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看金瓶梅第五十九回全文(详看金瓶梅第五十九回)
详看金瓶梅第五十九回全文(详看金瓶梅第五十九回)郑爱月眼下已是清河县妓女的首席人物,衣裙、鞋子引领着清河县的时尚,拿捏姿态吊男人胃口也是一把好手。她在西门家赴宴时姗姗来迟,非得西门庆一番恐吓,斥责时又一声儿不言语。这番缎子入库,事情停当了,西门庆便想起那笑盈盈一声儿不言语的郑爱月。此刻在清河县呼风唤雨的西门庆,半点儿没想到死,这正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京城里攀上了干爹蔡太师,权柄无双;商业帝国版图逐步壮大,十大车的货进了宅,数十倍利润滚滚来。手眼通天,一份手书,十大车缎子只纳了三十两五钱钞银子。可意的美人也是挥手即来。前番贺寿,郑爱月拿乔,西门庆可不是打发玳安同两个排军一呼就来。
作者
刘洋风
01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在死亡彻底遮蔽我们之前,尽可以享受生之欢愉;死又是必然到来的事情,所有的富贵贫贱爱恨贪痴,终会被死亡缓慢擦去,徒留下些许记忆,一并湮没在滚滚红尘中。
此刻在清河县呼风唤雨的西门庆,半点儿没想到死,这正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京城里攀上了干爹蔡太师,权柄无双;商业帝国版图逐步壮大,十大车的货进了宅,数十倍利润滚滚来。手眼通天,一份手书,十大车缎子只纳了三十两五钱钞银子。
可意的美人也是挥手即来。
前番贺寿,郑爱月拿乔,西门庆可不是打发玳安同两个排军一呼就来。
这番缎子入库,事情停当了,西门庆便想起那笑盈盈一声儿不言语的郑爱月。
郑爱月眼下已是清河县妓女的首席人物,衣裙、鞋子引领着清河县的时尚,拿捏姿态吊男人胃口也是一把好手。她在西门家赴宴时姗姗来迟,非得西门庆一番恐吓,斥责时又一声儿不言语。
西门庆至郑家,亦是如此。
先是鸨子传达着爱月的娇柔:
“到老爹宅内,见人多,不知唬的怎样的。他从小是恁不出语,娇养惯了。你看,甚时候才起来!老身该催促了几遍,说老爹今日来,你早些起来收拾了罢。他不依,还睡到这咱晚。”
房外书写了“爱月轩”三字,房间内:
瑶窗绣幕,锦褥华裀,异香袭人,极其清雅。
郑爱月儿:
头上挽着一窝丝杭州缵,梳的黑鬖鬖光油油的乌云,云髩堆鸦,犹若轻烟密雾。上着白藕丝对衿仙裳,下穿紫绡翠纹裙,脚下露红鸳凤嘴鞋。
是清新之美。
一场金钱交易总要有几分缠绵姿态才格外动人,难怪妓院里会产生爱情。
当初王婆曾说若要挨光,少不得潘驴邓小闲。如今的西门庆想要挨光,自不必有什么潘安之貌和小意殷情的闲工夫。不过,没有男人希望女人只图他的钱,西门庆也是如此,他在女人前自持的是驴。
服了胡僧药的西门庆春兴大发,既不吃酒,也不吃茶,只待交媾,这便是回目“西门庆露阳惊爱月”的由来。
标题的粗俗与内容正相匹配。
无论郑爱月如何风雅旖旎,西门庆只能体会床底间的动物性欢乐了。
西门庆偷腥,引起了家中妻妾的关注。新近发现的王六儿自然成了怀疑对象。老油条玳安不肯说,小厮春鸿解开了谜底。这个千里迢迢从扬州奔赴京城又被送到山东的春鸿,学了许多南曲,到了山东地界俨然是个南方蛮子。
蛮小厮眼里的郑家别有洞天。
“小的和玳安、琴童哥三个,跟俺爹从一座大门楼进去,转了几条街巷,到个人家,只半截门儿,都用锯齿儿镶了。门里立着个娘娘,打扮的花花黎黎的。”
日后刘姥姥眼中的贾府,想必受了春鸿看郑家的启发。这陌生化视角,让遥远的读者得以见到他们的面容装扮。
“我不认的他,也象娘每头上戴着这个假壳。进入里面,一个白头的阿婆出来,望俺爹拜了一拜。落后请到后边,又是一位年小娘娘出来,不戴假壳,生的瓜子面,搽的嘴唇红红的,陪着俺爹吃酒。”
02
男人的艳福、女人的醋意还有仆从的小心机都在盈盈流动,然而,风平浪静的生活之河,转瞬杀机四伏。
潘金莲养的雪狮子终于出手了,不辜负潘金莲每日红绢裹肉的训练。
在谋杀官哥这件事上,潘金莲显出了一个政治家的素养。
雪狮子伸爪挝孩子之前,潘金莲已经有足够的舆论铺垫。
五十七回,她破口大骂:
“没廉耻、弄虚脾的臭娼根,偏你会养儿子!也不曾经过三个黄梅、四个夏至,又不曾长成十五六岁,出幼过关,上学堂读书,还是个水泡,与阎罗王合养在这里的,怎见的就做官,就封赠那老夫人?”
