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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莫教评笔墨,终逊蒲留仙。 志怪颐堪解,搜奇手自编; 溥儒天资聪颖,4岁启蒙读《三字经》,7岁学五言诗,10岁会七律,同时学篆书、隶书,12岁能写成行的草书;此外习满文、外语和数学。还兼习祖传的马上骑射功夫。10岁时与太后同游昆明湖,太后命他赋诗万寿山。溥儒出口成章:“彩云生凤阙,佳气满龙池。”太后大悦,称他是“本朝神童”。14岁时其父载滢去世,生母项夫人出自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对溥儒督教甚严,请两位宿儒教习。业师之一龙子恕是光绪二十四年的进士,对溥儒的功课抓得很严。有一次,读经史之余,溥儒偷看袁枚的《子不语》,先生令他就此为题立赋一诗方可免罚。溥儒“七步成诗”曰:子不语名篇,随固旨已愆; 书原同稗史,义显背尼宣。

溥儒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书家或画家,他认为他经史为上,诗词在后,画在宇下。字又以小字为上。曾有人问溥儒,他的画与当代画家如何。他说“吾与古人,不敢不勉;吾与今人,不敢不让。”

旧时文人雅士的号、别号的核里,大多藏着故事。

溥儒(字心畲,1896-1963),初号“松巢客”,后有“羲皇上人”、“西山居士”、“西山逸士”等,都有典故,最耐人玩味的是“旧王孙”,幽默中杂以辛酸,自豪中糅着自嘲。

溥儒的祖父恭亲王奕訢是道光皇帝的六子,早在溥儒出生前10年。奕已被慈禧太后排挤出宫外,避居西山戒台寺。溥儒出生的第三天,光绪皇帝赐名“溥儒”,并意味深长地说:“要做君子的儒,可不要做小人的儒啊!”

溥儒天资聪颖,4岁启蒙读《三字经》,7岁学五言诗,10岁会七律,同时学篆书、隶书,12岁能写成行的草书;此外习满文、外语和数学。还兼习祖传的马上骑射功夫。10岁时与太后同游昆明湖,太后命他赋诗万寿山。溥儒出口成章:“彩云生凤阙,佳气满龙池。”太后大悦,称他是“本朝神童”。14岁时其父载滢去世,生母项夫人出自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对溥儒督教甚严,请两位宿儒教习。业师之一龙子恕是光绪二十四年的进士,对溥儒的功课抓得很严。有一次,读经史之余,溥儒偷看袁枚的《子不语》,先生令他就此为题立赋一诗方可免罚。溥儒“七步成诗”曰:

子不语名篇,随固旨已愆;

书原同稗史,义显背尼宣。

志怪颐堪解,搜奇手自编;

莫教评笔墨,终逊蒲留仙。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1)

溥心畲作品

龙子恕先生以为论调得体,转怒为喜,免罚。先生教学得法,特别是在文言的贯气上,使博儒获益甚多。溥儒晚年说他一生的文学成就,均奠基于此。龙子恕也注重生活教育,如需点烟、斟茶、取物,他不假手仆人坚命溥儒亲手为之,促使溥儒悟出这是培养他勤劳、尊师重遭的良苦用心。溥儒终年在书房苦读,常挑灯夜战,每年只在父母生日和自己生日,才放假一天。他15岁入贵胄法政学堂。1914年毕业于法政大学,次年考入柏林大学,主修生物学。1918年毕业后遵母命回国与罗清媛完婚,翌年又赴柏林大学研究院深造。1922年获生物学、天文学双博士学位(据自传)回国,隐居西山,绝交游,潜心游弋于典籍书画之中。1927年赴日本帝国大学执教,因觉出日本对华的野心,辞职回国,受聘于“国立北平艺专”,与齐白石等名家同享教席。这位“旧王孙”的羽翼日渐丰满了起来。

