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骑手交通事故集锦:凌晨4点还常接单 外卖骑手车祸身亡
外卖骑手交通事故集锦:凌晨4点还常接单 外卖骑手车祸身亡陆继春的外甥女陈小笛,起初来杭州进修缝纫,午高峰,也跑起外卖挣外快;年初,在福建跑外卖的孙晨来杭州,和舅舅合租。4个人的“外卖家族”就此形成。跑步送餐的外卖小哥。本报资料图不同的骑手拥有不同的级别,从青铜到王者,游戏里的等级,决定骑手们的现实收入。等级每周更新,提升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接单,每一单加1分,而王者骑士需要在一周内跑完近400份订单。和仅有的加分项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形形色色的减分规则:配送超时减3分,获得差评减5分,取消配送减10分……陆继春通常早上10点出门,一直忙到凌晨一两点。他也曾送过早饭,但身体很快吃不消了。晚高峰前间歇,他会抽空回家,炒一道菜,通常是辣椒炒肉,挖一大勺辣酱,再匀出一些当凌晨的“晚饭”,顺道给车子换上一块新电池。外卖行业似乎拥抱所有人。它不问学历,无关性别,只需要一辆电瓶车、一张健康证明。这似乎也是一张进入城市的通行证。它还意味着,比工业流水线更多自由和
兄弟们看他最后一眼。
“外卖家族”
7月23日,约摸凌晨两点,朦朦胧胧中,睡下铺的孙晨听到,舅舅回来了。接下来,咕咕嘟嘟,水烧开了;窸窸窣窣,包装袋和料包的锡箔纸被撕开;空气里升腾起香精和呈味核苷酸二钠制造出的诱人气味,陆继春吭吭哧哧吸溜着泡面。
“今天单子怎么样?”孙晨问。舅舅报了个将近40的数字。这不出奇。一天38单—40单,是陆继春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值。
不同的骑手拥有不同的级别,从青铜到王者,游戏里的等级,决定骑手们的现实收入。等级每周更新,提升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接单,每一单加1分,而王者骑士需要在一周内跑完近400份订单。和仅有的加分项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形形色色的减分规则:配送超时减3分,获得差评减5分,取消配送减10分……
陆继春通常早上10点出门,一直忙到凌晨一两点。他也曾送过早饭,但身体很快吃不消了。晚高峰前间歇,他会抽空回家,炒一道菜,通常是辣椒炒肉,挖一大勺辣酱,再匀出一些当凌晨的“晚饭”,顺道给车子换上一块新电池。
外卖行业似乎拥抱所有人。它不问学历,无关性别,只需要一辆电瓶车、一张健康证明。这似乎也是一张进入城市的通行证。它还意味着,比工业流水线更多自由和收入。
跑步送餐的外卖小哥。本报资料图
陆继春的外甥女陈小笛,起初来杭州进修缝纫,午高峰,也跑起外卖挣外快;年初,在福建跑外卖的孙晨来杭州,和舅舅合租。4个人的“外卖家族”就此形成。
据平台数据,在杭州,85%的骑手来自农村;7%的骑手为女性,她们中很多人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这个群体的平均年龄只有29岁。
陆继春带孙晨,在丰潭路政苑附近蹲守。他倚着电动车点上一根烟,国产手机里,外卖订单不断响起。他挺得意,说这里单子多。他还教孙晨,一定要找开阔地方,信号快,抢单,也是拼手速。
陆继春比小辈们要拼命得多。他一个月只休息一天,逢雨天,孙晨在家赖着,舅舅套好雨衣,坚持骑上车,说雨天配送费更高;陈洋借宿,不止一次见过,舅舅凌晨4点才归来。
偶尔,送外卖的4个人,会在路上不期而遇。来不及寒暄,相互的一句“骑车注意”飘散在风中,他们擦肩而过。
亲情的慰藉
