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文化景区官网,法门寺景区是如何被40亿债务压垮的
法门寺文化景区官网,法门寺景区是如何被40亿债务压垮的所以,当时的方案是围绕法门寺修建一个景区,将一座小庙变成一个大公园。这样施展空间就大了。不过法门寺有他的局限:兵马俑规模宏大,景象壮观,门票定个高价,游客也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法门寺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寺庙,并且地处偏僻。对于远道而来的普通游客而言,这点十分钟就能看完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收太多门票。直到1981年,这座千年古塔终于在岁月的侵蚀下,塔身半壁自行坍塌。1987年,国家拨款修塔,地下埋藏1113年的佛指舍利才重见天日。这是世界上仅存的,史书有记载的佛指舍利,文化价值不可估量。信徒、学者、游客如潮水一样涌来,法门寺由此名震天下。地方政府看到有了这么一个大宝贝,于是就想利用其价值,发展当地经济。以前的思维比较朴素,所谓的旅游经济,就是圈起来收门票。最多门口的村民顺便卖一点土特产、BiangBiang面,隔壁的兵马俑,就是非常成功的例子。
千年舍利现扶风,地方发展新机遇
位于西安正西方向,是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
县北十公里处的法门镇上,有一座修建于东汉的古庙法门寺。庙里有一座高47米的宝塔,用于存放释迦牟尼的手指骨舍利。公元873年,唐懿宗时期,舍利被送还法门寺,密封于塔下地宫中。此后一千余年,地面经历了改朝换代,洋人入侵等等。甚至在最为动荡的时期,面对欲挖地开塔的暴民,良卿法师点火自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塔下珍宝。
就这样世间千年沧桑,地宫一直安然无恙。
直到1981年,这座千年古塔终于在岁月的侵蚀下,塔身半壁自行坍塌。1987年,国家拨款修塔,地下埋藏1113年的佛指舍利才重见天日。
这是世界上仅存的,史书有记载的佛指舍利,文化价值不可估量。信徒、学者、游客如潮水一样涌来,法门寺由此名震天下。地方政府看到有了这么一个大宝贝,于是就想利用其价值,发展当地经济。
以前的思维比较朴素,所谓的旅游经济,就是圈起来收门票。最多门口的村民顺便卖一点土特产、BiangBiang面,隔壁的兵马俑,就是非常成功的例子。
不过法门寺有他的局限:兵马俑规模宏大,景象壮观,门票定个高价,游客也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法门寺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寺庙,并且地处偏僻。对于远道而来的普通游客而言,这点十分钟就能看完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收太多门票。
所以,当时的方案是围绕法门寺修建一个景区,将一座小庙变成一个大公园。这样施展空间就大了。
可是当地政府也有现实性困难,那就是
没有钱……
一直等到2003年,借着西部大开发的东风,宝鸡市政府才抠抠搜搜挤出3000万,成立了宝鸡市法门旅游开发建设有限公司。
不过按照当初的宏伟构想,这点钱显然是杯水车薪。因为按照邀请的台湾设计师李祖原设计的佛光大道和合十舍利塔,整个建造工程预算要12亿元。
最主要的,建造合十舍利塔的目的是供奉佛祖舍利,这件事引起法门寺僧人的抵触。
多年来,僧人一直想将舍利,从陕西省历史博物馆迎回寺庙供奉。如今另外建了宝塔,基本就没有希望了。
以至于在2005年的舍利塔奠基仪式上,法门寺甚至没派代表参加。