旧王孙,“旧”在百善孝为先。这首先凸显在对慈母的敬爱上。项夫人逝世13年后,溥儒居台追忆母亲经年累月的训示,书成长卷《慈训纂证》,把母亲的教诲与书中古人的言行,逐一加以比较印证。他无限感慨地说:“呜呼,儒生于乱世,幸全大节,非儒之才遂能及此,太夫人之教也。”有例可援:辛亥事起,宣统逊位,项夫人打点细软偕溥儒兄弟避于清河二旗村。她泪流满面地训勉溥儒:“汝祖恭王,以周公之亲,辅翊中兴,泽及于民,子孙必昌;汝其畜德修业,无坠厥绪。”她激励儿子自力更生的信念。当发现溥儒一时学未尽力,母亲哭着说:“汝弟更幼,吾惟望汝,汝学不成,吾将何望,不如死。”溥儒深感愧疚,遂励志向学。当时在农村,没有塾师,项夫人亲自教他《周易》及春秋三传。出时仓皇,没携书籍,项夫人尽典簪珥,向书肆租书,让他抄写背诵,训练出他良好的记忆背诵能力。

项夫人不仅在学业上督责溥儒,也很讲究在德操上对他的培养。溥儒善猎,居山村期间的冬日,猎雉鸡献给母亲,不料反遭训斥:“孔子弋不射宿。袭而取之,非仁也。是雉方寒求食,奈何射之?”非但如此,连一村民送的猎兔、雉鸡,她也不愿收受。

溥儒的祖坟位于秋坡村。某年饥荒,项氏叫溥儒破财赈济村民,并谢绝回报,曰:“凶年饥岁,以粟食乡里之饿者,粟不足也;与其德不足而粟有余也,不若粟不足而德有余也。”卢沟桥事变后,灾民饥寒为盗,西山一带坟茔被掘一空,唯溥儒家祖茔无恙。这使溥儒觉得母亲胸怀与眼光的远大。

当年溥儒获双博士学位归来,不免志得意满。项夫人当头棒喝:“你不要以为得了两个博士,就算功成业就了,这不过是学问的开始。学问无穷,聚辨不尽,须知自满即自封,你不要太得意了!”并谆谆教导他:“为人处世要以立德、立言为上,切勿贪图一时功利,损及德业。”伪满洲国成立,溥儒写《臣篇》告庙,坚守原则。日军占据北平后,他为守节,断然辞去教职,说这都是从母训中得益。

项夫人去世,溥儒十分悲恸。为办丧事,他将珍藏半生的无价之宝——陆机《平复帖》卖于张伯驹,与此宝就此绝缘。

服丧期间,他令子女到灵前念经。子女行礼时稍有不恭即遭训斥。次子跪灵不及时,寒冬腊月,他把一壶冷水倒在儿子被窝里。

溥儒以金箔贴在母亲棺盖及四周,蝇头小楷书《金刚经》,刺臂(一说刺舌)出血,调成紫红色颜料,写《心经》,画佛像,捐赠给名山古刹,为亡母祈祷。1960年,其母过世已24载,灵厝在北京广化寺后园,不得安葬,又无法拜祭。他请医师从臂中抽血调和朱砂写《大悲咒》、《心经》,画《观音》一本,以荐冥福……

