都是18-35之间的女孩，男孩子十成里只占一成不到。还有几个女孩子，因为男朋友不同意而不文身。印象深刻的是，好几位顾客都是妈妈陪着来文身，在一旁问痛不痛、会不会掉色之类。

我不赞同未成年文身，虽然成年了也有胡乱文身并导致毁皮，但是这个规定想想也是会帮文身师省掉一些律师函。

【4】不是所有疤痕都能通过文身来遮盖

黑黑 怪咖文身刺青·穿孔店

文身师黑黑。图/受访者供

我18岁就知道自己想当文身师。那时高中毕业，自己的成绩并不理想，大学学费加生活费一年得花一两万，读三年大专也得花掉六、七万。社会不缺大学生也不缺研究生，我想了很久，毕业后，我拿什么跟别人竞争呢？

我告诉爸妈，想去学文身。他们强烈反对，说这是不务正业，是不想上学的借口，认为文身师相当于无业游民，收入不稳定，学这个肯定得饿死。以后找对象，这是个对女方父母说不出口的职业。

社会对文身师的接受度不高，爸妈没有资助学费，我就去送外卖，去餐馆端盘子，挣钱为去学文身。有了一点积蓄后，我开始在网上找喜欢的文身店，最终选了一家我曾光顾过的店，墙壁刷上了紫红色涂漆，半面墙壁挂了newschool风格的画，摆放着哥特风的娃娃。

师傅说包学会，不限学时，学费六千，还送两台文身机器。跟我同期的有七八个徒弟。部分是半工半学。我的预算并不多，不限时间的学习更适合我。于是，我从客人变成了学徒。

没有绘画基础，一开始我从最基础的oldschool玫瑰画起，简单几幅图，我花费三个月才画好。

学好画画之后才能掌握文身机器。我刚开始拿不稳，不知道线怎么走，而且要用针把色料扎进人的皮肤，因此消毒很重要。我不是所有徒弟中领悟能力最好的那个，学了小一年才出师。

出师考核那天，我把扎在练习皮上的作品给师傅看，师傅告诉我考核通过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反而沉重起来。文身一旦文到身上，就是一辈子。如果毁了，我要负责任，我也曾被别人文毁皮过，所以压力特别大。

出师之后，我留在了师傅的店接待客人。现在做十几分钟的小图，当时能做两个小时，疯狂流汗，手特别抖。

刚出师的时候没有客人愿意让我文身，第一位顾客是我朋友，知道没有人光顾我，也可能是想免费做一个文身吧，我给他文了一个章鱼哥的图案。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

从入行到现在，我的收入增长并不算快。长时间低头弯腰的工作习惯，让我的颈椎不适。但在文身店跟大家在一起工作交流的日子，却无忧无虑。大部分顾客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主要是玩涂鸦和说唱。

也有顾客是想遮盖身上的疤痕，例如妊娠纹、剖腹产的疤、烫伤和摔伤留下的疤。但不是所有疤痕都能通过文身来遮盖，首先，疤痕不能有瘙痒疼痛的症状，其次，如果疤痕是凹凸不平的，文身效果也会不理想。有些客人文身一段时间之后，不喜欢这个图案了，会说是我纹得不好，我也挺无奈。

未成年学生询问文身，是常有的事。今天刚来一个，通过看他的朋友圈、长相、说话的语气以及身上的文身，我能知道是未成年，便直接回绝。以前会遇到父母带来文身的未成年人，现在明确规定了不管家长同不同意，未成年人都不允许文身。

【5】那些给钱就文的店，慢慢就会活不下去

吸吸，从业四年

高三毕业那年，我了解到原创设计文身，便设计了一只宇航员题材的猫，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文身。之后，酷、好看、有意思是我对文身的印象。

后来我以美术特长进入湖北工业大学，就读环境艺术设计专业，闲时就画文身手稿，逐渐有文身师来买我的稿。我画图，文身师扎，这样合作一段时间后，我想着，为什么我自己画，自己扎呢？

大二上学期，我开始学文身，师傅就是最开始找我买稿的人。学了大概两三个月，主要是学一些比较硬性的内容，比如如何操作机器、卫生标准等。

最开始做文身想法纯粹，只想专心画画，再把图案文上身。但别人店给不了我理想的氛围，我不想和不做原创设计的人一起做文身，便自己开了个店。

现在我对文身行业已经麻木。之前我会跟别人讲，我只做原创，我不做自带图，可能有人没办法理解，为什么钱送到跟前来还不赚？渐渐地，我就不跟别人去沟通这些事。同时，我的图在网上经常被盗，我看到会生气，但看多了就学会不去在意，只对自己的客人负责就好。

在我看来，文身重要的是装饰性，美感会大于它的意义。当审美定型后，你觉得好看的东西，再过几年也还是觉得好看；但是有意义的东西，你今年觉得它有意义，可能明年对你来讲就没有意义了。

我的顾客女生居多，一般是24到32岁。原创文身的价格不算便宜，年纪再小一点的话，经济可能没有那么宽裕。其实她们文身动机比较单纯，有情感方面的，也有家里的猫猫狗狗。之前有位客人找我文一只大鸟，原来她是驯兽师，专驯猛禽类，感觉还挺有意思。

我对待文身的态度一直比较严谨。首先，你得成年，审美相对固定，然后有一定的经济条件，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年纪比较小的人，对工作、未来没有长久规划，想要文手、脖子这种太明显的部位，我一般都会去劝阻。

预约需知上面我写了未成年人不要来，有些未成年顾客就会问，还没有成年真的不行吗？也有一些人没有说年龄，但是言谈中显得挺幼稚，我就会问他成年了没？基本上都没成年，我会拒绝得更坚定。这样做的原因一是本着要对皮肤负责的心态，二是现在国家明令禁止不能给未成年人文身。

大家的审美在提高，对我们的要求也在提高，希望规定能让行业更加规范。那些给钱就文的店，慢慢就会活不下去，被行业淘汰掉。

九派新闻记者 徐鸣 实习记者 黄依婷 陈曦 黄巧文 张海芳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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