因为寺庙不配合,开发公司就没法用寺里的香火钱。最终导致的结果是景区项目轰轰烈烈的启动后,只是挖了个大坑就没资金推进了。
曲江模式:旅游搭台,地产唱戏
机缘在2006年出现了,当地政府拉上了曲江新区发展有限公司前来接盘。这个曲江新区发展有限公司,就是后来的曲江文化产业投资集团。那时候,曲江新区已经打造了大明宫景区、大雁塔、大唐芙蓉园、唐大慈恩寺遗址公园等系列景点。老西安人看不上的曲江,一跃成为西安的新贵。
这也是著名的曲江模式。曾有媒体总结曲江模式的基本脉络,“圈地→文化艺术炒作→全球招标搞规划→贷款→基础建设→招商引资→地价成倍甚至数量级翻番→出让土地获得资金→炒文化概念、建主题公园→土地再次升值”。
曲江文投对于曲江模式也不避讳。例如(西安曲江新区管委会副主任、陕西法门寺文化景区管委会副主任,陕西法门寺景区文化产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身兼政府官员和政府文化商人的双重角色的领导刘兵。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今天法门寺一亩地仅有1万元,但一旦建设完工后,这亩地价值就可能升值为100万元。这90多万的升值空间就是属于政府的。这就是政府的大文化、大产业、大赢利观。“
有了曲江系领导地价翻百倍的豪言,为当地政府提供了新思路。由简单的“舍利搭台,经济唱戏“,细化到了”旅游搭台,地产唱戏“。
目标明确,又有了金主,于是就开始大干特干起来。
项目喊出了“兵马俑是中国的,法门寺是世界的”宏伟口号,规模也进一步扩大。面积增加到了12.5平方公里,预算投资也翻了一倍,提高到25亿元。为了这个景区,法门镇拆除了8万多平方米的建筑,拆迁户几乎占到全镇非农业居民的一半。
历时两年,法门寺景区一期建设完毕。
走进园区,恢弘壮丽,1.2公里长的佛光大道,两边竖立着全新铸造的佛像。佛光大道尽头,是148米高的舍利塔高耸云端,金碧辉煌。不过由于造型过于古怪浮夸,舍利塔被网友评为2012年中国最丑建筑冠军……
而原本的法门寺和法门寺景区呈“卜”字形结构,法门寺龟缩在景区内舍利塔东侧小院内,成了官方旅游路线上的终点站。
最主要的是,由于整个园区投入巨大,门票也水涨船高。由原来的25元,直接提高到了180元,寺院的人流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原来法门寺的僧人们不干了,于是在2009年3月的一天,大家手持棍棒冲出庙外,齐力将庙门口一堵刚砌好的墙壁推倒,然后转身关了寺院大门。
随后,他们在官网贴出一份公告,痛斥法门文化景区建设公司,在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强行在法门寺山门口砌围墙,设门卖高额门票。此举严重影响了僧人们的正常活动,同时损害了佛教徒的宗教感情。所以法门寺因此决定暂时关闭山门。
不过几十亿的投资已经砸进去了,就算僧人们极力反对,还是在2009年5月把景区建成开园了。
真假僧人斗法,巨额债务压顶
景区建成后,有人计算法门寺总投资达到了32亿元,而这些钱,几乎都是各种渠道融来的,需要承担高额的利息。最主要的,曲江模式的“旅游搭台,地产唱戏“,在法门寺景区走不通了。
其实也很好理解,曲江模式之前在曲江之所以成功,是因为西安本身具备强大的虹吸能力。在2000年到2010年,又是中国城市化爆发式增长的时点。几乎所有中心城市的新区,都得到了快速发展。但宝鸡扶风县,显然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另外如海南为代表的,旅游地产能成功,是因为当地不可复制的自然条件与气候条件,适合度假游。既然是度假,游客就可以多次前往,并且在当地长时间驻留。有了居住需求,才具备发展房地产的条件。
而以人文风光为代表的陕西,绝大多数属于观光游景点。游客通常长途跋涉后,买票看完了拍几张照片当天就走了。这种地方怎么吸引游客前往置业?
