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大全欣赏(乡土散文亡人)
乡土散文大全欣赏(乡土散文亡人)下半夜。出行前要闭棺,亲人见最后一眼,我站在棺前看着外婆,我突然才知道什么是枯,我摸了摸她的脸庞,真凉啊,但不刺手。最后合上内板,在缝边滴上乳胶,并贴上红纸条,此后,外婆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了。将棺木移至堂外,上面绑上大公鸡。至天将要亮,用竹条制成大圈放置棺底,两旁插入粗长的沙树干,天一亮,在锣鼓中出行。路不长不短,棺却很重,前后各四人,行走中替换的人在人后扛上肩,前面的人闪出,完成换人。真是喜爱这样的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也感谢这份情义。原来肩上扛起的重量也是一种情,我也想扛上这份重量,在以前,我这个年纪正是出力的时候,可我太矮小瘦弱!幡,细竹条挂着莲花形的剪纸,垂着三条长丝。一位先生打着幡,带头与孝子孝孙们围着棺走,像是送别。先生们单敲小鼓对接唱词,也叫花语。堂外如有擅长花语者,也可见机与先生对接,戏曲般的。一段花语完毕,先生们敲响锣鼓,齐唱道:“骨化灰(拟声词),看那鲜呐花呀啊,上一朵鲜花
那是一个平常的深夜,几盏灯照着村庄,我冲进屋,里面站满了人,小姨坐在床头,外婆躺在小姨的怀里。母亲随后进门,大家让开路,母亲至床边,看着外婆,没有哭。但我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悲情和脸上的哀伤。母亲给外婆换衣、裹黑头巾,换着换着,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淌,哭嚎声悲悲地响起。我静静地站在屋角,看着,其实我想给外婆换衣、裹头巾,但怕有某些忌讳,也不敢张口询问,仿佛一出声就会打破众人的悲伤。同时我也怕我这个外孙,不能站在屋内,我走出门,来到堂屋,众表舅、姨父正把开着盖的棺抬来,大黑色土漆,黑夜一样的颜色,张着口放至堂屋正中的两条长椅上。小姨夫连忙给众人派烟。不一会儿,“先生”赶到,忙把火塘灰铺满棺内。大家围着几处煤火聊天,九月的天真冷啊,风呼呼地刮!
外婆穿好“老衣”后被放至拆下的门板上,先生们响锣,在锣声中,把外婆移放棺内,外婆很轻,我想这就是失去生命的重量吧。我和二表舅往棺里填放衣服,先生在脚底垫满瓦片,装殓完,盖上内板,再次响锣,点上长香蜡烛,先生离去。我坐在火边,不再想些什么,天亮了才睡去。
年久的木房子,木板都很黑,躺在床上看不到一点光。醒来已到中午,推开堂门,像换了个世界。满墙的菩萨像,墙上悬挂多条五彩剪纸,写着寄语颂词,松树枝弯成的拱门,缤纷、严肃。先生手持笏板,念唱经文,孝子孝孙白衣裹身,站立堂里堂外。堂外架起案板,洗、切、煮、炸,热闹、亲切。多位舅母、姨,在主厨的带领下忙碌,她们是朴素的村人模样,粗糙变形的手指,又黄又黑的脸上全是皱纹,不整洁的牙齿,让我重新定义什么是美、美丽、美好,我该拿什么去还她们的情呢?
桌凳架好,锣鼓将息,米饭腾着白气。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入座。大锅煮出的饭,底层有一面锅巴,成了大家的喜爱,满桌的荤素,是我近一年来吃的最丰盛、可口的佳肴。远处、不远处的亲朋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父亲和小姨夫在路口对每一位来宾跪迎,往往还没跪下,就被来人扶起,多好的礼节呀!规矩,情重。
晚上破地狱,架四方神桌,孝子孝孙跪地,先生手持禅杖,一段经文念过后,猛地刺向地上的瓦片,孝子马上将破瓦片翻过来。哪怕是地狱,百姓为了亲人也是要来破一破,可见百姓的胆气、爽气、豪情。
萧哥是九位先生中的一员,小姨夫的侄子,长我几岁,聪明、勤劳,在村镇过生活,什么活都能干,长辈口中常提起。年轻的他做“先生”,有一种说不出的顶天立地!
