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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惊雷40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一回)

大唐惊雷40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一回)铁摩勒笑道:“你们的剑法比我高明,这是问道于盲了。”他说得当然有点谦虚,不过也是实话,要是只论剑术,铁摩勒未必胜她们。薛红线道:“咱们别自己私评,还是向这位王叔叔请教吧,看看有什么使得不对的地方,要是和敌人真打的话,管不管用?”但听得“卜”的一声,聂隐娘的木剑架上去,薛红线的木剑击下来,双剑相交,薛红线的冲力较大,聂隐娘的功力较高,两炳木剑登时都脱手飞出,两个女孩子也已笑吟吟的拉着手儿站在一起。薛红线道:“表姐,还是我输了!”这时铁摩勒方才看得清楚,薛红线的身上有七点灰点,聂隐娘身上只有三处。即是说在她们斗剑的过程中,薛红线中了对方的七剑,而聂隐娘则仅中了三剑。聂隐娘道:“不,你已经比上次进步多了,上次我让你三招,结果也是和今天一样。你比我小两岁,过两年你会强过我的。”


大唐惊雷40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一回)(1)

第三十一回 故都又见重归鹤 逋客何堪不了情

铁摩勒越看越觉得奇怪,不但是惊奇于她们剑法的精妙,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看不出她们的师承。铁摩勒暗自想道:“薛嵩、聂锋我都曾经和他们较量过,薛嵩的剑法甚是平常,这且不说;聂锋的剑法虽然高明得多,但也远远比不上这两个女孩子的奇诡多变,路数也完全不同!看来她们的剑法绝不是父亲教的!”

这时,聂隐娘与薛红线已经斗了将近百招,薛红线踏着九宫八卦方位,极力抢攻,聂隐娘沉着应付,守中带攻,一剑一剑地反削回去,稳健轻灵,兼而有之,看来功力似比薛红线略胜一筹。

铁摩勒正自心想:“小的这个恐怕就要输了。”薛红线也似乎知道自己要输,突然使出个出奇制胜的险招,脚尖一点,修地身形掠起,凌空刺下。铁摩勒识得这一招是“白猿窜枝”,乃是袁公剑法中一招精妙的招数,铁摩勒曾见空空儿使过,当年他的姑丈段圭漳就是败在这一招的。但薛红线用这一招却和空空儿又不尽相同,空空儿是身形平射出去,而她则是凌空击刺,方位和剑势都有变化,不过都是妙到毫巅,真可说得上是“异曲同工”。

铁摩勒禁不住大声喝彩,就在彩声之中,只见聂隐娘双腿下弯,纤腰后仰,木剑往上一封,她用的是“铁板桥”的功夫,双足牢牢钉在地上,腰板几乎放平,薛红线的木剑在她面门刺过,只差几分。聂隐娘这一招用得更险更妙,但过后铁摩勒自己寻思,也只有这一招才能应付。

但听得“卜”的一声,聂隐娘的木剑架上去,薛红线的木剑击下来,双剑相交,薛红线的冲力较大,聂隐娘的功力较高,两炳木剑登时都脱手飞出,两个女孩子也已笑吟吟的拉着手儿站在一起。

薛红线道:“表姐,还是我输了!”这时铁摩勒方才看得清楚,薛红线的身上有七点灰点,聂隐娘身上只有三处。即是说在她们斗剑的过程中,薛红线中了对方的七剑,而聂隐娘则仅中了三剑。

聂隐娘道:“不,你已经比上次进步多了,上次我让你三招,结果也是和今天一样。你比我小两岁,过两年你会强过我的。”

薛红线道:“咱们别自己私评,还是向这位王叔叔请教吧,看看有什么使得不对的地方,要是和敌人真打的话,管不管用?”

铁摩勒笑道:“你们的剑法比我高明,这是问道于盲了。”他说得当然有点谦虚,不过也是实话,要是只论剑术,铁摩勒未必胜她们。

这两个女孩子哪里肯休,正在缠他,忽听得有人叫道:“线姑,你该回家啦!”一个装束似是保母的妇人走了进来。

这妇人的相貌甚是可怖,脸上交叉两道伤痕,额角上有几个疮疤,眼皮倒卷,裂开几条,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但虽然如此,却并不感到可憎,甚至再多看两眼之后,还感到她有一种天然风韵,远比庸脂俗粉可比。她气度雍容,举止娴静,体态苗条,虽然她头发已经花白,但可以断定:在她年轻的时候,容貌未曾毁坏之前,一定是个出自名门的美人胎子!

铁摩勒一见,禁不住心头一震,又悲又喜。想道:“这一定是卢夫人无疑了。可怜她为了保全贞节而自毁容颜,在这十年中不知曾受了多少苦难。”

果然便听得薛红线说道:“卢妈,我正玩得高兴呢,我还不想回家。”这一声“卢妈”,证实了铁摩勒的推断无差。

卢夫人柔声说道:“你已玩了半天了,你瞧你的衣裳都湿透了,是不是刚练过剑来?你肯用心练剑,我很欢喜,但出了这么多汗,就该回去换衣裳了。要是生出病来,怎么得了啊!”对薛红线的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铁摩勒又禁不住心中一动,想道:“是了,这个薛红线一定就是她的女儿。想必是薛嵩夫妇见这孩子可爱,认了她作女儿。

却要她本来的母亲作为保母,不许她表露身份。”

薛红线揪着小嘴儿撒娇道:“卢妈,你先回去,我不会生病的,生病了也不怪你。你不知道,今天来了一位王叔叔,他的本领可高强呢,我们正要请他指点剑法呢!王叔叔,王叔叔,你佩有长剑,一定懂得剑法,也抖几手给我们瞧瞧好不好?”她像游鱼似的,从卢夫人身边溜开,又来缠铁摩勒了。

卢夫人望了铁摩勒一眼,她不知铁摩勒是谁,一时倒不好说话,想等待这位“王叔叔”帮她劝说,铁摩勒却已拔出剑来,说道:“也好,指点你们,我不敢当,咱们倒可以琢磨琢磨!”

两个女孩子拍掌叫道:“好极了,让我们看看你的剑法,那更是求之不得!”

卢夫人正自心想:“这客人真不通情。”忽听得铁摩勒弹剑歌道:“宝剑欲出鞘,将断佞人头。岂为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声音悲壮,大有燕赵豪侠弹剑悲歌之慨!

这几句诗正是段圭漳平日所喜欢朗吟的。当年,在他准备去刺杀安禄山的前夕,就曾经像铁摩勒如今这样,弹剑高歌。

卢夫人听了,不觉大吃一惊,定睛看着铁摩勒,忍不住两点泪滴了下来。幸而雄红线正在缠着铁摩勒,没有察觉。

这两个女孩子听得奇怪,问道:“叔叔,你可是背剑诀么?”铁摩勒胡乱点了点头,薛红线道:‘你要一口气连使六招么?”原来她们初学剑术的时候,都是每学一招,便要先念一句剑诀的。薛红线听出他是共念了六句,却听不明白他是说些什么。心里在想:“这位王叔叔所念的剑诀,倒像卢妈教我念的诗句一般。”

铁摩勒道:“不错,我该套剑法县不能拆开本_地地得胜。

前面一段是六六三十六招,后面一段是四十二十八机前而具。

六把自成一节,后面是每七招自成一节。”

薛红线拍手笑道:“你的剑诀比我们的剑诀好听得多,一定是好的了,赶快练给我们瞧。”

铁摩勒道:“我是要练给你们瞧,但是小孩子也应该听大人的话,你先换衣服去,免得卢妈为你担心。”

薛红线急于要看铁摩勒的剑法,嚼着嘴儿说道:“换衣服不打紧,只是我一回家,我妈就不会让我回来了。她一定说,你今天已经玩得够了,要去明天再去吧。”

铁摩勒笑道:“那么,你就明天再来吧,反正我明天也还未走。”

