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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浪里白条”老兄贴的照片是冬日拍的。古槐已“冬眠”,但树根盘根错节,破土兀立,粗壮遒劲,像龙的巨爪一样死死地抓住地面。粗大的树干苍然虬劲,树干中间已形成了树洞,生生地把偌大的树干自中间劈了开来。其中一幅远景照片,远远望去,像俩位苍老的恋人相依相偎,似鸳鸯苍龙在旋即腾飞。根部有两株发出的小的枝杈,像他们的孩子。树皮凹凸不平,皲裂沧然,斑剥若龙鳞,亦如历尽沧桑的老人脸上的皱纹;碗大的树结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树干上。无数的光秃秃的树杈、树枝、树梢弯弯曲曲地在空中蔓延开来。“浪里白条”还写到:其中有一枝伸向东南的粗大的树枝似乎不堪重负垂到了地面,随时都可能有“壮士断臂”的危险。令我惊讶的是有一张照片里树根前有一眼浅井,周遭用石块砌成。古槐我是有印象的,可那眼井在我的记忆里却成了空白。心中兀自掐指一算,自己竟与家乡的古槐离别了二十多年,虽然我与她的距离不过是区区十多公里。瞬间鼻子一酸,麻麻的眼泪神经拨动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1)

“千年古槐,历尽沧桑;生生不息,守候北望。”这是我在一论坛里看到的一位未曾谋面的老乡的帖子。令我惊讶的是,他拍的一颗古老槐树竟然是我家乡的那颗古槐。

寥寥几字,突然勾起了我无尽的乡愁与童年的回忆。

这位老乡帖子题目叫“北望古槐”。北望是我生我养我的故乡。

这位老乡是位老钓友,未曾谋面,网名叫“浪里白条”,只是从钓友口中说起过他。他喜欢发些钓鱼文章,我经常浏览到他的论坛帖子。

他的家乡与我的家乡不远,二里之隔。俩村之间可埋葬着一位历史上著名的人物:徂徕先生——石介。不过,石介暮毁于文革,现今遗迹已荡然无存。据老人们讲,文革前石阶暮还占地二十亩,周围松柏苍翠。每想起这些,心中不免心痛无奈。

这位文采与理学不亚于欧阳修的石介先生可是徂徕人的骄傲,他的墓志铭还是欧阳修亲自撰写的。不过,要写这位文学大家,那可是不能三言两语一两笔就能概括的。既然写古槐,那我就暂且搁笔,以后慢慢地静下心来再写吧!就让我暂且压抑住对这位大家的敬仰之情吧!

北望是我的家乡名字。每想到家乡的名字我就会想到陆游的那句“北望中原泪满巾”的诗句。有时,我常常怀疑家乡的村庄是不是宋元时代的贵族逃亡到这里建的,起了这么个忧伤满地的名字:北方江山落入敌手,只能心里时时地怀着“江山北望”的惆怅。谁知道呢?历史的民间总是埋在荒漠里,变成了一粒粒的黄沙,留下来的故事总是高高在上的上层建筑的统治者们。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2)

“浪里白条”老兄贴的照片是冬日拍的。古槐已“冬眠”,但树根盘根错节,破土兀立,粗壮遒劲,像龙的巨爪一样死死地抓住地面。粗大的树干苍然虬劲,树干中间已形成了树洞,生生地把偌大的树干自中间劈了开来。其中一幅远景照片,远远望去,像俩位苍老的恋人相依相偎,似鸳鸯苍龙在旋即腾飞。根部有两株发出的小的枝杈,像他们的孩子。树皮凹凸不平,皲裂沧然,斑剥若龙鳞,亦如历尽沧桑的老人脸上的皱纹;碗大的树结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树干上。无数的光秃秃的树杈、树枝、树梢弯弯曲曲地在空中蔓延开来。“浪里白条”还写到:其中有一枝伸向东南的粗大的树枝似乎不堪重负垂到了地面,随时都可能有“壮士断臂”的危险。令我惊讶的是有一张照片里树根前有一眼浅井,周遭用石块砌成。古槐我是有印象的,可那眼井在我的记忆里却成了空白。心中兀自掐指一算,自己竟与家乡的古槐离别了二十多年,虽然我与她的距离不过是区区十多公里。瞬间鼻子一酸,麻麻的眼泪神经拨动出两颗滚烫的热泪。中华民族是讲究有“根”的,认祖归根、寻根问祖、叶落归根,自从我“逃离”了故土,我的“根”竟也模糊起来。而在外漂泊挣扎的我又如何去寻找我的“根”呢?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3)

望着这几张照片,呆呆地怔了许久。古槐周围已没了村舍,旁边相伴的全是白色的蔬菜大棚,光秃秃地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寂寥萧瑟,满目苍凉。似乎没有人去关注她,而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言地有力地站在大地上,用苍老的眼睛注视着人世间的千年沧桑变换,斗转星移。看着照片上的古槐,心里不断地问自己:这是我家乡的那颗硕壮沧桑的古槐吗?竟然如此的陌生,是我变了?还是古槐变了?

