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先生集(吴佩孚种种举措加速派系分化)
吴佩孚先生集(吴佩孚种种举措加速派系分化)当时的督军等于一省的小皇帝。可是自从吴“虎踞”洛阳以来,“河南王”就变成了住在矮屋下的小媳妇儿了。赵倜、冯玉祥都因不甘心做小媳妇而被吴撵走。张福来做了多年的小媳妇,理应受得了,可是这位“婆婆”实在管得太严太紧,管得他透不过气来。一九二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农历三月初七日)为吴的五十诞辰,事前吴在报上登载谢寿启事,张福来觉得自己多年的老上司,近在咫尺之地,万无不去拜寿之理。当他到洛阳时,吴睁着一双怪眼问他前来做什么。他谨肃地回答说:“特来恭祝大帅千秋”。吴就声色俱厉地骂道:“你没有看见过我的启事?你有工夫来拜寿,为什么不抽出工夫来教管你的兄弟?你的兄弟比赵三麻子有什么两样?”当时有很多人在座,骂得这位堂堂督理汗流浃背,无地自容。他退下来找到吴的参谋长李济臣痛哭流涕地说:“大帅不给我留一点面子,我不能再干下去了。”吴对自己的直属部下,更加像主人对待奴才一样,往往不为他们稍留余地。萧耀南做了湖北督军
曹锟未做总统时,当然是个威风凛凛的人物,而跨入新华宫不久,就开始尝到了以前历届总统所尝到的各种苦味,如兵不能裁、督不能废、军饷无法应付、财政无从整理等等。他不但不能统一全国,而且不能统一直系内部。他的号令莫说不能行之于奉、皖各系和西南军阀所占领的区域内,就是在直系范围下的各省,也都有格格不入之势。北洋派元老王士珍看了这些情况,曾经意味深长地叹息着说:“如果要害人,最好是请他当总统”。曹自己也向手下人大发牢骚:“你们一定要捧我上台,却是叫我来活受罪”!
在直系诸将论功行赏的问题上,曹锟也尝到了左右做人难的苦处。他的两个不成材的兄弟,曹锐想回任直隶省长,曹锳想升任直隶督军,直隶省议会却要求北京政府裁撤直鲁豫巡阅使、直隶督军两职。十月二十一日,曹锟任命贿选中立过大功的王承斌为直隶军务督理。但直鲁豫巡阅使的问题一时难于解决。这个地位肯定地应由直系首屈一指的大将吴佩孚来继承,可是吴已经成为直系内部群起而攻的对象,津、保政客建议派吴为七省经略使,叫他移驻汉口,专管对付南方,不许过问北京政府的事情。吴是曹锟手中的一张王牌,不可能把他一脚踢开,因此十一月十一日仍然任为直鲁豫巡阅使,同日任命齐燮元为苏皖赣巡阅使,萧耀南为两湖巡阅使,王承斌兼任直鲁豫巡阅副使。十四日又提升王怀庆、冯玉祥、王承斌、齐燮元、萧耀南、阎锡山六人为上将军。这样一来,全国纷纷议论,在曹锟自己所颁布的“宪法”上,并无巡阅使这一官制,而在一天之内发表三、四个巡阅使,显然是一种违反宪法的行为。上将军以前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而在一天之内发表六个上将军,于是上将军也成为“关内侯、滥羊头”了。
吴佩孚自命为曹锟的长子,言外大有“父亲年老,长子当权”之意。可是众家兄弟都讨厌这个大权独揽、目无余子的“大哥”,因此这一家子经常发生争吵不和的事情。当时直系外部有反对直系的“三角同盟”,而直系内部也有冯玉祥、王承斌、齐燮元结合起来以反对吴佩孚为目的的“三角同盟”。这个同盟大大加速了直系势力的衰退和灭亡。
直奉战争时期,冯玉祥立过大功,吴佩孚却存有猜忌之心,把他从河南调开,给他一个没有地盘和有职无权的陆军检阅使名义,冯如何受得了!后来北京政府改任冯为西北边防督办,却又受到新疆督军杨增新的反对,而陕、甘两省的情况也很复杂,这仍然是个有名无实的空衔,冯迄未就职。曹锟上台后,打算给他一个地盘,也因阻力重重没有办到。吴、冯两人曾经结盟为兄弟,冯又与吴的亲家张绍曾结为亲家(都是一九二三年八、九月间的事情),但是这些关系不能弥补双方因争权夺利而引起的裂痕。一九二四年二月,曹锟想尽种种办法拉拢冯,因为除吴而外,冯的兵力在直系诸将中最为强大,吴、冯不和是直系内部的一个致命之伤。但是这些办法并未产生效果。
王承斌早已见疑于吴佩孚。由于他竭力拉拢津、保政客,并在贿选时期亲自扮演过劫车夺印这样一个可耻的角色,才取得了直隶督理的地位。但是,驻防榆关的第十五师师长彭寿莘、驻防芦台的第九师师长董政国都直接听命于“吴大帅”,而不把这位督理放在眼下。吴佩孚还想调王为河南督理以便就近加以监视。吴的重重压力使王受不了,曾经对客大发牢骚:“老马为主人效驰驱有年,现已不被信任,应当知难而退了”。又说:“我是奉天人,就疑心我通奉,然则总统和张作霖为儿女亲家,岂不也是通奉!”
