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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图片源于网络电影与城市相互作用、密不可分,正如加拿大电影学教授乔治•梅内克(George Melnyk)所说,“电影其实具备一种‘城市性’属性”。(1)科幻电影(Science Fiction Film)的产生与发展是从1902年的《月球旅行记》开始的,在20世纪50年代逐渐成型,向人们展现关于异世界的奇思妙想。现如今,城市元素在科幻电影中依旧占据着重要地位,为未来世界的想象提供千奇百怪的影像素材,要么宛如《极乐空间》(2013)中漂浮于外太空的巨型空间站,要么像《明日世界》(2015)中富含现代主义意蕴的立体垂直城市。美国学者凯文•林奇(Kevin Lynch)对于城市意象“五要素”(路径、边界、区域、节点、标志物)的论述,为电影中的都市呈现研究提供了独特的思路。其实,对未来城市的遐思不仅体现在物理空间的整体建构层面,其他诸如色调和声音、智能数字科技、同质异质堆栈、空间秩序和权力、机器和

【摘要】:城市是电影的核心,也是电影叙事的空间载体。城市元素在科幻电影中依旧占据着重要地位,对“未来城市”的遐思不仅体现在物理空间的整体建构层面, 其他诸如色调和声音、智能数字科技、同质异质堆栈、 空间秩序和权力、机器和情感等多重维度都共同为“科幻”和“未来”赋予能量。通过城市符号的多元呈现, 电影中的城市空间不再被简单地看作是故事发生的地点,更具备了重要的叙事功能,在推动情节发展的过 程中也使城市能够实现某种意义的象征或表达,成为文化与价值观念的表征。本文以近几年较为经典的西方科幻电影为研究对象,从空间建构和表征实践两个彼此相关的主要维度进行分析,以此探究科幻电影如 何在空间性呈现和影像符号的运用过程中实现叙事意图,以期在现实与虚拟、时间与空间、技术与人文等 多重视角的辩证思考中获得对于现实城市发展进程的启发和反思。

【关键词】: 空间 电影 城市 叙事 科幻

王蕾 许寒添 /Text/Wang Lei Xu Hantian

王蕾,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互联网信息研究院副研究员

许寒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助教

本文受中国传媒大学双一流拔尖科研人才项目“城市环境情景化、游戏化以及传播效能研究” (项目编号:CUC18QB30) 资助。在论文写作过程中, 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网络与未来研究中心 2020级硕士研究生苏颖悦亦有所贡献,特此感谢。本文刊于《当代电影》2021年第7期,如转载请注明出处。

一、未来图景:西方科幻电影中的城市意象

电影与城市相互作用、密不可分,正如加拿大电影学教授乔治•梅内克(George Melnyk)所说,“电影其实具备一种‘城市性’属性”。(1)科幻电影(Science Fiction Film)的产生与发展是从1902年的《月球旅行记》开始的,在20世纪50年代逐渐成型,向人们展现关于异世界的奇思妙想。现如今,城市元素在科幻电影中依旧占据着重要地位,为未来世界的想象提供千奇百怪的影像素材,要么宛如《极乐空间》(2013)中漂浮于外太空的巨型空间站,要么像《明日世界》(2015)中富含现代主义意蕴的立体垂直城市。美国学者凯文•林奇(Kevin Lynch)对于城市意象“五要素”(路径、边界、区域、节点、标志物)的论述,为电影中的都市呈现研究提供了独特的思路。其实,对未来城市的遐思不仅体现在物理空间的整体建构层面,其他诸如色调和声音、智能数字科技、同质异质堆栈、空间秩序和权力、机器和情感等多重维度都共同为“科幻”和“未来”赋予能量。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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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人类文明产物,城市独特的功能、文化、价值借助各类城市建筑、自然景观、人文景观等符号元素得以体现,而符号作为物化的媒介与载体,体现城市个性的同时也传递着城市特定的内涵与底蕴。(2)在电影叙事中,空间“话语”的差异决定了电影叙事的差异。(3)科幻电影通过对城市符号的多元呈现,建立了空间、场景、人物与电影故事的联系。叙事者根据表意的需要拆解、选择并重构了叙事空间,同时也使城市进一步成为某种意义或观念的表征。作为一种文化实践方式,表征运用物象、形象、语言等符号系统来实现某种意义的象征或表达。(4)电影中的城市空间通过其结构内容和各种符号元素之间的关系,被赋予特定的人文与政治内涵,成为了具有文化表征意义的空间。因此,以城市作为核心要素的科幻电影,需跳脱传统时间序列、以“建构-表征”为主要维度进行分析,从而探究科幻电影如何展开空间叙事,并在空间性呈现和影像符号的运用过程中实现叙事意图,以期在现实与虚拟、时间与空间、技术与人文等多重视角的辩证思考中获得对于现实城市发展进程的启发和反思。