我的记忆飘扬起来,飞向了既近又遥远的时空岁月。人是奇怪的物种。童年的时光总是让人留恋,记忆永远无法抹去,随着时间之流展开了一个个孩子混沌未开的心灵,并连接着一个个成长的故事,集成了一本本厚厚的永远也翻不烂的书,伴着岁月的流逝,令人不断地咀嚼、颤抖、回味、惆怅、遐想、忧伤……尤其是童年生活在乡野间的人。乡村的生活总有不断的汩汩流淌的接地气的温暖与深刻。可惜,这种温暖与深刻正在渐行渐杳,离我们远去、消失,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了无生烟的村庄。经济的发展,城镇化的加速,正在慢慢地吞噬着农村的生活与思想。或许,终有一天,这种古朴厚重的理想浪漫的自然恬淡的朴实无华的乡土慢生活只能在古书里去找寻了。

人类似乎总是向往着追逐着创造着繁华,可繁华过后呢?

我不是科学家,更不是什么预言家,这种超现实的思想去留给他们吧!我只能把自己埋在回忆里聊以自慰!做为微尘一粒,只能本本分分地安分守己地做人,偶尔在人生的角落里感叹着岁月如斯的流逝及生命的脆弱与坚强。

这个叫做“北望”的村庄,是我儿时生活的全部,虽没有江南水乡的秀美,却也有山清水秀的灵气。

北望村东依岩岩的徂徕山,西傍汤汤的汶水。上高中之前,我的生活全部在这里。以后的日子,悠忽的岁月在栖栖默默的日子里苟延残喘着,恓惶无助得像个灵魂飘荡的游子。人生弹指一刹那,一睁眼,挥之不去的还是魂牵梦绕的家乡——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亲人,家乡的根,家乡的一切……

自从看到论坛里的家乡的那颗古槐树,整日如同丢魂似的惶坐不安。终于在五一时,按捺不住地骑上车子,出逃似的离开了汽车开得像牛车的繁华都市,去寻找心灵的栖所与宁静。

一路上,无暇顾及左右,满脑子尽是儿时的画面,犹如幻灯片闪回在我的脑海里。

自记事起,我依稀记得是生活在祖上的老房子里,出家门往西几十步出胡同口就是村中的中心街区。横贯南北的中心街两旁村舍林立,树木遮天。正对着家的胡同口西边就有一颗树冠如席的参天的大槐树,槐树紧挨着一户人家的大门口。清晰地记得那家门口有两座高高的石台阶,两边长长的倾斜的石板表面被嬉戏的顽童们磨得锃亮如镜,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屁股沟的痕迹,在无言地诉说着岁月的苍老。每当炎炎的夏日,农闲的大人们坐在槐树底下纳凉。老人们休闲地吸着旱烟袋,摇着芭蕉似的蒲扇,啜吸一口闲茶,脸上沟壑似的皱纹跳动着,在散漫的时光里相互诉说着悠悠的岁月;而婶婶大娘们坐在阴凉的槐树下纳着永远纳不完的鞋底,时不时地抬起手中的针在自己的头皮上蹭着,脸上时而大笑,时而惊讶,夸张地诉说着家长里短;也有上了年纪的勤劳的妇女们在大槐树底下铺张篾席,在篾席上认真地套着换洗的被褥。

“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桐大槐树,问我老家在哪里?大槐树下老鸹窝。”我是坐在这个大槐树底下听到这个故事的。当槐树底下的老人们讲到凡是自那个叫“洪桐槐树”底下迁来的人的后代小脚拇指的指甲盖都是两半的时候,我就自然地掰着自己的小脚趾头去寻看,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趾甲竟也是两半的。幼小的我深信不疑地相信自己的祖先就是那个叫“山西洪洞县”的地方而来的,心里暗暗地发誓长大后一定去那里看看,去看那颗在我心里与这里同样的大槐树,去看大槐树下的老鸹窝,去寻找祖先的痕迹。却不知那里离家乡竟千里迢迢,路途遥远,非一日能到达。长大后,读到了明朝,知道了朱元璋,知道了“解手、倒背手”的来历,知道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史诗般的民族苦难大迁徙。而山西洪洞县的那颗惊世骇俗的令华夏儿女们梦萦的大槐树,至今也没有去看过。

记忆中的这颗大槐树边上有一条直直的胡同,出胡同口穿过自留地,走不远就是滚滚流淌了几千年的汶河。每当夏天来临,这条胡同里就会留下孩子们的无数的脚印与笑声。穿过这条胡同,去清澈的河里寻找欢乐,寻找凉爽,在河里嬉戏玩耍、摸鱼捞虾、追逐玩乐,光着屁股一呆就是一天。这可是属于那时的孩子们的天下最美的乐园。

是这颗古槐树吗?我无法确定。虽然春节走亲戚的时候回过家乡,可家乡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老村区大都搬迁到东边新修公路的附近。离开家乡,生活在城市里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老村区,只听说那里变成了蔬菜种植区。直到现在,看到了古槐的照片才想起了儿时的岁月。老村区的祖屋在我六七岁时给了二叔。父亲在新村区要了块地方,亲自盖起了一处院落。依稀记得当时的新村区是那么得荒凉。以后的岁月里,二叔当兵复员后留在了外地,把祖屋卖给了堂叔;父亲离世后,姐姐几年后成了家,母亲随兄长住在了城市,我也漂在了城里。随后村里的房子被家人三千元卖掉了。家乡彻底没了落脚的地方,似乎也断了家乡的根,可心中的根永远也割不断,伴着理还乱的乡愁。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4)

往事如烟,柳絮曼舞,心如飞箭,不知不觉,远远地望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乡的村庄。我加快了速度,直接地奔向了新村下的老村的方向。

原来的家乡早已物是人非,人去屋空,青砖白墙变成了钢筋水泥。我努力地搜寻着残存的记忆,找到了老村的中心街。中心街西面的房屋没有了,变成了大片连绵的蔬菜大棚;街东面只剩下几处破旧的房屋与院子,有的已经坍圮无人居住,廖瑟寂静。童年的记忆已不复存在,村庄失去了原来生机勃勃、袅袅炊烟的样子。街道两旁已没有了一颗大树,街道上阒静空无一人。我像外乡人一样,在街上来回走着,怎么也找不到那颗古槐。一处矮矮的石墙院子里,一条不大的黄狗扒在紧闭的柴门上朝我狂吠着,不欢迎似地驱赶着我这个“外乡人”,心情不免失落起来,暗暗地骂了黄狗一句:狗眼看人低。可人眼又何曾高呢?