你也许见过陆继春。那个在你“葛优躺”时,带着奶茶炸鸡和麻辣烫来敲门,祝你好胃口的,可能是他;那个在截单前一分钟气喘吁吁打来电话,问你能不能先点“已送达”的,可能是他;那些在街上与你擦肩而过,身穿一件件蓝白、黄黑相间制服,一骑绝尘的,是一个个“陆继春”。
即使有时因为车坏了,要推着走上10公里,陆继春依然咬紧牙关。来不及伤感或喟叹生活多艰,有些人光是为了活着,便已经需要用尽力气。但他依然想用辛勤为自己挣得尊严,这也是一种体面。
亲人间相互安慰。
在杭州,陆继春渐渐安稳下来。今年回乡,陆继春换上西装,领带笔挺,皮鞋锃亮,兜里揣着25元一包的芙蓉王香烟——平时,他只舍得抽10元一包的“红白沙”,干干净净地出现在老家人面前。素日,他没机会这样打扮自己。四姐觉得,他穿上西装就像换了一个人,帅气、年轻、春风得意。
但他依然没有爱情,没有家庭。一眨眼,又从不惑之年到知天命的年纪,当落寞被他人的团圆映照放大,他也懂得如何娴熟地控制情绪。尽管只距离姐姐家200米,他往往加快脚步,去小摊吃一份盖浇饭,或者“嗦”碗粉。而所有心疼他的小辈,都能从他脸上,发现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
他在杭州待得更自在,虽然,只有在姐姐们来探望,他才愿意放自己假,去看一看西湖。在这座离家千里的陌生城市,他拥有3个风雨同路的亲人和“同行”,他们依然慰藉着他。
2018年5月,陆继春和陈小笛策划一场“出逃”。那是陆继春短暂的51年人生中,难得的高光时刻。没有人催单,不用赶路,舅舅和外甥女骑上送外卖的电动车,保温箱被从后座卸下,放在脚边,里面不再是一分钟都耽误不得的食物——如果是汤面,会格外诚惶诚恐,害怕汤汁溅出、面条成坨而收到差评——而是简单的几身换洗衣服。
一辆电动车的两块锂电池充满电,可以跑100多公里。兴之所至,他们看到哪里风景好,就停下来:太湖边的亭子空无一人,湿润的风徐徐吹来;一个房地产商的华东总部大楼,被立体绿植装点一新,陆继春拍下来,说,有这样一栋房子就好了;有天突降暴雨,他们躲进一户种香菇的棚子下,看着椴木上一丛丛“小耳朵”,入了迷。和所有旅行经验还不太足的人一样,他们热衷拍下那些“有字的”招牌:南京大学、夫子庙、朝天宫……20多天,这对舅舅和外甥女才结束旅程。
和家人在一起(右一为陆继春)
“生命的礼物”
一个普通人要以怎样的方式,证明自己在世上活过。极少人会为平凡著书立说,歌功颂德。普通人最后留下的,可能是一块墓碑、一个孩子,一些照片。显而易见,他们的名字终将被抹平,对抗遗忘,是很难很难的。
陆家人咨询很多个医院的脑外科专家,最终获得令人失望的结果。他们每天去看看陆继春,和他说话,摸摸他,“为什么你会遇到这种事?”热泪落在他手臂。
从医生口中,家属们被劝说器官捐献。这个曾听说的名词,像陆继春的死亡噩耗一样突然扑来。
通常来说,脑死亡患者,相较心死亡者,器官质量更高。浙江省红十字会器官捐献协调员、浙医二院器官组织获取办公室的凌晖说,这是一份生命的礼物。下意识地,几个姐妹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不想陆继春的最后一程受更多的苦。
家人签署器官捐献意向书
2018年,中国的百万人口器官捐献率达到6.8%,这个数据已经是2010年的226倍,但受制于技术壁垒、传统观念、人才缺口……依然供不应求。通俗意义上,人们认为捐献意味着崇高;但某种程度上,崇高也是一种“邻避效应”:人们会在嘴上赞美敬仰,但在心里打个破折号——但是,最好由他人完成这项崇高。在凌晖过去的经验里,遭遇失败和冷眼是常态。
陆继春的人生,被放在天平上重新打量。因为短暂的年岁和漫长的孤独,此刻更让人觉得不甘与不值。器官和组织捐献,眼下看起来就是最好的延续,“就好像他的眼睛还在眨、他的心脏还在跳,”四姐陆素珍说。哪怕不知道是谁,生活在哪一个角落。
1个受体背后,就是1个家庭。家人们想,某种程度上,那些家庭也好像是陆继春的“家庭”一样。那些重获健康的身体,将代替他继续人间烟火,以及给予他未曾有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