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手工作坊有哪些(滨海老东坎手工业)
传统手工作坊有哪些(滨海老东坎手工业)张义安大爷的座位靠着门面的墙角,自家带来的铁镦子,放在左边,一根很粗的铁钎子,立在面前的砖缝中,圆规、直尺、铁剪、木棒等顺着摆在脚下。一块不大的铁皮平放地上,张大爷拿起一支“洋冲”,在铁皮上定个点,圆规一脚支在圆点上,拉开锥脚画出一半弧线,反复走两下,铁皮上一道划痕显得很清楚。同样在下端又画了一道略短的弧形后,拿起大铁剪沿着划线,“咯吱、咯吱”剪了起来。随着剪刀的深入,沿边的废铁皮蜷曲成一团,张大爷把铁皮一转,剪头对着废铁皮拦腰一截,重新沿线剪切,又轻巧许多。不长时间,一块扇形的铁皮就剪成了,拿在手中,端详一下站起身,来到后墙角一手搖砂轮机前,右手搖动砂轮机,左手将铁皮在滚动的砂轮上,去了一下铁皮的毛刺,又回身坐到小板凳上。拿起一根六、七公分、尺余长的方木棒,磕着铁镦边缘,在铁皮边上敲出不同样式、行内人称为公、母止口(音)的卷边,扣在一起,就变成一铁皮喇叭样的壶体。底大、上端略细,套在铁镦
东坎老街原来有条巷子叫“顺成巷”,与目前还在的“沙家巷”,也是对过的巷子。1960年,因为建百货公司和东坎公社的大楼,这条巷子被堵塞了,成了一条闷头巷。
这条被我们称做“后家”的巷子,大舅、二舅、四舅家都住在这条巷内。和二舅家住同一天井里的表舅张锴家,在巷子被堵后,就成了“顺成巷”的一号院子。同院子还住着两家张姓兄弟,老大张义安、老二张义芳都是东坎老街里很好的手艺人。天井里,邻里关系十分融洽。小时候,常和四弟到“后家”找正帮表哥、大成姨弟玩,因为张大爷家的二儿子张兆清,岁数和我们相仿,也经常一起砸钱堆、打洋画。
张锴表舅家三间堂屋朝东,比在工商联天井的外公家、屋内的进深似乎还阔些,挨着南头房有间大锅屋。院子看起来也比较大,对过门朝西一排四间屋子,南边两间是张大爷、北两间是张二爷家,经常有“乒乒、乓乓”和剪铁皮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出现。正在玩耍的我们听到这声音,就会好奇地跑到门上去张望。
可能是门朝西的原因,屋里不是很明亮。张大爷家两间房,中间用木板隔断,南头有一门,房门用帘布遮挡。外屋的后檐也和表舅家一样,放着条台和吃饭的方桌。靠门口有一铁镦,看起来不大、镦面是平的长方形、镦头有圆锥形伸出,上窄下宽,放在地上很稳。曾试图挪动,以试自己的臂力,铁镦似桩立在地上,非常重,终因力小,竟不能有丝毫搖动。再拎过一把剪铁皮的剪子,一样的很沉,也学着张大爷握着一边半圆、一边开放的大铁剪,哪里能掌握得住,赶忙双手捧住,还是因为手小力薄,撒手掉落地上。
张二爷家和大爷家一样的情景,都干一样的活计,主要做铁皮水桶,带长嘴的铁皮茶壶、带木柄的大水舀子……两兄弟平时各干各活,遇有比较大的生意,便会一起合作。“打虎亲兄弟”,之间的配合当然是默契度很高,做出的活利索、漂亮。
应该是以铁皮制作的应用手艺,因为一些器具需要锡焊,张氏兄弟都被称为“锡匠”。他们一直单干的情景,同样在上世纪六十年初有了改变,开始联合经营。老东坎做白铁手艺的人虽不如裁缝多,但肯定不比竹藤社的人少。联营起来的白铁社,最先在老西街最著名建筑,二层楼顶有着“方天化戟”样旗杆的“人民银行”斜对面,座北朝南,与“牛福源”苏货店紧隔壁。两间门面比较大,但没有多长时间,被东坎镇有冲床的标准件厂占用,搬到对面南货店的隔壁,相对原来的地方又小了些。从此,表舅家的天井里,就少有那铁皮“咣、咣、咣”的响声了。