此时,远远地看见自北面走来一人,不一会儿来到了我的跟前。是位老者,他不时地打量着我。我怯怯地迎上前去想与他打听古槐的位置。他还是不住地打量着我,突然冒出一句:“你……你……是宗田(父亲的名字)表叔家的老二吧!”我愣了一下,答道:“嗯!是啊!您是……”“你不认得俺了,俺就在你家原来老房子的后面不远,按理你得叫俺表哥哩!嗨!都长这么大了,不仔细认还真认不出哩!原来你在家的时候才这么高。”他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我尴尬地说:“是啊!几十年了,我也认不出您了。”心里想着,儿时许多村里人的记忆早已忘得无影无踪了,除了不多的几位亲戚和记忆深刻的邻居,原来村中人们的名字与模样已彻底地无从记起。我连忙掏出烟,打开拿出一颗递给他。他接过去一边点烟一边说:“你这是下来干么?”“我这不是来看看这里原来的那颗大槐树,找了几圈怎么也找不到。”“哦!大槐树啊!在前面大棚里,从中间那个电线杆子走进去,穿过三个大棚就到了。”望着他指的方向,我疑惑的问道:“不对啊!不是在这条街的中间西边一处人家门前来吗?”“噢!那颗,早就拆房子时杀了,咱村里有好几颗大槐树,现在就剩下这一颗了。”我连忙掏出手机,打开从论坛里下载的那几张古槐的照片递到他眼前问他:“是这颗吗?”他看了一眼,点头答道:“对、对、对,是这颗,这是蒋家井的那颗。”接着又热心地说:“走吧!俺领着你去吧!正好俺也到棚里干活。”“那麻烦表哥了。”我答谢道。

我跟着这位“陌生”的老表哥,不断地向他打听着这一片的情况。这里有人有钱的人家大都拆迁搬到上面的新村区,盖起了混凝土的新房;也有年轻人搬进了家里给买的村里盖的楼房里;还有的人家在城里工作住进了城市里,只剩下了几户年迈的老人不愿搬迁。村里的干部也撵不动这些老人,孤独的守望着老村。

穿过几条迷宫似的田埂路,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不大的空地。一颗状如天伞的大槐树惊现在我的面前,似一位仙骨的老人孤独地站在白色的大棚间,历尽沧桑,沉默不语。

我转头好奇地问表哥:“为啥唯独这颗被保留下来呢?”

“哎!这颗是有人挡着才留了下来,也是数这颗最老,主要的是这颗树被日本鬼子烧过。”表哥有些无奈地答道。

“啊!咋回事?被鬼子烧过?”我惊诧地问。

“俺也是听以前老人们说的。以前打仗时(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进村搜人,发现了藏在这树洞里的三四个人,一气之下点火烧了树。不知咋的,鬼子走后,烧了一会儿就灭了,之后不久,树叶全部落了,村里人以为老树死了,可是过了一年又活了过来,一直到现在。咱村的人就认为这是神树。”

我惊异地听着,如同真的是一个外乡人。我不断地苦搜着儿时的记忆,可脑海里一点也想不起来关于这颗记忆错乱的神树的故事。是我记忆力衰退了?还是小时候熟视无睹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心里不自觉地对自己懊恼悔恨起来。我对表哥说道:“谢谢你了!你去忙吧!不耽误你了,我在这里看会儿。”表哥客气地说了句客套话转身向自己的地里走去了。

我急切地走近大槐树,来到粗壮宽大的树干前。巨大的树干虬曲苍老,表面缠满了岁月年轮的皱纹。树干南北粗大,朝东的方向自地面起一米多处分开了,分别朝向南北生长;朝西的树干已枯蠹中空,生生地将树干分解成了两半,奋力地伸展着岁月悲怆的历史造型。树洞里安放着一个水泥板桌,上面摆着两个金色的廉价小香炉,用红绸围着。诺大的中间树洞真的可以容下四五个人。想着刚才表哥讲的故事,这千年的生命竟也与那场可恶可恨的华夏民族遭受的惨痛战争联系起来,竟也被“畜生”蹂躏,遂对这颗古树产生了深深地敬意与心痛。想起一次对儿子说起老家里的一个橱子被当年日本鬼子用刺刀戳了个洞时,儿子竟嬉皮笑脸地回道:啊!真的?当时我声色俱厉地对他吼道:你为啥不相信是真的!难道你的历史课本上没有日本侵华战争?!没有济南五卅惨案?!难道你的老师没有教给你——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儿子是没有见过那个橱子,可橱子上的那个拳头大的洞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只可惜这个历史见证者的橱子,家人卖房子时不知是卖了还是给了别人,现在不知下落。