举个简单的例子,王石有消费力,且喜欢爬山。但他肯定不会在喜马拉雅山弄一套别墅吧。
所以说,曲江模式的成功与城市的快速发展,是必要不充分条件,而不是充分不必要条件。
这有点像成功人士的成功学,看上去逻辑自洽。但如果你依照成功学,想复制成功人士的成功之路,很可能会死得很惨。
房子卖不掉,地价就升不起来。
为了挽救局面,景区在二期调整了规划,改卖墓地。不管是阳间的还是阴间的,反正还是不忘初心,想搞房地产项目。
不过墓地的土地财政不能像房地产一样,可以拉高容积率提高土地价值。并且从网上的信息来看,价格也不怎么起得来。看来虽有佛祖舍利坐镇,但紧靠乱哄哄的景区,显得不伦不类,大家并不怎么买账。
房地产靠不住,只有靠景区自己造血了,可实际情况相当感人。
以2011年为例,景区营收1.4亿元,利润400万元。但是,法门寺集团一年所需偿还的借款利息就达1.07亿元,是利润的26.75倍。 按照这个盈利水平来计算,法门寺景区本世纪内是没法收回成本了。
如今门票已经比少林寺还贵了,再涨也说不过去,必须得想法子,变点花样。
其实就在2009年5月9日,法门寺景区开园那天,景区就成立了陕西法门寺慈善基金会。 基金会的核心工作是“劝募”,开园后大批景区工作人员披上僧衣的同时,也背上了KPI。
在景区里,合十舍利塔、几十尊罗汉、菩萨的佛像,一草一木,都可以挂名独家供养。
比如舍利塔供养价一亿,佛像价格在1000-5000万之间,景区内的树木,也被冠以“天树”“地树”的名字,供养价格为一棵每年4800元。
为了照顾没有一掷千金能力的普通游客,景区下沉市场的产品也非常多元化。比如有疑似义乌小商品市场统一进货的金蟾木雕,但经过大师开光后,根据大小不同,价格由数百元到上千元不等。
后院还有个小池塘,你可以买龟放生。不过从池塘大小来看,如果不循环利用,不要多长时间乌龟就会被挤死。
如果你花100元到数千元,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
最便宜的,你只用花20元,就可以在“爱心即时贴”和“功德簿”上留名。
而景区所有人工作人员的收入都和劝募回扣挂钩,包括临时工。回扣点从0.5%到7%不等。顺便提一下,在2013年时候,法门寺慈善基金会的捐赠记录由雅居乐地产集团主席陈卓林保持。2011年,他本打算向基金会捐赠500万元,后又临时追加600万元,共捐赠1100万元。
雅居乐近期也不好过,为了偿债,上月刚发了一笔利息高达20%的夹层融资,融资额8.94亿港元。而下半年,还有100余亿元的境内外债务到期。不知道看在之前陈老板曾经天价布施的份上,佛祖会不会保佑雅居乐度过此劫。
由于法门寺景区坚决贯彻“接待力就是生产力“,法门寺里的真和尚就比较惨了,寺院的香火钱开始骤降。
原因很简单,在经过佛光大道,舍利塔等园区景点的众多功德箱及数位“大师”、“灵砖”的洗礼后,游客基本上愿许完了,孽也消得差不多了。到真正法门寺的时候,除了感觉上自己功德圆满,往往也再掏不出几个钱了。
因为排斥景区,法门寺原本有260多位僧人,后来陆续离开,只剩下几十位。过高的门票,也让真正信佛的居士,不再前来朝拜。 2009年,双方签订三年合同,每个月景区付给法门寺141万元提成。2012年,合约到期,法门寺便不愿续约。
这一年,地方政府大方的表示想把景区送给法门寺, 不过寺院没有答应。
大师就算看不懂财报也明白,当初你们拿咱的名头来赚钱,现在背了几十亿的贷款,又想扔给我们?
更致命的是,由于《南方周末》为代表的媒体,对法门寺景区从筹建到劝募的整个过程扒了个干净,法门寺景区与曲江系声名狼藉。
经过一系列斗争,在2013年,曲江文投退出了管理,由当地政府接手。
同时接手的,还有几十亿债务。
不过最后不管谁接盘,欠的债还是得还。所以还是得延续以前的模式,只是手段没有那么粗暴了。
但是景区的营收,仅能维持基本运营。为了偿还高昂的利息,景区不得不继续贷款融资,最终债务越滚越大。
在2020年之前,有据可查该公司年营收都稳定在1.2亿元左右。到了2019年,全年营收1.17亿。而至2020年却骤降至4433万元,2021年为4800万元。到2022年上半年,则仅剩500万元收入。
疫情之下,收入锐减,借新还旧的老把戏终于玩不下去了。法门寺景区流动和非流动负债合计超过40亿元,而账上货币资金不足1亿元。
从2021年6月开始,因租金偿还违约,法门寺公司陷入多起诉讼,并被查封了大量银行账户、股权等财产。 最后这笔钱,是由承担担保责任的股东宝鸡投资支付,双方达成和解。但在今年,法门寺文化发展又出现了多笔违约逾期,眼见就要撑不住了。