淡红线道:“不成呀,要是你现在不练给我瞧,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

聂隐娘道:“我有一个办法,我只比你高一点儿,我去年的衣裳一定合你身材,你到我房里来换过一套旧衣裳吧。”

薛红线道:“好,到底是表姐你想得周到。卢妈,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看了这位叔叔的剑术就和你一道回家。”卢夫人道:“你妈等着你呢!”薛红线道:“你给我撒个谎儿,就说那个时候才找见我不就行了?园子这么大,我们倘若不在练武场上,本来你就不容易找见我们的。咱们三人一样说法,还怕骗不过吗?”卢夫人道:’‘呀,你真淘气。好,你就去换衣裳!吧,快去快来。”

这两个女孩子走后,卢夫人露出疑惑的眼光,说道:“清恕老婆子冒昧,请问少爷,你刚才念的是什么诗句?”铁摩箭道:“我也不知,我是听得一个人常常在念,我听得多了,也跟着背熟了。”

卢夫人道:“这个人呢,他还在世上吗?”铁摩勒道:“他遭过许多灾难,您是上天怜他大仇未报,暗中保佑他,每次灾难,他都逃过了。说不定他不久就会到长安来。”卢夫人经过了这番试探,对铁摩勒已不再怀疑,连忙问道:“你是谁?你既与那人相识,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铁摩勒这才说道:“实不相瞒,段门窦夫人的长兄乃是我的义父,当年我也曾随段大侠偷入长安,在安贼家中大杀了一场,可惜寡不敌众,救不了尊夫。”卢夫人吃了一惊道:“你是铁摩勒么?”铁摩勒道:“正是。夫人,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卢夫人道:“当日事情过后,聂锋便告诉我了。你的名字则是他后来打听到的。聂锋此人,虽然从贼,尚知是非。我也曾屡次劝说过他,料他迟早必会弃暗投明。你可是知道了他的心迹,才投到他的家中来么?”铁摩勒道:“这倒是一件巧遇,并非事前约好的。”当下便将巧遇聂锋之事,约略说了。

卢夫人道:“聂锋虽然肯庇护你,但今日城中,已是安贼天下。虎穴龙潭,究竟不是安身之所,你还是早早离开为是。”

铁摩勒道:“我来此不过一日。夫人,你身在虎穴龙潭,已经过了十年了,为何你又不想离开?”

卢夫人双眉微蹩,低声问道:“摩勒,你可是想救我出去么?”

铁摩勒道:“我心有此念,但我已答应了聂锋,不忍连累于他。我是想等待段大侠到米,由他救你出去。”

卢夫人忙道:“你快点送信给圭漳,叫他切不可轻举妄动。

现在还不是我离开薛家的时候,他若来了,对我有损无益。我也决不会随他走的。”

铁摩勒大为不解。问道:“这却是为何?”卢夫人道:“依你看来,朝廷要袭灭安贼,是易是难?”她不答复反而突然问了一句“题外”之话,铁摩勒更是不解,怔了一怔,答道:‘中原沦于夷狄,安贼之势已成。要袭灭他,谈何容易?不过所幸民心都是痛恨赋人,失民者亡,安贼这江山总是坐不稳的,只是迟早而已。”

卢夫人道:““我留在贼窟,为的就是早日促使安贼败亡!以前我还只是为报私仇,现在则是兼报国仇了。你想我如何能够离开!”

卢夫人是个柔弱的女子,但说这几句话时却是英气迫人,令人血脉愤张,胸怀激动。铁摩勒正待问她,卢夫人已又说道:“不久长安必有大事发生。你听我的话快点走吧,叫圭漳也切不可来。”

铁摩勒道:“‘我与段大侠也并非约好在此相会的。只是我知道他会来,所以在此等他。”

卢夫人道:“这就糟了。但愿他越迟来越好。还有,你想留在此处,就不可随便找我。我若有事要你帮忙,会叫红线送信给你。”

铁摩勒正想问她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与及她又怎样准备报仇,那两个女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回来了。

她们一回来就嚷道:“叔叔,我们等着瞧你的剑法啦!”

铁摩勒只得应允她们,拔出剑来,笑道:“你们既然一定要看,我就只好献拙了,要是练得不对,你们也得给我指点。”她们虽是孩子,但在铁摩勒眼中,却把她们当作行家看待,认真地施展出来,一招一式,丝毫不敢含糊。

铁摩勒施展的是八八六十四手龙形剑法,这一套剑法,走的全是阳刚路数,剑势雄劲异常,使到疾处,端的是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冲天,落如猛虎扑地,夭矫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剑光霍霍,剑气纵横,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

聂隐娘与薛红线的剑术是以柔克刚的路数,讲究的是轻灵翔动,自不苦铁摩勒这套剑法的雄悍迫人。双方路数不同,却都是上乘剑法。在铁摩勒看来,她们的剑法是美妙之极;在她们看来,铁摩勒的剑法也是好看煞人!而且她们比不得铁摩勒,铁摩勒是多见识广,她们则是除了本身所学的这套剑法之外,还没有见过其他的上乘剑法,所以更是看得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铁摩勒正自使到最后一招“神龙摆尾”,忽听得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喝彩道:“好剑法!”

这声音熟悉非常,铁摩勒心头一震,长剑划了一道圆弧,倏地收招,抬头看时识见一个少女已站在场边,可不正是王燕羽!

四目交投,两人相对,都感到了意外相逢的惊奇;这刹那间,双方的神情都有点尴尬,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薛、聂二女拍手赞道:“叔叔,你的剑术真行,你听,不只是我们赞你,王姐姐也赞你了。”这两个女孩子和王燕羽很亲热,一人一边,拉着王燕羽的手便走过来,边走边说道:“这位王叔叔是新来的客人,本领好得不得了,可是就是有点不老实,他起初还推说不会,老是和我们客气呢。”

王燕羽定了定神,笑道:“大人怎像你们孩子,你们懂得一点皮毛,就到处夸口,大人就不是这样了。这不是装假,这叫做谦虚。”接着装作不认识铁摩勒的模样,大大方方的拉沃一礼,说道:“原来你是新来的客人,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铁摩勒只得假戏真做,还了一礼说道:“小可姓王名小黑,是从乡下出来,投靠乡亲的。乡下人不懂礼貌,小姐,你别见怪。”

聂隐娘道:“我们这位王姐姐的武功以,本明得很呢,她常常来这儿指点我们的,你们要不要比试比试?”

卢夫人自从这两个女孩子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与铁摩勒说过话,这时忽然插嘴说道:“这位王小姐是鲁国公讳伯通王公爷的掌珠,王公爷和薛大人、聂大人同为一殿之臣,也都是通家之好。王小姐身为公侯千金,却最是和气不过,和上下人等都不”

拘礼的。”

卢夫人这几句话实在是点明王燕羽的身份,好叫铁摩勒小心在意的。铁摩勒听了,心里想道·‘原来王伯通还在长安,而且受安禄山之封,做了什么‘国公’了。如此说来王燕羽还未曾劝得她的父亲金盆洗手、闭门封刀。”

王燕羽笑道:“多谢卢妈夸赞。不过她的话也有失实之处。

不错,我对人是不分上下,但也要那个人对我好,我才会对他好。”说话之时,有意无意地限了铁摩勒一眼。

这时,聂隐娘还在缠着铁摩勒与王燕羽要他们二人比试,铁摩勒听了卢夫人的话,便佯装一惊,说道:“原来是一位侯门小姐,小可只是一介乡民,如何敢与小姐比试?”

王燕羽也笑道:“你别听这两个孩子瞎说,我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和小孩子玩耍还可以,怎敢和壮士比武?”

聂隐娘见他们两人都执意不肯,好生失望,她年纪较大,不好意思再缠,但薛红线却还不肯罢休,又拉着王燕羽说道:“你不肯比试,那也罢了,你上次答应教我们的点穴功夫,现在可以教了吧?”

