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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沈医生笑着松了口气,高高举起的巴掌,没落在孩子的小屁股上。女儿出世后,用响亮的嗓门儿哭出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不挨打。女儿很对得起猪的属相,还没出产房,就把右手的大拇指塞进了圆嘟嘟的小嘴里。这意味着,女儿生来就是个“吃货”。见胖圆了的女儿八斤半,便想起平时给媳妇买好吃的时,她常说的一句话:“这可不是我嘴馋啊,是肚里的孩子要吃!”这个懒猪馋猪,把她妈平时吃的好营养,全变成自己身上的肉。不用说,从“宫殿“里坐着出来的女儿,是个懒猪无疑。老话说“坐生娘娘立生官”。我家的女儿从出生那刻起,就成了我们两口子的“娘娘”。我们转换身份的时间,定格在1983年6月5日凌晨1点47分。女儿嘹亮的哭声,让所有的“假如”成了假如。心里升腾起的幸福感,一时弄得我嘴上发瓢,不知说啥是好,随口冒出一句:“生男生女都好说,可这孩子咋长这么丑啊?看看脑门儿突出一大截,以后不用买雨伞了是吧?”沈医生瞥我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

一晃女儿快40岁了,她和她三个儿子生日都在六七月间,哪个过生日,我都会想起女儿出生前后那段折磨人,让人心疼而惶惶不安的情景。我曾多次想:一定要把自己眼看着亲人遭受疼痛折磨时,那种无助无奈的心疼是个啥滋味儿,诉说给人们。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1)

在她妈妈怀胎五六个月时,只要我把手放到妻的肚皮上,感觉到孩子在胎动,便耳贴妻的肚皮,细心倾听胎儿把妈妈的肚皮擂得嘭嘭作响。这时,我便感觉和妻创造的这个小生命,是在隔着肚皮和我互动。小生命好似急着要早点儿出来。而我们既希望孩子快快来,又怕孩子不足月来得太快。那种复杂心情,只有经受过翻江倒海般妊娠折腾的女人,目睹并陪伴了妻子十月怀胎的男人,才能体会得到。我当时没办法知道孕育着的小生命,是女儿还是儿子,但对这个即将闯入我们情感世界的小生命,有着殷殷期待和莫名的好奇和揣测。我在想象着这个即将出世的小冤家,长得黑长得白?是漂亮还是个丑八怪?是把我们两口子的优点集合在秉性血液里,还是把我们的面相缺点都展示在一张脸上?我还不时假想着,孩子出世后的声声啼哭,会不会像小喇叭那样清脆响亮。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2)

妻子在没怀胎以前,身子是挺灵巧的一个人。那时,她是厂篮球队女队队员,只要一到篮球场上,便拍着篮球左冲右撞地躲闪腾挪,仿佛身后有夺命的狼狗在撵着她奔跑。但怀了孩子以后,她的体态举止,却渐渐笨拙得像只慢悠悠懒洋洋的国宝熊猫。北大荒的三四月份,正是春风不太温柔的融雪季节,怀胎六个多月的妻子只要走出家门,我的心就跟着出了门。尽管时时嘱咐她要在上班的路上,走有冰雪的地面时要小心谨慎,但她还是今天跌个趔趄,明天摔个腚蹲儿,弄得怀胎不足七个月,就住进本厂职工医院保胎。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3)

在她住院的四十五天里,我天天胆颤心惊,坐卧不宁,心里忍受着惶惶不可终日般隐隐作痛的滋味儿。民间有个“七活八不活”之说。意思是说孩子七个月生下来能活,八个月生下来可能活不成。岂不知,我当时可恨死这个“七活八不活”之说了!妻子住院保胎时,正是怀胎七个月。这个“七活八不活”就开始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还伴有时来时去的心焦虑,心口疼。那种难受的滋味呀,你还得在亲人面前,隐藏起担忧和心疼,且要假作毫不在意,换句话的意思,你不能表现出一点儿负面情绪。当时我最感慨的一句话是:世上最让人心疼的事儿,莫过于在亲人面前,假装藏起心里的疼!在同一病房保胎的还有几个人,因为都是本厂职工,大家常开类似的玩笑:假如在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时,你保哪个?就像演员胡编的那些绑架人折磨人情感的小品一样,“假如你妈和你媳妇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说实话,我痛恨这种残酷而无情的“假如”!因为不管是谁吃饱撑得和我开这样的“假如”玩笑,我的心里就会“咯噔”疼一下。那种疼啊,感觉就像眼前真要失去一个亲人似的。所以,只要一听有人与我开这种“假如”玩笑,我就有恨不得揍他个鼻青脸肿或狠狠地骂他一顿的冲动。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4)