旧王孙,“旧”在是前清的遣民。

血缘使他对前清的情结已凝成“死结”。对辛亥革命、对民国以至对新中国记怀极深,大有“不二”之慨。他画画题款纪年向来只署干支,从不署民国xx年。旅居日本时,某次致函横滨总领事,面对信封上须写的“中华民国领事馆”他不肯落笔,请人代劳。民国二十七年,他任北平艺专教授,是以遗老身份首次任国民政府教职。学校例行的周会轮到他演讲,他不拒绝,但事先言明,师生唱国歌,向国旗、国父遗像行三鞠躬礼时,他必要退避。欲拜他为师者,必须行前清三叩首大礼。不过,1946年蒋介石特邀溥儒为“满族代表”参与“制宪的国民大会”,他还是参加了。他以“制宪国代”身份奔走呼吁,为满族争取到“行宪国代”和“候补国代”各17个名额。会内外,他与另两位满族代表强调满族对中华文化的贡献。认为辛亥后,清室“禅位”,国政方始得以推广;要求当局依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呼吁汉、满、蒙、回、藏各族地位平等。针对当时的社会舆情,又上书蒋介石,反对当时文艺戏剧舞台上对满人的歧视和丑化。他还主持筹建“北平满族文化协进会”,为北平满族人争取了3亿救济金……令他寒心的是,有些清朝遗老指斥他当“园代”,膺选“主席团”成员是变节,是贰臣。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军管会主任叶剑英曾给溥儒写过信,表示欢迎他回京。”他却远走台湾。有人说,他是为免“失节”。到台后,国民党当局拟委以重任,他一概谢绝。1954年,台湾召开第二次国民大会,有人动员溥儒出来竞选大会主席团主席。他提出名字不能见报,不在总统发给的当选证书上签字!台湾著名史学家 高拜石著《古春风楼琐记》请他写序。他见所写的多是民国人物,婉拒。不过蒋介石出于颜面需要,对溥儒也不薄。1947年溥儒元配夫人罗清媛去世,蒋介石亲致挽额。1950年,蒋曾请溥吃饭。尽管溥对人说:“蒋介石也莫名其妙,他做他的总统,我做我的百姓,请我吃饭做什么?我不去!”据史料,溥儒还是去了。席间宋美龄关心溥儒,知他尚无处栖身,便拨一栋宿舍以助。不过,后来宋美龄要拜他为师学画,因溥儒不愿至蒋氏官邸授课而作罢(一说为行师礼之争而告吹)。蒋确曾托人请溥出任“国策顾问”、“考试委员”,溥儒以“不事二朝”婉辞,那也是真的。溥儒时时谨记自己旧王孙的“身份”,保持心目中的“气节”,立志不为任何一方政府效力,以忠于故国而求心安。然而,后来在溥儒过世12年,蒋介石也作古后的1975年曝出一件“新”闻:溥儒于1949年冬到台后,穷得困坐愁城时曾托熟人王敦致信蒋求援。因复杂的他因,此信蒋未收到。

旧王孙,“旧”在守炎黄子孙之大节。

卢沟桥事变,北平沦陷,溥儒避居万寿山,自号“西山逸士”。灵光寺居所墙上挂着自书的两副条幅“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处有事当如无事,处大事当如小事,若先自张皇,则心中无主,何能成事?”当时“日方屡请参加教育等事,遂称疾不入城”。对某些族人打着恢复祖业而投入异族怀抱,他嗤之以鼻。抗战初的一个春天,张大千心血来潮,画了一棵被风刮倒的树,树上有青藤环绕,请溥儒题跋。他大笔一挥:

大风吹倒树,树倒根已露;

上有树枝藤,青青犹未语。

1936年,伪满成立4周年纪念,日本方面备一份厚礼,请溥儒、齐白石、陈半丁、俞阶云,分画春、夏、秋、冬四景堂屏送溥仪。日方派汉奸王揖唐请溥儒挥毫,溥儒给他一个冷脸;日方又令人携重金到西山面求,亦被坚拒。日人耍无赖,留下钞票而去。溥儒找王揖唐把润金退回去。他的词作《点绛唇》颇能反映他当时的心境:

乱木孤城,可怜一片销魂土。

江山无主,佳节愁风雨。

烟水池台,风景还如故。

伤心处,荒村客路,不见斜阳渡。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2)

溥心畲《揽衣秋意图》

1950年代初,溥儒滞留日本,护照过期,向台驻日“使馆”申请延期遭拒。台方劝他早归,是为了防止他回大陆。日方乘机拉拢他,拟赠予长期居留证。他人求之不得的美事,溥儒却断然回绝:“我持中华民国的护照出来,还要保持以中国旅客的身份,谢谢你们的好意!”