二、空间建构:城市空间的结构性重塑

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将城市看作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活动剧场”,(5)城市空间中的物质符号以及人在城市中的各种行为活动则构成了这个剧场的要素。作为空间实践的产物,城市大多由可识别的、标签化的元素组成,并最终形成城市符号,这些符号也进一步成为阅读与理解城市的“文本”。在未来城市的建构中,电影通过技术以及蒙太奇、场面调度等手法,对一系列城市符号进行选取和组合,建构出差异化的未来城市空间,具体表现为数字虚拟的奇观空间、时空互嵌的复合空间、漫游闲逛的叠印空间。这些从技术、环境、人文等维度所呈现的未来城市,在一定程度上也与现实城市遥相呼应。

(一)奇观空间:虚拟仿真的数字化重组

“奇观”(Spectacle)源于法国理论家居伊•德波(Guy Debord)在《景观社会》中的分析,他认为,“在现代生产条件无处不在的社会中,生活本身表现为景观的庞大堆聚”。(6)其后,英国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Laura Mulvey)首先指出了电影中的“奇观”现象,这种借助髙技术手段打造的具有强烈视觉吸引力的“奇观”,使电影得以实现自身的视觉艺术本体论,而科幻电影中的未来城市作为奇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成为了观众获得视觉快感的来源之一。(7)

纵观近年来的西方科幻电影,无论是《攻壳机动队》(2017)中密集城寨与巨型建筑交织堆叠的“赛博朋克”(Cyberpunk)世界,还是《头号玩家》(2017)中超现实的虚拟游戏空间“绿洲”(Oasis) 未来城市空间的技术嵌入已成为常态,高度发达的城市立体交通系统、智能建筑体系、人与技术的无缝衔接共同构筑起数字化的崭新都市,使城市空间充斥着数字化、智能化的视觉奇观。《头号玩家》中的虚拟游戏空间“绿洲”里充斥着光怪陆离的符号元素,建筑、街道、交通工具、公用设施、自然景观等空间元素,可以凭借人类的意志进行自由变换与组合,呈现出多次元层叠嵌套的景观。当影片主人公戴上VR眼镜进入“绿洲”参加游戏竞技时,高速度、大幅度的镜头呈现出一段极富视觉冲击力的画面,髙科技元素与游戏彩蛋令人目不暇接,加之强烈的音乐节奏的渲染,使空间变得极具震撼力。同样的视觉冲击在《黑豹》(2018)中也有所体现,神秘的非洲国度“瓦坎达”依托稀有金属构建了一套独属的振金科技体系,建造了高速运输振金矿的磁悬浮列车、无处不在的全息显示屏、实验室内的AR远程驾驶系统、能瞬间与身体包裹重合的超级战服等。可以看到,我们当前所知晓的虚拟现实、混合现实、全息影像、智能交通、交互装置等技术在未来画面中比比皆是,电影在叙事的同时也满足了观众在视觉上的审美期待和享受。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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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万物皆媒的未来社会,人类身体也具象化为媒体平台,日益表现为一种“身体奇观”。在《攻壳机动队》中,高度发展的科技勾勒出天地两端、数据主控的城市情境,装载了电子假体的“赛博人”(Cyborg)或拥有“无器官”躯体的生化人可以随时在真实与虚拟空间中自如穿梭,身体器官可以像机器零部件一样被肢解、组装、复制或保存,也可以像商品一样被售卖和消费。《攻壳机动队》的英文名Ghost in the Shell揭示了电影的核心一“装在外壳中的灵魂”。在《攻壳机动队》中,思维、记忆都通过数字化,存储在机械的“义体”之中。主人公素子不仅拥有一副媲美模特的美丽的躯壳,更可以凭借义体超越常人身体素质惩治罪犯。义体还可以通过数据线连接到罪犯的大脑接口,随时读取罪犯的记忆,获得情报。除此之外,在电影中还存在各种外设骨骼和光学迷彩皮肤等设备,身体也可以出于特定需要进行改造,比如说拥有美丽脸庞的艺妓机器人和专门用来应对重武器的塔奇克马装甲机器人。素子首次亮相时穿着的迷彩皮肤可以对光线进行折射,实现光学层面意义上的隐身;义体成为了身体的拟象,义体人甚至可以通过更换义体延长寿命,甚至接近永生。诸如《头号玩家》《攻壳机动队》之类的电影继承了笛卡尔以来身心二元的哲学体系未来科技将身体对象化、工具化、审美化。可见,在后人类时代乃至遥远的以后,“绿洲”想象与现实交织并存,元身体或义体也成为信源和载体,技术会逐渐以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呈现,技术、环境与人的相互作用会更加密切。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3)