王燕羽道:“我今天只是走来看着你们练剑练得如何了的。

我上次不是说过了么,要学占穴。先得指头有劲,也就是要懂得怎样运用内劲才成。这要待你们的剑术练很有火候了,才能够再学点穴的。好在你们已经有了这位叔叔,你们先叫他多指点一些运劲使剑的法门吧。”卢夫人也道:“红线,你不要再缠王小姐了。你看,天也快将黑了。你再不回去,我可没法子在你妈跟前交代啦。”

王燕羽跟着说道:“对啦,你还是听卢妈的话回家去吧。我今天也还有事情,不能够和你们再磨下去啦。”

聂隐娘忙道:“王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王燕羽道:“我要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我自然会来见他的。说不定明天就来看你。”说话之时,又有意无意地脱了铁摩勒一眼。

铁摩勒心头一震,一时呆了,竟忘记给王燕羽送行。王燕羽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年头,只见人们从长安逃出去,少见有人到长安来。王相公,难得你这个时候却到长安来。外面乱糟糟的,你可得当心些才好啊。可惜我现在就要走了,我倒很想向你打听打听长安外面的情形呢。”

卢夫人暗暗吃惊,心道:“莫非她已看出了破绽?”聂隐娘抢着说道:“王叔叔已对我说过,他不会这样快走的。王姐姐,你明天就来吧。”铁摩勒只得和她客套几句,请她约个日期,王燕羽笑道:“我要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说罢,就自己打开园门走了。

看来她是薛聂二家的常客,已到了熟不拘礼的地步。

王燕羽走后,卢夫人也带了红线回家,他们二家比邻而居,有角门相通,甚为方便,卢夫人不便再与铁摩勒说话,但她委实放心不下,“走出角门之时,故意大声说道:“快点走吧!”似是在催促孩子,但铁摩勒当然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

铁摩勒心乱如麻,琢磨王燕羽临走时对他说的那番话,心里想道:“她已说过不愿见我的了,怎的她又说要来?还有,她要我当心,这又是什么意思?看来,这并不是寻常的嘱咐。”

聂家的老管家殷勤招待,当晚给铁摩勒备办了丰盛的接风酒,以下人的身份伺候他,铁摩勒好生过意不去,拉他坐了下来,一同喝酒,口口声声尊他“老伯”,这管家起先局促不安,但见铁摩勒甚是随和,丝毫不拿架子,喝了几杯,也就渐渐惯了。

铁摩勒瞧他已有了几分酒意,说话也渐渐多了,便问他道:“你家小姐真是将门虎女,巾帼英雄,难为她小小年纪,这套剑法也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聂将军南征北讨,想必在家的日子不多吧?”那块家道:“说来这倒是一件奇事,我家小姐的剑术不是她父亲教的。她三岁那年,在门前戏耍,有个尼姑路过,便进来求见夫人,夫人以为她是化缘,哪知她却说道:‘这位小姑娘根骨甚好,我想收她做徒弟。’夫人当然不肯,那尼姑说道:”你不肯我也要把她带走的。’果然那天晚上,门户紧闭,小姐还是和夫人同一床睡的,半夜里却失了踪。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过了几天,老爷回来,听得夫人诉说,他问明了那尼姑的相貌,反而安慰她道:‘这位尼姑是世外高人,求也求不到的,她肯收隐娘为徒,那是隐娘的造化,你哭什么?”

听到这里,铁摩勒连忙问道:“你可知道那尼姑的法讳?”老管家道:“我家主人没有说,但听他的口气,想必是知道这尼姑的来历的,不过我不敢打听。过了五年,小姐八岁,那尼姑方始将她送回。据说那老尼姑已将她脱胎换骨,打好了根基,可以自己练武了。这以后,那老尼姑大约每年来一次,夫人对她的态度亦已大大不同,每次到来,都接她到内室亲自款待,我虽是管家,等闲也见不到她。”

铁摩勒问道:“那么薛姑娘的剑术是否也是那老尼姑教的?”

那管家道:“我也曾听得薛姑娘叫那老尼姑做师傅,不过,薛姑娘从小在薛家长大,未听说她失过踪,也许她是跟着我家小姐叫的。我们这两家也是近几年才作邻居的。”铁摩勒道:“这两个小姑娘倒像是亲姐妹一般。”那管家道:“是呀,红线姑娘聪明伶俐,薛将军夫妇也很疼爱她的。”铁摩勒笑道:“父母当然疼爱子女,这何须说?”那管家已有了几分酒意,低声说道:“王相公,你不是外人,说给你听无防,那小姑娘不是薛将军的亲生女儿,听说她的父亲本来是唐朝的官儿,给当今皇上暗地里害了的,那时皇上还是三镇节度使,薛将军在他麾下,那小姑娘还是未满一岁的婴儿呢。薛将军见这孤女可怜,向皇上求情,将她收养下来的。哎呀,这些话本来不应该讲的,你知道了可别向外人说。”铁摩勒道:“老伯放心,我守口如瓶,绝不会泄露半点。”这管家哪里知道,铁摩勒对这原名史若梅、今名薛红线的小姑娘的身世和遭遇,比他知道得更清楚,更详细。铁摩勒看到卢夫人对薛红线的态度,早已怀疑是她的女儿,现在更是得到了证实了。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铁摩勒想要知道的薛、聂二家情形,也差不多都已打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为了免使卢夫人受嫌疑,却从未问过她的事情。晚饭过后,已是将近二更时分,那老管家带铁摩勒回房安歇。

铁摩勒所住的客房靠近花园,官家规矩,内外有别,客房和聂家内眷所住的内房有几道隔开,距离颇远。老管家将他当作贵客招待,怕他要人使唤,亲自来伺候他,铁摩勒住在楼上,他就住在楼下。

铁摩勒心绪不宁,哪里睡得着觉。心里在想:“卢夫人不肯离开,又不许我去找她,我该不该再住下去呢?想不到王燕羽竟是常常来这两家串门的客人,我在这儿,已经给她知道,只怕住下去会有麻烦。”铁摩勒是早已相信王燕羽不会害他了的,他倒不是怕她告密,而是怕她纠缠。“空空儿托我向段姑丈报信,段姑丈迟早会寻到这里来,我若离开这儿,更不易见得着他了。”又想:“卢夫人说日内将有大事发生,却不知是什么事?我不如多住几天,她若要人帮忙,我可以给她尽力。”

铁摩勒正在东思西想,迟疑莫决的时候,忽听得窗外“卜”的一声,那两扇窗门开了,露出一个少女的面孔,正是王燕羽在向他窥视,比他预料的来得更早!

铁摩勒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三更半夜,到这里来?”王燕羽笑道:“你放心,没人瞧见的。那老管家已是烂醉如泥,我还不放心,又点了他的昏睡穴,不到红日高升,他是绝不会醒来的了。””

铁摩勒道:“你有什么事情,明天来不行吗?哎呀,你,你不懂我的意思。”王燕羽呆了一呆,脸上忽地泛起一片晕红,嚷道:“原来你是避男女之嫌么?哼,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虽出身绿林,却还不是下贱的女子!”

王燕羽这么一说,铁摩勒也臊得满面通红斤好意思不开门让她进来了。王燕羽坐了下来,余怒未息,许久许久,都未说话。

铁摩勒赔罪道:“王姑娘,我是直心眼儿,不会说话,你别见怪。我只怕我们若是往来过密,给展大哥知道,可又要引起误会了。嗯,展大哥到处找你,你可知道么?”

王燕羽柳眉倒竖,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可要当心些。哼,我若不是不忍见你遭祸,我才不会来呢。你以为我是想见你吗?你放心,过了今晚,我是绝不会再来找你的了。”

铁摩勒道:“我有什么危险?难道是有人知道我到了长安,向安贼告密了么?”

王燕羽道:“安禄山现在正在大过皇帝痛,在宫里胡天胡地,什么事情也不管。但只怕还有别人,要加害于你!我先问你,你到长安来干什么?”