树根北面处生发出两株胳膊粗的树干,葳蕤地生长着,真像古槐育出的双胞胎,演绎着生命的轮回延续。我走进树洞,摸挲着树洞里的树皮,敲了敲,干裂声脆,似乎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迹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燃烧过的痕迹。现在的人们也似乎忘记了那段惨痛的历史,就像没有人关注这颗千年的古树一样。两边分开的粗壮的树干却老干虬枝,树根虬劲隆起,镌刻着岁月的年轮,顽强地展示着生命力的执着顽强。我迈开步子围着树干走了一圈,竟有二十步之长。抬头望去,枝叶蔚茂,碧绿遮天,顶如华盖,密如凉伞。虽历千年沧桑,却依然仓劲挺拔,生机无限。伸向东南方向的两枝粗大的树枝已枯死,上面布满了乒乓球大的虫洞。心中遂想树木也有病痛的折磨,只是它们没有眼泪,没有语言罢了。任何有生命的物种似乎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我绕到树洞的后面,找到了那眼古井;朝井下望去,井已干涸。我的记忆渐渐地清晰起来:这眼井以前是供村民们灌溉自留地的,是用手摇轱辘取水浇地的;小时候是见过父亲使用过,没有体力的人是干不了这种力气活,很累人。儿时岁月河里的诱惑自然地盖过古树与井的诱惑,古树与老井对孩子们没有多大的乐趣,记忆也就模糊了。

望着古树,心愁思绪,翻滚汹涌。不知当年谁种下,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春夏秋冬,随了多少雨雪风霜、严寒酷暑,孤独无言地伫立在大地上,矗立在村口,阅尽了多少人间的岁月沧桑、悲欢离合。在无言的岁月里又有多少卑微或者高贵、贫穷或者富有、幸福或者苦痛……的生命在这顽强的生命力面前转瞬成空呢?生与死在一念之间,生命原本寂静。春夏秋冬,生命轮回才是自然的原色。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之中,不管你的生活华丽还是单调、福乐还是辛苦、悠闲还是奔波,岁月总会蹉跎,容颜总会苍老,人生也会落幕。站在这苍老的生命面前你的欲望还会挣扎翻滚吗?还会彷徨苦闷吗?有多少奔忙就会有多少苦痛;有多少挣扎就会有多少无奈;有多少繁华就会有多少落寞;有多少崇高就会有多少庸俗;有多少伟大就有多少平凡;有多少得到就有多少失去……自诩统领万物的人类,世上的很多事有时候却是不堪说羞于说的。“尘世难逢开口笑”,在苦多乐少的人生当中,平凡坚强地活着可比什么都重要。

我在旁边石条凳上坐了下来。想起那位南柯郡守淳于棼,下意识地寻找脚下的蚁穴槐安国,蚁穴是有,可槐安国是没有的。心里还真想躺下美美地睡上一觉,也来一个“南柯一梦”。随即默念宋代范成大的诗句: 一枕清风梦绿萝,人间随处是南柯。不禁哑然失笑。富贵得失,虚幻无常,人生何不是虚梦一场。

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天仙配》,想起里面的槐树精诱导撮合的一场槐树底下的凡仙之间惊天动地泣鬼神的爱恋。那时的我怎么也不理解自在悠哉的仙女为何甘愿下凡受尽人间的苦难与悲欢离合,是因“天宫岁月太凄清”,整日孤单得“朝朝暮暮数行云”?还是不如人间的“男耕女织度光阴”的生活有意思?“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人凡之间的苦与乐竟也让一场苦中作乐的爱情来诠释,真的佩服人类的别有用意了。不过,在看过电影后的日夜里,却执着地用电影中的场景在现实里编织着自己的“七仙女”的故事。如今,回到了槐树底下,又顿觉是虚梦一场。与现实相比,爱情何曾不是人类的梦境,就宛若这场人类造梦的虚拟梦幻的凡仙之恋。

一阵凉风袭来,树叶沙沙作响,心跟着摇曳飘忽。想起电视里的上天入地的齐天大圣,恨不得自己的耳朵里也掏出一个变化莫测的横扫玉宇的金箍棒。真想在此时奋起千钧棒,瞬间澄清万事来,痛快地大吼一声:土地老儿!槐树精儿!快给我出来!快出来给俺说道说道这里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人类只会陶醉于艺术家们编织的故事,历史与未来早就麻木不仁了。心中不免想起歌德的话:不能汲取三千年历史经验的人没有未来可言。人类的未来到底走向何方?还有未来可言吗?人类似乎热衷于追逐着现实的利益,陶醉于现实繁华的梦中沉醉不醒。儿时的汶河,清澈见底,鱼尾蓰蓰;两岸柳荫成行,绿草萋萋。如今呢?人类似乎总会在利益的驱使下,透支着子孙的福利;在创造中毁灭着,并乐此不疲。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5)

望着沧桑的古槐孤独地站在这里,谁会关注到她呢?谁又会知道她的历史呢?我站起来摩挲着她的皲裂如鳞的树皮,默默地失声说道:古槐啊古槐!想不到您也生错了地方,您要是生在千古瞻仰的泰山,说不定会名扬天下,万人敬仰呢!

“哈哈!先生,何言至此!生死虽能轮回,天道有序,可作为个体生命的万物怎能左右?”天空中忽然飘来声如洪钟的苍老的声音。

我心兀自一颤,急切地循着声音问道:“是您吗?古槐老先生,我称您为先生还是老……老奶奶,如有冒犯,还望海涵。”说着,连忙作揖。

“是老身。随便都行,名字只是个符号而已。哪里有冒犯,能有人来与老身心与心的交流,甚感欣慰,欢喜还来不及呢!”