电影《攻壳机动队》 /图片源自网络

(二)复合空间:城市场景的拼贴与并置

马塞尔•马尔丹(Marcel Gabriel)强调电影是“时空的复合体”或者“空间-延续时间的连续”。(8)如果说时间是万物发展的本能,那么,空间则主要侧重对于事物的感知。电影的时空关系密切相连,构成的时空复合体(Spatial Complex)可以被划分为一个个基本单位,也就是场景(Scene)。若对场景再次细分,则又具有三个不同的层面,与地志层面相关的场景构成地点(Place);时空层面相关的场景构成行动域(Zone of Action);文本层面的场景则构成视听域(Field of Vision And Sound)。(9)也就是说,空间再现是一个尤为复杂的过程,涵盖了地质、时空、文本等多种因素,其中的场景构成也不是简单的组合,而是包含诸多动态时空的巧妙互嵌。由于未来是一个聚合同时性(Simultaneity)和并置性(Juxtaposition)的空间时代,(10)影像空间中对于未来城市不同场景的刻画描述也有着相应的“拼贴”和“并置”特征。

首先,拼贴并非事物简单的凑置,(11)而是多种元素在复合空间中的嵌套和糅合,在拾取经典的同时也对观众的记忆进行唤醒和重建。在《银翼杀手2049》(2017)所展现的末日都市中,仍能寻觅些许现代城市遗留的印迹,脚踏拉斯维加斯沙尘满天的荒凉街道,仰头依稀可以在指缝间睹见荒废的建筑中还伫立着昔日的地标——卢克索、米高梅酒店等。影片将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建筑糅合进电影的虚幻空间之中,在各种要素与历史肌理的融合之中重新创造了具有多元文化内涵的城市空间。这种城市场景的拼贴,犹如柯林-罗(Colin Rowe)在《拼贴城市》(12)一书中的畅想,他对柯布西耶式的现代主义建筑和乌托邦式的理想进行批判反思。柯布西耶的“理想城市”并不存在,柯布西耶在昌迪加尔城市规划的失败正是现代主义与日常美学结合的失败。在科幻电影中,由于CG技术的进步,出现了更加先锋与概念性的城市设计,反映出更多帯有新历史主义、多元主义元素的建筑与城市风格。俄罗斯电影《异界》(2020)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人们脑海中的意识世界,这个世界按照人们的记忆拼贴而成,城市布局甚至违反了基础的物理规律,唐人街可以出现在头顶上空,埃菲尔铁塔紧邻帝国大厦,每一个场所都是根据人们的的记忆进行还原拼贴,形成了一种破碎、散点的城市风格。《异界》的建筑风格借鉴了凯文•林奇在《城市意象》中的城市意识地图的理论——在人们的意识中,空间的存在与位置是相对的,而节点与节点之间的道路,交通的过程往往被人们忽略。这种记忆模式主导下的虚拟城市呈现出数据库的逻辑模式。在《异界》中,人们只要通过想象,就可以迅速在不同地点出现,呈现出数字网络世界的索引特征。