铁摩勒道:“来看看长安城里的群魔乱舞!”王燕羽道:“我知道你不会与我说实话,但我也猜到一二,是不是唐皇派你来行刺安禄山的?”王燕羽自负聪明,但这回她却是猜错了。

铁摩勒道:“哦,原来你是怕我自不量力,灯蛾扑火,自投罗网么?”王燕羽道:“有一个人,不知你可识得,他就是在三十年前,与我师公展飞龙齐名的火魔头——七步追魂手羊牧劳!”

此言一出,只见铁摩勒的面色陡然大变,双眼就似要喷出火来,怒声问道:“羊牧劳?这魔头居然还活在人世么?”

王燕羽也吃了一惊,说道:“敢情你是他的仇家?怪不得他屡次向我父亲打听你。”铁摩勒定了定神,连忙问道:“这魔头现在哪儿?”

王燕羽道:“他就在安禄山的身边,安禄山已礼聘他为大内总管了。前日他还和我父亲说起你。”铁摩勒道:“哦,他说什么?

是否想要我的性命?”

王燕羽道:“听他的口气,他当真是要取你性命。他说,他说……哎,总之没有好话,你可真得当心。他已经知道你离开唐王了,他也正在猜度你会到长安来呢。”原来前两日当羊牧劳与王伯通谈及铁摩勒时,正巧王燕羽也在旁边,当王伯通说到大破飞虎山的往事,羊牧劳就拍案叫道:“可惜,可惜,你杀了窦家五虎,怎的斩草却不除根,让铁昆仑那小杂种走了?”王伯通道:“当时是为了卖空空儿的面子,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小子已跟磨镜老人学了一身武艺,事事与我作对呢!”羊牧劳道:“王见不必烦忧,这小子我也容他不得。听说他已给唐王驱逐,我怀疑这是苦肉之计。”王伯通道:“苦肉之计?难道他敢来投降咱们的皇上?”羊牧劳道:“或者不敢假意投降,但可能混人长安,图谋行刺。”王伯通道:“我的手下许多人认得他,我叫他们留心侦察便是。只是若然查到了他的行踪,还得我兄亲自出手才成。”王燕羽因为怕提起飞虎山的往事,又怕铁摩勒对她的父亲仇恨更深,故此没有详细描述他们的对话。

王燕羽正是为了怕铁摩勒去行刺安禄山,会碰上羊牧劳,这才不避嫌疑,来报消息,并劝铁摩勒离开长安的。

哪知铁摩勒听了,却是勃然大怒,拍案便骂道:“好呀,他想要我的性命,我也正想要他的性命呢!”

你道铁摩勒为何如此发怒,原来这羊牧劳乃是他的杀父仇人。

二十五年前,铁昆仑还在做燕山王的时候,有一天,他的山寨里来了一个客人,这客人便是羊牧劳。他和铁昆仑虽然相知不深,但因彼此都仰慕对方的武功,故此羊牧劳到来,铁昆仑当晚就盛筵招待。

酒至半酣,这两位武学大师不免谈论起武功来,羊牧劳道:“铁兄,你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在掌力上可曾遇到过对手么?”

铁昆仑道:“老兄号称七步追魂手,在老兄面前,我就相形见细了。”言下之意,论到掌力,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羊收劳哈哈大笑,说道:“铁兄过誉了,咱们一个是外家掌力,一个是内家掌力,只怕难分高下呢。”铁昆仑自认不如,羊牧劳却只说是“难分高下”,语气显然是比铁昆仑高做得多。

铁昆仑自认不如,这不过是谦逊之词,当时有了几分酒意,便邀羊收劳比试。哪知羊牧劳正是有心前来,要挑动他比试的。

这“比试”二字,先由铁昆仑口中说出,正合他的心意,但他还故意作态,皱着眉头说道:“咱们所学不同,原应彼此切磋,但我却有一点顾虑。铁兄,你的外家掌力至猛至刚,小弟的内家掌力,亦有几十年火候,非敢自夸,至今也还未碰过对手,倘若有所误伤,伤的是小弟,也还罢了,伤及老兄那却如何是好?”铁昆仑酒意已浓,听了这话,更不舒服,立即哈哈大笑道:“老兄尽可不用顾虑,久仰老兄七步追魂,小弟还真想试试呢。莫说误伤,即是当真给你追了魂去,我也决不怪你。”

当下两人就在筵前比试,山寨的大小头目,环立四周,屏息而观。但见铁昆仑叱咤风生,每发一掌,屋瓦随落,墙壁也似乎震动起来;羊牧劳却是气定神闲,身随掌转,每发一掌,必定移动一步,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式式不同,招招变换,掌力发出,毫无风声,但站得稍近的人,却都感到有一股潜力迫来,不由自主的要向后退。座中的行家可以看得出来,论功力两人都已登峰造极,但羊牧劳以灵活的步法消解对方的力道,却有点取巧,因之也似乎稍稍占了一点便宜。

双方拼到了第七掌,羊牧劳一个转身,反手拍出,双掌忽地胶住,但见两人都是汗如雨下,过了半晌,铁昆仑笑道:“小弟侥幸未给追魂,咱们可以罢手了吧?”羊牧劳道:“老兄接了我的七步七掌,彼此都未受伤,是不必再强分胜负了。”

旁观的头目松了口气,都觉得这样收场,双方都有面子。哪料就在双方收掌这一瞬间,忽听得铁昆仑大叫一声,跃出了一丈开外。

羊牧劳作出了大吃一惊的样子,叫道:“铁兄,你怎么啦?伤在哪里?小弟有药。”铁昆仑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圆睁双眼喝道:“羊牧劳,你别假惺惺啦!待我伤好之后,还要领教你的真实功夫!”他虽然能够起身,但听他的声音中气不足,显然已是受了内伤。

旁观的头目明明看见两人功力悉敌,铁昆仑却忽然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再听他的口气,不由得都怀疑他是受了羊牧劳的暗算,当下便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亮出了兵器来,向羊牧劳喝骂。

羊牧劳冷笑道:“铁兄,你怎么说?先前的话还算不算话?”

铁昆仑挥手道:“让他走,不必你们替我报仇!”

羊牧劳还故意叹了口气,说道:“铁兄,我一时失手,后悔莫及,想不到你竟把我当作仇人。我没法子,只好走了。望你早点康复,我再来请教。”

铁昆仑练有金钟罩的功夫,众头目还以为他只是受了点伤,料无大碍,哪知他当晚就寒热交作,从此一病不起,竟不能够亲自向羊收劳报那一掌之仇了。

原来他与草牧劳虽然功力悉敌,但羊牧劳练的是内家掌力,在双方同时收掌之时,铁昆仑的阳刚掌力是一撤便即收回,而羊牧劳则暗地里用上了阴劲,收掌之后,他的劲力还未消散,突然乘虚攻人,破了铁昆仑的金钟罩,且伤了他的三焦经脉。这可说是“暗算”,但却非明显的暗算,因为这是他掌力上另有奥妙之处,所以当时铁昆仑也只好怪自己过于疏忽,太过把他当作朋友看待,吃了哑亏,说不出来。

铁昆仑死后,他的部下当然要给他报仇,侦骑四出,可是草牧劳早已不知去向了。官军趁着铁昆仑之死,而几个大头目又出去追凶的时候,便乘机攻破山寨。可怜铁昆仑在燕山经营了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而铁摩勒也成了孤儿,后来才得窦家收为义子。

攻破山寨的是幽州道行兵总管苏秉,事后铁昆仑的部下方始得知,原来这羊牧劳便是受了苏秉的重托来暗算铁昆仑的,苏秉立了此功,官升三级,不在话下。但苏秉也不过只得意了几年,后来铁摩勒的义父窦令侃亲自率领陵兵,攻人幽州,终于把苏秉杀了,算是给铁昆仑报了一半仇。这也是铁摩勒为什么将窦令侃视同生父的缘故。

羊牧劳仍是不知下落,这当然是因为铁昆仑交游广阔,他怕铁家的亲友寻仇,所以藏匿起来。窦家因为要与王家争夺绿林霸权,也无暇去寻觅他。

铁昆仑与磨镜老人交情甚厚,临死之时,曾嘱咐部属要将儿子送到磨镜老人门下学艺报仇,但又因磨镜老人行踪无定,直到过了十多年,铁摩勒与段圭湾在长安巧遇南雾云,这才由南雾云将他引人师门,这时飞虎寨亦已给王伯通灭了。

铁摩勒在磨镜老人门下八年,在第五个年头,磨镜老人有个朋友从突厥(即今新疆及青海一部)回来,据他说羊牧劳已在突厥死了,而且他还曾亲自参加羊牧劳的火丧之礼。这位朋友乃是武林七奇之一的玄空子,磨镜老人与铁摩勒都相信他决不会乱说假话,故此铁摩勒出师之后,念念不忘的只是给义父报仇,而以为父亲的仇人已死,根本无须报了。

哪知现在听王燕羽所说,羊牧劳竟还未死,而且还做了安禄山的“大内总管”!

