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袄教还是祆教(琐罗亚斯德教的极盛期)
波斯袄教还是祆教(琐罗亚斯德教的极盛期)显然,在建国之初,萨珊人就已将雅利安-伊朗人认同等同于琐罗亚斯德宗教认同,马自达教徒几乎和雅利安人划上了等号。同一个信仰、同一个民族的理念初见端倪:信仰和民族,是萨珊帝国最重要的两座基石。“马自达教徒的君王阿尔达希尔,血统源自众神的雅利安人的万王之王。”在入主泰西封之前,萨珊家族除了是地方豪族,也曾长期担任琐罗亚斯德教的祭司,他们主要负责伊斯塔赫城中安娜希德女神祭坛圣火的维护,以使其长燃不灭,也许是萨珊家族(家族名来自于阿尔达希尔一世的祖父萨珊,安娜希德圣火坛的祭司)长期不渝的虔诚感动了女神,也许是光明的诸神恼怒于安息诸王对外来神明的崇拜,阿尔达希尔接连战胜宗主国帕提亚的平叛军队,直入泰西封,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王朝,在成为万王之王后,萨珊人并没有像居鲁士那样投入巴比伦主神马尔杜克的怀抱(事实上,两河传统已然式微,这也使伊朗文化逐渐在该地占据上风),而是坚持拜火教信仰:“这里是崇拜马兹达神的陛
在伊斯兰入侵前,伊朗-波斯人曾多次建立起疆域广袤,人口众多的庞大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堪称波斯第一帝国,令后来者难以比肩,但论其文化属性,则主要以两河文明为主,帝国境内的官方语言是叙利亚的阿拉美语,宗教也受到了巴比伦的强烈影响;帕提亚安息人出身里海之滨,是半游牧半农耕的边缘伊朗人,因其没有太多历史包袱,故文化上兼容并蓄,受希腊文明影响尤深;萨珊王朝崛起时,罗马人取代了希腊人在东地中海的地位,希腊化在东方的影响也远不如前,萨珊王室出身波斯波利斯所在的法尔斯省,有着强烈的波斯民族自豪感,在萨珊人统治期间,波斯人的民族认同达到了之前两个帝国从未达到的高度,而萨珊人用以维系治下臣民的爱国热情和民族感情的最有利武器,则无疑是波斯人固有的传统宗教:琐罗亚斯德教。
萨珊帝国极盛疆域
萨珊王室的传承和信仰萨珊家族起源于波斯的腹地法尔斯,该行省同时也是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拜火教的崇拜中心。萨珊家族已统治法尔斯长达400年,在帕提亚帝国(安息未能实行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其对地方特别是偏远地区的控制很薄弱)时期,即已获得了半独立乃至完全独立的自主地位,3世纪开始,帕提亚帝国在罗马和贵霜的夹击下日趋衰落,萨珊作为波斯本土实力派,抓住了历史舞台上这个难得的机会,从长期龙套华丽变身高富帅主角。
阿尔达希尔担任法尔斯王期间发型的货币
在入主泰西封之前,萨珊家族除了是地方豪族,也曾长期担任琐罗亚斯德教的祭司,他们主要负责伊斯塔赫城中安娜希德女神祭坛圣火的维护,以使其长燃不灭,也许是萨珊家族(家族名来自于阿尔达希尔一世的祖父萨珊,安娜希德圣火坛的祭司)长期不渝的虔诚感动了女神,也许是光明的诸神恼怒于安息诸王对外来神明的崇拜,阿尔达希尔接连战胜宗主国帕提亚的平叛军队,直入泰西封,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王朝,在成为万王之王后,萨珊人并没有像居鲁士那样投入巴比伦主神马尔杜克的怀抱(事实上,两河传统已然式微,这也使伊朗文化逐渐在该地占据上风),而是坚持拜火教信仰:
“这里是崇拜马兹达神的陛下的肖像(中古波斯语bag;帕提亚语xwada¯y);阿尔达希尔,雅利安众王之王,他的血脉源自众神(yazda¯n),乃是先王帕巴之子。”
阿尔达希尔给自己设计的头衔也体现了其基于宗教-政治的二元王权理念:
“马自达教徒的君王阿尔达希尔,血统源自众神的雅利安人的万王之王。”