溥仪在傀儡国执政时,邀溥儒出来任要职,遭拒。溥儒愤而作《臣篇》。他指溥仪“九庙不立,宗社不续,祭非其鬼,奉非其朔”。在异族刺刀下做儿皇帝,无疑是“作嫔异门,为鬼他族”的再蘸妇人。他不对这样的“人君”行“臣节”,论及自己的态度时则曰:“岂敢背先帝王,而从其所不当从者哉。”

话又得说回来,旧王孙毕竟是旧王孙。河山改色,做派依然。

尽管溥儒自言恪守孝道,唯母命是从,其实也不尽然。首先他在吃饭一事上就让人觉得没家教。锦衣玉食的王孙溥儒,每餐要20个菜。当年他是北京名饭店“同和居”、“东兴楼”、“正阳楼”的常客。到同和居吃葱扒海参、贵妃鸡都要双份。餐席上吃起来旁若无人,喜欢吃的菜,先端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别人伸一筷子,他会向你翻眼睛。吃够了,才把盘子推给别人,令人啼笑皆非。一次在韩国政府举办的宴会上,他也移盘大嚼,惹得主人停箸注视。他嗜蟹如命,一顿可吃三四十只,蟹壳高耸到对面不见人。为了吃,他从不计成本,手面之阔令人咋舌。如为到东安市场吃一个奶油栗子粉,不惜花3元钱车费(时价50斤面粉2元)。别人给小费是饭钱的1/10,他往往一掷就是1/3。老板、伙计喜欢他,又怕他挑剔,喝茶要烫的,喝酒要适口的,菜品注重色、香、味不算,还讲究刀工。

他与异母兄弟溥伟合居恭王府。溥伟把恭王府前院卖给天主教会,后建辅仁大学女生部,以墙阻隔。他进出不便,1939年索性以10万两银子一并售给辅仁大学,将钱全部捐给了八大处灵光寺。寺里给他盖了一座12间房的小院,远离尘嚣,做“西山逸士”。

落魄之年,一家老小全靠他一支笔。在北平艺专时,月入400多元。他摆谱,买汽车代步,除司机外还雇一个长随跟班为他开门拎包,一副倒驴不倒架的派头。每每入不敷出,就靠开画展贴补家用。急了,竟把慈禧赏给其祖父的祖母绿宝石托学生带到上海典当。在他看来千金散去还复来。在生活上,有人说他像章太炎,食不知饱,衣不知寒,有钱不会买东西,出门忘记回家路,衣服常扣错纽扣。一次在韩国赴宴,居然穿皮鞋不穿袜子,窘得陪同者只好拉近茶几为他遮丑。他常把那枚“旧王孙”图章系在裤腰带上,每有客请,酒足饭饱之后都要献画以酬,往往又因醉酒,把图章盖倒,不在少数。他烟瘾大,一日两包多,烟屁随手丢,用时寻不得又怪仆人。旅日时,旅馆老板娘为他缝了个小荷包,存放烟、火柴、烟嘴,替他拴在衣钮上。可第二天连小荷包也不见了。画画时他也抽烟,以致衣物、书画上常有烟火烧的小洞洞。他童心十足,晚年在台还与学生们一起在桥头上吹肥皂泡。他善忘。当年的杭州市长周象贤曾数次招待他,到台后周氏登门拜访,他反问人“贵姓?”他健忘,但从不忘别人请客。在台时,与一位黄姓官员见面,那人不经意说改日请他吃饭,纯属应酬话。后总不见黄某送来请帖,溥儒大为不满,逢人便戏谑黄某是“黄牛”。在接人待物上他时常不近人情,治印名家吴仲炯送他一册古印存拓本,他当来者面随手送给在座的陈巨来。陈忙摆手,“我可不敢收,不敢收”,溥儒信手弃之纸篓。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3)

溥心畲山水立轴

溥儒绘画是无师自通,且又半路出家。他曾说:“盖有师之画易,无师之画难;无师必自悟而后得,由悟而得往往工妙,惟始学时难耳。”他早年下苦功临摹过一册无款宋人山水,避居西山10年,观唬岩听松涛,加之他古文修养深厚,小楷秀雅挺拔,又把那份闲适的心境融入画中,画作自然有种意境高远、笔法淡雅、秀韵天成的传统文人画风格。溥儒的画作与他落拓的心境一样,多写荒凉萧疏的景致。他喜绘山、树。画评家说他已臻“千树万树,无一笔是树;千山万山,无一笔是山;有处恰是无,无处恰是有”的化境,彰显一种飘逸气。他曾告诫向他学画的启功:“画不用多学,诗作好了,画自然好。”