其次,“主题-并置”叙事是一种与线性因果叙事方式不同的空间叙事,它由多个子叙事并置而成。虽然不同的空间场景对应着不同的叙事侧重点,但构成文本的所有故事或情节线索都是围绕一个确定的主题或观念展开。(13)《头号玩家》将现实时空与虚拟时空进行穿插叙事,现实城市由于环境遭受破坏而呈现出一片破败荒凉之感,借助VR眼镜进人的“绿洲”则充斥着各种消费符号与虚幻的美好景象。伴随游戏的开始与结束,主人公不停地在现实与虚拟两个并置空间中自由穿梭切换,而这种交替呈现的空间推动情节发展的同时,也启发了观众对于未来世界的思考。在蒙太奇剪辑以及技术的运用下,城市空间在影片叙事中不断打破时空界限,在不同场景的并置与片段的组合中获得意义上的升华。《盗梦空间》(2010)中的梦境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空间”并置,不同时空可以置放于同一空间场所一“记忆的监狱”之中,升降机驻留的每一层的外部都与机体内部归属于不同的空间,又借助这一装置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混合空间,就仿若《信条》(2020)中所展现的顺时和逆时场景一般。在影像刻画的未来城市中,时间可以回拨倒置,空间可以叠加和交嵌,场景可以在历史、现代和未来之间任意切换和糅合,人类的记忆片断也可被拾取和抽离,达到不同维度多元化的时空复合。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4)

电影《盗梦空间》/图片源自网络

(三)“叠印”空间:城市游荡者的蒙太奇体验

叠印,是一种以空间“合成”方式贯彻叙事意图的叙述手段。(14)不同于按时间顺序的结构电影(如好莱坞风格为代表的美国电影),叠印空间侧重于画面的并置和镜头的组合。当空间和时间元素、人的行为和事件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空间就变成了具有感知交互能力的“故事化”场所,需要差异化的个体与之互动且进行多维体验。体验的多样性是叙事空间最为重要的特征,(15)而这种多样化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城市“游荡者”(Flaneur)。无论是《明日世界》中偶然闯入未来世界的主人公,还是《阿丽塔》中对废铁城感到陌生而又好奇的阿丽塔,这些未被城市法则同化的“异质者”和“流动者”,都以自身特有的观察角度在城市中自由穿梭,并获得了对于城市的经历,在个人的心理感知和空间体验过程中构建了整个城市的结构。在《阿丽塔》中,观众对“废铁城”的认知,通过阿丽塔在街头参加机动球比赛、在幽暗的酒吧里和挑衅者对决,以及在阴暗的街角与反派打斗建立起来,同时角色在髙楼上对废铁城的俯视以及对“撒冷”的仰望也构建起了一个立体的城市形象,这些个人体验与废铁城中街角巷尾的故事描绘勾勒出一个多元文化与生活场景叠印交织的未来城市。可以说,在想象和真实都市空间叠合而成的有未来色彩的“媒体城市”中,人物是电影叙事与情节矛盾的核心和焦点,(17)空间环境则成为人物形象塑造的“场域”。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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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身份的人们置身于城市空间中,观察并参与着城市中所发生的一切,镜头将这些城市生活碎片组接串联起来,构成了一种“蒙太奇”式的体验,也由此形成了人们对未来城市的综合性感知,使城市成为一个具有“故事感”的空间。正如米歇尔•德,塞尔托(Michel de Certeau)指出,“步行者(Wandersmanner)的身体依循着城市‘文章’的粗细笔画而行走,自己与他人的故事相互交织并以此赋予了城市形态”。(18)《电子云层下》(2015)中大量平移镜头的运用仿佛为人们展开了一幅俄罗斯的历史卷轴,异乡人以及四处流浪的年轻人在犹如朗•赫伦(Ron Herron)所说的“行走都市”(19)中机械性地踱步,要么出现在凄凉的街道或荒废的大厦中,要么在作为往日标志物的巨大雕像前驻足。镜头跟随人物的运动连接了沿途各个空间场景,电子云层广告投屏、废弃的混凝土大楼以及奇异的废土气息交织掺杂,在人与景象的镜头组接中传递出城市的荒凉冰冷和人们的错愕迷惘。电影在镜头剪辑与画面叠合之中、在城市体验与事件描述之中赋予了观看者对于城市空间更为丰富的理解。苏联导演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潜行者》中的三个游荡者,象征了一场人类主体的关于信仰的辩论。一名科学家和一名作家在一位向导的指引下,在一片名为“区”的废土中漫步、探索。过程中,三人经历了一场洗礼与顿悟。“区”原本是一片被陨石摧毁的城市区域,但是经过口口相传,传说“区”成为前来人们的愿望,“区”成为了神明的隐喻,审判、启迪、叩问三个人。塔尔可夫斯基通过废弃的工厂、矿车、水面、河流、沙洲、墙壁、废墟等场所,隐喻地呈现每个人内心的欲望。人类塑造空间,空间也同样反映着人类的意识活动,创造出了一种诗意且神圣的场景。在《潜行者》中,步行成为了具有隐喻色彩的朝圣,甚至连步行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究竟是真实的“区”,还只是一场梦境。在电影中,被“凝视”的环境反过来“凝视”游荡者,呈现出一种冷静的疏离。同时在三个游荡者的反复陈述、论辩中,“区”成为一个多重内涵寓意的符号空间。