而承担这些债务的主体扶风县,今后将受到什么影响,我们不得而知。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1995年,耿彦波到灵石县担任干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斥5000万巨资修复王家大院。要知道那时候县里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就一亿元。当地人从来没见过哪个官上来就大开大合,搞一个当地根本不存在的旅游业,所以无论体制内还是坊间存在大量的质疑声。
结果证明,这个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的“耿疯子”,他做对了。如今的王家大院,每年为灵石县创造的旅游收入高达数千万。
耿书记也因此成为了眼光独到、敢想敢干的好书记,而当初体制内反对他的,则成了迂腐保守、思想解放程度不够的反面教材。
王家大院的成功,原因有很多:比如修缮过程中尽量保持了王家大院的原始风貌,而不是全盘推倒,新建一个不伦不类的仿古“古城”;运营过程中细水长流,而不是圈起来对游客来一个宰一个竭泽而渔;而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正是国民收入的快速增长,旅游需求的快速爆发的时候,而王家大院,是在一片蓝海中迎合市场,而不是凭空创造了市场需求。
旅游业是典型的幸存者效应很强烈的行业,我们看到的通常都是非常成功的“经典案例”,但背后往往还有数个无人问津的水司楼、关公像。
这些建筑奇迹,并不能像帝国时代游戏中一样,建成在一段时间后自动赢麻。它们大多数除了在修建过程能够给地方带来短暂的GDP和就业,还有在建成之初给当地人带来短暂的新鲜感后,便处于长期的闲置,甚至荒废。
而它们的出现甚至不存在利益输送,为了相关人员趁机分肥捞油水。也许只是某位好大喜功领导的个人爱好,甚至只是单纯的模拟城市爱好者的杰作。
这种荒唐的现象之所以泛滥,是因为经办人通常权责并不对等。
就像职业经理人,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也会100%的争取公司资源,投入到自己力荐的项目。毕竟手里有越多的资源滚动,就有更大的势力。况且成了是自己业绩,失败了最多也只能把他开除了。而留下的烂摊子,由公司还有下一任领导埋单。
在水司楼刷爆网络的时候,大多数局外人,都当成笑话看待。但也有不少当地人民在评论区怒斥:
难道我们就不能拥有好东西吗?
他们也许没有意识到,这些债务都是要还本付息的,最终将成为地方财政的沉重负担,然后波及到每一个人。
2021年,扶风县全年地方财政收入31773万元,仅还完法门寺景区的债务,就得要不吃不喝十余年。在保障必要的基础民生支出和政府有效运转支出的情况下,未来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综合治理工程等,必然都会打折受到冲击。最终,城市的宜居性,必然受到影响。
这一点,可以参考我们的东亚邻居日本。
日本在泡沫时期向府道县发放了大量贷款,在找不到适合产业发展的情况下,下边就把钱投入到了公路桥梁、港湾地域开发以及旅游度假国民福祉设施。1991年总务省会计局统计全国41道府共计有9000个己建成或正在建设 计划中的项目占国土农林面积19.2% 总计划金额高至365兆円,约21.6万亿人民币,也就是人均20万人民币左右,近乎到了疯狂的境地。
在这之后,中小地区的债务问题都十分严重。在泡沫破裂以后,大量的城市破产或走在了破产的边缘。而破产后的城市,将被置于国家的严格管理之下。在财政再建期间,为了开源节流,城市市民的公共福利将被大幅削减,公营住宅租金、水费等公共费用大幅涨价,政府行政服务水平降低,免费服务将被大量削减,收费服务大幅提高。地方公务员薪金减少,人员数量削减。中央政府将采取利息补助、拨款等措施来帮助其恢复财政。整个财政再建的周期将长达数十年。
我们看到的日本服务业近乎自虐的服务态度,某种程度上就是泡沫时代的观光业下超额的债务压垮后,为盘活资产而不得不极度内卷下的产物。
法门寺景区,在广袤的中国,肯定不是最惨的一个。得益于我国长期的经济高速发展,与强有力的转移支付手段,大量的问题被暂时掩盖了。但最后审判日不可能无休无止推迟下去。
在疫情冲击之下,就连没犯什么错,人口经济在2000多县城中处于中等水平,拥有四大古城之一的阆中,为了开源节流,也开始了各种离谱的操作。
未来会有多少城市,会为当初的一时疯狂长期埋单,这个只有生在在这些城市中的人自己才知道。
如果某一天,扶风县的人民发现,当初绚丽的亮化工程消失了,街边的路灯也没有以前亮了。估计他们也会后悔1987年,在地宫中发现宝藏的那一刻。
正如金刚经所说的一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