溥儒的画名是而立之年“偶得”的:1926年前后他与夫人罗清媛在北京“稷园”办联展一举成名。台静农在《怀旧王孙》文中说那画展“心畲挟其天力学力,独振颓风,能使观者有一种新的感受”。时人为之倾倒,一时求墨者如过江之鲫,适与来自巴山蜀水的张大千平分秋色,难辨仲伯。故于非闇将“南张北溥”并列。于氏又对两人画作风格做了精彩的评述:“张八爷是写状 野趣的,溥二爷是图绘华贵的。论人手,二爷是高于八爷的;论风流,八爷未必不如二爷……大抵心畲(溥儒)高超,而大千奇古,心畲萧疏,而大千奔放。”难分轩轾。溥儒凭他的“诗书画三绝”,被业界认为是北宗山水画不二传人。缘此,有人说叫“北溥南张”也无不可。故无“正”无“副”也。

古人云:同行是冤家。而溥儒与张大千却惺惺相惜,相互提携,友谊长达35年之久,是画坛的一则佳话。

1927年张大千经陈三立介绍与溥儒相识。

溥儒古诗词功底深厚,且让我们先欣赏一首他的诗作《秋波媚-乙酉春日》

雕梁燕语怨东风,小径堕残红。万点飞花,半帘香雨,飘去无踪。

牵愁杨叶浑难忘,春恨竞谁同?黄莺啼断,海棠如梦,回首成空。

张大千十分推崇溥儒的诗词,自叹弗如。1929年他携《三十自画像》请溥儒题诗。溥儒写道:

张侯何历落,万里蜀江来;

明月尘中出,层云笔底开。

赠君多古意,倚马识仙才;

莫返瞿塘棹,猿声正可哀。

1933年,张、溥两人一见面,便各坐书案两端,身旁一摞册页纸,各自挥洒,然后把半成品交给对方。对方稍加数笔或题跋,便是一幅珠联璧合之佳作。一顿饭工夫合璧完成了数十幅画作。启功当时在侧,看得目瞪口呆。

抗战初,大千拜访溥儒时画一棵被凤吹倒的树,溥儒题诗(见前),以点睛之笔,提升了画的思想深度和意境。溥儒认为“一幅没有题字的画,好像没有声音的电影,是索然无味的,能题诗才能写出自己的胸襟,表达自己的感情。”

1954年,人称“过海三家”的张大千、溥儒和黄君璧在日本晤聚。是时,张大千结识了一位山田小姐;溥儒自也不寂寞,环绕皆翠玉。一次聚会他们把摄影家王之一也请了去。酒过三巡,溥儒作了一幅《松士饮酒图》,题句为:“前夕无聊闲作画,今宵作画更无聊,赠君持去点空壁,对此能消酒一瓢。”醺醺然间,溥儒把“旧王孙”盖倒了。女佣悄语王之一:前几天五六个日本小姐陪溥先生吃花酒,喝到最后小姐们非但自己把睡袍脱掉,把溥先生的衣服也脱光了。在酩酊大醉中溥先生画了一幅醉酒即景图。王之一听罢,问画呢,女佣说“他扔进纸篓里了。”王之一请人找出来塞进口袋,到张大千住处摊开一看,那是一张性戏图,上署“群阴剥阳图”。张大千见之,拍案叫绝:“这是绝品,比他的山水楼阁都难得可贵,这幅小画不用签名盖章,就凭那5个字就是溥先生的招牌,别人要学也学不像的真迹。”在场的朱省斋笑问王之一是否愿割爱?王之一斩钉截铁地说:“杀头也不让的!”朱省斋不是省油的灯,没有得到画,他把《群阴剥阳图》的来龙去脉公诸香港报端。许多文艺界友人纷纷致信王之一,想一睹为快。香港《大成》杂志主编沈苇窗屡请王之一拿出画来,俾使同好奇画共赏。王之一不肯。直至溥儒仙逝多年之后,王之一才将此图公之于世。