齐燮元本不属于曹锟的直接系统,由于他报效过巨额军费和贿选经费,他所处的地位又很重要,也受曹锟的重视。前面说过,在江浙问题上他和吴佩孚有过一段不愉快的过程。随后他保荐陈调元为江西督军,曹锟又要请教吴,吴认为蔡成勋不宜撤换因而作罢。这件事情使齐大为不平,骂吴以直鲁豫巡阅使而干涉苏皖赣巡阅使的职权,真是太不讲理了。此外还有一件海军争端也牵涉到吴、齐两人的关系。驻粤海军舰队司令温树德投降北方后,十二月二十一日率领海圻、海琛、肇和、永翔、同安等舰驶赴青岛、烟台,他的部属强占烟台海军营地,引起海军总司令杜锡珪的不满。温投降北方前,吴许以不受海军总司令的节制,此时便保荐他为渤海舰队司令,直接隶属北京政府。这一事件又与杜的职权有关。以前川湘之役和直奉之役,杜率领海军奋勇助战,他埋怨吴不应当采取过河拆桥的手段,更反对其破坏海军系统的行为,因此忿而辞职。海军总司令部设在南京,齐的态度完全站在杜的一边,杜、温之争演进而为吴、齐之争,使曹锟难于处理。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二日,曹锟派温为渤海舰队司令,吴终于占了上风,这个问题在吴、齐两人的关系上也增加了一道黯淡的阴影。
吴调陕军胡景翼师进攻广东,胡不愿对南方作战,迟迟不肯开拔,引起吴的不满。一九二四年四月,胡到洛阳拜寿时,有人告以“大帅将以通奉的罪名把你扣留起来”,吓得胡仓皇逃往天津,并且通电解释误会。这件事后来虽无下文,但吴又多了一个暗中怀恨的敌人。
吴对自己的直属部下,更加像主人对待奴才一样,往往不为他们稍留余地。萧耀南做了湖北督军,所用秘书长和参谋长都被吴撤换掉,新派来的参谋长张联棻实际上是派来作监军的,当然不把督军放在眼下。一天,萧愁眉苦脸地对张说:“馥馨大哥:我名义上是督军,事实上你是我的大哥,一切事情你去作主好了,不必问我。”现在萧又上升为巡阅使了,可是吴以直鲁豫巡阅使而节制两湖巡阅使,一道道的命令连珠般发下来,把湖北当作个人私产,当作搜刮军饷和供给军火的基地。有时供应稍迟,吴就大发雷霆,要把肯听话的张福来调到湖北来,吓得萧亲自到洛阳谢罪,才得保全位置。
当时的督军等于一省的小皇帝。可是自从吴“虎踞”洛阳以来,“河南王”就变成了住在矮屋下的小媳妇儿了。赵倜、冯玉祥都因不甘心做小媳妇而被吴撵走。张福来做了多年的小媳妇,理应受得了,可是这位“婆婆”实在管得太严太紧,管得他透不过气来。一九二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农历三月初七日)为吴的五十诞辰,事前吴在报上登载谢寿启事,张福来觉得自己多年的老上司,近在咫尺之地,万无不去拜寿之理。当他到洛阳时,吴睁着一双怪眼问他前来做什么。他谨肃地回答说:“特来恭祝大帅千秋”。吴就声色俱厉地骂道:“你没有看见过我的启事?你有工夫来拜寿,为什么不抽出工夫来教管你的兄弟?你的兄弟比赵三麻子有什么两样?”当时有很多人在座,骂得这位堂堂督理汗流浃背,无地自容。他退下来找到吴的参谋长李济臣痛哭流涕地说:“大帅不给我留一点面子,我不能再干下去了。”
吴又派参谋长李济臣兼任河南省长和河南军务帮办等职,并将省长公署迁到洛阳,因此开封督理公署成为一座空无所有的冷庙,坐在冷庙里的“河南王”成为一个无人供奉香火的菩萨。这样的口子张福来实在过不下去了,一九二四年二月十七日以贺年为名,跑到北京哭诉于曹锟之前,说他实在干不下去,愿意辞职下台。曹锟着实安慰一番,答应打电报叫吴佩孚仍将省长公署迁回开封。从这件事情看起来,一个跟随多年的百依百顺的奴才,尚且受到这样冷酷的待遇,大将军的威风可想而知。