“您在这偏僻的地方不感到孤独吗?”我不平地问道。

“孤独只是你们的一种情感感觉,是人的幻想期望值过高,情绪失落造成的。任何时候,只要心灵不寂寞空虚,也就感觉不到孤独了。这里少了繁华的搅扰,多了寂静的沉思,头枕青山,西饮汶水,北望石介老先生,岂不悠哉乐哉,乐哉悠哉!何有孤独与寂寞?况且,生在人烟繁华的地方,老身的躯壳定会少不了些伤痕累累。”

“这倒也是!要是您在繁华的地方,‘×××到此一游’的字迹早已被刻满了。”每每看到这种字迹,我都会闻到一股尿骚味,心中便联想到本能的狗类用尿液来标识自己的领地。

“您肯定见过徂徕先生石介了。”

“是的。石老先生可是宋朝时代文、理学及思想的大家,性情耿直,敢言直谏,不畏奸佞,体恤民情,有强烈的民本思想。”

“他的《根本策》真可谓治国良药,可封建统治者有几个重视呢?就连他的名字也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无人问津了。‘民者,国之根本也。天下虽乱,民心未离,不足忧也;天下虽治,民心离,可忧也。有民则有天下,有国家;无民则天下空虚矣。民之叛也,虽匹夫犹能亡国。昏官庸吏不知民为天下国家之根本以草芥视民以鹿豕视民故民离叛国家倾丧……’哪一句不令人震耳发聩,发思深省呢!可最后还是被小人折磨陷害,流放他乡,抑郁成疾,英年早逝。死了也不放过,竟欲要‘发馆验尸’的荒唐举措,幸亏当地民众极力保护阻止,老先生的忠骨才免遭羞辱。这可是当时轰动朝野的大案、冤案。欧阳修义愤填膺,愤然作长诗哭曰:‘我欲哭石子,夜开徂徕编。开编未及读,涕泗已涟涟。 已埋犹不信,仅免斫其棺。 此事古未有,每思辄长叹。 我欲犯众怒,为子记此冤 下纾冥冥忿,仰叫昭昭天。 书于苍翠石,立彼崔嵬巅。’历史就是这么得可憎与无奈,既得利益的奸佞小人总会不时地蹦出来祸害人类,阻碍历史的进程。”

“呵呵!先生学识甚广啊!好像你们现在不大关注古代的文章了。这种人类的事我可见的多了。小人祸害一时,却祸害不了一世,邪恶是不会战胜正义的。石老先生的思想与文字还不是被保留了下来,他的思想及学术可是你们宋明理学的源头活水哩!纵观历史长河,谁也阻挡不了历史发展的洪流。不过,石老先生也没逃出那时候历史唯心主义的思想窠臼,标榜王道、王权,为儒家的道统服务,为统治阶级的中央集权提供论据。”

“我也是这几天要来瞻仰您,日夜翻阅资料文献,现学现卖的,实在是班门弄斧,您老人家可休要笑话俺哟!标榜王权,最终又被王权所害,‘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也许是古代文人士大夫们的悲哀与无奈吧!可让人心痛的是,石介先生的暮最终还是没有保住,遗迹早已荡然无存,就连他本人也快要淡忘了。可惜啊!可惜啊!”

“是挺可惜的。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抬眼北望,先生的暮林古柏千株,苍翠遮天,有的树木与我一样年龄相仿,保存得还很完整,可随后来了一场你们的政治运动被彻底平毁,碑碣散佚,无迹可寻了。”

“更可惜的是欧阳修先生撰写的‘徂徕先生石介墓铭’石碑也找不到了,估计是村民们砸掉垒了猪圈了。”我痛心地说道。我还曾找寻过,至今也没有人发现过。每想到这些,心都会揪揪地酸痛。

“你们人类总是喜欢折腾,在创造与毁灭中循环往复,无休无止,让老身费解。你们总是在失去后才会感到惋惜、懊悔。战争与和平如你们人类的剧本一样轮番上演。自私、贪婪、杀戮、戕害、毁灭像牛身上的虱子一样潜伏在人类的心上。”

“难道我们像癌症一样没得治了?世界永远也不会大同?”我疑惑地问。

“除非消灭人类的欲望。道理上也许这会行不通,只能靠‘术’与‘道’约束人的行为与思想。‘术’是制度律令;‘道’从广义上讲是天道,自然之道,也可认为你们所说的天理;从狭义上讲,‘道’是文化教育与道德教养。‘术’再好,没有‘道’是不行的。马克思不是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而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一切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培养良好的社会文化环境,用积极向上的道德文化理念来潜移默化着大多数人们的行为及思想,因此,‘道’应大于‘术’,你们人类‘夜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代不是没有过。孔老先生在世时不就是醉心于周朝的‘礼治’吗!只不过那个时代文化教育只掌握在少数的贵族统治阶级手中,绝大多数的平民掌握不到文字与文化,也就无法‘礼治’了。孔老先生也只能在无奈中感叹‘礼崩乐坏、世风日下’了。只是孔子的思想后来被御用文人士大夫演化成统治阶级的思想专制统治工具了,有点变味了。不过,从另一方面讲,家国天下的儒家思想成就了大一统的中华民族凝聚的国家。”

“是啊!《论语》里有多少是孔子真正说的话,只有孔老人家自己清楚了,还不都是后人的演绎附会。就像《史记》是统治阶级为了自己的统治而编纂的,真实度有多少,也只能交给历史了。如同人们相信《三国演义》里的故事比《三国志》里的真实可信,演绎的历史似乎永远要比真实的历史可信。真实的历史事件也永远躺在历史真实的角落里了,后人只能附会言传。毛主席也曾感慨曰: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纵观历史,我也赞成国家的理念,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国破家也亡。就像去年发生的欧洲难民事件:国家民族动荡,百姓只能逃亡,生命如草芥,令人痛心。不过,我还是疑惑:现在人人也都有了文化教育权,也都或多或少掌握了些文化知识,可人心还会有那么多的浮躁、贪婪呢?”

