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与革命旧书和新书,共和国生活史农工兵学
国家与革命旧书和新书,共和国生活史农工兵学自成一“国”的单位,说没就没了干了这么些年,厂里的工人没有我不认识的,不仅工人们都认识,连家属亲戚是谁,家里有些什么事我都全知道。为什么?比如说吧,去谁家扎针灸,一个疗程就得七天,全得上人家家里去,那时候骑着自行车就去别人家里了,不像现在,谁跟谁都不来往。我年年是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先进职工,发的奖励就是暖壶、小锅、毛巾被、床单之类的,我家到现在都还在用。同仁医院老照片 (来源:搜狐网)1978年恢复高考,我没去考大学,因为当时我正在同仁医院院办大学学习,我不舍得那份工资,也不好意思再让我哥哥养着我了。而且厂里的医务室也离不开我。我们厂是1956年公私合营时成立的,当时就有医务室,内外妇儿什么都干。我去了之后还自己创办了耳鼻喉科,没有药品,我就拿着同仁医院学来的方子自己配,现在是绝对不允许了,可是当时解决了大问题。工人落枕了、被鱼刺卡了,都上医务室来,我拔罐子、小儿推拿,什么都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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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学习
1968年我本来应该高中毕业,但所有的同学都上山下乡了。有的去黑龙江建设兵团,有的去内蒙兵团,有的去山西、陕西、云南插队。我本来也铁了心要去上山下乡,为此专门去学针灸和接生,就为了到了农村能给农民治病。但是阴差阳错,我因为成分不好没去成,1969年3月份,被分配到冶金局下属的轧管厂学铸造。因为会扎针灸,那年的11月,我被厂里选去同仁医院的“红医班”学习。那时候同仁医院敞开大门办学,各个工厂都选派年轻人去进修,回来好给工人治病,我就这样去了“红医班”学习四个月,这四个月改变了我的一生。因为学习的好,后来厂子又派我去通州的北京市卫生学校学习10个月,接着去首钢实习了9个月,去同仁医院耳鼻喉科实习了半年。实习还没结束呢,同仁医院自己办了所院办大学,厂里说,反正你刚好在同仁医院呢,就去上大学吧,就这样,我又在同仁医院院办大学学习两年。你别看同仁医院院办大学好像今天不存在了,但同仁医院的底子在那儿,我们这个文凭在美国是受承认的。说实话,我很感谢轧管厂,没少培养我,我到现在老了还能有份医生的工作,感觉没被社会抛弃,这都是当时国家和我们厂培养我的结果。
红医班老照片(来源:www.cdsouth.com)
同仁医院老照片 (来源:搜狐网)
1978年恢复高考,我没去考大学,因为当时我正在同仁医院院办大学学习,我不舍得那份工资,也不好意思再让我哥哥养着我了。而且厂里的医务室也离不开我。我们厂是1956年公私合营时成立的,当时就有医务室,内外妇儿什么都干。我去了之后还自己创办了耳鼻喉科,没有药品,我就拿着同仁医院学来的方子自己配,现在是绝对不允许了,可是当时解决了大问题。工人落枕了、被鱼刺卡了,都上医务室来,我拔罐子、小儿推拿,什么都做,光给人家扎针灸治面部神经麻痹就治好了好多人。那时候没有上班、下班的概念,只要有急诊,哪儿都去。出过最远的急诊是去河北任丘,我们单位一个工人在任丘出了车祸,我跟着救护车直接就去了。印象最深的是有个老工人,支气管哮喘,肺气肿,凌晨三四点钟突然发病,我先赶去叫了救护车。可是救护车在楼下等着,人下不去,只要一移动,人就没气了。怎么办呢?夜里三四点钟,我和另一个大夫给他吸着氧,做着心肺复苏,叫来厂里的工友们,让他坐在椅子上,四个人抬着椅子把他抬到救护车上去。不仅要治病救人,我们还得负责心理健康。有一次,厂里一个工人因为工伤死了,我整整陪了他的家属几天几宿,眼也不敢合,就怕他有个想不开。
赤脚医生(来源:新浪博客)
干了这么些年,厂里的工人没有我不认识的,不仅工人们都认识,连家属亲戚是谁,家里有些什么事我都全知道。为什么?比如说吧,去谁家扎针灸,一个疗程就得七天,全得上人家家里去,那时候骑着自行车就去别人家里了,不像现在,谁跟谁都不来往。我年年是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先进职工,发的奖励就是暖壶、小锅、毛巾被、床单之类的,我家到现在都还在用。
自成一“国”的单位,说没就没了
