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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柿树(津渡柿树)

北方的柿树(津渡柿树)昨晚,照例是和朋友们吃茶,语及近况,旧话题不由得重提。我依然不作解释。墙壁与地板是杉木做的,桌子是榉木打造的。屁股下面坐着的,却是藤椅。窗帘子吊着,那是棉布印染。端上来的是茶。一桌子点心,依次是薯条,葵花籽,花生,芝麻糖,金桔,柿饼。嘿,这就是我们的一部分生活,跟植物密切相关的生活!植物固执地占据我的生活,隐秘地充斥于个人的成长历程,于今后,还将会促使生命日益完满。换言之,我笔下的植物,无不带有我个人的经历与感受,是我的悲伤、沮丧、振作与欢欣。 hanbo via Pixabay有关植物的小文章算来也写了不少了。几个常在一起吃茶的朋友总是要问我,为什么要写它们呢,难道是为普及植物的知识?我倒不是这样的想法。又有朋友说我对植物有些“法喜”的态度,我也不置可否。幼年时的孤寂,大约只有田野里摇曳的野花能懂,一点可怜与自艾的情绪,在树林深处滋长,不至于受到干扰,这些都弥足珍贵。除去食用之敷,植物赐

作者简介:津渡,从事诗歌散文写作,著有诗集《山隅集》《穿过沼泽地》《湖山里》等,童诗集《大象花园》,散文集《鸟的光阴》《鹭过翠微翻素影》《植物缘》等。2018年获“小十月”儿童诗歌优秀奖。


作者:津渡

编辑:帐房伙计

图片:pixabay


北方的柿树(津渡柿树)(1)

hanbo via Pixabay

有关植物的小文章算来也写了不少了。几个常在一起吃茶的朋友总是要问我,为什么要写它们呢,难道是为普及植物的知识?我倒不是这样的想法。又有朋友说我对植物有些“法喜”的态度,我也不置可否。

幼年时的孤寂,大约只有田野里摇曳的野花能懂,一点可怜与自艾的情绪,在树林深处滋长,不至于受到干扰,这些都弥足珍贵。除去食用之敷,植物赐予我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弥补,我是从结识植物开始,才慢慢体味到生命,以及生命的循环往复,世事无常,人生的苦辣酸甜。

植物固执地占据我的生活,隐秘地充斥于个人的成长历程,于今后,还将会促使生命日益完满。换言之,我笔下的植物,无不带有我个人的经历与感受,是我的悲伤、沮丧、振作与欢欣。

昨晚,照例是和朋友们吃茶,语及近况,旧话题不由得重提。我依然不作解释。墙壁与地板是杉木做的,桌子是榉木打造的。屁股下面坐着的,却是藤椅。窗帘子吊着,那是棉布印染。端上来的是茶。一桌子点心,依次是薯条,葵花籽,花生,芝麻糖,金桔,柿饼。嘿,这就是我们的一部分生活,跟植物密切相关的生活!

就着点心吃茶,他们聊得飞快,转瞬就忘了刚才提起的事情。而我的思绪,却从几只柿饼身上,一下子撇开到老远。

小时候特别期待过年。不仅可以穿新衣,放鞭炮,还可以吃到肉,吃到很多“好东西”。比如京果、麻枣、贯心糖、翻饺子、玉兰片、荷叶片、饼干,孩子们用了小伢瓢端来吃,却都不是稀罕物事,糯米粉或小麦粉做的。乡下没啥新东西,只有用现成的粮食来翻些花样,调剂胃口。

做京果是件磨人的活,要的是工夫。先把糯米泡上,每天换水,泡足整整二十天,沥干了,再去日头下晒,晒干了,再磨成粉,上笼蒸,蒸好了,揉成团,团好了,捏成条,捏好了,切成块,滚上现成的黄豆粉,搓得圆了,沾上糖,下了锅,沸油里头走一遭,捞起来,也就金灿灿的一竹匾。

麻枣的做法也类似,不过是用作辅材的黄豆粉换成了芝麻。

翻饺子做起来相对容易些,小麦粉发水,揉成面团,醒一醒面筋的劲道,擀面杖擀好抻开,菜刀横竖划成菱形片,中间再用刀脚破一道小口子,菱角尖从中穿过去,翻铰成形,再去下沸油锅,炸至金黄。