后来,张大千寄赠台静农的册页中有一幅山田小姐画像,大千题赠为:“画已既题署,侍儿谓尚余一页。兴已阑,手亦倦,无暇构思,即对影如此,是耶?非耶?静农何从而知之耶?”山田小姐给溥儒留下的印象亦深。他也情不自禁地在像后空页中题:

凝阴复合,云行雨施,神龙隐见,不知为龙,抑为云也。

东坡泛舟赤壁,赋水与月,不知其为水月,为东坡也。

大千诗画如其人,人如其画与诗,是耶?非耶?谁得而知之耶?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4)

溥心畲作品

关于“南张北溥”,张大千或出于自谦不敢认同,他建议改为“南吴北溥”,吴者,吴湖帆也。溥儒对此说亦不以为然,曾对友人说那是大千的宣传手法。溥儒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书家或画家,他认为他经史为上,诗词在后,画在字下。字又以小字为上。曾有人问溥儒,他的画与当代画家如何。他说“吾与古人,不敢不勉;吾与今人,不敢不让。”溥儒自比杜甫,将大千喻为李白。

张大千善作仿画,他自己也不隐瞒。后来张氏四海萍漂,间或致信溥儒,给他出难题,请他为某画题签“某某人真迹”。溥儒未见画作,岂知真伪,常为此惶惑不安。张大千回台定居时,溥儒去世已多年。大千第一件事是给溥儒上坟,报纸以此为佳话,标题为《南张含泪祭北溥》。

溥儒是1949年8月27日由上海偷渡到舟山,然后转抵台湾的。1950年代,溥儒在东京结识名媛嵯峨嘉子女士。嘉子为人温良敦厚,对飘零的旧王孙关怀备至。两人结为连理。1952年儿子毓瑞诞生,溥儒将书斋命名为“寒玉堂”。

溥儒的后半生,为恪守“节义”拒绝公职,除靠一支画笔生活外,偶尔也充当教书匠(他认为教职与公职有别),曾执教北平艺专、杭州艺专、中央大学和台湾师大。他本是名家,加之“旧王孙”的特殊身份,教学备受学生欢迎。他教书架子大,趣事也多。他效晋人,喜欢涂脂抹粉,揽镜自顾。1946年在中央大学讲连堂3课,第一节上课铃响,他打盆水放在教室门口,洗、抹、照,三部曲完成后才登台开讲。第二节课照章重来,“修理补妆”。此异行成学校一大新闻。后来到台湾师大,学生争看旧王孙的“龙颜”:身材富态,方面大耳,鼻如悬胆,外加一袭长衫,活脱脱的旧王孙。他喜盘腿坐在椅子上讲课。助教为讨好他,让女生轮流为其捶背,男生为他点烟,舒坦后他始手摇折扇,品着香茗开讲。他向学生传授秘诀:“书画奠基于诗文,诗文源于立品。”要学生先学好四书五经,练好字写好诗才学画。不少学生向往成为他的私淑弟子,有的不惜卖掉单车、手表,行跪拜大礼方登堂入室。后来的名家吴咏香,刘河北、江兆申等都是他在台湾的高足。

溥儒对学生宽厚,慈蔼,在谈笑中传艺。课堂上他时而随兴画几笔山水、花鸟,或写副小对联,供在场(入室)的弟子们抽签。中奖者抽到“神品”便要上街买小笼包子、冰淇淋之类请客。那时印章还未控制在夫人李墨云手中,送画方便。后来因印章受控,由“抽签画”改为“排班画”。当时社会上求墨者众,难以应对,有时溥便让学生代笔。刘河北曾花3天时间画了一幅,笔端有溥师韵味,溥儒大笔一挥,落了自己的名款。