显然,在建国之初,萨珊人就已将雅利安-伊朗人认同等同于琐罗亚斯德宗教认同,马自达教徒几乎和雅利安人划上了等号。同一个信仰、同一个民族的理念初见端倪:信仰和民族,是萨珊帝国最重要的两座基石。
阿胡拉马兹达将王权授予阿尔达希尔
“萨珊版”琐罗亚斯德教然而,萨珊人尽管熟知女神安娜希德祭仪的传统,却对何为真正正统的琐罗亚斯德教的理解存在着“偏差”。统一初期,帝国境内很多琐罗亚斯德教徒并不承认王室对教义的解释,根据6世纪编撰的檀撒之书(Letter of Tansar)记载,基兰与马赞德兰国王就曾指责阿尔达希尔的对宗教教义的“革新”是名副其实的异端行为,对此,阿尔达希尔只能回应道:新的帝国需要统一教义的宗教,革新有利于统一“信仰”和“国家”。和中国古代的图谶学说类似,支持皇室的祆教僧侣们炮制了许多“祥瑞”来证明萨珊版琐罗亚斯德教的正统性,比如声称萨珊帝国的建立是圣书中早就预言过的,阿尔达希尔是众神的选择等等。
萨珊圣火庙复原图
在那段时期,萨珊帝国境内同时存在着以不同主神为崇拜中心的教徒群体,萨珊王室自然最为崇拜女神安娜希德,沙普尔一世(阿尔达希尔之子)在帝国境内至少修建了五座献给女神的圣火坛,一座以他本名沙普尔命名、一座以他的女儿沙普尔杜克希特(Shabuhrdukht)命名,其余的三座则分别以他出任梅姗、锡斯坦和亚美尼亚总督的儿子命名。在沙普尔一世之后,每个皇帝都会在执政生涯中最少新建一座圣火坛。一些“守旧”的教徒群体则坚持奥尔马自达(ohrmazda,阿胡拉马兹达的中古波斯语写法)为主神,另有一些则尊奉密特拉为众神之神。每个群体都强调自己“主神”的重要性,在这一过程中,原先美索不达米亚的传统宗教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伊朗系神明占据了主导地位。
此外,由于“亚历山大对阿吠思陀的破坏和祭司的杀戮的结果,教义、信仰、异端,和怀疑及矛盾的律法,群众和祭司都处在怀疑中,”因此,萨珊人重新收集、整理、编定了《阿维斯塔》,并以中古波斯文将其整理为21个章节(nask),在这一编撰过程中,萨珊人参考了很多“赞的”(zand)的口头传统,并吸收了从印度到希腊的最新思想和哲学成果。
巴列维语古籍
琐罗亚斯德教地位的加强和排他性萨珊帝国初期,尽管皇室极力推崇“纯正”的琐罗亚斯德教,但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容忍其他宗教的存在。沙普尔一世时期,摩尼及其一手草创的摩尼教横空出世,摩尼宣称自己研究了所有已知的宗教先知的知识,他本人则是所有先知的封印(seal of all prophets,伊斯兰教创始人同样做如此宣传)。他结合了基督教、中东诺斯提主义、印度宗教以及伊朗的琐罗亚斯德教教义,形成了独特的二元宗教理论。其二元论迥异于传统的祆教二元论,特别强调精神和物质世界的对立,并推崇永恒时间之神祖尔万(zvrvan)为超越一切的主神,在其理论中,奥尔马自达和安格拉·曼纽不过是祖尔万的随从,肉体则是由恶神裴苏创造的,肉体的出现遮蔽了灵魂的内在之光。因此,摩尼教提倡禁欲主义,极力赞美精神,贬低物质的价值。
摩尼教神像
尽管摩尼教和官方宗教有不小区别,但沙普尔一世却对其教义的普世性和包容性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在沙普尔和其子霍尔米兹一世的庇护下,摩尼教发展兴旺,教徒遍布帝国境内和地中海世界。摩尼本人也享有越来越大的威望并赢得了越来越多的追随者,当摩尼进入温道-沙普尔城时,受到了如同“耶稣进入耶路撒冷一般的”欢迎;这样一来,颇得人心且势力庞大的摩尼教引起了统治者的戒心,随着瓦赫莱姆一世和敌视一切“异端”的大主教科迪尔的上台,先知摩尼的命运迎来了至暗时刻,瓦赫莱姆一世下令逮捕摩尼,并严加审讯,他嘲笑摩尼说:
呵,你既不会战斗也不会打猎?你有何用?医术和治疗?甚至连那些你都无能为力!