这话的真假备受质疑。北方没有黄梅天,所谓三个黄梅、四个夏至,大约也是补书人补的。然而,阎罗王合养在这里的水泡这刻毒的话,稍加变形,在西门府一定是广为流传的。
五十八回,李瓶儿为儿子印经,孟玉楼评价:
“李大姐象这等都枉费了钱。他若是你的儿女,就是榔头也桩不死;他若不是你儿女,莫说舍经造像,随你怎的也留不住他。信着姑子,甚么茧儿干不出来!”
这话固然指责了姑子的信口开河的贪婪,也表明了时人对孩子夭折的主流态度。无论穷富,古代孩子的夭折率都惊人的高。残酷的事实,使得人们对此有套应对的心理机制。折了的便是没缘分,不是你的儿女,是匆匆转了一圈的讨债鬼,是阎罗王寄养人间的水泡。
潘金莲借着官哥多病这事,早已在舆论上做足功夫。
西门庆对官哥儿固然疼爱,可些许疼爱抵不过他的声色犬马。
西门庆像今天一些非要蘸点白酒给婴儿尝尝的父亲,认为其他人的劝阻不过是小题大做,孩子受惊受伤是天生小胆。归根结底,满足自己的面子是最重要的。
他带孩子上坟,响器锣鼓,将官哥儿唬的在奶子怀里磕伏着,只倒咽气。他家常日各色酒席,时不时就声震云霄,响遏行云。种种嘈杂不必多说,又有潘金莲这等居心叵测的徘徊近侧,时不时借机恐吓糊弄,孩子难免病弱,又得不到好的医护。
西门庆给李瓶儿请医生是尽心的,他的贺寿宴有任医官的席位,为的不就是李瓶儿吗?
然而,他给官哥儿看病是不尽心的。倒也不完全怪他。官哥儿大多数不是病,是被西门家折腾的。所以刘婆子的法子常常管用。李瓶儿也养成了对刘婆子的依赖。
雪狮子伸出致命一爪,官哥儿惊得风搐,李瓶儿六神无主,吴月娘冷眼旁观。她既不曾找儿科医生,也不派人唤西门庆,而是激着急糊涂的李瓶儿自担责任。
“谁敢耽?必须等他爹来问了不敢。灸了,惹他来家吆喝。”
官哥的死意料之中。
生父西门庆也不过摔死雪狮子,长吁短叹一阵,接受了事实。
罪魁祸首潘金莲毫发无损。
西门庆眼里,雪狮子惊着孩子不过是偶然,孩子素来小胆体质弱,这一难也算劫数。西门家的其他人,自然乐得做个吃瓜群众。
唯有李瓶儿的伤心出乎意料。
官哥儿活着,她日夜守着,官哥儿死了,她悲伤欲绝。
官哥儿刚咽气,她挝耳挠腮,一头撞在地下,哭得昏过去;官哥儿被抬出去,她两手搂抱着,那里肯放;官哥儿棺材起身,她一头撞在门底下,磕伤粉额,金钗坠地。
各样解劝在这悲伤前都失了色。
西门庆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枕上百般解劝;薛姑子夜间又替他念《楞严经》、《解冤咒》,劝解他夭折的孩子不过是宿世冤家债主;吴银儿劝她,官哥儿已是哭不活,须自解自叹,休要只顾烦恼。
刚被潘金莲、孟玉楼连番嘲笑的孙雪娥,则同仇敌忾:
“你又年少青春,愁到明日养不出来也怎的?这里墙有缝,壁有眼,俺每不好说的。他使心用心,反累已身。他将你孩子害了,教他一还一报,问他要命。不知你我被他活埋了几遭了!只要汉子常守着他便好,到人屋里睡一夜儿,他就气生气死。早是前者,你每都知道,汉子等闲不到我后边,才到了一遭儿,你看他就背地里唧喳成一块,对着他姐儿每说我长道我短。俺每也不言语,每日洗眼儿看着他。这个淫妇,到明日还不知怎么死哩!”
没人能与哀哭的人同哀哭。
薛姑子只想捞钱,把夭折的官哥儿说成前来报仇的夜叉,只因舍了经卷,方不能行。这话对自私愚昧的女人也许有用处,对李瓶儿这样深爱孩子的母亲,实在痛不可当。
吴银儿是个无心人,所谓劝解,说的是正确的废话。
孙雪娥是个有心人,倒想激着李瓶儿制服潘金莲,可李瓶儿心已成灰。
西门庆的世界里,权力财富炙手可热,好日子比树叶还多,一个官哥儿算什么呢?
他不知道是谁敲响了丧钟,不知道那丧钟是为谁敲响,不知道多如树叶的日子会用完,就像春天会过去,秋天已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