吴佩孚屡次宣言“不干政”,他在洛阳只管练兵,作好统一全国的准备。可是他干起政来比任何一个军阀都厉害,一切用人行政不经过他点头就休想办得通。他不是什么直鲁豫巡阅使,而是高出一切的“太上政府”。他完全继承了他的前辈袁世凯、段祺瑞的军事专政地位和武力统一政策,但是所采取的专政形式有所不同:袁所采取的是总统制,段所采取的是内阁制,他所采取的却是以地方而遥控中央的巡阅使制。曹锟做总统前,曾经和他发生过关于权利地位的矛盾,现在却又回复了“你即是我,我即是你”的密切关系。这是当时的客观形势所决定的。因为当时直系“和奉”“和皖”的计划都失败了,看上去“反直同盟”的联合进攻最后是不可避免的,而吴在历年内战中享有“常胜将军”的盛名,直系的最大兵力也仍然掌握在他的手中。曹锟是个贪图个人享受的懒汉,需要有这样一个包打包唱的人替他撑持场面。因此,尽管津、保政客和直系诸将经常前来告状诉苦,也不能动摇他对吴的信任。这就是吴之所以形成“太上政府”的原因。
吴的咄咄逼人的态度,有时也加在曹锟的身上。他曾公开表示:“北京的空气太龌龊了,应当把总统府迁移到保定来,内阁、国会却可以留在北京不动”。一九二四年年初,他保荐高恩洪为胶澳商埠督办,高是曹锟深恶痛绝的一个人,心中大不痛快,他叫着吴的名字悻悻地说道:“吴佩孚,吴子玉,你保举别人都可以,保举这个人却办不到。”吴马上打来电报说:“我之信任高恩洪,犹元首之信任我也。”于是曹锟无话可说,于三月十八日乖乖地发表了任命高恩洪为胶澳商埠督办的命令。
一九二四年年初,吴提出所谓统一军权于中央的建议——各省巡阅使、督军一律不得兼任师长,所兼师长一职须由中央派人接任,各师均改归陆军部直辖。这对各省军阀说来,是从半空云里打下来的一个霹雳:这些军政大员所恃以保持其权力地位的,就是手中掌握的兵权,如果交出师长,就将成为赤手空拳的光杆。吴提出这个建议,正是要解除他们的兵权,以便加强中央的军事集权,而这个中央却又控制在吴的手里,实际上也就是要把各省兵权都交在他个人的手里。这个计划害得各省军阀像哑子吃黄连一样,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却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来。当然,他们对于自己的利害得失是不会不动脑筋的,随后山东督理郑士琦、河南督理张福来都回答北京政府说,他们愿意不做督理而保留师长的地位。他们就是耍这个手法来反“将”北京政府一“军”的。但吴对这个计划志在必行,并且深得曹锟的赞同,因此北京政府先后下令解除萧耀南所兼第二十五师师长,以陈嘉谟继任;解除王承斌所兼第二十三师师长,以王维城继任(以上二月二十八日);解除陆锦所兼第九师师长,以董政国调升(三月十日);解除张福来所兼第二十四师师长,以杨清臣调升(三月二十日);解除马联甲所兼安徽第一混成旅旅长,以张克瑶继任(四月二日);解除郑士琦所兼第五师师长,以孙宗先继任(五月八日)。以上新任师长,除个别系由别处调升者外,大多是由本师的旅长提升起来的,因此各省军阀无法鼓动部下反对北京政府的命令。但是执行这个计划也不是没有遇到阻力的。吴佩孚自己是山东人,而又身为直鲁豫巡阅使,因此决定先从山东入手。由于郑士琦愿意舍督理而留师长,他就以巡阅使的身份召集第五师团长以上军官,轮流到洛阳“听训”,郑敢怒而不敢言。