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事情分析(深度解读红楼梦两个不甘受)
红楼梦事情分析(深度解读红楼梦两个不甘受)平儿和袭人还是通房大丫头,也就是“准姨奶奶”。也是“周瑞家的”口中称的“副小姐”,大观园小厨房管事媳妇柳嫂子嘴里说的“二层主子”。鸳鸯和平儿、袭人、司棋、紫鹃等人均属一等大丫头,如晴雯、麝月、彩云、玉钏、翠墨等人属二等,如小红、茜雪、莲花、四儿(原名蕙香)、柳五儿等人就属三等了。——《红楼梦·第一回·凡例》在《红楼梦》里,奴才、丫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当然,最不服这个等级制度的算是晴雯,之前我已发表了关于她的文章,今儿来聊聊鸳鸯和小红。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红楼梦·第一回·凡例》
在《红楼梦》里,奴才、丫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当然,最不服这个等级制度的算是晴雯,之前我已发表了关于她的文章,今儿来聊聊鸳鸯和小红。
鸳鸯和平儿、袭人、司棋、紫鹃等人均属一等大丫头,如晴雯、麝月、彩云、玉钏、翠墨等人属二等,如小红、茜雪、莲花、四儿(原名蕙香)、柳五儿等人就属三等了。
平儿和袭人还是通房大丫头,也就是“准姨奶奶”。也是“周瑞家的”口中称的“副小姐”,大观园小厨房管事媳妇柳嫂子嘴里说的“二层主子”。
鸳鸯本也可以奔这些个名头去的,但因从小跟着贾母,又比其他房里的丫头格外有些“体面”。
故慢慢的有了些自尊自爱的意识,等贾赦看上她时,她坚决不从。她哥嫂来求她,鸳鸯说了一句名言: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话)!
这一是讥讽其哥嫂说有“好话”对她讲,鸳鸯已知是贾赦要娶她做小老婆的话;二则也显示出了鸳鸯不凡的气质与见识。
故鸳鸯还说:“别说是让我当小老婆,就是大太太(即邢夫人)这会子死了,三媒六证的娶我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非但如此,曹雪芹在“鸳鸯女誓绝鸳鸯偶”这一回书中,还特特的安排了袭人、平儿与鸳鸯三人在大观园里的一番会话的情节。
袭、平还拿鸳鸯打趣,一会说将她许给贾琏,一会又说把她配给宝玉。鸳鸯义正辞严:“你们自以为是得了结果的,将来是要做姨娘的。据我看,这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别忒乐了过了头!”
等她嫂子来了,鸳鸯又骂她嫂子为“九国贩骆驼”的。后来,其哥嫂在贾赦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再去求鸳鸯。
她便大胆闹到贾母那里,绞头发、发毒誓明志。贾母大发雷霆,讲的话也很有反讽的意味。贾赦、邢夫人最后只得作罢。
这些言行表现,其一,表明了鸳鸯不愿意依附男人而活,也非常清楚做小老婆并没有好结果,且还会让别人“鸡犬升天”;其二,她早已看破了贾府里上上下下这些老爷、太太、媳妇儿、奴才们的德性,更见其独立自强,不随波逐流的志向。
只可惜,老太太去世,贾府也被抄家后便“乱世为王”起来,鸳鸯就成了无本之木,也很难再“独立”下去。
与鸳鸯相似的,另一个很有独立意识与自主精神的,便是小红这个“三等丫头”了。
她本名林红玉,是林之孝的女儿,林是贾府管家之一,“林之孝家的”(即林之孝妻子)负责大观园的日常管理工作。
和鸳鸯一样,小红也是“家生子”,也就是奴才生的子女,即“家奴”。她也有一句名言: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三年五载,便各人干各人的去了。
这话是在坠儿与她抱怨,因贾宝玉被赵姨娘魇镇病愈之后,上头“按等儿”赏钱给宝玉房中的丫头们,坠儿觉得不公道,小红方说的。