国营工厂就是什么都管。我刚结婚那会儿,住在我爱人分的房子里。他从军队复员后分在市政工程局,为了结婚,单位给他在南月牙胡同分了一间10.04平米的小平房。我孩子刚出生那年,我就休了36天的产假。他姥姥来帮忙带他,我们一家四口就在这10.04平米的小房子里挤了4年。1981年,我跟我们单位一位工人换房,住到了轧管厂旁边的简易楼里,三口人挤在15.7平米里住了17年。就这简易楼,还是我们厂职工自己盖的呢,不仅宿舍楼,连办公大楼都是我们自己盖的。
为什么我们能自己盖楼?因为国营工厂就是个小社会,里面什么都有。我们虽然住的地方小,但单位里有食堂、有澡堂子、有操场、有篮球场、有幼儿园、有学校。夏天有汽水房、冰棍房。汽水不要钱,拿着暖壶就去免费打,菠萝味的盐汽水,孩子们抱着暖壶咣咣喝。冰棍儿也天天往家拿,小豆味儿的、山楂味儿的、牛奶味儿的,比现在卖的好吃。我去同仁医院就用厚厚的布包着给他们带去。医务室在厂里算是特殊待遇,别人都得凭票领冰棍,我们自己有一个木头的冰棍箱子,每天可以随便拿。我爱人单位还有工人疗养制度,北戴河、杭州、苏州、无锡、上海、泰山都去过。工人阶级地位高,可是话又说回来,工人们也真的太辛苦了。就拿我干过的铸造工和气割工来说吧。铸造工成天蹲着翻沙,用沙子做模子。气割工拿乙炔和氧气混合点燃,把废旧大钢块切割成小块,再回炉炼钢,再大的雪都得蹲在外面干活。所有的人都有关节炎,就得扎针灸,我成天上人家家里扎针去。厂里得矽肺、肝癌、肺癌的人特别多,老工人们好多都是癌症走的。那时候没有防护意识,污染太严重了。
建国初期铸造生产 (来源:敦化新闻网)
领汽水冰棍的工人们 (来源:51bxg.com)
1983年,轧管厂先是和首钢合并,1990年又分开了。到了2000年以后,淘汰落后产能,轧管厂因为污染太大,就把地皮都卖给了国务院下属的某个单位,整厂搬到了顺义去,叫顺义轧管厂,后来也倒闭了。1998年、99年是下岗高峰,我们厂2000多人,下岗的下岗,买断工龄的买断工龄,全都七零八落。我爱人差不多也是那时候转的岗。他原来在市政工程局,那是民国时期就有的老底子,改革开放之前是北京独一家,几乎所有早期的高速路和立交桥都是他们修的。但是后来也不行了,退休人员太多,负担太重,2001年,他所在的市政五公司由于经营不善解散。我还记得那年,公司突然说要签待岗协议,从此只能给全市最低工资的70%。孩子上学还没毕业,家里还需要钱,我爱人一着急上火,就得了面部神经麻痹。干了一辈子的单位,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谁不心疼啊。
90年代天宁寺立交桥 (来源:搜狐网)
今天的天宁寺立交桥 (来源:昵图网)
当年有厂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没厂子,也退休了,就加倍怀念起厂子的好来。他们公司算是快没了,轧管厂彻底没了,连那么大的首钢都搬了,可是北京是我们这些工人们建设出来的,我们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当年奋斗过的痕迹。我跟我爱人出去,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他们当年修的,整个二环路的改造、三环路的打通、西乡改造工程、京通快速线,全都有他的汗水在里面。这七十年为北京建设添砖加瓦,也算值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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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鞠熙,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宗教民俗学,承担“中法同型故事比较”、“北京内城街区景观的民俗学研究”等课题3项,在《世界宗教研究》、《民俗研究》等学术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十余篇,出版专著《数字碑刻民俗志》一部,合著《北京内城寺庙碑刻志》前三卷。
【口承民俗】栏目责编:许茜 霍雯
图文编辑:郑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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