荷叶片与玉兰片的做法,还是回到糯米上,磨浆,蒸熟,切成片,晒干,下油锅。荷叶片的制作粗糙,片片小荷叶似的“油炸货”。

玉米片则较为精致,里面轧染了红绿的颜料,片形像白玉兰花瓣一般晶莹剔透,中间红绿颜料切出来倒真是花的样子。

大人们费尽工夫,终究是为了家里的孩子们和老人。小孩儿端出来吃,大家就要比,看谁家端出来的“内容”多,做得好,若是又多又好,左邻右舍交口称赞,大人们脸面上有光,心下自是得意,不枉辛苦一番。

小时候,我的小伢瓢里总会比别人多一件东西。唉呀,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来说话,不过是想要告诉你,惭愧呀,我家只是多一样柿饼罢了。

今天谁还稀罕这物事呢?包装精致的礼盒,孩子看到了,也懒得去拆开它。可是那时候,乡下人拮据,走亲戚,看望老人,才会舍得买此“凉物”,孝敬一二。礼盒自然也是没有的,拎去时用马粪纸包一下,外面再用手帕子包扎,系成“十字口”的结,拎过去就算格外礼遇了。

我家的柿饼并非从供销社的门市部买来,是自家做的。仓房后面,有一棵柿子树,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合成一抱。祖父在世时曾说,他出生时这棵树就是有了的,谁知道它经历了多少岁月。

听母亲讲,父亲写的第一张大字报,就高高地贴在这棵老柿子树上。说到这里,父亲就很有些不好意思。父亲说,“柿树爹爹”什么事都知道,我们做错了事,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打紧,柿树爹爹会原谅我们。我那时听到这些,半懂不懂,也懒得去管。

老柿树是如此之粗,树杈又是如此之高,简直巴不住胳膊和双手,好不容易,抠到树纹裂隙,赤了脚蹬跗上去,却是再也不能往上攀爬半步。

那时候,想了多少办法,小伙伴们搭了人梯,想要够得着哪怕一根树枝,“唉呀嗨哟”地加油,最后“轰隆”一声,人梯也散了架,倒下来,大伙儿滚落在仓房的草檐子和地皮上。而我们只能你架着我,我架着你,一群破裤头的小伙伴们躺在树底相互打趣,眼巴巴地看云团从树杈间飘走。

要么,就是改换玩法,“立凉床”,细胳膊撑在地上,双脚翻上去,搭在树干上玩倒立。这都是调皮的玩法。

也有文气些的玩法。秋天,我们用泥巴搓成牛马猪羊、时蔬果馔、桌椅凳子之类的形状,在那里做买卖。金黄的柿叶抖落一地,捡拾干净的,一片片取了名字,唤做是“一千”“一万”“二万”“三万”的“金叶子”,作价一直高到“九万两黄金”。还可以设置兑换处,大额与小额的金叶子互换,甚至还开了“当铺”。我少年时代的伙伴,现如今倒真有几个生意做得还算马马虎虎的,估计就是在老柿树底下发蒙,从此开窍。

我那时是很羡慕“封官”的吧,隔三差五便会玩一把这游戏,偷来祖父的羊毫笔,蘸了朱砂写上“丞相”“元帅”“先锋官”的字样,待小朋友们团团围坐,一一封赏。

幼年时代,懂得了什么呢?潜意识里做下的事情,而今只能让人慨叹。回想之下,一片片金黄中的胭脂痕迹,至今历历在目,恍若南柯一梦。

孩子们在老柿树下懵懂不觉地嬉戏、长大,但家里的大人,大抵从心底里都是敬畏这棵树的。

北方的柿树(津渡柿树)(2)

吴刚 via pixabay

柿树一侧,还有棵比它稍小些的桑树,是祖父幼年时所植,算起来也上了年岁。家里的猪和牛生产过后的胞衣,曾祖母会亲自动手,用稻草包裹,再用草绳捆扎,架到桑树的杈桠里。要是猫儿殁了,就捡个灶头上烟熏火燎,“漆黑得黑过日子”的破瓦罐盛着,也架到树杈上去。我至今也搞不懂这是什么风俗。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大人们绝对不会将“秽物”挂到柿树上去的。

我小时候很有点木呆,往往喜欢去野地里捡拾枯树枝和蒿草杆回来,有时淋了雨,就会进屋里撒手丢下,站在堂屋里发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遇到一句话也讲不完整,夜里发烧说胡话,曾祖母便会到柿树的裂缝里塞根红布条,又叫我母亲晚上关门前,在堂屋一角烧几张黄裱纸,再到门外也烧几张,撒一把米。大约是祈求神灵“放魂”罢。