三、表征实践:城市空间的意义编码

空间生产(Production of Space)的概念表明空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事实性存在,而是一种文化表征实践的产物。因此,从空间角度解读电影,需要注意空间作为内在的、精神的表征的意义。表征的城市与物质空间重叠,并对物质空间中的物体作象征(符号)式的使用。在实践的基础上,电影所呈现的城市空间被赋予了特定的文化与政治内涵,成为了具有文化表征意义的空间。通过未来城市的表征实践,城市空间或被看作是权力与秩序的缩影,或被想象为具有诗意的清净之所,在隐喻和象征的过程中也可以对亦真亦幻的未来城市进行更多意义的表达。在此层面上,空间不仅成为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科技等诸多关系的外化,也成为了社会的外化。

(一)权力与抵抗:空间秩序的解构与重建

在符号表征的未来城市中,现实的等级秩序被解体与重构,拥有高新科技权力者可以构成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强大力量。《阿丽塔》中犹如天空城般的“撒冷”与垃圾遍布的“废铁城”之间形成鲜明的映照,构成了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所说的“异质空间”(Heterotopia) 也就是与乌托邦相抗衡的“异托邦”概念。天空城般的上层空间“撒冷”作为权力的象征髙悬空中,形成了空间上的区隔,而《银翼杀手2049》中的泰瑞公司也与此类似,建筑以其金字塔型的超尺度稳定结构营造了一种空间上的平衡感,表征着权力的控制与稳定。与之对应的“废铁城”等下层空间则是“非主流的、另类的、被有意或无意遗忘和忽视的空间景观”,(20)巨型“管道”连接而成的上层与下层空间在视觉上形成髙低错落的空间感,表征着社会秩序的层级和归属。下层人民在受到管辖的同时也在弱肉强食的炼狱中苦苦挣扎。这些没有先进科技支撑的“穷人”所生存的世界变成边沁(Bentham)口中的“全景式监狱”(Panopticon) 时时刻刻都受着《一九八四》中“老大哥”(Big Brother)式的跟踪与监控。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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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异质空间中也会存在权力的对弈和抗争,正如列斐伏尔(Lefebvre)所述说的“空间关系就是社会关系”,(21)各种对于空间的挤占和争夺勾勒出故事的叙事线条,在带来新鲜刺激的视觉观感之余,也引起人们心灵的碰撞。无论是《移动迷宫》(2014)中游戏化巨石阵般的魔幻迷宫,还是《饥饿游戏》中为生存厮杀的竞技场,均体现了主宰者权力对于空间的肆意掠夺以及下层民众为生存空间争夺的抗争精神。《移动迷宫》中身处林地的人们对逃离迷宫的渴望,《饥饿游戏》的主人公凯斯跨越区域违法狩猎以及后来对杀戮游戏的反抗,都显示出被压迫的下层人民对权力规训的拒斥。(22)人们努力打破界限分明的空间区隔,表现出与既定生活样态不同的反抗行为,原有的社会秩序和道德体系在未来影像中大体瓦解,看似泾渭分明、井然有序的空间秩序中仅留下技术权力“无序”的干涉和作用,高速迭代的技术在统领城市的同时也造成空间秩序动态性的解体和重构。