晚画会一般要进行到夜里11点。时有溥儒的新知旧友前来聚会,有位叫严笑棠者,溥儒称他“十点半”,因他常于此时来赶场子。有位刘文腾先生是他的知交,受赠颇丰。刘去世时命子女将103件画作捐台北故宫博物院。还有一位神秘客万公潜,因受“特殊使命”(实乃监视阻溥回大陆),常随溥儒左右,与溥儒交情深。他投其所好,以罗汉请观音的方式,每周招待一席,便可得画一幅。1989年,万公潜先生毅然将他搜罗的几十幅溥儒作品捐献给北京恭王府,谱写一曲“合浦还珠,物归原主”的佳话。溥儒出手大方,一次到台中,送友人30余幅作品。有人盘点过,他一生送人作品达4000件之多。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5)

溥心畲《山泉楼阁图》

溥儒居台岁月,不涉仕途,不看 报,很少过问世事,只有在与弟子闲聊时说鬼谈狐、评骘人物、议论时事,画点类似借鬼讽世的游戏之作。他亦幽默。某僧人请他书“四大皆空”,写毕他告访者,“四大皆空有一别解:眼大无神,耳大无轮,鼻大无准,脚大无根。”众人听罢捧腹。又,某官夫人附庸风雅,请溥先生为她取字。溥儒略一思索:“你叫‘半千’好了。”官夫人问“半千”什么意思。溥儒说,明大画家龚贤字半千。官夫人喜形千色。后来溥对友人说:“半千者,五百也;意思是双料二百五。”有3个学生,白天工作,晚上来听课,有时在课堂上竟睡着了。溥先生第二天画了一幅《三睡图》,一人牵马,树上有鸟,但人、马、鸟都昏昏入睡。溥儒指着3个爱睡觉的弟子说:“你们猜猜他们是谁?”3人自觉羞愧,从此再也无人在上课时睡觉了。此画被台北故宫博物院作为名画收藏。有人说溥儒把老庄哲学与魏晋之风糅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处世哲学;也有人说这是旧王孙的“自保”。还有人说,溥儒看起来潇洒豁达、胸无城府,而内心则郁郁寡欢。

鱼思故渊。晚年溥儒思乡心切。据万公潜在京捐画时追述:溥儒居日期间,“整天想念北京,想念家乡,特别想吃北京味儿的春饼、炸酱面。”万氏又说,周总理曾经和溥心畲(溥儒)的胞弟溥僡说过,让他做他哥哥的工作,请他回来。后来因政治运动作罢。

热土难离之痛,痛不过家风败坏。最令他心寒的是家里内助非但不贤,反而恶劣到让人心寒。

溥儒在台时的夫人为李墨云(又名雀屏、翠屏、倚红)。溥儒40岁时李墨云进府。李氏出身清寒,以拾煤渣贴补家用。项太夫人以100银圆买来当丫头。李墨云有心计,入府不久便和主人眉来眼去,与溥儒暗通款曲,并恃宠而骄。元配夫人罗清媛对其啧有烦言。溥儒的子女更是不平,遂将其遣回。但溥儒割舍不下,常暗中往访。罗夫人怕影响王府名声,“得项太夫人允许”让溥儒将其纳为侧室。1947年罗清媛去世后,李墨云便大权独揽。1949年底与溥儒一道赴台。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6)

溥儒行书作品

李墨云嗜钱如命,把溥儒的口袋捂得丝风不透。她知道控制印章即扎住了口袋,连溥儒送学生的画作到她那儿盖一个印,还需交她1000元。有3位记者为溥儒画作的宣传出力甚巨,想请溥儒为他们各写一叶名片,以便制版。溥儒欣然应诺,写到最后一张时被李墨云发现。她一把夺下溥儒手中的笔,扔进墨池,把另两张写好的名片也没收了,弄得大家很尴尬,溥本人更是下不了台。平时溥儒外出,她不准他带眼镜和图章,以防他外出干私活。李墨云对门下求学的寒门弟子很是歧视,甚而出言不逊。本来照溥儒的个性,他是不喜与人合作作画的。“南张北溥”的名声传出后,李墨云觉得有利可图,便怂恿溥与张合作。张大千抱怨,“我们合作的画,都被如夫人(指李墨云)收去不知下落了。”有趣的是家中养一宠物狗走失,李墨云责怪学生门未关好,骂个不休。溥儒到《中央日报》登广告,悬赏“有拾得送回者,爱好书画愿酬以书画,或酬台币500元。”主编阮毅成好心,删去赏额。广告一见报,有人将狗送回,李墨云以100元打发了事。