天下之事,有时就是那么奇怪,你越是躲着什么,什么就越会找到你。妻子保胎住院到六月初,医生就真的把我叫到诊室开始“假如”。在还没有开始“假如”之前,我还有幸得到短暂的慰籍:因为要找我进行“假如”谈话的妇产科医生,正是浩良河化肥厂医院里最好的助产医师沈医生。我在没进沈医生诊室前,两条腿就开始发软,心里也感觉发颤。尽管极力想装得镇定一点儿,但在尚不炎热的北大荒六月,淌在我脸上的汗珠子不会撒谎,显示出我心里的慌乱。我常常想起,当时那种下意识把右手捂在胸口的样子,一定会让沈医生感到可笑亦或可怜。沈医生对我的“假如”谈话就是那么直率而残酷:“孩子是坐胎,你妻子有心脏病,生产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你得有思想准备。现在有个严重问题,需要你表态和签字,就是一旦母子有生命危险,孩子大人你要保哪一个?”沈医生严肃的面孔和眼神儿告诉我,我必须迅速作出选择,否则,她就不能和我继续进行必须的“假如”谈话。沈医生眼看着我选择了保大人后,又继续和我进行“假如”。可是,当我把“保大人”的话说出口后,心里立即感觉到对不起还没谋面的孩子。因为,如果沈医生的“假如”既成事实,我等于残忍地舍弃了孩子的命。尽管只是“假如”,但这对孩子也太不公平!这样一想,我便感觉心里猛然一揪,两眼的泪就一涌而出。“不过请你相信,我是个老妇产科医生,不到万不得已,我谁的命也不要!”沈医生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被我感动了。而我听了沈医生接下来的“假如”,满头的大汗就撵走了两眼的泪。她说“你媳妇有心脏病,胎儿长得挺大,不能顺产的话就得剖腹产。那样的话,有引起大出血的可能。医院里没有血浆,你得想尽办法找几个对血型的人,在产房外等着。哎哎哎小杨……….”我一听“大出血”的字眼儿,骤然感觉心房发紧,慌慌乱乱并且有一阵绞痛袭来,脑袋感觉嗡地一下后便开始昏昏沉沉,两耳感觉就像天上响起轰隆隆的闷雷声,呼吸也感觉闷而气短,眼前也似模模糊糊。我一屁股坐在地下。三步两步蹿出诊室的沈医生,手拉着姓韩的护士进来。她们一左一右把我拽起来,扶我坐在椅子上。当时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沈医生面对我的狼狈样子,反而挺开心似地笑起来说:“小杨啊,我只是说假如嘛,看把你紧张的。要是男人都像你这样心疼媳妇孩子就好了。不过呀,难产和大出血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你心疼归心疼,该做准备的还得准备!”我回到病房,面对妻子问话开始撒谎。我极尽装得像没事人一样。但这时,我似乎也顾不得有人没人,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肚皮。我想在孩子出世前,再仔细感受感受孩子的胎动。说实话,也是想借此磨蹭时间,掩护着自己想出如何解决血源的办法。最后打定主意:这么大的事情,必须求得组织帮助。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5)

借上厕所的幌子,我疾步溜进院长办公室,给车间的孙景先主任打了个求助电话。“延斌,你告诉我血型就行了。小陈有心脏病,你回病房继续装得像啥事儿也没有。我组织好献血的人,今晚就在我家等着。但不管多晚,你就把电话打到我家里。你放心,误不了事儿!”孙主任家和厂医院只隔一栋楼。他组织五个人等在家里,准备随时给妻子献血。这个无价的情谊,我一生牢记在心。同时也感慨到,在这个社会,一个人或家庭,只有遭遇困境时,才能切身体会到依靠组织和摊上个好领导有多么重要。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6)