(二)诗意与想象:“地方感”参与和情感联结

芝加哥社会学家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认为“城市是一种思维状态”。(23)我们的认识靠想象,想象总是优先于作为空间存在的图像,再依靠双方共识的“图式”对空间进行建构或重塑。在科幻电影对未来城市的想象中,多元化的空间表征为未来城市打上了诗意的烙印。《黑豹》中的瓦坎达通过技术手段营造了一个与世无争、自由解放的平行国度,各种符号元素的蒙太奇组合诠释出了城市独特的风格。会议厅、实验室等各地使用大量圆形或螺旋符号,代表着空间文明的进程;同时为了消解科技带来的间隔和疏离,瓦坎达建筑表皮一律采用泥土或木材这类天然材料,在呵护城市原始自然形态之时也渗透着人们对于诗意般乡村田园生活的憧憬和向往,这与西方学者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在20世纪所提出的“明日田园城市”畅想异曲同工。在单纯的符号表征基础上,电影镜头的诗意化处理进一步赋予城市空间以美感。《千星之城》(2017)便以这种诗化的手法描绘了一个想象中的世外桃源,影片在缓慢移动的长镜头下呈现出珍珠人所生活的缪星,放眼望去尽是广阔无垠的蔚蓝大海,海螺贝壳建造的房屋。镜头特写下的珍珠人拥有着水蓝色的瞳孔和几近透明的皮肤,与水波纹般的服饰以及蓝天、大海交相辉映,一同彰显出“水之城”的神性与圣洁。大量长镜头的运用以及淡人淡出的剪辑与诗意现实主义电影风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保证了整个空间的完整性,并达到了净化环境和消除杂乱人迹的作用。(24)

爱德华•克鲁帕特(Edward Krupat)提出城市意象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情感与象征的作用,(25)理查德•皮特(Richard Peet)也认为“地方被重新定义为意义的中心或人类情感依附的焦点”。(26)电影带领人们对可见或不可见之物进行无尽幻想,在诗意的表达过程中也为人们建构出饱含情感的生活之地或是理想乌托邦。(27)《黑豹》中的瓦坎达处处都萦绕着这个国度承袭已久的民族文化元素,无论是人物使用的武器和服饰,亦或是表演的舞蹈,无不体现当地子民的集体民俗和地域情怀。瓦坎达与其子民之间的情感联结借由这些文化元素得以被“表达”和“锚定”(Anchorage) (28)在传统部落文化与景观符号的表征与想象中达成对瓦坎达主观和情感上的依附,从而形成了一种“地方感”。(29)在《千星之城》中,珍珠人对家乡有着深厚的情感和纯净的记忆,缪星对它们而言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点,而成为了一个承载着集体记忆与认同感的空间,成为了一个历史发生的场所。无论时间如何流逝,生命如何接续,“只要储藏记忆的空间还在,就能唤起后人对往昔的鲜活感觉”。(30)

科幻电影中的城市,西方科幻电影中未来城市的空间建构与表征实践(7)

电影《千星之城》 /图片源自网络

(三)隐喻与象征:城市空间的多元意蕴

在未来城市电影中,不同的空间文本符号组合潜藏着差异化的隐喻,反映出故事话语讲述的文化寓意和哲理深度。《盗梦空间》将人的意识外化为具象的梦境空间,当主人公柯布遁入自身潜意识之时,海边楼房仿若“塔罗牌”般地接连倒塌,虚拟空间崩塌的同时也预示了脑中梦境的唤醒和现实世界的回归。这些非物质化的精神与理念依附于符号之上,从而给人以心理暗示。(31)《雪国列车》(2013)中,人们所簇拥的车厢按照逆序方向进行排列,末尾车厢阴冷潮湿,前端车厢则华丽无比,毎节车厢隔离的铁门不仅是对不同空间的划分与限定,更是明确的等级区隔,人们努力向头部车厢挣扎实则也反映了空间的阶层化。当镜头从列车窗外投视车体内部,更能凸显列车作为人类唯一生存空间的重要意义。这种反映空间权力和矛盾的叙事结构同样也在《饥饿站台》(2019)中有所呈现。Z囚徒所在的监狱是一座有三百多层囚禁空间的方形立体建筑,构成了对被统治者而言可见而又无法确知的“敞视建筑机制”。(32)载有食物的升降台每天从顶部层层停留、缓缓落下,位于上层空间的人们大快朵颐地抢夺食物,但被权力所制约的囚禁者只能面对残羹冷炙食不果腹,甚至忍受着极度饥饿造成的人性扭曲和疯狂残暴。