溥儒性善,收两岁半残疾儿毓岐为义子,亲如己出。为了毓岐的教育,他费尽心力。毓岐达学龄后送他到颐和园小学就读,可毓岐不适应,于是溥儒改用老式教育,延请老师回家单独教授。1948年在杭州时,他专请丰子恺之女教授毓岐数学、外语,甚而一度亲自“闭门课子”。到台后每有酬应,不带亲儿子,总带毓岐同往……而李墨云对毓岐歧视甚至虐待。一次张大千在餐席上见毓岐身上的衣服又单薄又破烂,要给100元买衣服。众人说不可,给钱墨云也不会买。张大千干脆买了一套衣服送之。为筹钱给毓岐治疾,学生咏香为溥儒悄悄地另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印章。溥儒常借去咏香家吃饭时抽空画几张画,让咏香变现存起来备用。此事败露后,李墨云吵闹着要查咏香的账,本来8万元,李墨云硬咬定20万元。溥儒无奈,只得勉力作画,凑足20万元平息风波。溥儒喜古砚,在台时见一方心爱的古砚,却因囊中羞涩,向李墨云素款不得,而“徒呼负负,转身而去。”初到台湾,雇不起佣人,一些事情溥儒不得不自己打理。一天,打扫卫生时偶见扫帚上生菌,牵动了他的故国情怀,将其画出,并题一首长诗:

釜在灶上鸣,帚在墙下歌;

三月不雨将无禾,绕屋采薪执斧柯。

田光荐客恨衰朽,廉颇据鞍徒尔为?

老骥伏枥志千里,黄鸪垂志中心悲。

我欲长歌将伺补?烽烟满地龙在宇;

世衰不见燕昭王,谁向金台扫尘土?

纯属经济上的事倒也罢,最令溥儒寒心的是李墨云红杏出墙。

溥心畲作品欣赏(民国名士-溥心畲)(7)

溥儒《观松图》

摘“杏”者章宗尧,一个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章本是溥于1949年在杭州认识的,善拍马逢迎,颇得溥儒欢心。1949年偷渡时章一家五口与溥儒同舟。到台后在一起生活,章充任溥儒秘书、经纪人(章自言)的角色。章已有3个孩子,与李墨云勾搭上后与太太离婚,其妻与三子女又辗转回到大陆。在台初期章住在溥儒家。那时刘河北等学生也借居溥先生寓所,他们目睹李、章苟且,为老师悲哀不胜。溥儒早有耳闻,也知此事已成他人谈资,但隐忍不语,很少形之于色。有人分析其因,一是溥长李20岁,以他的学养、身份,不愿与其争吵。二是家丑不愿外扬。但忍耐是有限度的,终在沉默中爆发。某晚家人与门生、访客齐集,围桌边等溥画抽签画时,溥儒忽语惊四座:“昨夜,梦见我变成了龙头乌龟,据说是为求雨。我想,既然祈雨,当乌龟就当乌龟吧。”举室默然。章、李俯首悄悄退去。大概为了发泄,一次课堂上为学生作示范画时,溥儒竟在宣纸上画了一只乌龟。学生们久闻老师家事,很是难过。又一次友人王状为叩访,叙谈时溥儒大概有感而发,借题发挥说:“朋友妻,不可欺!”在座的章宗尧赧然而去。又一次溥儒与李墨云吵架,气头上,他大声责问:“一家人不像一家人,两家人不像两家人,成何体统!”后来章宗尧搬出溥家,自立门户。直到溥儒作古后,李墨云始知在她与溥儒访日期间,章宗尧不但另结新欢,且生有二子。章、李关系因此终结。李墨云后来另嫁他人。

1963年11月18日,一代书画大师、旧王孙溥儒静静地合上了他的人生册页。有人称他的离去,是“中国文人画最后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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