惨痛的记忆给挑了起来,铁摩勒禁不住泪咽心酸,泪眼模糊中,现出了他父亲的影子,满面血污的愤怒神情,语语悲凉的临终嘱咐…。··仇恨的火焰重新从心中燃起,铁摩勒咬牙切齿地说道:“羊牧劳他在这儿?好呀,他在这儿,我就偏不离开长安!”

王燕羽吃了一惊,说道:“摩勒,我不知道你与羊牧劳有何冤仇,但我却亲眼见过他绵掌击石的功夫。那一天,他在御花园中,当着安禄山和许多武土面前炫技,十几块石头堆在一起,他说他只要打碎当中的一块石头,说罢,轻轻一掌拍下,那一堆石头纹风不动,然后他叫人将石头一块块搬开,果然周围的石头都是原状,只有当中的那块石头,一触即成粉碎!嗯,看来他这手功夫,不在我师父之下!摩勒,我不是小觑你的功夫,只怕,只怕铁摩勒是武学行家,当然知道这手绵掌击石功夫的厉害,心想:“如此看来,这魔头的内家掌力确是不容轻视,若然一掌打下,所有的石头全都碎裂,那还容易,现在他能够随心所欲,任意打碎当中的一块石头,这内家掌力,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但铁摩勒虽是吃惊,却仍然沉声说道:“就算他是石头,我是鸡卵,我也得碰他一碰!”

王燕羽柔声说道:“摩勒,看来你与他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本不该劝你,但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敢说你就比不过他,但现在长安,你是孤掌难鸣,而他却是羽翼众多。”

铁摩勒望了她一眼,见她忧急焦虑的神情现于辞色,哪里像是仇家的女儿?简直像似一个非常关心他的姐妹,心中大为感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王燕羽又道:“摩勒,作即算是恨我也好,我却不忍见你受到任何伤害,你倘若要留在长安,我只有一件事情求你,求你不要孤身冒险,去行刺安禄山、”她的意思铁摩勒理会得到,她不敢劝铁库勒放弃报仇,但只要铁摩勒不入宫行刺,那就当然没有机会碰到羊牧劳了。

铁摩勒道:“好,我答应你。我决不单身行刺就是。天快亮了,你走吧!”

王燕羽含着幽怨的目光,凄然一笑,说道:“摩勒,你不必赶我,我也要走了。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单身见你。”说罢,便跳出了窗子,再不回头。铁摩勒不自禁地倚着窗儿,望着她的背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消失。正是:燕子穿帘来又去,可怜爱恨总难消。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大唐惊雷40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一回)(2)

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报国 绣闺夜话识深心

铁摩勒虽然报仇心切,但却也非鲁莽之徒,王燕羽走后,他渐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王燕羽说得确乎有理,在这个群魔乱舞的长安,自己孤掌难呜,确足不宜露面,更不用说入宫行刺了。

心里想道:“报仇也不争在早这几天,且待姑丈到来再说。”铁摩勒在磨镜老人门下八年,以内功和剑术造诣最深,他衡量一下自己与羊牧劳的武功,估计可以接得下他的绵掌,但要想取胜,却是万难。倘得段圭樟夫妇相助,报仇或者有望另有一件令他挂心的是卢夫人,卢夫人不肯离开薛家,原因不说,只预言将有大事发生,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件事的发生,对她也不无危险。日间言犹未尽,铁摩勒很想再找个机会去见她,但卢夫人又不许他前往薛家,铁摩勒只好等待她和红线再来。

可是此后一连几天,非但卢夫人和红线没有过来,聂隐娘也没有再来缠他练武,铁摩勒暗暗纳罕。官宦之家,内外有别,他当然也不方便退进内房去向聂隐娘打听,只好天天陪那老行家闲聊。薛嵩、聂锋仅是安禄山当作心腹的大将,这老管家对安禄山的家事倒知道得不少,据他说安禄山的次子,即现在被立为“太子”的安庆绪生来愚蠢,安禄山本来不喜欢他的,只因大儿子安庆宗在他造反的时候,还留在长安作唐室的郡马,给唐玄宗杀了(事见前书),所以才个得不立他为“太子”,他们父子二人一向不大和好。铁摩勒听过就算,并不放在心上。

大约过了五六天,这一天,聂隐娘忽然又到铁摩勒的房间来,要铁摩勒陪她到花园练剑,铁摩勒自是欣然答应。到得花园,只见薛红线已经先在那儿,一见铁摩勒,不待他问,便先说道:“王叔叔,我早就想过来的,只因卢妈病了,我舍不得离开她,功夫也丢荒几天了。”聂隐娘跟着笑道:“王叔叔,你不知道,那卢妈简直比她的亲生母亲还更疼她呢。她对卢妈也像对母亲一样孝顺。卢妈虽是乳妈,却懂得诗书,我这几天都与薛妹妹陪她,也叨光得她教我读了半部诗经呢。”铁摩勒听得卢夫人病中还能教孩子读书,料想只是小病,而看薛红线今天欢喜的神情,想必她的病亦已经好了。

这两个女孩子要铁摩勒再指点剑术,铁摩勒却有心想识她们的渊源派别,当下说道:“指教二字我不敢当,我的剑术和你们的路数不同,不如你们先把你们所学的全套练给我看,咱们才好彼此琢磨,互相增益。”薛红线道:“这样也好,但我的剑术是聂姐姐教的,我还未学会全套呢。聂姐姐你来练吧,让我也在一边学学。”

聂隐娘笑道:“红线,你怎么说起谎来了?我可要告诉卢妈去,叫她教训你一顿。”薛红线道:“我几时说谎了?”聂隐娘道:“还不是说谎吗?你的剑术不也是师父教的吗?她上次还夸赞你悟性最好呢!”薛红线道:“师父每次到来,都不过是住十天八天,我跟她学剑的日子,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最初只学剑诀,招数都是你代为传授的,这套剑法到现在也确是尚未学全,怎能说我说谎?”

铁摩勒故作惊诧,说道:“哦,原来你们另有师父,我只道你们是家传的剑法呢。你们的师父是谁?”

聂隐娘沉吟片刻,说道:“叔叔,你不是外人,但我师父吩咐过我不许将她的名字胡乱对人说的。”

铁摩勒道:“那你就不必说了,只把她所教的剑法练给我看吧。”

聂隐娘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短剑,立了一个门户,目光直注剑锋,略一盘旋,便见剑光如练,直荡出周围丈许远近。倏然间,身形一晃,身随剑走,越展越快,但见剑光线绕,忽东忽西,忽聚忽散,当真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舞到急处,又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好看煞人。

铁摩勒看得暗暗奇怪,看她这套剑法与王燕羽的剑法似乎是同源异流,王燕羽的剑法比较刚健,聂隐娘的剑法则偏于阴柔,极得轻灵翔动之妙,外形虽异,但在行家眼中,却可看出是同出一源。不过,若只就剑法而论,聂隐娘这套剑法却要比王燕羽高明得多。变化的精微奥妙之处,实不在空空儿那套袁公剑法之下。

铁摩勒正自猜疑,忽见那老管家匆匆忙忙地走来,叫道:“小姐,小姐……”聂隐娘正好将这套剑法使完,当下收剑凝身,满不高兴地问道:“什么事情,你不见我正在练剑吗?我还要请王叔叔指点呢?”