如果说隐喻作为一种修辞手段指向现实生活,那么象征则是对于人生之生存意义的观照,(33)更为宏大地指向了对精神意义的追问或是对人类困境的反思。《云图》中的毎个故事都遵循着同一个叙事主题,即个体不断反抗强加于身的束缚。在未来首尔,意识觉醒的克隆人“星美”无疑是在大批复制机身中得到自由的少数个体,并持续地与技术对人性的摧残与磨灭进行抗争,而其他“子叙事”的主人公也都试图推翻压制其身的巨石或负累,要么与极权主义权威对弈,要么反抗空间全面禁锢的不合理制度。六个时空的叙事并置,使得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更加意蕴深远地对人类精神的自由和解放大声疾呼。在未来社会,机器与情感的关系也通过不同的情节片断将观者引入镜像的二元思考:至善至纯的人性让机器更加强大和完整,而人性中暗藏的贪婪、自私、邪恶等负面情绪也会使与其相连的智能技术坠入无底的深渊。而电影《V字仇杀队》中的英国与伦敦的国会大厦就象征着元首“苏特勒”极权统治。在电影中,男主角V在11月5日准时用携带炸药的火车爆破了国会大厦,掀起了革命的浪潮。《V字仇杀队》电影的灵感来自1605年的真实事件火药阴谋(GunpowderPlot)0这是一群英格兰天主教极端分子试图炸掉英国国会大厦,并杀害正在参加国会开幕典礼的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的失败的暗杀行动。在电影播出以后,V的面具又成为了热销商品,成为了许多反乌托邦人士与无政府主义者的符号象征,逆向输出到真实的世界当中,直到今天,毎年现实中的11月5日,欧洲仍然有一些粉丝和社会运动者会进行局部的游行,用来纪念V和1605年火药阴谋案中的革命者。电影中的城市隐喻勾勒出与现代社会主流价值互文的故事主题,在带来新鲜视觉感观的同时也激起灵魂深处的合声和回响。

结 语

对于未来城市的构想广泛见诸于影像文本之中,天空、陆地和海洋被各种智能元素交织缠绕,形成一个个让人眼花撩乱的空间形态,有天地一端的“管道城市”、遍布数据线条赛博朋克式的“网络都市”、被测地线拱顶覆盖的“巨蛋都市”或是丛林密布且被溪水日日冲刷着的“生态都市”。对未来的遐想融合了政治权力、生态环境、数字技术、人文地理等方方面面的元素,也自然而然地植入了西方城市在历史上从古典主义、现代主义、新理性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思潮中的文化精粹,有工业时代钢筋水泥混制而成摩天大楼般的垂直建筑,也有和谐朴素、田园雅居般的诗意景象,甚至在一百年前小说中所描述的海底都市、快速列车、空气动力车、移动步道等事物也构成了影像中的空间场景。未来城市电影在展现各种新鲜事物创建的视觉奇观之时,也引发人们对于生存、死亡、善恶、生态、技术等问题哲理性的思考,在复合的影像“都市体”中形成对现实空间的反思和对未来世界的畅想。

王蕾,博士,传播学专业,副研究员,硕士生导师,现就职于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互联网信息研究院。