“要坚持。你们不是说过‘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吗!要慢慢来,人心最怕的是浮躁,只顾眼前的既得利益,而不着眼未来,定是‘竭泽而渔,焚林而畋’。要尊重知识,尊重历史,守得住传统,把握住未来,才能长治久安,人类才能福祉久远。

“言之有理。借用歌德的话:不能汲取三千年历史经验的民族没有未来可言。我们祖先正因为注重历史,传承历史文化,注重历史的记载,中华文明才能延续至今,从没中断,成为人类四大文明的古国中硕果仅存的一个。我庆幸自己能生在这样的国家而感到骄傲,无穷无尽的文化精神遗产让我享受,心灵才永不寂寞。历史与传统是不能完全打碎与抛弃的,只有有序地继承才能更好地着眼于未来,继往才能开来,民族才能久远。不过,现在的世界被某些个没有几年历史的国家带坏了;由于没有历史沉重的包袱,不按‘道’出牌,又趁着世界之乱,凭借着战争与掠夺发来的横财,所以飞得高,飞得快;标榜个性自由,物质泛滥,物欲横流,眼花缭乱地吸引着外民族的眼球及羡慕,到处炫耀着自己的优越,却到处践踏外民族的人权,迷乱了本不平静的世界。他们的‘术’多‘道’少,就像我们上个世纪改革初期的‘暴发户’,能走多远,似乎只有天知道了。我们也有句俗语:飞得越高,摔得越重。更可恨的是,像欺负过您的那个国家,现在还是被无聊的政客们绑架着,不思悔改,企图再度把本国的人民绑架到战车上。虽然我们祖先有句俗语:欠债总是要还的。可我们何曾叫嚷过,反而以德报怨,主动放弃战争赔款。没成想我们的善良美德被其当做软弱,有恃无恐。不知是上帝先让其疯狂,还是其要在疯狂中灭亡。我倒是真想问问:你们发动侵略战争的钱及后来经济腾飞的财富基础,哪一点不是自软弱可欺的清政府手里抢去的黄金白银?!你们经济发展的资源基础,哪一处不是从我们这里掠去或者变相掠去的物质资源?!你们经济的繁荣,哪里不是由贸易出口、国外民众购买力的支撑?!还能再要我说什么呢?!我非常赞同张贤亮先生在《我为什么不买日本货》里的观点:仅以个人行为表示对日本政府死不悔改的愤慨,与两国善良的人民无关。因为迄今为止,我们只迎来一句‘添麻烦’(1971年田中首相对毛泽东语)式的道歉,而那场侵华战争给我们民族带来的惨痛灾难胜过历史上一切战争灾难。那种机械式的杀人场面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晃动、闪现,心钻心地痛。这不是记仇,而是要记住历史,只有记住历史才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读书可以明心,读史可以明智。那些史书乏善可陈的国家不知何日能清醒。‘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心愚只能书医,心也只能用知识开智,但愿这‘智’不是小聪明、小智慧,更不能用‘智’去辅佐自己的私欲。国家不也是一样?”

“欲壑难填啊!地球上的国家也与人一样,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过,现在西方国家有的已认识到了国家制度的不足,用经济发展的财富反哺于教育事业,反哺于社会,这一点是值得称赞学习的。

历史上所谓丰功伟业的‘霸主’只会绑架历史,绑架人民,满足私欲式的名声。历史应属于人民,何曾属于个人!私欲永远是魔鬼,是人类社会的顽疾。佛家言:生死疲劳,从贪欲起。”

“是啊!‘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滚滚红尘中的人有多少能看透呢?生与死在一念之间,欲壑深不见底,永远把人类燃烧殆尽,把地球毁灭。世界大同也永远是陶公的‘世外桃源’,可望而不可即。您老人家见过石介先生,那肯定是千岁了?”

“呵呵!不知死了几回了。老身也都忘了何时来到这世界的。生是偶然,是缘分;活是过程,是跋涉,也是精彩,何必要探微究疑呢?”

“按照唯物主义理论:有生就有灭,难道您老人家也会有灭亡的一天?”

“那是肯定的。任何有生命的物种都会遵循这一规律。宇宙暗开,混沌而来,也会混沌而去,变为虚无;客观上讲,生命是轮回往复的。沧海桑田,桑田仓海,世事多变,无一静止。这眼前岩岩的泰山与徂徕山不也是自沧海而来,说不定还会沧海而去。就连头顶的苍天,脚踩的大地不也是有生命的吗!你们人类不是有科学家研究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太阳和地球只有不足百亿年的生命?”