那老管家们怕说道:“外面来了一个老婆子,凶得很,她说要见什么妙慧师太,我说这里没有这个人,她说没有这个人就要见小姐,她硬闯进门,走一步就在石阶上留下一个足印,家丁们不敢拦阻她,请问小姐你是见她不见?”那老管家一面说话,一面眼睛里人铁摩勒,似乎是想请铁摩勒帮她拿个主意。

聂、薛二女都现出惊诧的神情,同声问道:“这老婆子要见妙慧师太?她可有说她是什么人吗?”老管家道:“她没有说。”聂隐娘年纪较大,想了一会,便对铁摩勒道:“她这么凶,我倒想去见见她,王叔叔,你跟在后头,要是她欺侮我,你可得帮我。”

铁摩勒笑道:“真有本领的人,是不会欺侮孩子的,你们要我同去也行,不过我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却不方便露面。不如这样吧,你去见她,我藏在屏风背后,先听听她的来意再说。”

薛红线拍掌道:“好,有你壮胆就行。聂姐姐,咱们一同去。

我不怕她凶,我才恨不得她凶呢。咱们练了这几年功夫,正好试试。”说罢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短剑,藏在身上,又对铁摩勒道:“王叔叔,你可不必先忙着出来,待我们真的打不过她了,你再帮忙。”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就像巴不得这场架打起来似的。

铁摩勒摇了摇头,笑道:“红线,一个女孩子可不该喜欢打架啊。你们应该先和和气气地问她,纵算她再凶,也不会先动手打孩子的。”

薛红线嘟着小嘴儿道:“她和气我便和气,干嘛要我们去奉承她。”

聂隐娘与薛红线手挽着手走进客厅,只见一个相貌凶恶的老婆子太马金刀地坐在当中,发乱如草,一对眼珠似金鱼般地凸出来,活像大人吓孩子时,所说的故事中的“妖婆”模样,聂、船二女虽然胆大,也不禁打了个哆喷,薛红线颤声嚷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找妙慧师太?”

那老婆子双眼一翻,直上直下地打量了薛红线一番,忽地毗牙咧嘴地笑道:“瞧你的眼神,你的姹女功也颇有点根底了,怎么,你也是妙慧的徒弟么?妙慧可真好福气,怎的一下子就找到了两个根骨上佳的徒弟,可真羡煞我了!”笑声极为难听,有如鸥鸟夜啼,听得叫人皮肤起粟。

铁摩勒躲在屏风背后,这一惊比那两个女孩子更甚,这老婆子不是别人,正是王燕羽的师父展大娘!

聂隐娘比较镇定,说道:“婆婆,你找错人家了。我家姓聂,我爹爹是带兵打仗的,家中可没有什么妙慧师太。”

展大娘碟碟笑道:“我知道你是聂锋的女儿,你爹见了我也要自称晚辈呢!你年纪轻轻,倒会说谎,你说妙慧不在这里,为什么你的妹妹又问我为什么找她?快说实话,妙慧是你们的师父不是?”

薛红线道:“我不说给你听,我师父不许我们对人说的。”

展大娘大笑道:“哦,原来妙慧还有这样的戒条。哈,小!”

娘,你不说我就试不出来吗?”笑声未了,薛红线忽觉微风飒然从身边拂过,腰间所佩的短剑已被展大娘取去。

展大娘倏地转身,并未拔剑,连着剑鞘,就向聂隐娘一剑搠去,叫道:“小丫头,小心接我这招夜叉探海!”

聂隐娘年岁较大,应变也比较机灵,在薛红线的佩剑被夺之时,她的佩剑已经亮出,正好及时招架。

展大娘先叫出剑招的名字,聂隐娘不假思索的便是一招“玉女穿梭”的还击过去,原来在她师父所授的剑法之中,这一招“玉女穿梭”正是破解展大娘那招“夜叉探海”的唯一招数,她平时早已练得十分纯熟,不过,若非展大娘预先点破,她毫无临敌经验,还不会这样快施展出来。

但听得“当”的一声,聂隐娘的短剑竟被展大娘带鞘的剑削断,展大娘哈哈笑道:“小姑娘,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铁摩勒早已看出展大娘乃是有心试招,这时也已看出了展大娘与聂、薛二女的师门大有渊源,但那薛红线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这时却急得叫起来道:“王叔叔,你快出来呀,我们都打不过她了!”

展大娘面色一沉,说道:“哦,原来你们还有一位王叔叔么?

他是准,我倒要会他一会。”铁摩勒在屏风背后大吃一惊。展大娘不见有人出来,便要闯进内堂搜索。

忽听得一声叫道:“师父,你怎得到了这儿?”王燕羽走了进来,正好赶上。

展大娘双目一瞪,喝道:“燕羽,你还认得师父吗?”燕羽道:“师父息怒,那天出走,是元修哥哥的主意。”

展大娘冷笑道:“好呀,原来你们早已做了一路,联起手来反对我了。我的展儿呢?你叫他来,我要问他还认不认我这娘亲?”

展大娘虽然声色俱厉,但王燕羽与她相处多年,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意,立即说道:“师父放心,元修哥哥无恙,他对你老人家也是始终孝顺的,不过他不在这儿,你想见他,还得待些时日。”

展大娘“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想见他呢!”但紧跟着又问道:“他在哪儿?”

薛红线不知好歹,这时惊魂稍定,忽地打岔道:“王姐姐,这个凶婆子竟是你的师父吗?”又叫道:“王姐姐来了,王叔叔你怎么还不出来?”

展大娘道:“你和这人家很熟吗?你的师伯你见过没有?还有那个王叔叔是谁?”

王燕羽笑道:“’师父你这一连串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好?

嗯成还是先说元修哥哥的事吧c不过,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师父,请你屈驾到我家来。我爹爹也渴念着你呢!”

展大娘心意踌躇,欲走不走,王燕羽赔笑道:“师父,你老人家还在生我的气吗?”展大娘“哼”了一声,道:“我才没闲功夫和你生气呢!”王燕羽道:“那么,咱们走吧!”展大娘一拂袖子道:“且慢,你何必这样着急催我?我既到了此间,未曾打听得到你师伯的下落,怎能说走便走?”王燕羽笑道:“这个你问我好了,咱们边走边说吧。你不知道,我正有许多话要告诉你呢,见着了你,怎能不急?妙慧师伯确是不在此间,她惯例是每年冬至之后才来,大约住过了元宵便走的。现才刚是入冬,你来得早了。”展大娘心想:“此话可信,师姐虽然与我不和,但她若在此间,还不至于不出来见我。”其实展大娘也是渴欲知道儿子的消息,巴不得早点到王燕羽家中,向王燕羽仔细盘问的。现在既然知道了妙慧不在聂家,便不再踌躇,随王燕羽走了。

眼看展大娘已跨出门坎,藏在屏风背后的铁摩勒方才松了口气,忽见展大娘突然又停下脚步,问王燕羽道:“这两个小鬼头已得了你师伯的真传,她们刚才却要叫什么‘王叔叔’来对付我,这‘王叔叔’又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王燕羽噗嗤笑道:“这个王叔叔是个老家院,喝醉了酒挺会吹牛,又挺会骂人的,孩子们都不敢惹他,这两个顽皮的小鬼头想是要叫他出丑,所以才喊他出来。但这个酒鬼见了师父你这样凶,尽管平素惯会吹牛,这时还敢透半点大气么?恐怕早已躲到床底下去了,还会出来?”展大娘大笑道:“原来如此!”迈开大步便走,转眼之间,出了大门。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聂隐娘道:“奇怪,王姐姐平日对咱们多好,今日却也帮着她的师父,骂咱们作小鬼头!王叔叔明明不是老头,又不是酒鬼,她这谎话是怎么编出来的?”