成立“东坎白铁社”后,这些又被称为钣金工的工人,被归类于机械工厂里钳工的一个分支。因为当年加工生产的,都是些小敲小闹的生活用具,与现在汽车等外壳的制作,以及自动冲压的钣金工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集中到一起的“锡匠”,应该有十几个人,都在一间半门面大小的屋子里做工,显得拥挤。好在制作大多为小件,每人也就一个铁镦和能坐下的位置就可以了。除了下料,剪铁皮时,需要互相让让地方之外,大多还是互不干扰。但聚在一起,互相敲打的声音,此起彼复,也就是他们习惯了这个响声,一般在街心走过的人,有时都要捂捂耳朵。
张义安大爷的座位靠着门面的墙角,自家带来的铁镦子,放在左边,一根很粗的铁钎子,立在面前的砖缝中,圆规、直尺、铁剪、木棒等顺着摆在脚下。一块不大的铁皮平放地上,张大爷拿起一支“洋冲”,在铁皮上定个点,圆规一脚支在圆点上,拉开锥脚画出一半弧线,反复走两下,铁皮上一道划痕显得很清楚。同样在下端又画了一道略短的弧形后,拿起大铁剪沿着划线,“咯吱、咯吱”剪了起来。随着剪刀的深入,沿边的废铁皮蜷曲成一团,张大爷把铁皮一转,剪头对着废铁皮拦腰一截,重新沿线剪切,又轻巧许多。不长时间,一块扇形的铁皮就剪成了,拿在手中,端详一下站起身,来到后墙角一手搖砂轮机前,右手搖动砂轮机,左手将铁皮在滚动的砂轮上,去了一下铁皮的毛刺,又回身坐到小板凳上。拿起一根六、七公分、尺余长的方木棒,磕着铁镦边缘,在铁皮边上敲出不同样式、行内人称为公、母止口(音)的卷边,扣在一起,就变成一铁皮喇叭样的壶体。底大、上端略细,套在铁镦的锥形端,用木棒敲实。再拿过一块铁皮,壶体摆在上面沿圆边,用画针画个圈,放约一厘米的位置,沿线剪出一壶底,依样扣上,茶壶主体功成。
壶体中上部用铁錾凿成又一扁圆形小洞、配上壶嘴,再做一带铁皮钮的壶盖,整把壶就做成了。叙述的很多,可张大爷因为做得多了,熟能生巧,一把壶做成功,其实也没有太长的时间。想想也是,一把烧水的茶壶本就卖不了多少钱,去除原料成本,能赚就更少,如果产量再少,那一家劳口的生计如何能维持。
二爷张义芳,不知“芳”字的取名是何等的意思,但钣金手艺也是出类拔萃。张二爷在白铁社里座位,就在张大爷的后面,除了和大爷及社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装备外,在靠墙边的地方还放着一炭炉子,炉中插着宽窄不一的两把錾子。张二爷现在手里忙着的是给钢精锅换底。
其实是铝制品的钢精锅,老街人都称之为“钢中锅”,是当年除铁锅之外,因为锅底薄、传热快、轻便且盛量大的优点,各家都有的主要锅具。煮粥、烧汤等使用率高,锅底易坏。一旦有漏,锅帮、锅盖完好,弃之可惜,铁锅坏了还要补,何况是比铁锅还贵的“钢中锅”,肯定要修。同样的道理,你家锅不坏,他家锅坏了,我家一口、他家一口,都送白铁社来换底,张二爷座位面前,小锅套在大锅里有四、五口,叠得老高。