小时候,家里还有台老式的织机,曾祖母和母亲都是织布的好手,织布的时候,梭子在两手间不停地交换,线裆里飞快地滑过来、滑过去一条木鱼,而木条铤子上套好的十几个线轴,也就一齐抽线滚动,像小白鼠排着队拔丝,有趣得紧。但在这之前,会做很多准备工作。晴好的天气,柿树底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曾祖母会恭恭敬敬地在柿树上扎上一匹布。之后,曾祖母搓棉条,母亲托线。而祖母,总是在柿树下纺线,一只手均匀地摇转纺车柄,另一只手则从棉条中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根棉线。她纺出来的线又细又匀,老柿树下的时光是那样的悠长,缓慢又从容。

记忆里的柿树粗壮、直卓,足可参天,它刚结出来的果子,我倒是看不真切。有早凋的果子,掉下来时,多是青黄的颜色。母亲起得早,她会悄悄地出去走一遭,捡回来。没有丝毫浪费的道理,放进醋里浸泡几日,柿子就软了,那样酸酸涩涩的味道,小时候食来觉得倒也不差。

到秋天了,柿叶落尽,我才看到满树红彤彤地挂了好多小灯笼,秋实累累,着实惹人喜爱。母亲在树下早就铺上了洁净的稻草,厚厚的一层,等着它们一个个熟透了掉下来。

秋夜的月华似水,我和弟弟有时会趁大人不注意,并排躺在稻草堆上静静地等,听得到彼此心里面叮咚、叮咚的声响。

刚掉下来的柿子,剥去皮,鲜甜可口,但也不能多吃,否则舌苔上就会发涩发麻。母亲是有耐心的,她会捡起掉下来的柿子,放在糠皮篓里捂紧,不几天,柿子已经脱涩,皮酥肉软,吃起来满口的甜稠。

就是这样的一棵柿子树,可惜的是我再也见不着了。八六年村里动员搬迁新居,原来的祖屋台子全部辟为农田,纵是我和弟弟哭得要死,终究柿树还是被村里伐倒了事。

但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冀愿看到新结的柿实,它是怎样结果,长大,成熟,最终来到我的面前。

我是在浙北看到新生的柿子的。我所在的县城,小镇的乡下,柿子树栽种得尤为普遍。杭州的西溪,走进去,行道边也多的是柿子树。

九六年,距离老柿树倒下十年之际,我才在西溪看到初结的柿子,天生地结实、饱满,天青色的果皮,白白地覆了一层粉霜,叫人如何也想不到地娇憨粉嫩。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诗人喜爱的颜色。而我心下,此时已不难理解,它们历经寒霜之后的红彤。

也是在这一年,我搬迁新居,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房子很小,面积只有三十八点六二个平方,但带有四五个平方的一个小院。满院的杂草,除了一棵枇杷树之外,还有一棵小苗。

那年冬天我抽空清理繁芜,打算只留下那棵枇杷,但转念想,不如也让它有个伙伴。

头一年,院子里铺上青砖。这小苗似乎很不习惯,但是来年就挺直了腰杆,猛地窜上一节。待它的叶片长出来,我才知道这是棵柿子树。它似乎通达人意,生长得格外地发奋。

秋雨的夜晚,在窗下眠卧,听着雨点打下,似乎都是故乡的声息。碰到天气晴和的周日,我在青砖上踱步,不经意间柿叶在脚边掉下一枚,倏忽之间,不禁让人为之怔忡。

我从幼年时代就与柿树结缘,一直到我自己成门立户,依然与它息息相关,这是多么不易体察到的境遇啊。

这还在其次,第三年它就开始挂果,结下了七颗。之后的一年,九颗。又一年,却是十三颗。

不过我再也没有了吃柿子的心情,我只是喜欢在它身边徘徊,任由它们成熟脱落。蚂蚁和鸟雀,自然把它当作是施舍与馈赠。

(全文完)


号外:作者最新诗集《湖山里》出版

北方的柿树(津渡柿树)(3)

北方的柿树(津渡柿树)(4)

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海风三人行”诗丛,收录了白地《走来的春天》、米丁《梦见香樟的自行车》、津渡《湖山里》。其中,《湖山里》收录了津渡诗作近100首,诗人用纯粹的语言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双重故乡情结以及他对故乡和精神故乡的热爱。书中既有对海盐风土人情的歌颂和赞美,亦不乏关注社会现实和他人命运的哲理尝试,既有凝思,又有真挚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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