随后他被拘押致死,帝国境内的摩尼教遭到了严厉打击,摩尼教只好将眼光转向中亚和中国,并在那里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科迪尔的上台和对摩尼教的打击,标志着萨珊帝国宗教政策愈发趋向严格。几乎同时,君士坦丁大帝取得了罗马帝位,并宣布基督教为罗马帝国合法宗教,并自诩是全世界各地基督徒的保护人,这就对萨珊波斯产生了严重威胁:同处中东周边的帝国境内有许多基督徒臣民,他们更向往基督教君王君士坦丁而不是波斯皇帝,此外,很多波斯贵族放弃了原先的祆教信仰,转而皈依基督教,4世纪时,沙普尔二世如此描述帝国境内的基督教领袖:
“西蒙(主教)想让他的追随者反抗我的王权,试图使他们服从凯撒,他们的同教兄弟。”
双重威胁之下,为保证权力的长治久安和帝位的牢不可动,萨珊当权者别无选择,只能进一步加强琐罗亚斯德教的地位,并严厉打击包括基督教、拿撒勒派、曼迪恩主义(诺斯替)、佛教(惩罚佛教徒因他们拒绝崇拜波斯偶像)、摩尼教在内的几乎所有其他宗教。科迪尔大主教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我惩罚他们(异端或异教徒),我折磨他们直到他们从善。”
科迪尔打造了萨珊帝国史上最早的神学院体系,他自任神学院首脑(中古波斯语mowesta¯n),在神学院里,祭司们充分接受宗教方面的严格系统训练,这套系统能保障教义的统一和祭司身份的确认,非神学院教导的礼仪或教义,都会被贴上异教徒的标签。科迪尔还为信徒描述了一副关于死后天堂、地狱、炼狱的图景,所有在世时坚持“正确”琐罗亚斯德信仰的教徒都得以升入天堂,而那些异端和异教徒则毫无例外的堕入地狱中受苦。在这种背景下,帝国再也不需要王室宗教和大众信仰的折中主义处理(即糅合两者),剩下的只有对官方说教的无条件服从。有了神学院“开放”的神学“讨论”和“辨析”,官方教会也找到了区分“真假”信徒的办法:教士们将融化的金属浇在被审判者的前胸,能活下来的才算是“真”信徒。熔化的金属显然就是引用迦撒(gasa,阿维斯塔章节)中描绘的世界末日的场景:义人行走在金属液体上如同步行在温热的牛奶上一般,然而有罪之人却被焚烧。这不过是古代伊朗所使用的六种“热度测试”的一种。其他测试还包括将热铁放在舌头上,同样,活下来的被视为纯洁,扛不住守折磨而死的则是邪恶之徒。喝硫磺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琐罗亚斯德教祭司形象
严酷的压迫自然会引起反弹,5-6世纪,所谓的马自达克派运动在帝国境内如火如荼的发展,并主要在贫穷饥饿的下层群众间传播,卡瓦德一世利用该运动“拉近”自己和底层群众的距离,其主要目的是利用该运动削弱实力强大,尾大不掉的祭司贵族阶级。最终,马自达克运动未能撼动官方宗教的权威,而是被官方利用吸收。
小结萨珊帝国作为伊斯兰入侵前最后一个波斯帝国,其意义对于独立的伊朗国家而言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伊朗人的民族热情和家国情怀,正是在萨珊时期形成并发扬光大的。许多年后,信仰伊斯兰教波斯人王朝也试图将自己的血脉和萨珊王室相联系,布叶王朝认为自己的祖先是瓦赫莱姆五世,萨曼人则以瓦赫莱姆六世作为源头。萨珊人的官方语言巴列维语(中古波斯语)是达里波斯语(现代波斯语)的直系源头。萨珊人之所以能凝聚起前所未有的伊朗意识,除了语言和历史,最重要的就是其对琐罗亚斯德教的空前推崇:一个民族,一个宗教,一个帝国,雅利安人信仰雅利安人的宗教,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认同,雅利安人的身份认同,是萨珊帝国能够长久延续,始终强盛的根本保障。当然,琐罗亚斯德教对其他宗教和民间信仰的压迫造成了许多流血牺牲,但我们也许并不能苛责萨珊人,他们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