硕士和博士均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博士期间国家公派至美国联合培养,工作期间国家公派至英国访学。研究兴趣在媒介文化、数字城市传播、融合传播、文化叙事等方面。教学方面,讲授研究生课程《传播理论》《社会学理论基础》《数字城市传播》和博士生工作坊《质化研究方法》,中国传媒大学“沉浸式文旅空间创意营造教学研究与发展平台”团队教师。科研方面,参与国家艺术基金项目1项,主持省部级项目《博物馆情景化传播效能》《北京革命文物保护与红色文化叙事》2项,参与省部级项目2项,主持校级项目5项,主持和参与若干横项课题;以独作或第一作者发表论文近40篇,其中含CSSCI中文核心论文10余篇,其中三篇被人大复印报刊全文数据库转载,书中章节论文8篇,出版专著2部,译著1部,多次参与国内外权威传播学术论坛,5篇论文被国际传播学会(ICA)中国区域会议论文集收录出版。

参考文献:

(1) George Melnyk Filmand the City The Urban Imaginary in Canadian Cinema Edmonton: Athabasca University Press 2014 p23.

(2) 刘璞、彭正洪《城市符号——基于符号学的城市形象设计新方法》,《城市规划》2019年第8期。

(3) 陈岩《当代电影空间叙事学的研究现状》,《艺术探索》2015年第6期。

(4) 谢纳《作为表征实践的文化空间生产》,《社会科学辑刊》2019年第4期。

(5) 许纪霖主编《帝国、都市与现代性》,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94页。

(6) [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王昭凤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页

(7) 周宪《论奇观电影与视觉文化》,《文艺研究》2005年第3期。

(8) [法]马塞尔•马尔丹《电影语言》,何振淦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2年版,第173页。

(9) 龙迪勇《空间叙事学》,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第11页。

(10) 包亚明主编《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9页。

(11) 赵玮《对于拼贴手法的再思考——以电影的拼贴来探究城市的拼贴》,《重庆建筑》2005年第11期。

(12) [美]柯林•罗弗瑞德•科特《拼贴城市》,童明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年版,第13页。

(13) 龙迪勇《试论作为空间叙事的主题——并置叙事》,《江西社会科学》2010年第7期。

(14) 李显杰《论电影叙事中的“空间畸变”与“间离效果”》,《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3期。

(15) [英]冯炜《透视前后的空间体验与建构》,李开然译,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74页。

(16) 上官燕《游荡者、城市与现代性——理解本雅明》,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01页。

(17) 石航《空间建构•叙事嵌入•象征隐喻——奉俊昊电影的空间叙事研究》,《大舞台》2020年第5期。

(18) [法]米歇尔、[德]塞托《日常生活实践1.实践的艺术》,方琳琳、黄春柳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69页。

(19) [日]五十岚太郎、矶达雄《我们梦想的未来都市》,穆德甜译,南京: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67页。

(20) 张一玮《异质空间与乌托邦种都市文化批评的视角》,《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6期。

(21) [美]马克•戈特迪纳《城市空间的社会生产》,任晖译,南京: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7页。

(22) 王影君《〈饥饿游戏〉中的空间暴力审美批判》,《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6年第5期。

(23) [英]加里•布里奇《城市概论》,索菲•沃森编,陈剑峰、袁胜育等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15年版,第50页。

(24) 周诗岩《诗化现实与拼贴意象:欧洲“先锋派”电影再现城市的两种倾向》,《建筑创作》2005年第12期。

(25) [美]爱德华•克鲁帕特《城市人:环境及其影响》,陆伟芳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76页。

(26) [美]理査德•皮特《现代地理思想》,王志弘译,台北:群学出版有限公司2005年版,第54页。

(27) 严亚《想象与奇观:城市视觉建构的文本转换》,《新闻知识》2014年第8期。

(28) Tuan Y Space and Place: Humanistic Perspective In:GaleS Olsson Geds. Philosophy in Geography Dordrecht: D.Reidel Pub Ushing Company 1978 pp.387-427.

(29) [英]蒂姆•克罗斯韦尔《地方:记忆、想象与认同》,徐苔玲、王志弘译,台北:群学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版,第15页。

(30) 龙迪勇《叙事迷宫的另一条秘径——空间叙事学的基本问题与学术价值》,《艺术广角》2016年第1期。

(31) 孙湘明、成宝平《城市符号的视觉语义探析》,《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

(32) 仝广辉《全景敞视:西方反乌托邦电影的一种建筑学形象》,《传播力研究》2018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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