薛红线叫道:“王叔叔,你听见这些话没有?你当真是害怕得躲到床底下去了么?”铁摩勒哈哈大笑,走出来道:“王姐姐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却不知道。这个凶婆子是你们的师叔,你们胆敢对她不敬,王姐姐怕她责罚你们,所以才急急忙忙拉她走。骂你们一声小鬼头,不是已经从轻发落了吗?”聂隐娘吸着小嘴几道:“真没想到咱们有这么凶的师叔。这么说,王姐姐岂不是咱们的师姐了?她平日可从没说过。”薛红线也鼓起了腮道:“师父多疼咱们,这个师叔却一来就欺负咱们,脾气又凶人又难看,我才不想认她作师叔呢。王叔叔,你刚才为何不敢出来,教人笑话?”

铁摩勒笑道:“她到底是你们的师门长辈,我怎好和她打架?”聂隐娘年岁较长,懂事一些,也附和道:“不错,王叔叔若和她打架,打赢打输都不好。打输了固然自己吃亏,打赢了,王姐姐的面子过不去。”

这两个女孩子吱吱喳喳地谈论了一会,各自散了。铁摩勒的心上可是压上了一块石头,只怕展大娘再来,察破他的行藏,要想避开她,长安虽大,却是无处立足。而且父仇未报,就此离开,心亦不甘。

幸而过了几天,展大娘和王燕羽都未有再踏进聂家。铁摩勒猜想定是王燕羽不知用什么法儿将她绊住了。

这几天,聂隐娘和薛红线天天找他练武,他教这两个女孩子如何运劲使剑,而每天看着她们练剑,自己也得到了一些好处。

他和这两个女孩子更熟络了,只是卢夫人却一直没有露面。

这一天,他正在房中静坐,等候聂隐娘来叫他,忽听得屋外似有人马喧闹之声,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是我的行藏已经泄露,安贼派兵来捕我不成?”

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聂隐娘的声音已在楼下叫道:“王叔叔,你快下来,我爹爹回来了。”铁摩勒一喜一惊,连忙下楼,与聂隐娘同去迎接。刚踏出二门,便迎着了聂锋与那管家。

聂锋刚刚回家,还无暇问那管家,只道铁摩勒养好了伤,已经走了,陡然见他挽着自己女儿的手出来,任了一怔,脱口便叫道:“铁——”一个铁字出口,方自想起铁摩勒已改了姓名,连忙转口说道:“铁骑军这次随我出征,想不到竟受了挫折,所以我这样快又回来了。王兄弟,你在这里住得惯么?”

铁摩勒见聂锋满面风尘,颇有优淬之感,心中一动,说道:“多谢这位侯管家招呼周到,比我自己的家中舒服多了。”

聂锋迟疑了一会,忽对女儿说道:“你进去告诉你妈,我要和王叔叔先叙一会。”说罢又吩咐那管家道:“‘你给我拿这几包土产给夫人。若是有外客来找,你说我今天刚回家,明天才见客人。”

那管家颇为诧异,又暗自欢喜,心中想道:“幸亏我懂得巴结这王相公。老爷这次回来,竟不先进内堂会见夫人,可知他对这位王相公如何看重了。”

聂锋摒退左右,独自走进铁摩勒的客房,关上房门,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铁摩勒问道:“将军何事忧烦,果真是打了败仗么?”聂锋苦笑道:“幸免全军覆灭,但十停人马,也只剩下三停了。”铁摩勒道:“唐军是谁统领,如此厉害?秦襄、尉迟北二人可有出阵么?”

铁摩勒心里十分挂念这两个人,是故藉机探问。

聂锋又苦笑道:“若是败在这两人手下,倒还抢得。说来丧气,这次碰上的根本就不是正式的官军,只是乌合的民兵而已!

他们出没无常,每到夜晚,便从四面八方的袭来,天明又不见了。

我们压根儿就没有打过一场似模似样的仗,本钱便渐渐蚀光了。”

铁摩勒正容说道:“将军,这你应该欢喜才是。”聂锋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铁摩勒道:“将军经此一败,当可明白,只是兵强马壮,仍不足恃。最紧要的还是要得民心。古语有云:顺民者昌,逆民者亡。将军明白了这个道理,化祸为福,不过转念之间耳!民气旺盛,胡儿势颓,将军若当机立断,则他年国土重光,将军也可善保禄位,这不是值得大大庆贺么?”

聂锋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摩勒,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不谈。我想先问问你的事情,你可见过了卢夫人了?”

铁摩勒道:“初来之时,见过一面。”聂锋道:“她怎么说?”铁摩勒道:“如你所言,她不愿离开。”铁摩勒本欲把卢夫人的话告诉他的。但想了一想,仍然瞒住。

聂锋望了铁摩勒一眼,说道:“铁兄弟,你们是侠义道中人物,承蒙你和段大侠看得起我,把我当个朋友,我感激得很本来我担了天大的关系,也绝不能让你吃亏,但我不在家还好,我一回来,情形可又有点不同了。我心里担忧的,正是这件事似”

铁摩勒猜到了几分,故作不解,说道:“我还是不很明白将军的意思,既蒙将军许为肝胆之交,还望将军直言相告。”

聂锋道:“我不在家,外人个会到来。我一回来,同僚定会至此探望,问我前方的军情。你的踪迹,日子久了,恐怕难免泄露。

铁兄弟,你要见的人也已经见了,你留在长安,可还有其他事情么?”

铁摩勒心想:“原来他是怕我连累了他。”有点不悦c但转念一想,聂锋之所以暗示要他离开,也是为他着想。当下便道:”‘将军既有为难之处,我明日告辞便是。”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管家在楼下禀报道:“薛将军请家主与王相公过去。”聂锋吃了一惊,低声说道:“他要见你,不去反而见疑,你镇定些,我陪你去一趟吧。”

聂、薛二家本来是打通的,当下,聂锋就领了铁摩勒从冷门过去,只见薛嵩坐在堂上,红线站在一旁。薛激一见铁摩勒,便站了起来,哈哈笑道:”‘王小黑,我有眼不识英豪,当真是惭愧呀惭愧厂又拍拍聂锋的肩膊道:“还是你有眼力,看出他是个非常之人,保全了他的性命。”聂锋与铁摩勒都吃了一惊,但见薛嵩满怀高兴的神情,却不似含有什么恶意。

薛嵩请他们二人坐下,唤丫环倒上了茶,然后问道:“王小黑,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铁库勒道:“是跟乡下一个教武馆的先生学的。他说我的资质可以学武,所以也照得比较用心。”薛嵩道:“如此说来,这位先生也是位遁迹山林的风尘异人了。”聂锋道:“这倒奇了,你刚刚回来,怎么就知道他的剑法了得?”薛嵩笑道:“令媛还未曾对你说吗?这些天来,王小黑天天都在指点她们的剑术呢。连隐娘和红线这两个丫头都盛赞他的剑术了得,那我就不必亲眼看到,也是可以相信的了。”铁摩勒心想:“原来如此,只是红线这一饶舌,不知要给我添上几许麻烦。”

薛红线哪知铁摩勒的心事,洋洋得意地笑道:“王叔叔,你不必回乡下老家去了。我叫爹爹给你一个官做,你就可长住这儿,和咱们作伴了。”

薛嵩道:“表弟,我正是为了此事要与你商量,王小黑是咱们的乡亲,又有一身武艺,我意欲将他提拔作我的亲兵住领,你可愿意放人么?”聂锋只得说道:“王小黑得你提拔,那是他的造化。

王小黑,你意下如何?”他以为铁摩勒必定婉辞推却的,哪知铁摩勒却立即说道:‘小民何幸,得能将军栽培,那是求也求不到的。”

铁摩勒口中言谢,却并不拜跪,薛嵩心想:“到底是乡下人,不懂礼数。但这也足见他是个朴实的人,以后再慢慢教他规矩便是。”当下说道:“我已叫管家给你备好房间了。虽然两家相通,但你做了我的亲兵佐领,在我这边住较方便些。你的行李,我自会叫家丁给你拿来,你不必回去了。嗯,你还未见过夫人吧?”