“大丈夜”,也就是最后一夜。散花解结,撒下花瓣,了结外婆与世间的结,与亲人的结,多有诗意呀!是从悲情中开出的诗意。
幡,细竹条挂着莲花形的剪纸,垂着三条长丝。一位先生打着幡,带头与孝子孝孙们围着棺走,像是送别。先生们单敲小鼓对接唱词,也叫花语。堂外如有擅长花语者,也可见机与先生对接,戏曲般的。一段花语完毕,先生们敲响锣鼓,齐唱道:“骨化灰(拟声词),看那鲜呐花呀啊,上一朵鲜花绕满堂呀!”,词美、意深、曲动我心。一炷香尽,再接一炷,再将尽,突然锣鼓紧,先生快步跑起,孝子孝孙陆续退出堂屋,让出地方,只剩先生一人跑,在锣鼓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位孝子猛然跳入堂中,丢开手追赶先生——顿时满堂拍手叫好——直至抓住先生。
下半夜。出行前要闭棺,亲人见最后一眼,我站在棺前看着外婆,我突然才知道什么是枯,我摸了摸她的脸庞,真凉啊,但不刺手。最后合上内板,在缝边滴上乳胶,并贴上红纸条,此后,外婆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了。将棺木移至堂外,上面绑上大公鸡。至天将要亮,用竹条制成大圈放置棺底,两旁插入粗长的沙树干,天一亮,在锣鼓中出行。路不长不短,棺却很重,前后各四人,行走中替换的人在人后扛上肩,前面的人闪出,完成换人。真是喜爱这样的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也感谢这份情义。原来肩上扛起的重量也是一种情,我也想扛上这份重量,在以前,我这个年纪正是出力的时候,可我太矮小瘦弱!
石碑,冲天三角三拱样式,碑后带一圈石围,十多年前而立。小姨夫与石匠从山脚一块一块扛来。碑正中的大字模糊不清,小姨父说是外婆与外公吵架,气外公不把退休金上交,用小锄头凿毁了。多鲜明可爱的外婆呀!原来外婆也有喜怒哀乐的情绪。记忆中外婆总是佝偻着,我多想能看看青春的你,少年的你呀!
早几天刚除去杂草的石围张着口,中间挖着不大的坑,也张着口。用芝麻杆、纸钱烧成灰把坑底铺满,先生用糯米酒画太极、八卦与符咒,咬破大公鸡的鸡冠在棺面上画符。在锣鼓、鞭炮声,以及母亲、小姨的哭嚎声中放下棺木。棺口洒满乳胶,盖棺盖,在缝处贴一圈红纸条,先生用红线、罗盘正方位,喷洒烈酒和雄黄。小姨夫跪在棺头上,手拿锄头挖三下土,喊上三声“妈”,一声沙哑,二声悲切,三声有哭腔,这哀弱的呼唤多么渺小呀!这三锄,父亲在外公去时锄过,我在叔叔去时也锄过。这三锄真决绝,这三声真悲天动地,隔绝人世沧桑。渐渐地我心中又开始多了个山包,像乳也像山。孝子孝孙跪立碑前,先生以逝者的名义派发孝米,最后一次滋养子孙。
三天后,我在暮色中来到碑前,点上蜡烛,焚一捆火纸、一把香。蜡烛在碑拱里摇曳,像极了夜晚村子里窗子上的光,不同的是我再也敲不开那扇门。香纸的火光映着暮色中的石碑,注目、萧瑟、肃穆又亲切。
天正式黑了,我起身往回走,在路口又回头看一眼,烛光还是那么温暖,但我已记不起外婆鲜活的模样,只有最后一眼枯枯的她。我转身走入隧道般的小路,很幽静,心里觉得既沉重又踏实。
我没有了外婆,心中又多了一座坟。
审阅:王士朝
终审:严景新
简评:作者文字功底深厚,用简洁、平实的语言叙写了外婆去世后的后事处理过程,既有浓郁的地域色彩,又有浓厚的感情色彩。
作者:秦李仁,男,1993年生,本科毕业,湖南省张家界桑植县朱家台人,系文化公司员工。
编辑:卜一
本头条每日刊发作品优选纸刊《中国乡村》杂志,凡上刊者免费包邮赠送样刊
投稿必须原创首发,投稿邮箱:zxmtth@126.com
声明:本文为中乡美原创作品,未经允许,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