“对!我也看到过说:现在地球与太阳正处在壮年时期,生命近半了。”

“所以说:在生命的终极价值与意义上,任何的生命都是等同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类虽然掌握着万物的生杀大权,可有何理由去轻视作践世上的每一个生命呢?盲龟之遇浮木,生命又能经历几次一百年呢?这世上任何的生命都应视作是珍稀物种。”

“惭愧啊!人类总是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无限的榨取自身外的生命。虽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宇宙万物取之有道,万物生命方能循环往复。这深刻的大道理从您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我们的悲哀啊!尤其向您这样苍老的生命更应得到我们的尊重与保护。任何有生命的物种都应尊称‘她’或‘您’,‘她’代表对生命的延续;‘您’代表对生命的尊重。”

“以前,像老身这样的兄弟姐妹多了去了。那时,我们摇曳相望,相依相偎,如今只剩下老身一人了,还真有点孤单寂寞。你们还真不如古人对我们尊重。”

“那些戕害任何生命的人都是人类的败类、败家子。古代人崇槐、敬槐、植槐,很注意对您们的保护。那时的人认为世上的万物都是有生命的,热爱自然,热衷于您们旺盛的生命力,在羡慕中产生了对您们的崇拜,遂视为吉祥、祥瑞的象征。唐人诗云:蓬山高价传新韵,槐市芳年记盛名。”

“是啊!自隋唐科举制度开始,平民百姓借科举考试去实现人生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甚至梦想博得‘三公之位’成了当时古代读书人的最高理想。‘槐’、‘魁’相近,拔得头魁,借助魁星圣君之佑,登科入仕,一举成名,光宗耀祖。槐树遂之成了莘莘学子的偶像,被视为科第吉兆的象征。赴考称‘踏槐’,赶考的月份称之为‘槐黄’。‘槐花黄,举子忙’、‘槐催举子著花黄,来食邯郸道上梁’、‘槐黄灯火困豪英,此去书窗得此生’……类似的诗句不绝于耳,真真成了读书人的生命之树了。”

“那时的人们深受‘天人感应’思想的影响,把您们的荣枯视为兴衰灾祥的征兆。以前村里的老人们常说:门前一棵槐,不是招宝就是进财。这说明您们还真有吉祥的寓意与象征。刚才我还听说您老人家在上个世纪经历过一场生死?”

“你说的对。那一次日本人把老身烧的半死,当时还认为自己这把老命会离开这生生不息的世界了,没想到苍天下了一场雨,火被浇灭了。我疼痛难忍,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依然强忍着气息。可就在日本人投降的那一年,老天眷顾,枯木逢春,老身又活了过来,残存的枝条里重又钻出了新绿。”

“宇宙中的万物有时真的不可思议。这也正是我们民族崇拜您们的原因吧!您们的生命力坚强、顽强,‘托灵根于丰壤,被日月之光华’、‘鸟愿栖而投翼,人望庇而披襟’,不畏风雨,不怨天尤人,也不管岁月的悠悠,令我们钦佩赞叹不已。您们真的是与中华民族荣辱与共了,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也有您们的一笔贡献啊!”

“哈!老身没有猜错的话,你要说的是明朝初的那段岁月吧!还有山西洪洞县的那颗名垂千古、名震华夏的同胞树吧!”

“正是。每想到这颗有名的大槐树,我都会想起那场历史上规模最大、范围最广、有组织、有计划的一次强迫性地移民大迁徙,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一幅幅长蛇似的队伍画面,一幅幅哭天喊地、牵手顿足、奔走相送的画面。人们从此登上了离乡背井的未知的征途;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泪流满面、步步回首,亲人的面容逐渐模糊,身后的大槐树以及树上的老鸹窝渐行渐远,渐渐地消失在了视野里,永久地记在了心里……”

“据史料记载:明朝的大移民先后移民十八次,涉及十八个省,几乎波及全国,时间长达五十年之久,历经三代皇帝,涉及一千二百多个姓氏,人数达到亿计。在历史上可谓空前绝后,无有超越;在世界历史上也非常罕见,仅此一笔。现在还有许多以姓氏、行业、房屋、屯、营等命名的村庄基本上都是那时移民时建立的村庄,像李家庄、油坊村、赵家楼、丁官屯、孟营等。山东、河南、河北省山西来的移民最多,建立的村庄也最多。”

“怪不得小时候老人们总是说我们的祖先老家是山西的。然而,有多少人永远地倒在了迁徙的路上,倒在了官兵们的皮鞭下,难道历史前进的车轮总得要碾过无数个黎民百姓的无辜生命?”

“历史与人一样总有时代与眼光的局限性。在那个科技、信息、思想、制度及生产力还很落后的年代,组织这么一场规模宏大的民众迁徙,不用些非常手段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完成、无法实现的,再加上你们祖先故土难离思想的根深蒂固,执行起移民制度与政策实属不易。主要是许多无良的官吏对移民们的粗暴及盘剥,致使许多无辜的生命倒在了移民的路上,这确实令人痛心。不过,当时的社会环境要是不经过一次大的社会变革,恐怕历史会停滞不前,甚至还会动乱,民不聊生。铁血元朝帝国不足百年的历史,到了末期由于蒙古贵族毁灭性的榨取性的黑暗统治,终于使偌大的帝国穷途末路,土崩瓦解;天灾人祸轮番上演,使得本来就多灾多难的华夏民族雪上加霜,灾难加重,饿殍满地,人口锐减;剩下来的中原百姓无奈地纷纷西逃,集中到了战祸甚少的风调雨顺的山西,致使原来繁华的中原各地荒无人烟,村舍变为废墟,良田荒芜,赤地千里,白骨露野,千里无鸡鸣。当时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也痛心地勅曰:中原诸州,元季战争受祸最惨,积骸成丘,居民鲜少。这是任何一个有政治远见的统治者不愿意看到的。要想长治久安,休养生息,迅速恢复生产力,就必须当务之急制定相应的政策。何况任何影响力巨大的改革制度与政策都有或多或少的滞后性,功在当代的少,利在千秋的多。像身背骂名的隋炀帝,他创造的科举制度与京杭大运河也都受益了千年。明朝初期的移民政策对恢复生产、增加人口、发展经济、开发边疆、民族团结、文化交流等都具有一定的历史意义。从历史的角度看,明朝是承前启后的一个重要时期。虽然你们的毛主席也认为明朝没有几位好皇帝,可是正因为明朝时期的统治,才成就了后来清朝的多民族大一统的中华帝国,封建王朝制度也达到了顶峰。任何长久实行的制度都有它的惯性,特别是有着古老历史文化与包袱沉重的中国,要执行一项新的改革制度是非常之难的。这也是历史上的改革者没有几个寿终正寝的,大都身背骂名,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一说,我倒是理解了大文学家苏东坡为什么总是反对改革与保守。他不是明哲保身,而是不愿意看到广大的劳动人民受苦受难,他赞成的是渐进式的改革。无论何种制度执行起来,最终还是最底层的劳苦大众的利益受到冲击。况且偌大的国家,‘天高皇帝远’,又怎能保证制度的上清下明?最后还是少不了封建酷吏的层层盘剥与压榨,到了最后变了味?