张二爷拿起一口直径24厘米的钢精锅,用剪刀在底上戳开一个大洞后,剪头伸进洞里从中剪到边,再沿边剪下锅底,锅仅剩一锅帮子。24厘米的锅,用26厘米锅底更换。因为都是规格的成品锅底,张二爷看也不看,即敲起同张大爷做茶壶装底一样的止(音)口,两下里一扣,再将锅往铁镦的园锥部分一套,木棒沿圈“乒乒、乓乓”一阵敲打,转眼间锅体、锅底完美结合,只是锅底四周多了一凸出的圈。过去的钢精锅,产品质量都不错,锅底坏了就换,每换一次,锅就深了一层,锅如果换个三、四回,锅就大了许多,外观上也多了三、四层的凸圈。
白铁社还有一老工匠,家住东街的黄五爷,我也记得清楚。个不高、皮肤较黑,钣金手艺出众,和我父亲很熟。黄五爷有一嗜好,喜老酒,微薄的收入,劳口负担也重,天天买酒喝,那里喝得起。想了一个那年头不少人都用的办法,到医药公司买酒精兑水喝,过过酒瘾。于是黄五爷就找到我父亲李五爷,拒绝不肯,经不住纠缠,只好一次卖个半盐水瓶(半斤),还多次关照,少喝点。黄五爷感谢不尽,以后我家有换锅底的事,他在工余后就解决了。
黄五爷跨过张二爷的座位,拎过炭炉子,拿起不知那里用,已经做好的一小水箱,将其搁在一小板凳上,手中的铁钳,从炭炉中夹起一块早已烧红了头的錾子,套着牛皮手套的左手,拿着一支扁条状的锡条,右手火钳上的錾头压在锡条,抵在水箱的焊缝上,立即晶莹的锡水沿着缝,篏在焊缝中,均匀饱满,时不时有滴锡水落地,立即摔成掰状,像朵小花,甚是美丽,冷却后,收集起来再重新熔为锡条。焊接好的水箱,决无可能滴、漏。因为锡焊,钣金工被老街人呼为“锡匠”,大概源出于此。
音响落后的年代,铁皮,在唱戏的舞台上,还能作为一种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的道具。每遇此情景,舞台后必有人用一块大铁皮不停地晃荡,加之舞台灯光一闪一灭,那“哐、哐、咣”的效果还真不错。铁皮用具,如大铅桶、屋檐下的接水槽……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也随处可见,
铁皮有裁剪,也有拼接。门面小,放不下整张铁皮,工人们会在店门口,或借用后面人家的天井作业。两张铁皮放在一起搭边,一铁块上放上3或4毫米的铆钉,伏上铁皮,将4或5毫米螺母置于铆钉处,用锤子使劲一敲,铆钉穿过铁皮,把另张也一样位置的铁皮叠在一起,将出头的钉子砸扁,依次再砸上第二、三根……两张铁皮就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任大、任小再随意裁用。
插队期间,被招“五汛农机厂”也做钳工四年。当年,我们钳工组也有一钣金工,是无夕下放的姜姓师傅,大我约十岁,到底是大城市、大厂的派头,工具多种多样,理论一套一套的,那手艺也确实了得,大到风筒,小到包角,自制铁筛子……活计做得利索、漂亮。闲时,跟着他做做砸钉铆接,打打筛眼的事,也懂得了一些钣金知识,很开心。
传统的手工业,大都是一样的命运。落后的生产方式,也只适用于贫穷的年代。时至今日,再不见用木棒敲打铁皮的情景,再也听不见那“咣、咣、咣”敲打铁皮的响声。任张氏兄弟等技术再高,也无法和现在的冲压、拼接、机器人操作,及计算机的控制技术相提并论。不信也得信,因为,事情只要亲历了,就会分出高低、优劣,优胜劣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作者:李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