铁摩勒怔了一怔,不知其意,据实答道:“我在聂将军家中,无事不敢过府,尚未曾得拜见夫人。”薛嵩道:“此后你是我的随身亲信兼充护院,就似家人一般了。你见见夫人吧。”说罢,便叫丫环去请夫人。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华服妇人走出堂前,与薛嵩上下年纪;相貌甚是端庄,看来是个大家闺秀模样,铁摩勒心想:“薛嵩粗鄙残暴,却有这样的妻子,福气倒真不浅呢。”

当下,便上前见过,请了个安。

薛夫人已知这人是新来的护院,见他身材魁伟,器宇轩昂,心里暗暗喝彩:“他这次用人,倒是用得不错。”当下向丈夫笑道:“要不是你早就说过他的来历,我可要把他当作将门之子呢!”

薛嵩见妻子称赞铁摩勒,心里也甚欢喜,笑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的祖先也没做过官,我不是一样做到大将军么?王小黑,你好好的干,我担保你有一个锦绣前程。”铁摩勒只好又再欠身道谢。薛嵩笑道:“夫人,你称赞他相貌非凡,说来也有点奇怪,我初见他时,就觉得这人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心里就有点喜欢了,所以当时聂锋替他求情,我一口便答应了。”其实那时他根本未看清铁摩勒的相貌,发现似曾相识,这是后来的事。聂锋心头微凛,连忙说道:“他是咱们的乡亲,或许你小时候见过他,你自己记不得了。”薛嵩笑道:“或许如此,但这也算得是有缘的了。”铁摩勒十年之前曾在长安与薛嵩交过一次手,虽然是在混战之中,双方不过仅仅动了三招两式,但铁摩勒心上总是有着疙瘩,生怕给他看破,现在见他毫不起疑,心头大石,方始放下。

说话之间,忽有家人前来报道:“严夫人到!”薛嵩道:“是你的客人来了。她的丈夫现在正在大红大紫,难得她对你倒很有交情。”

铁摩勒见薛夫人有客,便先告退。薛红线道:“王叔叔我和你去看你的房间。”薛府管家陪铁摩勒同去,刚至回廊,一个丫环走来说道:“红线,卢妈叫你呢。她说,你应该做功课了。”薛红线伸伸舌头道:“哎呀,管得好紧。王叔叔,我只好明天见你了。”铁摩勒看她穿过回廊,从左边月牙门进去,暗暗记着方向。

那管家知道这“王小黑”是主人看重的人,对他也很巴结,闲话中告诉了铁摩勒,说那严夫人的丈夫名叫严庄,是安绿山的“大臣”,官居’‘太子少师”之职。铁摩勒听了,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铁摩勒初到薛家任职,而且薛嵩又是今日回家,他以为定会有一顿接风酒的,哪知到了傍晚时分,薛嵩只是传出话来,叫管家好好招待他,并带他在家中各处,行走一遍,以便熟悉门户,兼充护院。他随那管家走了一遍,只是从外面经过,既没见着“卢妈”,也没见着薛嵩。

晚上,那管家给他单独开饭,这才告诉他道,薛嵩今晚本来准备设宴招待他的,但自那严夫人来后,薛嵩夫妇就一直在内室陪她说话,好些客人来拜候薛嵩的也都给挡驾了。听管家说,薛嵩的神色似乎有点不大愉快,晚饭也只是他们三人躲在内房里吃,连红线也没有唤进去,不知是甚原因。铁摩勒听了,暗暗纳罕。心想那严夫人是“大臣”之妻,纵然严、薛二家是通家之好,薛嵩也用不着一直陪着她呀。

晚饭过后,铁摩勒歇了一会,待到三更时分,铁摩勒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悄悄出去。他已经熟悉了薛家的门户,又已知道了卢夫人所住的方向,不多一会,便找到了她的房间。

奇怪得很,卢夫人的房中还有灯火,碧纱窗上,映出两个女人的影子,而且还传出嘿嘿细语之声。

卢夫人的房间窗外是个庭院,庭院中有棵老梅,铁摩勒施展轻功,飞身上树,偷规进去,只见那两个人正是卢夫人和薛夫人。

铁摩勒不禁又是暗暗奇怪。

只听得薛夫人说道:“以往我每次劝他,他总是说,你们女流之辈,修得甚么国家大事?这次劝他,他虽然仍未答允,却没有再骂我了。”

卢夫人道:“听说薛将军这次出兵不利,可是真的?”

然人人道:“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他的同僚,本来就有一些人妒忌他的,他这次打了败仗,很害怕那些人乘机落井下石。”

卢大人道:“姐姐,我在你家多年,承蒙你的厚待,在这紧要关头,我不能不直言了。姐姐,你千万要拿定主意,劝你将军及早回头,否则到了身败名裂之时,悔之晚矣!”

薛夫人道:“姐姐,我得你多年教诲,也稍知大义。即算不为身家性命打算,我也不愿见他屈身从贼,受人唾骂。只是他这人畏首畏尾,顾虑太多,我屡劝不听,却是奈何?”

卢夫人忽道:“这一篇檄文,你可见过么?”

薛夫人接过那张檄文,看了一会,轻声念其一几句道:“若有翻然来归,反戈击贼者,定邀上赏,视其立功大小,裂土分封。

咦,姐姐,你这檄文是从那里得来的?依你看,这几句话可以相信吗?”

卢大人道:“不瞒你说,这是王伯通的女儿拿来的。她是闯荡江湖的女中豪杰,前些日子,还到西蜀去了一转,揭了这张檄文回来,她也正在劝她的父亲呢!这檄文她抄了一份给我,就是有意要我给你看的。据她说,这是太子服兵马大元帅的檄文,太子上月已在灵武自即帝位,急于恢复两京,所以不惜定下重赏招降。据她说像薛将军这样的人,若然反正过去的话,最少可以做个节度使。听她的说话,似乎很可相信!”

这张檄文,铁摩勒是早就见过了的,不禁想道:“到底是卢夫人懂得说话,既喻以大义,又动以利害,这话人家自听得进去。

我劝聂锋时,就没有想到这张檄文,只一味和他讲大道理,好在聂锋本来不坏,要是换了薛嵩,我这样劝,只怕反要白送一条性命呢。”

过了一会,薛夫人说道:“好,你这张檄文给我,我拿去劝他。

他若还不依,我就拿这条老命与他拼了。”

卢大人道:“若能如此,这是国家之福,也是薛家之福。”

薛夫人忽地叹口气道:“姐姐,这许多年我们实是委屈了你。

你亲生的女儿也不能认,还委屈你做了奶妈。我实在于心有愧!”

卢夫人道:“未亡人留得余生,还计较什么名份?多年来蒙你照顾,让我母女托庇宇下,说实在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薛夫人道:“要是事成之后,我会对红线说明真相的。只求你让红线将我当为义母,我于愿已足。到了那时,大约他也不敢再难为你了。唉,他的脾气虽是粗暴,但也确是疼这孩子,所以才会定下那样严厉的禁条:谁泄露了风声,就要把谁打死!”

卢夫人苦笑道:“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刚说到此处,忽听得有脚步登楼之声,薛夫人轻轻笑道:“又有一个人要来请教你了,我避开她,让你们说话,更可方便。’卢夫人点点头道:“也好。”稍稍挪开衣柜,开了房间的另一道门,让薛夫人出去。她刚把衣柜扶正,果然便听得扣门之声。铁摩勒一看,不禁又是一怔。正是:艰难留得余生在,忍辱含羞为报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大唐惊雷40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一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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