沈医生说妻子即将生产。我一算,她怀胎才八个半月。那个“七活八不活”传说,又钻进脑子折磨我。我心里时不时埋怨孩子:我的小冤家,你咋就这么着急要出来呀?病房里,孕妇们的痛苦呻吟此起彼伏。有的孕妇疼得呼天喊地叫爹叫娘要死要活。有个女人的一声“疼死我了,我不想生了,我不想活了”的叫喊声,好似撕心裂肺,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冷发瘆。可是妻子从不叫喊或呻吟,住院一个半月了,她没让痛苦从嘴里冒出过一次。我心里明白,眼下已经临产,她一定很疼。可直到躺在产床上,也没听到她痛苦的喊叫声。我心里琢磨过好多次,同样是女人生孩子,差距咋就那么大呢?我最想告诉大家的是,浩良河化肥厂医院的妇产科医生,与别处医生有个最大的不同。她们要求丈夫进到产房,亲眼目睹妻子分娩的过程。我牢牢记住了沈医生的话:“让你看着媳妇生孩子,就是要让你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多么的痛苦。做母亲有多么的不容易!”我记住了妻子进产房的细节:我帮她躺在产床上后,本想回到病房拿水杯,沈医生以为我要回避,一把揪住我的胳膊,严肃地看着我说:“小杨,你不能走,就老老实实在这儿看着!”沈医生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很严厉。她话音里传递的意思是“你不想看也得看”!我估计,能在医院亲眼看着女人分娩过程的男人不会太多,因为绝大数医院似乎忽略了这一点。我主张并很赞同,应该让男人亲睹女人分娩的痛苦甚至是残酷。因为面对妻子分娩时的磨难,你瞬间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负疚感,想到一定要对得起这个女人;也会想到一定要把眼前的磨难讲给孩子听;更会触景生情,联想到母亲生自己时的痛苦情景。我觉得,让男人目睹这个过程很有必要。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7)

我的女儿是坐胎,她脱离“宫殿“来到人世时,先让我看到的是她的小屁股,而后是两只胖乎乎有点儿圆溜溜的小脚丫,最后露出的是突出一大截的脑门儿。最使我不能忘却的是,还没等医生抓住女儿的两只小脚,准备头朝下拎起来,拍她屁股两巴掌,她却自己睁着两只黑琉琉一般的大眼睛,接着就“哇哇哇”嘹亮地哭起来,产房里就回荡起她尖尖而响亮的哭声。女儿的哭声节奏明快而短促,我一听就知道了她是个性情爽快而急躁的丫头。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8)

沈医生笑着松了口气,高高举起的巴掌,没落在孩子的小屁股上。女儿出世后,用响亮的嗓门儿哭出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不挨打。女儿很对得起猪的属相,还没出产房,就把右手的大拇指塞进了圆嘟嘟的小嘴里。这意味着,女儿生来就是个“吃货”。见胖圆了的女儿八斤半,便想起平时给媳妇买好吃的时,她常说的一句话:“这可不是我嘴馋啊,是肚里的孩子要吃!”这个懒猪馋猪,把她妈平时吃的好营养,全变成自己身上的肉。不用说,从“宫殿“里坐着出来的女儿,是个懒猪无疑。老话说“坐生娘娘立生官”。我家的女儿从出生那刻起,就成了我们两口子的“娘娘”。我们转换身份的时间,定格在1983年6月5日凌晨1点47分。女儿嘹亮的哭声,让所有的“假如”成了假如。心里升腾起的幸福感,一时弄得我嘴上发瓢,不知说啥是好,随口冒出一句:“生男生女都好说,可这孩子咋长这么丑啊?看看脑门儿突出一大截,以后不用买雨伞了是吧?”沈医生瞥我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孩子是坐生,脑袋没受挤压刺激,放心吧,满月后脑门儿就长回去了!”女儿还真像个“娘娘”,大热的夏天,连老天爷都陪着下了一个月的雨。本来该闷热的底矮小板房里,一个月里都凉凉爽爽。女儿满月那天,雨便停了。歇了一个月的太阳,也红着脸出来了。

杨延斌(你知道心疼是个啥滋味儿)(9)

妻子从怀胎到分娩,是在折磨着,痛苦着,幸福着的人生经历。我陪伴着妻子怀胎的历程,亲睹了她遭受孕育后代的折磨,并和她一同痛苦着,幸福地期待着。我很感激沈医生给我创造了目睹妻子分娩那种揪心而幸福的经历。我体会透了面临亲人的磨难痛苦,那种提心吊胆,心里疼而不能说出口是个啥滋味儿。

壹点号 杨延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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