‘秦皇汉武,数风流人物’,‘不过几千寒热’,最终还不是‘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一书‘罪己诏’,又岂能掩盖了‘郊原血’?历史就像马克思笔下的资本主义制度,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啊!”

“是啊!‘一将成名万骨枯’,历史前进的车轮总沾满着鲜红的血液。你们人类不知何时能擦亮眼睛的那一天?所以说,站在历史上看,是无数的劳动人民造就了历史、推动了历史,而伟人与英雄只是左右了历史。没有广大的人民,就没有人类的历史与发展。就像是众生度化了佛祖,而不是佛祖度了众生。没有了众生,那只是一个人的佛祖。”

“是绿叶衬托了鲜花;是庸者造就了英雄;是平凡衬照了伟大。王侯将相功名禄,英雄人物何其真风流?就像您老人家说的,这世上一切的纷扰都是人性的自私与贪婪造成的。国家与民族之间也是自私贪婪成性。欲望不灭,跑步也进不了共产主义社会。理想大同的世界也只能是‘水中花,镜中月’了。”

“反过来讲,没有了欲望,人类的创造性也就死掉了。欲望是把双刃剑啊!欲望只能慢慢地淡化,合理地引导,对人类来讲。你我作为个体的生命,只是微尘一粒,低到了尘埃里,历史我们无能左右,我们只能好好地活着,坚强而有韧性,不妨碍他人,不妨碍社会,不妨碍历史,随着历史前进,一切看淡就行了。明天的历史也只能交给明天了。好了,先生,不早了,你看夕阳正西下,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就此做别,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吧!谢谢你来看老身,也谢谢你还记得老身!”

“是啊!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豁然开朗,不论不明啊!我还会再来的。”说着,我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6)

抬头望着西边火红的晚霞,不知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还是‘只是近黄昏,夕阳无限好’。

我默默地又围着古槐与老井转了一圈,心中想起了钓鱼论坛里那位叫“彩山猎人”的钓友的跟帖诗句:风刀霜剑披满身,岁月伤透古槐心;怀中脉脉一井泪,世风千年古亦今。瞬间感到身上一股暖流涌动。想到被人们认为“不务正业”的钓鱼人身上也流淌着浓浓的古文化的血液,中华民族的深厚的文化传统何曾被磨灭过?就像一个人的气质与修养是与生俱来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历史的舞剧,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粉墨登场也罢,华丽登场也罢,历史总有我们划过的弧线,无所谓壮丽与否。只要你肯付出。

我慢慢地走出蔬菜大棚,一步一回首,身后的古槐渐行渐杳,淹没在了白色的视线里。

我默默地蹬着车子,走在返回繁华的路上,如同经历了一场心灵之旅。穿越了时空的隧道,远远地看到我的祖先被反绑着手,艰难地走在了长长的迁徙的队伍里,“解手”声此起彼伏,哀嚎满地。您们何曾不是民族的英雄!何曾不是无名的英雄!没有你们坚韧顽强的生命力,何来今天的“我”!何来今天的华夏民族!安息吧!我的祖先们,谢谢您们坚韧地顽强地走完苦难的一生。我没有忘记你们,历史没有忘记你们。

你看!现在洪桐县的那颗大槐树下,不是天天热闹非凡,游人如织吗?每天都吸引着众多的全球华人集聚至此,寻根问祖,认祖归宗,虔诚祈祷,瞻仰崇拜。

大槐树啊!你是华夏儿女的根,华夏子孙的魂,中华民族的“菩提树”。

耳边重又响起词作家屈塬深情的热泪盈眶的歌词:

千年风雨中一棵不老的树

你身边走过来我的先祖

不散的魂呀擎天的树你的根须

是我们共同的家谱

纷纷泪雨化露珠

片片落叶是史书

大槐树呀血脉里的书

你的浓荫覆盖九万里热土

千年风雨中一棵不倒的树

你的名字让我们泪眼模糊

乡愁的歌呀寻梦的路

谁在岁月里呼喊把根留住

纷纷泪雨化露珠

片片落叶是史书

大槐树呀血脉里的书

你的浓荫覆盖九万里热土

九万里热土……

后院的古槐(家乡的古槐)(7)

在我的生命里,有两颗重要的生命之树,一个是家乡的那颗千年古槐;一个是山西洪洞县的那颗大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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