这批受训军官回到山东后,郑也召集他们训话一次,在训话中强调“安徽人必须团结起来,才不致受人宰割”(郑属于皖系,第五师官兵大多为安徽人),言下放声大哭。吴也害怕激成事变,原来决定调升靠拢自己的山东人潘鸿钧为第五师师长,临时改派第五师旅长孙宗先继任,而吴自己在山东设立巡阅使行署的计划,也就无形打消了。其次,第九师师长陆锦兼任陆军总长、公府军事处处长等职(只有陆锦一人不是督理),是曹锟身边的红人,吴费了很大气力才说服曹锟而把陆锦的师长兼职解除。再次,这个计划的主要目的,是将各师改归北京政府直辖,可以调来调去,这样才能改变各省军阀拥兵自卫的局势。可是在执行计划的时候,各省军阀坚决要求各该师仍须留驻本省并受本人的节制,这两个条件与部属的利益完全一致(部属可以成为督理的候补者),北京政府和吴佩孚只得让步,予以同意。其实,这个计划并不新奇,就是以前袁世凯采用过的拉下层、挤上层的老办法。后来蒋介石也正是采用这个办法来分化对手,以加强其统治力的。这个办法助长了各省军阀朝秦暮楚、“以下犯上”的风气,对于军事独裁者来说,实际上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在更换师长的过程中,齐燮元所兼第六师师长、冯玉祥所兼第十一师师长,由于他们的态度非常坚决,北京政府只能置而不问。吴佩孚也不得不假惺惺地电请解除自己所兼的第三师师长。曹锟立刻打来回电,认为吴在洛阳练兵,情况有所不同,未便同案办理。其实,除第三师外,吴在洛阳还拥有学兵团、幼年兵团、讲武堂、军官讲习所、铁甲车队、炸弹队、飞行队等等,还有巩县兵工厂、汉阳兵工厂为其扩张武力的有力工具。他和袁世凯组织模范团、段祺瑞组织边防军一模一样,正在加紧训练子弟兵作为个人军事独裁的政治资本。这些做法,使各省直系军阀无不侧目而视,他的地位更孤立了。
北京政府一面夺去各省军阀所兼的师长职务,另一方面却又加派他们兼任省长,如马联甲兼任安徽省长、蔡成勋兼任江西省长、萧耀南兼任湖北省长等等。这比黎元洪时期所提倡的“军民分治”又大大倒退了一步。
这个时期,曹锟的耳根子里充满着控诉吴佩孚的声音。曹替吴解释说:“子玉就是好喝酒,容易动肝火,我要劝他少喝几杯黄汤。”
津、保政客一面采取“联奉制吴”的策略,一面还想捧齐燮元做副总统,让他压在吴的头上,而齐也就野心勃勃地想援引以前江苏督军冯国璋兼任副总统的前例,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副总统规定必须年满四十才能当选,他就在南京大做其四旬整寿,而他的年龄却只有三十九岁。他又发起在南京召开“巡检高级会议”,除吴(直鲁豫巡阅使)、齐(苏皖赣巡阅使)、萧(两湖巡阅使)、冯(陆军检阅使)而外,王承斌以直鲁豫巡阅副使的资格亦得参加。这个建议的目的,在于造成以多数压倒少数的局势,打破“大哥当家”的特权,让众家兄弟以平等资格共同管理“家务”。曹锟也赞成召开这样一个会议来统一直系内部,并要亲身参加,主张这个会议改在北京召开。但是,吴佩孚借口反对召集类似“督军团”的会议,表示不愿参加,因此会议没有开成。
由于吴佩孚恃有曹锟的支持,直系内部的“三角同盟”扳他不倒,于是一九二四年五月间,王承斌、冯玉祥、齐燮元先后提出辞职,想用“同盟罢工”的手段来扳倒吴。吴看见风色不对,也一度表示辞职,以平众怒。急得曹锟搓手踩脚地说:“好,要不干咱们大家都不干!”以上情况,说明直系不待外力进攻,本身已有分崩离析之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