这坠儿也就算是个四等小丫头,之前我讲晴雯时提过她,因后来偷了平儿的虾须镯,被晴雯赶出了大观园。
小红一语成谶,确也三五年后,贾府便“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了。余读来,也不得不感佩曹雪芹的苦笔匠心。
因这醍醐灌顶之句,偏偏是出自一个看起来还不谙世事的三等丫头之口,就让人深感意味深沉了。
早先,小红只因偶然给宝玉倒了一口茶,就被秋纹、碧痕两个嘲讽辱骂,说她不配端茶倒水。小红便明白了怡红院这个地儿“难站”,于是把心一横,主动“遗手帕”大胆追求贾芸,终成正果。
贾芸是和贾蓉同辈的贾府之正派重孙,只是父母都已不在了,本依赖着舅舅过活。后来,凭自己的为人和才干揽下了大观园栽花木的活儿。
贾宝玉那一日出门,正巧碰见他和贾琏央求,还认他做了干儿子。贾芸进了大观园之后,也不忘精心培植了几株海棠花送给宝玉,这才引出了海棠诗社的故事。
小红后来又因出众的口才被王熙凤看重,就转到了凤姐那里,也算“攀高枝”了。从此,两个人就算把自家的小日子过起来了。
最终贾府被抄家以后,芸、红夫妇还到狱神庙看望贾宝玉,这时的宝玉和凤姐已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然而,小红还坚持在狱中服侍凤姐,可谓有情有义,也是对昔日那些看不起她的丫头们的一种反讽。此时的秋碧辈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了。
就连袭人也不过是改嫁了蒋玉菡,她那“吃穿同主子一样”,也可以呼奴使婢的“姨奶奶之梦”也破碎了。
当然,高鹗篡改了曹公的原笔原意,在后四十回里写贾芸和贾环、王仁沆瀣一气坑害巧姐,成了“狠舅奸兄”,这完全是程高辈的杜撰。
我以为,不论是鸳鸯还是小红,她们虽作为“家生子”,却没有甘于接受奴才命运的安排和摆布,敢于选择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未来,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写这些丫头们,也是满含着一腔深情的,并寄予了自身(也暗含历史上的曹家亦为包衣奴才之出身)厚重思想的表达和对于革新现实社会的殷切期望。
纵然出身不能选择,成长的环境不能选择,被包围的人情等级社会的文化桎梏更难以突破。但是,究竟每一个人的生活和未来,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事。
与其说个体的人总逃不出所谓命运的摆布,还不如说是在软弱和勇敢面前,人们大多自觉不自觉的首先选择了妥协。
这种妥协和软弱,以袭、平为代表,恰是中国人主奴综合特质的社会性人格,在中国传统社会,在《红楼梦》里即是贾府各色人物的具体表现。
从人性的角度而言,并没有人真正甘心当奴才丫头。但在等级制度与人情社会双重作用下的“生存法则”面前,中国人“亦主亦奴”,少有人能够挣脱出来。
在书中,况不仅如袭人这样的,为了所谓的好日子甘愿为奴;还有诸如柳嫂子这样的,为把女儿柳五儿送进怡红院,又是找春燕,又是求芳官,到头来反害了五儿。
再如“王善保家的”,因她们这些婆子素日不被大观园里头大丫头们待见,便在王夫人面前进谗,虽然晴雯被赶出去,但同时也害了自己的外孙女司棋。
司棋出去之后也是惨死的结局。这也是我在前文里所阐述的,“奴才命”却未必是好命,主奴之间,奴奴之间必然的互害,才是“主奴社会”的内核逻辑。
晴雯惨死,鸳鸯最后自尽,不愿当“主子”的正角贾宝玉,亦终是“走出名利无双地,打破樊笼第一关”。
但巨著《红楼梦》给予我们的深刻启示和现实意义,即便在现今看来,也仅仅是个开端罢了。
试问:三百年过去了,到底有几人是真正剪去了头上的辫子了呢?我的答案是:脑袋上的辫子是有形的,早就剪去了;但心中的辫子又粗又长者,还大有人在。
就比如昔年“小诸葛”白崇禧之子白先勇,他评点红楼就对高鹗“兰桂齐芳”的续书大加赞赏,而大陆读者对其奉承巴结者亦在不少。
这些人在刘泽华先生的论著中,也可谓是“新儒家”们的代表,在这些人看来,中国传统的等级社会亦有其多元性和流动性。就比如平儿,她在得到了主子王熙凤的认可和信任之后,那也是“半个主子”了,也可以发号施令了。
且在五儿被冤枉偷窃之后,那些素日与柳嫂子不和的人就趁机在平儿面前给她上眼药,并送礼给平儿。也许,在“新儒家”们眼里,这就是“独立自主,竞争上岗”了。
实际上,不管是鲁迅先生批判的中国人的奴性,还是“新儒家”们杜撰的中国人的所谓独立性,实则亦为“主性”,想着当主子实则比想着当奴才更可恨可怕,而此二者相结合即为中国人的主奴综合特质。
这种主奴变换,主奴交替,所谓等级的升降,人才的流动不但没有导致等级制度的消亡,反而使得等级制度更趋于稳定,更具有生命力和影响力。这也变相解释了中国历史能够不断改朝换代,循环往复两千余年的深刻原因。
当然,一切国家文明及相关的社会、技术、制度都是文化属性和文化思维的产物,“主奴社会”这样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我在拙作《中国人的文化属性》里头讲的很透彻,这一源自于“礼”,一源自于“仁”。
“礼”决定了人与人的等级关系,“仁”确立了人与人的相处法则。中国人从来不是具有独立人格意义上的“人”,而是处在由“礼”和“仁”所维系的上下、尊卑、内外等各种等级、差序、利害关系中的“主奴综合体”,即“做人”。
在《红楼梦》里,贾宝玉总爱和丫头们好,连贾母都疑惑他上辈子是不是也是个丫头,却错投了胎。
实则,这是曹雪芹借宝玉与贾府乃至传统社会的种种格格不入,来表达自己对于封建大家族乃至王权等级社会腐朽的本质和必然走向灭亡的深刻理解与反思。
心高气傲的鸳鸯最后悬梁自尽,也包括惨死的晴雯,也是对这样一个虽有具备独立人格特质的、个体的人,亦完全无法真正独立自主、追求幸福生活的社会秩序和生存法则的血泪控诉。
但时至今日,仍然患有传统士大夫“精神病”的所谓学者们,“新儒家”们,还在大肆鼓吹儒家文化的糟粕,甚至对封建等级制度的残渣余孽仍旧歌功颂德,身体力行,这岂非历史的倒退?!
我们可以撕开那层遮羞布,直接点说,“亦主亦奴”是中国古代社会最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性人格,而官僚群体的政治性人格则是主奴综合意识和特质的典型代表。
圣人人格、伟人人格则是“主奴根性文化”的抽象化、理想化、神圣化,这种社会人格是专制主义社会、政治体系得以长期维系的文化根源所在。
这样的文化思维和文化属性所造就的文化“习俗”,淹没了中国人独立人格的产生和发展,摧毁了中国社会的自我组织与建构,这属于典型的“文化的主观方面”,也就是我常说的满嘴仁义道德的“善恶思维”,而不是客观与理性的“是非思维”。
进一步拓展视野的话,我们还能深刻的意识与发现,在“以奴为本,亦主亦奴”的中国传统社会,这样的人格地位和特征显然并不仅仅局限于皇帝、官僚、大地主、大家族、大资本家及士大夫、知识分子阶层。
实际上它具备更广泛的普遍意义,“尽人皆奴”的社会结构、文化结构和泛化的绝对权威崇拜,乃至现今的明星崇拜,网红遍地,亦即“老大思维”,是亦主亦奴人格的更加深层的社会根源和文化土壤。
主奴综合意识和特质寄寓在每一个成年的、社会的、个体的人的灵魂深处,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奴才丫头,概莫能外。
所以,如鸳鸯、小红、晴雯、司棋、林黛玉、贾宝玉这些人物形象和曹雪芹在他们身上所赋予的反叛意义和启迪社会现实的巨大价值,在这里就更加凸显出来了。
然今人仍有娓道孔家糟粕之“人学”妙者,直欲以“内圣外王”引以为今日之中国富强民主自由之“灵丹妙药”,甚而大赞特赞高鹗之续书,完全不解甚至就是诋毁曹公之书的血与泪,这是浑然忘却了礼教杀人、吃人的那一笔笔旧账,更不能与不敢揭破“圣人”“伟人”乃至“明星”“网红”之质中的主奴根性文化。
鲁迅先生曾怒斥此辈为“现在的屠杀者”,言辞虽激烈,却完全切中要害。
张锋 辛丑深秋写于大理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